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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万事都有原宗

秦陵出土铜盾

兵马俑出土的第一件皮盾属于孑盾,专用于车上。给出这样一个定位,首先是依据其出现的位置,其次是大小、外形。

狭而长者曰步盾,步兵所持,与刀相配者也;狭而短者曰孑盾,车上所持者也。孑,小称也。(《释名·释兵》)

步盾,即步兵的盾,外形狭长,坐阵打仗能遮盖全身。长可蔽身的大盾,在《周礼》中名橹,在《释名·释兵》中名彭排 。可车上不能配大盾,没地方搁,而且车兵腰以下的部分有车帮挡着,也用不着大盾。所以这件孑盾不能等同于一般意义上的盾牌。

还有比孑盾更小的盾,小到只能护臂。

秦始皇陵出土的铜车上有一件铜盾,外形像坎肩,被认为是在模拟真实的皮盾 。俑坑出土的实物皮盾外形和铜盾相同,验证了“铜盾模拟皮盾”这一说法。两盾的各项数值对比大约相差一倍,又验证了铜车马的制作比例基本是原物一半的说法。

虽然外形相符,但铜盾和俑坑出土的皮盾的彩绘纹样却有明显区别。铜车马是皇帝銮驾的副车。铜盾通体上下、正反双面都有彩绘,纹样除了云纹之外,主体是至高无上的龙,可以称为龙盾。俑坑出土的皮盾只在正面局部绘图,纹样只有云纹,没有也不能有龙的影子。

二者使用者尊卑等级亦有别。尽管副车是“备胎”,盾也只是备不时之需,但使用者级别高。而俑坑盾只供车兵使用,与铜盾相比自然难以望其项背。实际上,即使是铜车上的盾,单从精致度上看,比起南方楚人使用的皮盾还是差点意思。

湖北省荆门市包山楚墓出土的皮盾,其彩绘远比秦始皇陵所见的要精美得多。这件皮盾墓主的身份是比国君差一点点的“上大夫”。盾面居中位置有一首双身的卷龙,四角则分布舞凤。执盾的手握柄,两端安置铜鼻钩住盾面,加强了与盾面结合的牢实程度 。如此一比,再不能说秦始皇陪葬的物品个顶个都是极品了。

兵马俑坑里的脆弱文物的绘彩纹样、颜色运用、构图方式都表现出了鲜明的一致性。构图都有边框;颜色以鲜艳的绿色、红色、蓝色、白色为主;纹饰元素集中于两类,一类是云纹,一类是几何纹;技法有平涂渲染、铁线细描。这些特点与陶俑服色、军吏铠甲四周包边的构图也是一致的。

这种一致性与当时的社会环境紧密相连。从七国争霸到秦始皇一统天下,各种整齐划一的政令下,社会趋于稳定,各自为政的局面消失,此前百花齐放的装饰图案或被融化糅合,或遭遗弃而消失。所谓大一统局面,渗透在各种细节中。

大方面的“一统”并不妨碍小方面的个性。绘画师的思想不可能完全一致,审美观念也不尽相同。陶俑千人千色,车、盾、鼓的绘彩也是如此。无论是几何纹还是云纹,每种纹饰都衍生出了各种各样的变异。折线有菱形、矩形、三角形;云朵或对卷,或外翻。总之是想办法进行变通,形成大同小异的各种绘彩。

包山及长沙五里牌楚墓出土皮盾、铜鼻钩 (绘图:狄明)

兵器柲、车、盾、鼓中,最常见的图案就是千变万化的云朵。有的起自红边线,云朵小,线条纤细,但因从边线分枝,好似生根;有的首段是白色平涂的直线,渐渐延展出曲卷的尾,原本规矩的折角由刚硬变得柔软;有的顺着云头回转,又骤然间不经意地添加了一些湖蓝色作为点衬,成为蓝天白云的缩版。放眼欣赏画面,整体色彩鲜亮,图案繁复却不杂乱。真可谓是多变却不离主题,随意却万变不离其宗。

考古其实就是给现实生活找原宗。从新石器时代的漩涡纹,到明清时代的蝙蝠捧寿,再到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火炬,云朵无处不在,直指民族文化传统的本源。

纤细的彩绘云朵,是我们用手术刀和棉签一点点地从土里清理出来的。那一刻,云朵中透出的秦人的浪漫、精致,只有亲历发掘的人才能知道;云朵中蕴含的历史沿革、文化传承,只有亲历发掘的人能第一时间捕捉;同样,该怎样定义它们,也是亲历发掘的人责无旁贷需要思考的事。

原来秦人不是生、冷、蹭、倔,只会打仗。

原来秦俗也讲礼。

原来秦代只是中华文明长河中的一朵浪花。 CPAqsSDBh8lj/E2Qolae/L6vkaqzgRXHzho32EtQy/Qzb0wC6Efv4SpRH1HRrTg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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