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05 因为颜色引发的争吵

事实上,清理出的彩绘以服色为大宗。服装残留的颜色虽然多数已经脱落反贴于土上,但红、绿、蓝、紫、雪青……缤纷的印痕,常常让工作人员双脚无处可踏,双手无处可摸。

陶俑服饰均有施色,以红、绿、蓝、紫为基本色,如绿色衣袖基本对应绿色裳摆,说明衣料主材是绿色 。绿色最受欢迎,白、黑很少,黄色几乎没有,袖口则以多种颜色包镶。

事实上,给陶俑服色定名非常困难,记录颜色是一件令人挠头的事。“我看是白色。”“明明是淡蓝色。”队员之间经常争论不休,互相指责对方有色盲症。每位观察者对色彩的视觉感受不一样,如果没有一个量化的标准,绿到什么程度是粉绿?何种蓝是天蓝?谁也说服不了谁。加上颜料的涂抹薄厚、脱落程度、观察角度、光线、时间等因素的不同,都会引起色差变化。

粉白一般是红加白,颜料涂抹厚的地方看起来就比较接近肉红色,涂抹得薄些,就比较接近肉粉色。如果保存条件不好,脱落部分变多,颜料层变薄,粉嫩的感觉就出来了;脱落得少,红色则会占了上风。

服色印痕

况且还有多种颜料混合使用的情况。比如陶俑衣摆部位,有的灰白中掺杂黑,有的淡蓝中掺杂绿,还有的蓝中带紫,整体呈斑驳、混沌状,真不知道该怎样描述。对于这件事,我制作过色彩与称谓的对应图供大家参照以期达成比较统一的标准,还仔细思考过形成杂色的原因。

是无意而为?施彩陶俑毕竟是美术作品,虽整体有较强的写实风格,但不能和真实生活完全画等号。有可能调好的颜料用完了,工匠来不及再调制,利用其他涂料左涂一下,右补一下,只要保证最后表面都有颜色就行了。

是特意而为?为了表现色中套色、似是而非的效果,工匠们或许是故意把几种颜色混合涂抹。这种施色方法有可能受到衣料织物染色工艺的启发。真实生活中,古代用于织物的着色材料可分为矿物颜料和植物染料,以后者为主,常常是多种物质按照不同比例混合起来使用。

染料品种和工艺方法的多样性,使得古代印染行业的色谱十分丰富,古籍中记载的就有几百种。同一种色调有几十种近似色,举例来说,就像是现在流行的雾霾蓝与淡蓝。还有色中色,如黑中扬赤即为“玄”,赤与黄合即是“纁”。有时还专门在一块衣料上通过蜡染、夹结等方法染出图案。秦代工匠们用几种基调比较一致的颜料涂抹,或许就是为了表现“近似色”或“色中色”的印染工艺。

其实,我还想过,是不是有民俗方面的原因。在陕西农村,小孩满月时姑姑、姨姨要给娃娃送一些用碎布头和各色绒线拼缝、刺绣而成的衣服,人们相信孩子穿上这样的衣服能消灭疾病,逢凶化吉。这是不是与陶俑服色庞杂的现象有同理之处呢?毕竟,俑埋入地下也承担守护主人的职责。

此外,秦军服装并不都是统一配发的。1975年,湖北省云梦县睡虎地四号秦墓出土了两件家信,写信人黑夫和惊两兄弟当兵在外,写信管家里人要衣服和钱。黑夫说,如果家乡安陆布价低廉,可以做成衣服捎来;如果价高,就把钱捎来由我自购。惊说,老妈,给我几百块钱,给我寄两丈五尺布,不然我活不成了。这两封信清楚地表明了衣服由士兵自备。而自己没钱买只得求助家人这一点,说明他们是义务兵,不发军饷,和招募兵待遇不一样。

自备服装不仅导致服色不统一,服装长短也不一致。身高基本一样的陶俑外衣长长短短,有的近膝,有的刚遮臀。再看看二号坑出土的骑兵俑,款式、长度基本一致。让人不禁联想到现在国旗班的旗手,个头一米八,统一配发军服,穿出来绝对都是一样靓、一样整齐。这样看来,兵马俑中有一部分可能只是“基层民兵”。

混合色

陶俑服色五彩缤纷,杂色多,于是有人发出了一种声音:看,这不符合秦制啊,秦国的衣服、旗子、符节这些都是黑色的。所以兵马俑的主人根本就不是秦始皇。这帮“砖”家,竟然连这都不知道。

阴阳五行学说认为德行与颜色有搭配关系:土德尚黄,火德尚赤,金德尚白,水德尚黑,木德尚青。秦始皇规定秦德为水,崇尚黑色,以黑色为贵 。影视剧中,秦军铁骑、满朝文武,铺天盖地的黑压压一大片,质疑声听起来似乎蛮有道理。

“水德”和“尚黑”只是秦始皇规定的前半句。后半句还有“数字以六为单位”“天子才能驾六马”等一系列内容。而这条“尚黑”的规定,限定的对象是正式场合的高层人群,所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秦始皇肯定不能穿花裤衩临朝,大臣们也不能随便找一片竹简写奏章。

秦君西祀少昊时牲尚白。(《史记·封禅书》)

秦人不仅尚黑,更尚白。祭祀西方少昊帝,专门选择白色为毛色的动物做祭祀品。秦人源于东夷,与殷商一样继承了东夷的尚白传统。后来楚人反秦灭秦,刘邦的“赤帝子斩白帝子”之梦兆,就是暗合“秦俗尚白、楚俗尚赤”,象征他将取而代之。尚色的“尚”到底是“崇尚、尊尚”还是“风尚”?若为尊尚,那就不是谁都可用,是天子王侯的尊贵特权;若为风尚,才会有漫天席地的气势。我想,“尚”在此处应当是尊尚的意思,不然非黑即白,天下苍生难道都成了围棋弈子不成?

兵马俑彩绘层很薄,最薄的不足一根发丝,最厚的也不过一页A4纸。即使没有年代久远的影响,颗粒间的结合力也很弱。脱落在土上的彩绘就像一件外衣,随时等着主人来穿。

记不清有多少次,看着这些脱离战士躯体的战袍、铠甲,我感慨“徒使忠臣荩士魂魄,遗憾千古耳”。我思考能不能放下手中的医用手术刀,放缓甚至停下发掘的脚步,再找找其他办法进行提前干预,让他们在地下先穿好衣服,收拾齐整,再出门见客。 fmGj+UcUVbflp/KTmuRYiA0Zjt+f0dYLARwFaxRI59AoECvuZjg76V4zplmx6UZ0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