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欧阳剑波办公室的电话响起。
欧阳剑波听毕飞雪嘀咕,不屑地说:“哼,这个世上哪有什么救世主?你想啥好事呢?进入股市的人都有一颗充满欲望的心,无论是谁,表面上以救世主的面目示人,实际上行蛊惑乌合之众之事,才能赚钱。”欧阳剑波一边说一边抓起电话。还没有来得及问是谁,电话那头劈头盖脸,跟放炮仗一样地说:“我是上海市证监局,你们远东证券今天系统报单680亿元,进入交易所的订单有250多亿元,要买入171只股票,你们想干什么?”
毕飞雪能够很清晰地听到电话里的质问,远东证券哪里能一天之内拿出250多亿元进行交割?毕飞雪脱下高跟鞋,转身冲向远东证券IT部。IT部门已经乱作一团,平日里懒散邋遢的工程师们都满头大汗地盯着电脑,键盘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有人边敲键盘边嘀咕:“反复测试的程序,怎么突然就出现问题了?”胡子拉碴的邵南子一边忙着撤单,一边嘲讽:“程序又不是万能的,跟人一样,都会出问题。”
邵南子在IT部就是一个刺儿头。他从东方大学计算机系毕业后,到麻省理工学院留学,是董事长方清平到美国高校进行校招时招进来的。这家伙除了写代码一流,简直没有一点常青藤名校高才生的样子,整日不修边幅,上班的时候穿着拖鞋、大裤衩;经常躲在厕所里抽烟;说话还特别刻薄,是个一句话能把人噎死的聊天终结者。没见他谈过恋爱,女孩子们都把他当成怪物,他也极少跟他人来往,是个性格极度孤僻的人。
欧阳剑波冲进IT部时,正听见邵南子阴阳怪气地嘀咕。欧阳剑波早就知道这个邵南子是方清平校招进来的,IT部所有人都拿邵南子没辙,没想到都火烧眉毛了,这小子还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欧阳剑波一肚子火蹿上来:“别人的程序出现问题会要命吗?”邵南子噘着嘴,握着鼠标不停地点击撤单。毕飞雪站在旁边心急火燎地来了一句:“你这样点撤单,啥时候才能完?不能一键撤单啊?”
邵南子斜着眼看了看毕飞雪,一身干练的职业装包裹着她曲线玲珑的胴体,投行部那一帮道貌岸然的家伙有事没事就往交易部跑,搞得远东证券风控部不得不下令:非业务往来,任何非交易部门人员不得进入交易部。之前,邵南子一看到毕飞雪就想起在东方大学时曾苦苦追求的前女友,没想到毕飞雪说出这样一句令人大跌眼镜的话。邵南子哼了一声,说:“你以为这是女人打玻尿酸,一针下去就留在皮肤下了?”
欧阳剑波的额头已经汗如雨下,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还有一分钟上午的交易就结束了,如果最后一分钟不能快速撤单,那么,中午各种消息就会满天飞,下午一开盘,恐怕会有铺天盖地的卖单砸过来,远东证券将会有灭顶之灾。欧阳剑波的手机上收到一条信息:“远东证券可变现资产不足50亿元,黄埔银行、远东银行拒绝给远东证券拆借资金,总裁办公室已经摔杯子了。”欧阳剑波拍了拍邵南子的肩膀:“兄弟,速度。撤掉一亿,公司的资金压力就少一亿。”欧阳剑波看了看表,临走前回头冲着邵南子说:“弄不好,我们这一辈子的前程就没了。”
南海市飞往北京的第一趟航班终于降落了。走出舱门,扑面而来的雾霾豪迈奔放,跟南方的婉约含蓄判若两“霾”。黄天沙提着行李箱,跟随着人群走下旋梯。黄天沙有个习惯: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出差总喜欢单枪匹马,从来不让秘书给自己预订机票,更没有人知道他下榻的酒店。每个月的8日是秘书固定给黄天沙整理差旅单报销的日子,如果不是黄天沙主动说起,除秘书外,龙腾集团任何人不得打听黄天沙的行程。
经过20分钟的摆渡车折腾,黄天沙终于走出机场。望着若隐若现的北京城,黄天沙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拨打了老娘的电话。早上离家的时候,老娘在院子里遛弯儿,见黄天沙拖着行李箱,老太太快速走到黄天沙跟前,拉着黄天沙的手一通唠叨。黄天沙听着老娘每次在他出门都要唠叨的话,不断地点头,说:“妈,放心吧。如果您要出去,记得锁好大门。明天晚上5点,我一定回家吃晚饭。”
老太太刚吃完午饭,正在给月季浇水。院子被两棵几百年的银杏树给遮住了,老太太好不容易在墙角种了一点月季。老太太拿起电话,一看是黄天沙的,立即接通问:“儿子,吃饭没?”黄天沙乐了,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啊,就算自己活到七八十岁,有老娘在,她永远都会关心自己吃饱没有、饿不饿、冷不冷。黄天沙看了看表,说:“妈,我才下飞机,在飞机上吃了。对了,妈,今天的钙片吃了没?别忘了,大片饭前吃,一天只能吃一片;小片要饭后吃,一天吃两片。”
老太太握着电话朝屋里走,看了看桌子上的钙片,有点迟疑地说:“你看我这记性,大片吃了,你不提醒,我这一浇花,差点忘了吃小片。”老太太突然想起一件事,问:“天沙,过两天是你跟月娥结婚30周年纪念日,别忘了。”黄天沙听老娘这么一提醒,一拍自己脑门,真的差点忘了。从大学毕业,黄天沙一贫如洗的时候,林月娥就一直陪着黄天沙风里雨里,如今已经30年了。珍珠是诸神用晨曦中的露水幻化而成的,弥足珍贵;珍珠婚纪念日,黄天沙决定送给林月娥一个意想不到的礼物。
北京的雾霾让整个西山变得模糊。黄天沙拖着行李走向会馆,长着蒜头鼻子的方清平已经站在门口了,他一把握住黄天沙的手,说:“兄弟,为了你这事儿,今天我的后院可起火了。”黄天沙望着身高一米八的方清平,身为远东证券的董事长,方清平最大的爱好就是徒步,说徒步可以释放脑内啡,令人振奋愉悦,排出人体自由基,让人延年益寿。看到黄天沙走近时,方清平刚刚挂断远东证券总裁沈浩明的电话,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萦绕。
在办公室,正准备下楼吃午餐的远东证券董事会秘书梅怡的电话响了,对方是交易所上市公司监管部。对方没有任何客套,上来就问:“你们公司考不考虑下午申请紧急停牌?”梅怡从南海到上海后,在远东证券工作了5年,从证券事务代表做到董事会秘书的位置,是远东证券培养的后备力量。她做事细腻谨慎,可仍被交易所突如其来的问话搞得莫名其妙,问:“停牌?为什么停牌?”
对方说话的分贝提高了:“你们公司搞那么大动静,你不知道?”
董事会办公室是一个开放的办公区,同事们都下楼吃饭去了,就剩下梅怡一个人。听到交易所的电话,梅怡更加发蒙,只能硬着头皮应和着:“我马上了解。”梅怡放下电话,看了看表,12∶20,立即拨打总裁沈浩明的电话,电话是占线状态,梅怡决定到办公室直接找沈浩明。在等电梯的短短两分钟内,梅怡在手机上浏览了一下新闻:交易部乌龙指成交70多亿元!交易部每天的交易额度只有8000万元,梅怡压根儿就不信,能成交70多亿元?
高挑的梅怡穿着高跟鞋,嗒嗒声在走廊上急促地响起,她气喘吁吁地冲进沈浩明的办公室,见一屋子的人神色紧张,欧阳剑波站在各部门负责人的对面,地板上有碎玻璃碴子,还有茶叶的残渣,梅怡意识到:公司真的出大事儿了,十有八九真是交易部出现了问题。众人目光一下转向闯进来的梅怡。没等沈浩明开口,梅怡很急切地问:“沈总,交易所打来电话,问我们下午要不要申请紧急停牌。”
沈浩明一愣,反问:“停什么牌?”
在远东证券的高管层,梅怡是出了名的御姐。尽管离婚了,可每天出门前,梅怡都会给自己化一个精致的妆,穿一身设计简约、线条利落的西装,梳一个blowdry发型,时尚干练,深得董事长方清平的器重。一屋子的部门负责人都循着沈浩明的反问望着梅怡。梅怡落落大方地回答:“对,现在有太多关于乌龙指的说法,影响到了整个市场,这是交易所的意思。”
沈浩明立即给远在北京的董事长方清平打电话:“方董,交易所说我们70多亿元的交易引起了市场波动,希望我们下午停牌。”方清平跟黄天沙正在紫宸会门口抽烟,听到沈浩明的汇报心急火燎。在银行拒绝短期拆借的情况下,如果不计成本地套现可交易资产,可能形成巨额亏损,甚至引发市场的再次巨幅波动。一旦交易所在交易过程中强行介入,那么远东证券的交割资金从何处筹集?方清平想了想,说:“一旦我们停牌,市场都会觉得我们有问题。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套现交易?”
沈浩明的脑子里早就在不断盘算:远东证券必须在明天早上开盘之前筹集到75亿元现金,否则留给远东证券的只有死路一条。沈浩明跟方清平打电话时,梅怡在旁边不断看表,意在暗示沈浩明:一点钟就要午后开盘了,交易所留给远东证券信息披露的时间不多了。方清平的意思很明显:不想停牌。沈浩明背着手在办公室走了两圈,欧阳剑波一看,心里忐忑不安:沈浩明的脚步凌乱,没有绝处逢生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