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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情史(节选)

导演:杨明明

编剧:杨明明

主演:耐安/张献民/杨明明/李勤勤/黄卫……

上映日期:2019-05-17(中国大陆)/2018-02-16(柏林国际电影节)

片长:117分钟/116分钟(中国大陆)

第一章 奶
小雾家小雾房间—母亲房间—小雾房间 夜 内

小雾在尿盆里尿了一泡尿,躺回到床上。

凌晨惊醒,她坐到写字台前检查邮件,发现工作被拒绝。

母亲几乎同时也从自己房间坐起来,看见小雾房间灯亮。

小雾在凌乱的书桌前泄气赌气分不清楚。

母亲走了进来,站在门边上。

小雾看着母亲。

母亲 :人家没用你的是吧?

小雾 :嗯。

母亲 :你告诉妈,是不是你能力的问题?

小雾 :不是。

母亲 :真的?

小雾 :时尚和酷是有区别的。

母亲 :尿了吗?

小雾已经躺回到自己的床上。

小雾 :尿过了。

母亲坐到小雾写字台前:这些妖魔鬼怪,不怕他们,爱用不用。但是我就担心他们在背后偷偷给改了,用的还是你的创意,这些开公司的都是商人,不管是不是搞文艺的。

母亲咬牙切齿,比小雾还郁闷。

小雾 :你回去睡吧。

小雾伸出手把床头的灯绳一拉,屋里全黑。

母亲像一具雕像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母亲看着桌子上闪烁的Wi-Fi路由器。

母亲 :又不关Wi-Fi?每次你开着它,我都失眠,网络磁场会干扰我的神经。

小雾 :开着它我才能睡得好。

母亲关掉Wi-Fi。

小雾家母亲房间 日 内

母亲穿着老式白布胸衣,她坐在桌前闷闷不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饭锅上一直亮着的保温指示灯。母亲房门被推开了,小雾提着尿盆经过饭桌,然后走进卫生间。

(画外音)小雾把尿倒进池子,涮了涮尿盆。开始洗漱。

小雾回来,坐在桌前等着母亲上饭。

母亲把电饭锅的电源关掉。

母亲 :以后你起这么晚,我真的就不管你饭了,拿着尿盆晃来晃去,得撒多少尿点儿。

小雾 :尿盆是带盖儿的,我又没跑着进来,怎么撒得出来。

两碗粥和一碗鸡蛋羹以及两个豆包被母亲陆续摆放在桌子上。

(天气非常热,她们拒绝开空调,穿着乳罩吃饭,一方面觉得空调对身体没有一点好处,另一方面是因为要省电。)

母亲 :就是撒得出来,还有,电饭锅要一直插着电给你保温,这些你都不考虑。人晚上睡八个小时足够了,再多会有害身体。 (母亲边说边入座。)

小雾 :你每天晚上不到九点就睡了,我呢?

小雾喝了口粥,挖了一口咸鸭蛋放在嘴里,头上直冒汗。

母亲 :我昨天一宿没睡着。

小雾 :写作是有周期的,你自己也写,不是不知道。

母亲 :我最多帮你付三个月房租。

小雾 :国外都是一个月一个月地付,哪像这儿,一下交半年的。

母亲 :你是哪国人?毕业几年了?你有过正式工作吗?

小雾 :在家写字也是正式工作。

小雾用一只手拿着筷子喝粥,另一只手垂在桌子下面。

母亲 :人在饭桌上永远不能这么吃饭,端不住饭碗。

小雾把另一只胳膊提起来。

母亲和小雾沉默片刻,喝着碗里的粥,身上冒着热气。

母亲一边喝粥一边凝视小雾,盯着她的肩头。

母亲 :如果半年内,你还赚不到钱,就去工作,要不然就结婚。

小雾 :我不想结婚。

母亲 :不想和哪一个?

小雾 :都不想。

母亲 :他俩都不知道你住在哪儿吧?

小雾暂停片刻。

小雾 :我已经解决了。

母亲 :全解决了?

小雾 :留了一个。

母亲 :什么时候的事?

小雾 :昨天。

母亲 :好,早解决早踏实,每次你知道我多么提心吊胆吗?

她们沉默了一会儿。

母亲继续吃东西。

小雾 :你现在嘴里吃的鸭舌还是他买给我的。

母亲咀嚼的速度放慢下来,但是不一会又正常地吃了起来。

小雾盯着母亲,母亲不在意她的眼神,无所谓地吃着。

小雾抓起了一个鸡爪子也开始吃起来,小雾看着母亲渐渐鸡贼的笑容,自己也不由地笑了起来,母亲也终于咽下了嘴里的肉,母女边吃鸭舌边对视,心照不宣。

吃完饭后,小雾拽了一张纸巾,母亲扽住纸巾的一头,两人将一片纸巾一分为二擦嘴。

3.小雾家母亲房间 日 内

小雾在水池洗碗。

母亲从桌子上端剩下的菜,大碗换小碗,再把小碗放进冰箱里。

倒出剩菜的大碗小雾接过去继续洗。

母亲把桌子收起来,露出屋子的一侧全景。

4.小雾家院子—小雾家门口—胡同 日 外

小雾趴在院内街门的门镜上往外看,母亲在旁边。

母亲 :现在是谁坐在那儿?

小雾 :收废品那个。

母亲 :这个人不用打招呼,如果坐的是邻居家的老头,得打招呼,能帮咱看家。

小雾 :嗯,我开门了。

母亲 :开。

母亲小雾非常快地出门又锁好门。

小雾看了眼门口收废品的女人,她正在收拾一堆瓶子。

母亲 :注意安全,慢点,我可以等你。

小雾 :肯定是我等你。一会见!

她们分道扬镳。母亲走向大街,小雾滑入胡同。

5.胡同里 日 外

小雾骑着滑板车穿行在胡同里。

6.马路上 日 外

母亲戴上了墨镜行走在大街上。

7.地铁站门口 日 外

小雾在地铁站口等着母亲。

母亲和她会合进入地铁站。

8.地铁车厢—地铁站台 日 内

地铁内人稍多。

有一个人刚好下车,小雾冲了过去抢在另一个人前面一屁股坐在座位上。

小雾把座位让给母亲。母亲坐下后,小雾把书包摘下来放在母亲腿上。

小雾的站先到,她拿起放在母亲腿上的书包,下了车。

小雾 :走了啊。

母亲 :注意安全。

小雾滑向地铁站出口。

9.地铁站出口—张宪工作室小区—公寓大厅—电梯 日 外

小雾滑出地面地铁口。

小雾在张宪工作室所在的小区滑行。

小雾滑进公寓大厅。

小雾滑出电梯。

10.张宪工作室休息室 日 内

小雾很熟悉这个房间,她打开空调,坐在沙发上吃五花八门的零食。

吃完一波后,她打开卫生间的门,瞬间被张宪为她买的神奇澡盆逗乐了。她关上门,靠在门上乐。

小雾调整好百叶窗,脱掉衣服。(画外音是放水的声音)

小雾走进奇特的澡盆里泡澡。

11.张宪工作室客厅—剪辑室—休息室—卫生间 日 内

张宪回来了,他在客厅喝了口水,把几份材料放到剪辑室,又把几本书放回到书架上。

张宪从剪辑室出来走进旁边的休息室,直接推开卫生间的门,看到澡盆里的小雾,二人对视,笑得很贱。

澡盆上面摆着一个水蜜桃。

张宪 :喜欢吗?

小雾 :不喜欢,但很适合我。

张宪 :看你高兴的。

小雾 :我不会高兴的。

张宪 :是的,不会的,你永远不会高兴的。

小雾听了这句话,高兴了,她看了看浴盆上的桃,用眼神示意张宪自己想吃桃。

张宪走到边上,一边喂桃,一边对话——

张宪 :一会儿看恐怖片?我攒了好几个,不敢一个人看。

小雾 :你挑一个最恐怖的。

张宪 :晚上想吃什么?

小雾 :辣的,越辣越好,钵钵鸡。

张宪 :钵钵鸡在胡同不好停车。

小雾和张宪各自想了两秒。(下一场炒菜声进入)

12.爷爷家厨房 傍晚 内

(爷爷家有两间卧室一间客厅,一间卧室母亲住,一间卧室爷爷住,客厅在两间卧室的中间,母亲的卧室带阳台,仅有的一个卫生间也离母亲住的屋子更近一些。)

母亲把炒好的菜倒入盘中,刷锅。爷爷接过锅,炒另一盘菜。(制造两个人一起做饭的错觉)

13.爷爷家客厅 夜 内

客厅内仍旧灯光昏暗。(母亲旁边立着一盏瓦数极低的灯,散发着幽暗的白光,爷爷头顶的天花板上有老式的吊灯,吊灯的灯泡显然被换成了节能灯泡,散发着绿光。)

母亲在茶几上吃饭,爷爷在饭桌上吃饭,(形成了一个对角线)两盘菜都没有一丝辣椒,他们吃了好半天,才开始说话。

母亲 :你那菜热了多少回了,总吃剩菜对身体不好。

爷爷 :嗨,老不死了,还怕什么。

爷爷的桌子上有一只用豆腐盒养的乌龟。

爷爷吃了一会,夹起一根肉丝儿喂乌龟。

爷爷 :来,你也来点儿。

14.爷爷家母亲卧室 夜 内

母亲在床上坐了一会,发现天花板上有一只蚊子,她站在床上用靠垫打蚊子。

靠垫不中用,母亲最后用苍蝇拍把蚊子拍死。

蚊子被打死,留了一小片血在天花板。

电视声音又大了起来。李云龙在做战前动员。

母亲弹起电子琴,但是曲调非常简单,电子琴声与爷爷电视机里传出的枪战声音(这部抗战剧贯穿全片)此起彼伏。

15.爷爷家门楼道 日 内

母亲在防盗门前给爷爷示范“检查门是否被锁好”的动作。

母亲 :听,我把门锁上时,是这个声音。 (随着母亲关门的动作,防盗门发出“吧嗒”的声音。)

爷爷根本听不到母亲说的那“吧嗒”的一声。

爷爷 :我听不见啊,这耳朵你又不是不知道。

母亲 :那就使劲推推,推不开就是锁好了。你自己试试。

母亲在屋内,爷爷自己练习关门的动作。他像母亲那样做推门的动作。

16.大红墙 傍晚 外

小雾坐在大红墙高台的破沙发上,滑板车靠在一边,手里攥着几个烤串正在香喷喷地吃着。她高高在上地看着低处来来回回行走的人,逐渐产生一种舒适的感觉。

吃完了羊肉串,她拿起电话。

小雾 :师哥,之前你说写抗战剧,我想试试。

师哥 (画外音) :你写得了吗?你不是说你不太喜欢吗?

小雾 :就是读几本书的问题,我可以研究一下。

大全景,小雾在高台上打电话。

17.小雾家母亲房间 夜 内

小雾和母亲在一盏5瓦的灯泡底下吃饭。桌子上除了馒头咸菜,还有一个插电的小钢盆,里面是沸水冒着热气,盆里泡着袋装牛奶。母亲吃着馒头和自制的腌菜,小雾拣着咸菜,在嘴里抿味道。

母亲 :你俩之前好过是吧?

小雾 :嗯。

母亲 :国家正式在编的教授?

小雾 :对。

母亲 :我最近右眼总跳,还是再观察观察他为好,以你现在的年龄,不能浪费任何时间,处一个就得是一个,再撑他一段时间,不能随便同居。

小雾不愿再看母亲,她使劲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把情绪引在别处,于是她看着灯。

小雾 :换个灯泡吧,看书写字能清楚吗?

母亲 :我就喜欢这种朦胧的光线。

母亲把小钢盆的插销拔掉,沸腾的水逐渐安静。

小雾用手撕着馒头皮,吃不下。

母亲 :不想吃饭?

小雾 :天热,不太饿。

母亲 :今天来不及煮粥了。

小雾和母亲都盯着盆看。

母亲 :不对,你是不是在外面吃东西了?

小雾 :没有啊。

母亲把身体凑过去闻她的嘴。

小雾使劲哈气。

母亲 :呦欸,真臭!嗯,哈哈哈哈,吃羊肉串了吧!也不知道给妈往回带几串。

小雾 :你说的,一切烧烤都是致癌的,我敢给你吗?

母亲觉得牛奶温热以后将它们提拎出来。

小雾在母亲的注视下喝牛奶,小雾没有把牛奶袋子吸吮得很瘪。

母亲 :呦欸,剩这么多你就给我扔了!怎么这样啊!

母亲拿过了小雾喝剩下的牛奶袋子,并示范了正确的关于喝袋装牛奶的标准动作。她先是把袋子放进嘴中,然后几乎一百八十度扬起脖子,用手不停地捏袋子里剩余的空气,直到所剩无几的牛奶一滴不剩地进入她的嘴中,但同时,一些牛奶顺着她的嘴角流出来,同时也顺流到她的脖子和身体里。小雾拿起纸巾递给母亲,给母亲擦嘴。

18.小雾家母亲房间—小雾房间—院子—小雾房间 日内/外

小雾在屋内用电脑写作。

母亲在屋内用纸笔写作。

邻居家菜下油锅的声音。

二人分别关自己屋内的窗户,窗户被关好后,母亲走到小雾房间,用尽气力闻了闻,小雾也闻着。

母亲 :这家好像换油了。

小雾回到座位上。

母亲 :你的屁股最近也开始有点下垂了,坐在椅子上的时候,要把屁股的肉往后捋捋。 母亲上前欲动小雾的屁股。

小雾 :知道了,别碰哦,我自己弄。

小雾向后捋了捋自己屁股上的肉,再次坐在椅子上。

母亲 :欸,对了。

19.爷爷家客厅 日 内

他们三人围坐一张桌子吃饭。

爷爷 :吃虾。

小雾吃了几个,后来还想多吃。

母亲 :吃几个行了啊。

爷爷 :你干吗啊,不让孩子吃啊。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吃不多啊。

母亲 :你做一次也不容易,眼睛不好,什么也看不见的。

小雾 :我吃,爷爷才高兴,对吧爷爷!

爷爷 :这就对了,傻孩子。

小雾又拣起一个油焖大虾。

爷爷的目光注视着小雾伸出筷子到放进嘴里的全过程。

爷爷 (对母亲) :你也来一个吧。

母亲 :我不爱吃。

爷爷 :欸,我问问你,你们公司,按时给你们发工资吗?

小雾 :发啊。

爷爷 :听你妈说,你们公司老拖工资还老加班。

小雾 :那是过年那会儿,现在好多了。

爷爷 :哦。

母亲 :让她下次回来给你买礼物啊!每次回家都是空着手回来。

爷爷 :不要紧,你干吗这么说孩子啊,能回来看看就好。

小雾电话响了,于是去母亲卧室接电话,顺便把卧室的门关上了。(在餐桌的位置上,可以看到母亲的卧室门。)

母亲和爷爷继续在饭桌吃饭。

母亲 :你的碗给我吧,我待会儿一块刷了。

爷爷没说话,继续吃饭。

爷爷撂下筷子,拿起暖壶往电饭锅底浇水,然后用铲子刮上面的锅巴,不一会,锅巴全都起来了,他把锅巴水倒进一个小碗里,全喝了。

20.爷爷家母亲卧室—阳台—卧室—卫生间 夜 内(母亲卧室连着阳台,也是家里唯一的阳台。)

小雾在电子琴前面用盆(不要是蓝色的盆)洗脚,边洗脚边吃葡萄,边吃葡萄边把皮吐到电子琴上面放的塑料碗里。

母亲 (坐在床上看书) :把葡萄皮吃了,防癌。

小雾吃了葡萄皮,但是还有葡萄籽,她开始玩葡萄籽,把籽儿抛到1.5米远的垃圾桶里,半空中出现一道抛物线,她有一种做游戏的乐趣,居然还把自己逗乐了。

母亲 :你用手搓搓你脚。

小雾把盛葡萄的碗放在琴上,脚从水里抬起,悬空甩了甩直接蹬上拖鞋。

母亲 :琴底下就是擦脚布,懒成这样。

小雾 :屋里这么暗,我怎么看得见!

母亲 :屋就这么大,闭着眼都能找到!

小雾边说边端着洗脚盆去阳台,把水倒进涮墩布的桶里。

母亲 :把盆放在蓝色的盆上面,蓝色是洗屁股用的。

小雾 :我俩月才回来一次,怎么记得住这些位置。

母亲 :说一遍你就得记住。

小雾爬上了床,和母亲并排卧在一起。她们听着屋外老头的电视声,陷入了沉默。

电视忽然被关掉了。

小雾 :想上厕所。

母亲 :他在厕所呢。

小雾 :没有吧,我去看看。 (说完话,她从床头拿了手纸,下床,走到卧室门前,把耳朵贴在门框上,但没听见什么,她以为爷爷没在厕所,便出去了,结果赶紧又跑了回来坐到椅子上。)

小雾 :他上厕所怎么也不关门呢?

母亲 :怕死呗。

(爷爷开始撒尿的画外音)

母亲 :得一会儿呢。

小雾躺在床上郁闷,一动不动。

卫生间传来爷爷撒尿的声音。“哗”——一声长声,“哗”——一声短声,接着又一声长声。

小雾和母亲都听到了,小雾笑出了声。

母亲 :不能笑,他会憋回去的。

小雾还是想笑。

母亲 :他撒尿都要表演,这种断断续续的就以为自己没有尿很多,所以就可以不冲厕所。

小雾停止了笑声,母女两人都在听着外面的声音。

没有冲厕所的声音,听到爷爷的脚步声走进自己的房子,小雾起身拿了卫生纸出门去了厕所。

一阵冲厕所的声音,小雾从厕所回来了,但没拿回卷纸。

母亲 :你又把纸放厕所!

小雾 :谁家不把纸放厕所!

母亲 :拿回来,去,你不知道他尿液溅在什么地方!

小雾刚想坐在床上,被母亲的脚踹了一下。只能再去拿卷纸。

小雾把纸取回来,终于躺回床上。

母亲 :你听听我写的东西吧。

小雾 :你破坏了氛围,明天再念吧。 (一边说一边躺回到床上。)

母亲 (放下手里的本子) 刚才你接电话,把门关得那么严,他八成是知道你正在交男朋友,我平时把你描述得很忙,没透露任何别的信息,他现在觉得你有依靠了,要过好日子了,也有人管我了,就更不会写遗嘱了。

小雾 :是谁的过错?还不是你拆迁时财迷心窍,当初手里有钱舍不得买房子,非要跟他住在一起。现在好了,钱贬值了,别说房子,连厕所都买不起。要不然你至于受这个罪吗?

母亲 :你别再说了,已经是这样了,你干吗揭别人的短,干吗非得扎我?当初有哪个男人要是肯帮我拿个主意,都不会是这样!

小雾沉默了一会。

小雾 :你真决定不找老伴儿了?

母亲 :现在提起男人,我就两个字:恶心!你是不是怕以后我变成你的累赘才问我?

小雾 :我不是那个意思!

母亲 :我想好了,我老到一定时候你不会再见到我,我不会让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母亲把自己床头的灯关上了。小雾把身体扭过去,和母亲背对着背,二人置身于黑暗中。

母亲 :就算你以后结了婚,也不能告诉他,要不然我就前功尽弃了,你今天为什么说发工资?我们必须要表现得惨,越惨越好。

小雾 :你的思路不对,我要说我没稳定工作,他也许更觉得我们不值得托付和信任了,你我之间,必须有人扮演好人,你就是那个坏人,而我必须做那个好人,这样才有可能让他写。再说了,他除了我们也没有别的亲人。

母亲没吱声。

小雾 :我觉得我们这么想他有点坏,我倒是觉得他肯定已经写了,你照顾了他这么多年。

母亲打断小雾 :孩子,没有最坏,只有更坏,生活就是这样的,又没有血缘,到时怎么证明?你刚才的建议提醒了我,很有建设性,那从今往后,你也必须多回来,这才是一份正经的工作。

小雾 :这是你的任务,我不管,我只会在我回来的时候好好表现!

母亲 :那你给我多赚钱!我雪花膏又没了,用得太快,都不敢买好的!

21.爷爷家客厅 日 内

母亲墩地,爷爷在客厅里把电视声音开得很大,抗日电视剧。他坐在一把藤椅上,整个脑袋快钻进了电视里面。

母亲墩过爷爷,爷爷起脚,墩布过去后立刻放下,几乎踩住墩布。

母亲涮完墩布(涮墩布的画外音)走进厨房准备做饭。不一会儿,小雾从母亲卧室出来,经过爷爷身后小跑过去,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小雾和母亲一前一后小跑回来,跑回卧室,关上门。

母亲穿着一身老派但好看的毛衣,照着镜子容光焕发。

小雾 :天哪,太好看了。

母亲 :这每件衣服都比你现在穿的值钱。我们那时候的质量你看看。

小雾 :再试试这件。

母亲 :这件衣服都比你大了。

女儿 :我的妈呀,还有这两件衣服呢。

小雾翻出两件过时的大衣,款式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她们各自穿起这件大衣,在镜子前争先恐后地照自己。

母亲的电话响了,是她女朋友朱园的电话,她来不及脱下大衣,就穿着它在阳台上接了电话。

母亲 :喂,昂,怎么这样啊,哎呦,真是的。那你现在就得找房了吧?哟,是嘛!真够缺德的!喂喂??

母亲放下电话,边往卧室走边说:她电话就没一次信号好的时候。

母亲回到镜子前。

小雾 :谁呀?

母亲 :朱园儿,又约我。我不愿意见她,每次上完厕所不洗手就往人身上蹭。

母亲模仿朱园往小雾身上蹭。

22.侨福芳草地商场—优衣库试衣间(枫蓝) 日 内

母女二人在商场里,对自己身上穿的复古范儿感觉良好。

试衣间,小雾试衣服,母亲主动给她参谋,但母亲逐渐观察到小雾的头总是歪着的。

她上去动小雾的头,小雾惊觉躲开了。

小雾 :干吗呀。

母亲 :看你歪着头走路,我不舒服。

小雾 :我舒服。

母亲 :一个人歪着头走路就去掉八分人才,不自信的表现。

小雾听完话,故意把头歪得更厉害了。

母亲在后面跟着她,看她的背影。

母亲 (面露绝望表情) :哎哟,完了完了。

小雾回头生气地看母亲,回身进了试衣间,母亲把脑袋伸进去。

小雾 :你天天就知道盯着我的这张脸,你为什么逼别人做你喜欢的表情。你的表情也让我难受,我说过你吗?

母亲 :没有,我从没让人难受。

小雾 :你怎么没有,天天担心别人注意你自己的皱纹,实际上别人根本没去注意。 (此刻母亲的面部表情产生丰富的变化,变化的主要目标是把眼张大,嘴也张大,做瞬间的去皱处理。)

小雾 :你看,这几秒钟你变了多少下?

小雾说完,自己竟又好气又好笑。

母亲 :你少来指责你的母亲,小心报应。

小雾瞬间只剩下生气。

她们分别在镜子里面看自己,看自己的形象是不是对方所说的那么糟糕。她们发现对方都说对了。

商场和她们没有关系。

23.侨福芳草地商场外 日 外

消费区旁边。

她们坐在消费区的石阶上吃自己从家带的桃还有酸奶。(母亲喜欢出门带很多东西,包里必须装上吃的、喝的。)

渐渐地,她们不再兴奋,她们无聊地看着来往的人群。

几个身材姣好的美女从她们眼前经过。

母亲的视线从街上的人群逐渐转移到女儿身上。

母亲从小雾的腿毛到眉毛看了一溜够。

母亲 :越长越丑。

小雾难受母亲一直审视她的脸。

母亲从保温杯中咽下一口水后,小雾开始攻击母亲的形象。

小雾 :你那口红要涂就好好地涂,别老涂一点,或者涂完再把中间那块抹掉,为什么呀?

母亲抿了抿自己的嘴。

母亲 :嗨,有点色 (发音:shai) 不就行了吗。

小雾 :你想要的和嘴唇呈现出来的完全不是一个效果。

小雾一边说一边盯着母亲看,母亲又抿了抿嘴唇,若无其事地装笑。

小雾 :不是你想要的自然的感觉,是涂坏了。

母亲已经十分不高兴了,她把保温杯打开。

母亲 :给你再喝口水。

小雾 :我不喝了。

母亲 :再吃几颗杏仁?

小雾 :不吃了。

母亲 :歇够了吗?歇够了赶紧回家吧。

24.小雾家母亲房间—院子 日 内

母亲歪倒在床上,造型很是瘆人。(院子里洗衣机水洗的声音持续。)

母亲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连狗都不如!

小雾 :你有写作天赋,化上妆还很知性。

母亲 (仍旧痛哭着) :别来这套,你根本就不懂我,我在这儿辛辛苦苦地照顾你生活,你却跟驴一样对我!

小雾 :不是我逼着让你来给我做饭伺候我的!

母亲 :你想赶我走是吧!我早知你这么凉薄,就该生下来把你放尿盆里淹死。你妈的,两个人的家都不能团结,这世界还有什么快乐?

小雾 :我也没有快乐,你对我的一切好就是为了让我产生内疚感,这是你最残忍的武器!惨的人是我!我太惨了!你一生的焦点只有我!你有朋友吗?

母亲 :我操你妈的,你信不信,我一会儿就拿根绳把自己吊死! (边说边从床上下来,登上拖鞋,在抽屉里找绳子。)

小雾上前拦着母亲。

小雾 :你要干吗?你要干吗你?!

(画外音:院子里的洗衣机开始发出甩干衣服的声音,无比刺耳,洗衣机开始自己位移。)

小雾看母亲缓和下来,就跑到院子里按住正在蹦的洗衣机,她几乎按不住,有点害怕。

小雾 :妈,你过来帮我一下!

母亲没有出来,小雾一怒之下,把插销拔了,洗衣机停止跳动。

小雾转身回到母亲屋子。

小雾口气变软:我不会不管你,你老了我养着你,但你不能这样不信我。你不可以把每次的争吵都上升到母女感情上。

母亲哭泣的声音变小。

母亲 :你没感情。

小雾 :你出去走走吧,见见朋友吧。

母亲 :没人配做我朋友,我不需要朋友。

25.小雾家厨房 夜 内

母亲从冰箱里拿出一袋牛奶,自己开始吸牛奶,这次牛奶并没有流到脖子里面去。喝完,她将袋子扔进垃圾桶。(非洲鼓贯穿这一场。)

26.小雾家母亲房间 夜 内

倚在沙发上看书,看了一会,忽然把书放下,抓起窗台上的镜子开始照自己的脸。(非洲鼓贯穿这一场)

27.张宪工作室客厅 夜 内

非洲鼓在继续,小雾在跳舞,女性所有旺盛的生命力似乎都在这段舞蹈里。

微信响了。她停下舞步,任由微信一条条地播放出来。非洲鼓在继续。

她靠着墙,脑门和身上都带着汗,她还因为刚才跳舞喘着气,但是面容已经不再舒展,慢慢地是痛苦扭曲。(演员自行发挥空间)

母亲 (微信的声音) (被鼓声掩盖,断断续续地听到几个字。) 你这样……下地狱。

小雾 (拿起手机开始发狠) 我不用下地狱!我就在地狱里!

张宪进画递给她一杯红酒,关掉小雾的微信。小雾一边沉默流泪一边喝酒。

张宪关掉非洲鼓。

张宪 :她这个年纪已经缺乏可能性了,她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你。

小雾不说话。

张宪 :她不是也写作吗?

小雾 :她是看我写她才写,不知道出于痛苦还是真的喜欢。

张宪 :人不一定上过大学才能当作家。胡同环境也许太压抑了,也许我们可以带她出去郊游。

小雾 :我们仨?

说到这里,小雾把头扭向一边。

张宪放旋律音乐给小雾听。

小雾 :我不爱听音乐。

张宪关掉音乐。

张宪 :你刚才跳舞不是有音乐吗?

小雾 :那个没有旋律,只有节奏。

张宪 :人难过的时候听旋律是有助于缓解的。

小雾 :我现在受不了旋律那种优美的东西。

张宪 :美不好吗?

小雾 :美不够真实。

外面雷声响起。一场大雨即将开始下了。

窗外刮起一阵大风,小雾的头发和裙边被吹动着。

张宪起身去关窗户。

高脚杯也被吹倒,顺势往桌边滚,小雾一把接住了。

小雾抬起头,她也许是恨,她也许是想念母亲。

28.小雾家母亲房间 夜 内

风声大作。

母亲 :你这样是会有报应的,我是担心你才这么说,别人的报应我不会管的,我怕你——

她停住了,因为听见异样的声音,吱吱呜呜的像是老鼠,她开始小心翼翼地寻找声源。后来发现是暖水杯,松了口气,她把盖子拧得松了一些。

她打开微信想接着说,又找不到感觉了。于是打开笔记本,读自己刚写的东西:她是凌晨丑时被爹从被窝里叫起来到山上收粪的,牛低下头在地上啃着,将连根拔起的草牙子一块儿咽下,她听到牛咽下食物的声音肚里就咕咕地响了。她想:人要是也能吃草就好了。

29.小雾家院子 夜 外

一朵小蔷薇被风吹得快要死了,在雷声中格外可怜。

母亲开始防风准备工作——把植物搬进屋里,打开下水道盖子,关窗。

(母亲朗读声音)那样,爹就不用捡牛粪,她也不用帮娘做饭了,全家都来山上吃草。

她想着想着,咯咯咯地笑出了声,牛的尾巴扫了她一下,她又去摸牛的脊背,踮起脚尖还是没够着,她太小了。

雨落在院子里。

30.张宪工作室 夜 内

小雾看见外面雨下得超级大,她又听了母亲最后两条微信。(轻声的:畜生)

小雾喝着酸奶。

张宪拿起手机。

张宪 :别不理她。

小雾 :你想理她你理!她满嘴畜生!我要是畜生,她不也是吗!

张宪 :你家漏雨吗?

小雾 :啊?

张宪 :我记得你说过你胡同家漏雨。

小雾 :可能吧。

张宪拿起手机开始帮小雾给她母亲发文字。

小雾看着张宪,很严肃。

小雾 :你写的什么?不要有任何爱意,只能用说明文,陈述句。连“妈”这个字都不能加!

张宪没理她。继续编辑短信。

小雾 :你听见没有呀!

张宪 :“家里漏雨了吗?严重吗?”这样可以吧?

小雾想了想,不放心,爬到张宪跟前,贴近屏幕确认了一下。

小雾 :可以。

张宪 :要不要再说点别的?

小雾 :不要,这一句就够了。

张宪 :发出去了。

31.小雾家母亲卧室 夜 内

雨滴滴在一个小盆里叮当作响。

母亲看着小盆,又看着脱漆的墙皮,她用手去推墙,担心墙会倒塌。小雾收集的怪娃娃在雷鸣闪电中十分恐怖。

母亲拿着手机看到小雾的短信,手机信号灯一闪一闪的。母亲不想理她,把手机放到一旁。

窗外有雷声。母亲心神不宁,又拿了起来,她在微信上打字,然后关掉手机。

32.张宪工作室休息室 夜 内

小雾和张宪并排靠在床头同时等小雾母亲发来的微信,小雾手里捧着没喝完的酸奶。

微信到了。

小雾 :来了。

张宪和小雾一起低头。

手机上面写着:“打雷了,快关机,小心手机爆炸。”小雾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冲张宪笑了笑,把手机关机了。

雷声轰鸣。

张宪 :我就是那个农夫,你就是那条小蛇。是我挽救了你和你妈。

张宪 :但你现在肥得是头象了。

小雾看着自己粗壮的小腿,故意在床上砸了两下,手里的酸奶喝完了,她怕浪费,把盖子揭开,继续刮上面的奶。

张宪笑。

33.胡同区夜 外

雨夜全景,雷电轰鸣

第二章 羊蝎子(节选两场)
63.张宪工作室阳台 日 内

小雾、张宪分别在不同房间各自工作。

张宪挂掉电话,看见小雾在阳台晾衣服。张宪看了她一会儿,走过来,帮她一起晾。

张宪 :明天,我不是去那个“影评的力量”吗,他们台购片的副主任是个粉丝,说要过来听,顺便请我吃饭,我觉得你也应该出现一下。他权力非常大,每年买二三十部大剧,所有制片人都追着他,我觉得你认识他,对以后找活儿卖剧本都有帮助。

小雾 :我不太想认识这样的人。

张宪 :这个场合很自然的。

小雾 :他请你吃什么?

张宪笑笑。两人分工晾衣服。

张宪 :剧本我看了,是这样啊,抗日剧其实还是一个类型故事,你想得太多,把人物挖得也很深,但是最基本的情节和冲突力度不够,类型也不准,这肯定不是他们想要的。

小雾 :那他们想要什么?

张宪 :其实我觉得你该学学类型,以你的聪明,这个不是问题,如果掌握了这个,能赚很多钱。

小雾 :我不会写好的,可害怕了。

小雾放下手里的衣服,回到摆有饭桌的隔间,张宪在后景处继续晾衣服。

张宪 :其实很简单,你只需要适应一下,考虑下观众的感受就行了。

小雾 :我不会考虑的。

张宪 :那我们就结婚吧,你这样是赚不到钱的。

他们沉默了一会。

张宪 :你想结婚吗?你前几年不想,现在呢?你不能总躲在这个后面,早晚都得做个女人。

小雾 :我本来就是女人, (停顿) 而且我妈说我29岁前不能结婚,找人算过的。

张宪 :来,抻床单。

小雾和张宪抻床单。

此处略过三场

69.栏目组门口的玻璃门—走廊 日 内

小雾走到栏目组的玻璃门前推门,门是被反锁住的。倚在门口看门儿的佝偻小老头用严厉的神情看着她。小雾停止了推门。

后面有一些人要进去,小雾往旁边站了一些,让后面的人排在前面。

小老头用竹竿儿在密码锁的键盘上按下了四个数字。

门吧嗒一声被打开了,后来的那些人走了进去。

小雾也准备随他们进去。

小老头 (用竹竿把门栏上) :欸,欸,让你进了吗?

小雾 :他们怎么就能进?

小老头 :人家是工作人员,你呢?

小雾 :我是观众。

小老头 :观众人家早就进去了,哪个栏目的?

小雾 :“影评的力量”,我是嘉宾的朋友。

小老头打电话接通了内线:有一姑娘自称是观众。

小老头 :你叫什么?

小雾 :观众。

小老头 :找事儿是吧你,问你名字!

小雾 :小雾。

小老头 (挂了电话) :登记一下。 (他从抽屉里[他用的是一张老课桌,上面放着水杯和竹竿]拿出一个本子,上面写满了姓名电话等信息。)

小老头 :在这底下写上姓名、联系电话和身份证号码。 (他用自己的灰不溜秋的指甲盖戳着本子上的空白处。)小雾不愿动,她慢慢趴在桌子前,不情愿地填写姓名和电话。但是到了身份证那一栏,她停了笔。

小老头 :还有呢,身份证号。

小雾龙飞凤舞地在上面写了一些数字。

小老头 (把眼睛贴上去) 蒙谁呢?

小雾 :防谁啊? (小声嘀咕着)

小老头 :防的就是你,那边就是摄像头,知道吗你?这是规矩懂不懂啊!

这时现场导演和张宪从里面出来。

现场导演 (对着小老头) :您让她进来吧,我们自己的人。

张宪 :不就签个字吗,你怎么还跟人家吵起来了!赶紧签字进来。

小雾不情愿地看着张宪。

张宪 :签吧,别耽误了人家工作,影棚也是要收费的。

小雾不情愿地签了字,随张宪进了门。

小雾跟在最后面,越往里走越生气。

小雾 (在走廊里使劲嚷了一句) :哎哟,这里没有地雷吧。 老头在门口听见了这句话,追到走廊里。

小老头 :你说什么呢你!

小雾 :你刚才说什么呢你,什么叫防我啊?

小老头 :对了,不写身份证就要防你!

小雾 :你防我,我还要防你呢。天哪,这里真安全啊!真的吗?怎么感觉有地雷呢 (假装做出地上有地雷的惊吓表情。)

小老头 (被气晕了,说话开始发抖) :我告诉你,这到处都是摄像头!信不信,我让公安局把你抓起来!

小雾 :凭什么抓我!你老糊涂了吧!天天拿根棍儿吓唬谁啊你!

张宪 :小雾!!别说了!我求你了好吧! (一边拽着小雾一边往里头走。)

小老头 :你个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那么事儿妈呢你!你再叫,再叫我就找保安!

小雾 (看着张宪) 我凭什么不说! (被张宪拽着往里走。)

小雾 (回过头对老头) 你这么老了…… (后半句被张宪捂上了嘴。)

现场导演 :行啦,少说两句吧,他从早上就不高兴,你就别惹他了!

小雾甩开张宪的胳膊,站定。张宪和现场导演也站住,看着她。

小雾 (对着现场导演) 你不认识我,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没权力对我指手画脚,告诉我该怎么做。

现场导演 (非常吃惊地看着小雾,觉得她是神经病,很荒谬。)(停顿片刻,对张宪说) 张老师我在里面等您!

小雾 (亢奋地看着张宪) 你居然不向着我。

张宪 :这种场合下,我又不能把他打一顿。

小雾 :那是侮辱!

张宪 :我也不喜欢这些程序。回家再说,走吧走吧!张宪拉着小雾。

小雾走了几步,甩开张宪的手。

小雾 :去吧,上你的直播吧!我写电视剧,但我才是一辈子都不看电视的。

小雾转身要走。

张宪 :你去哪?

小雾 :胡同儿!胡同就是FASHION!

张宪愣在原地。

(完)

我不是生来为了做导演

撰文 杨明明

据母亲说,我出生的时候医院外面的马路都能听见我的哭声——声嘶力竭且不会喘气,每哭完一声要停顿很久第二声才能发出来,中间无声的过程像要把自己憋死,这个描述一方面解释了我的性格,另一方面预示了未来我在电影艺术上的审美。

但我从未想过要当导演,或者说,是电影选择了我。

因无法控制极端情绪下的早恋,我的成绩使我无法考上任何一所我想上的大学,经家庭会议,决定报考导演专业,一个“业内高人”(我以前没听说过他,现在也没听说过)在马路边儿给我讲了十分钟的课,我只记住一句——“要让别人觉得你特别!”,凭着这句话,我顺利通过三次面试,考入中国戏曲学院影视导演专业。

大学一年级,舞台基础课,往往大幕一拉开,大家先被我的舞台美术所征服。整整一年,老师对我仅有一句表扬:“这才像一个导演系学生搭的景”,貌似也不是很高的赞赏。多年以后我才体会到,与道具布景的“亲密无间”是多么有助于拍摄,我甚至会亲自去市场挑选演员的服装甚至是道具,那种快乐无与伦比,以非常低廉的价格买到合适的商品,这些东西都变成我最直接的感受来源,我要让我电影中(舞台上)的每一件物品都适得其所。

大学二年级要拍真正的电影作业,我很害怕,现在回想,是因为我惧怕电影这门艺术的操作性。

人生第一个电影作业,因为被摄影师架空而全面失控,我沮丧至极,但班里的男同学不论片子拍成什么样,都很享受这个过程。我一点也不享受,只感觉到痛苦,觉得自己根本不适合这个职业,但我从失败中逐渐体会到电影首先要“说服”别人。

后来,为了“说服”,第二个作业我身兼制片导致精力在拍摄前几乎全部耗尽,所以仍旧是一个灾难。但是通过两次灾难式的作业,我知道自己如果不想退学,就一定得在下一个作业中做出改变。这时,我仍然没有爱上电影,我认为自己是靠小聪明被误招上来的学生,比起那些真爱电影的同学,我实在太痛苦了。

我一直在想,一个人在选择职业前,首先应该了解世界上到底有多少种职业。小时候我喜欢过售票员、卖馒头的妇女,还有清洁工,我爱肢体的繁忙,爱那种熟练的劳动美感。对美感捕捉的能力我是有的,或许是因为我还没有拍好作业?连作业都拍不好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学导演?有人说,爱情中变得越来越笨,就是找对人了,专业上越来越聪明,就是选对职业了,我渴望拍好作业,哪怕成功一次,要不然就退学吧。

拍下一个作业时,我已经大学三年级,爱情已不足以让我对这个世界有满足感,也正是因为这种心态,我又拍了一部关于爱情的短片(前两个灾难作业也都是关于爱情)。

出乎意料地成功!

首先这部电影只有五分钟,是我自己演的,一天就拍完了,讲一个失恋的人故地重游重新获得爱的力量的故事。

最先的灵感出自一段音乐,多年以后,当我深刻体会到一部上乘电影本身就是音乐时,内心激动不已,当年那段音乐几乎是命运给我的启发。另外,成功之处在于我找到了独特空间与主人公情绪的精准关联。

于是我的信心一发不可收拾,我终于有一点爱上电影了。

我爱上电影的原因是它先鼓励了我,像一个被动的追求者终于被表白。和李安的观点不同,我认为学习电影是需要被鼓励的,因为思想的闪光点太容易被操作时的力不从心所掩埋,拍电影这个操作不单是人与人沟通上的,还意味着特定故事情境下整体物质现实的复原,那种巨大的灰心对脆弱的灵魂是致命的打击,而这些人中不乏敏感的心灵。因此,我将“内向”“柔软”“慢半拍”看成能拍电影的潜力。

就这样我克服了对电影“操作性”上的恐惧,开始逐渐进入创作的本质。

生活感受与电影紧密相连慢慢变成习惯,这意味着我的所见所感不仅仅与某个时刻有关,当一种构思形成,反而要与生活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爱和冷酷兼具似乎是一种好的创作状态,但它的危险之处在于不是毁灭别人就是毁灭自己,电影拍不成,生活也被毁了。我发现,很多人只有在痛苦中才能创作,那是因为“痛苦”确实是创作的捷径。

后来我读到《泰戈尔随笔》(类似《纪德日记》),字里行间尽是平静与智慧,没有半点狂傲与偏执。虽然和“天才”“诡才”的路数不同,但对我来说,艺术如果能与平静愉悦结伴而行,是一种幸运,也是成熟。我们应该培养的是对“痛苦”的感受力,而不是让自己真的去过心魔重重的生活只为了寻找灵感,哪怕生活的真相是以重负甚至丑陋的面貌出现。

毕业后,我拍摄电影的心情是快乐的、轻盈的、快速的。《女导演》拍摄了两个女孩和一台摄影机的故事,《柔情史》展现了一对母女的关系,这两部成熟的作品都有关于“痛苦”的展现,但它们却不是苦大仇深式的,放映过程中观众频繁的笑声让我惊觉自己难道拍的是喜剧电影?

我很感谢我的导演创作课老师杨超,他曾对我们说,“拍片,不要犹豫,因为一犹豫就可能永远失去机会”,也是到现在我才体会到那些电影作业对我个人的意义,不是比谁拍得好,比的是耐心和想法。毕业后,能有机会拍长片是何等幸运的事情。

《柔情史》正式给我建立起做导演的信心,回想我学习导演的过程,早恋时心碎的感情同时证明了心碎的能力,爱和电影都是心碎之后的产物,道具让我一直坚持着对电影的热度,音乐能带来突如其来的启示,还有《女导演》实验性的成功,我相信是电影主动选择了我。

我想起小时候撒过的谎能骗过大人,似乎这是最初导演能力的体现,我又好像不热爱生活,这反而让我的精神能够长期处于孤独自省的状态,但这并不代表我冷漠,我对所有事物保持好奇,只是不会坚持太久,也许我就是适合做这个职业的人。 Pyy3+1p8B+xvTLmKy+oaaTh1/xLnOc+dVB979ts0qDjL2ig3sEAnfLJCPXODD1k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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