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胳肢窝又一次拿起了铲子，只是现如今他能拿到报酬了，每小时七美元六十五美分。他在雨溪灌溉及景观美化工程公司工作。现在他正沿着奥斯汀市长家的侧院挖一条沟。这位女市长的名字非比寻常，居然叫樱桃巷。当铲子穿过土层时，他小心翼翼地尽量保持草皮的完整，以便事后好把草皮放回原处。他的铲子很短，铲片是长方形的，一点也不像他当年在翠湖营青少年教养所里用的那种五英尺长的尖头铲。

汗珠从他带有雨溪公司标志的红帽子下冒出来，衬衫已经湿透了。但这些跟他绰号的由来没什么关系。

那差不多是三年前的事了，到翠湖营的头一个星期，一只蝎子蜇了一下他的胳膊，疼痛感登时蹿了上去，直到胳肢窝。那感觉就像是一根滚烫的针在他的身体里搅来搅去似的。他真不该四处抱怨他的胳肢窝有多疼，这真是个错误。疼痛最终消失了，可是“胳肢窝”这个绰号却再也摘不掉了。

“西奥多！”他的白人老板杰克·邓利维喊了一声，这个男人已经三十好几了。“有人想见你。”

当老板和一个女人走近时，胳肢窝停下了手里的活儿。那女人穿着蓝色牛仔裤和宽松的白衬衫，一头银色长发被拢在后脑勺上，扎成了马尾辫。奥斯汀市本来就因古怪出名，这位市长跟这里倒是很合拍。

“这就是西奥多·约翰逊。”胳肢窝的老板说。

樱桃巷伸出了一只手。“西奥多，干得怎么样？”

胳肢窝比市长高出一头，肩膀宽阔，胳膊肌肉发达。以前曾有一段时间他有些超重，但不停地挖洞挖沟和流汗，那些多余的脂肪早就消耗光了。

“还好，”他边说边把自己那只脏兮兮的手在短裤上蹭了蹭，“真抱歉，出了好多汗。”

“不要紧。”说话间市长握了握他的手。

由于担心自己的劲儿大，胳肢窝在和这位上了年纪的市长握手时尽量不用力，结果他惊讶地发现她倒挺有力的。

“翠湖营里发生那些可怕的事我都清楚。”市长对他说，“我想让你知道我十分钦佩你能熬过这一切，并且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胳肢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也钦佩您为奥斯汀所做的一切。”

其实他压根儿不知道她究竟为这个城市做过什么，只知道她大概是个坚定的环保主义者，但有几次他听父亲抱怨说那些激进的环保狂似乎只关心西奥斯汀，那里因丘陵起伏、自然保护区、徒步和自行车旅行而出名，而包括胳肢窝一家在内的大多数非洲裔美国人则都住在奥斯汀东边的平原地区。

一只蚊子在他耳边嗡嗡作响，他对准狠狠地拍了下去。至少翠湖营里没有蚊子，那里太干旱了。

当初因为一桶爆米花，他被送到了翠湖营。那时他只有十四岁，有一次在电影院，他沿着一排座位向前走，经过两个高中生身旁时，其中一个家伙伸出了一只脚。他们朝胳肢窝大吼大叫，说他把爆米花撒了他们一身，而胳肢窝则要求他们赔他的爆米花。风波平息后，那两个大男孩进了医院，而胳肢窝被送上前往翠湖营青少年教养所的路。

“翠湖”这名字真是个残酷的笑话。胳肢窝在干涸的湖床上待了十四个月，不干别的，就只是挖洞。后来，在应聘雨溪公司这份工作时，杰克·邓利维提醒他说这份工作主要就是挖沟。胳肢窝只是笑了笑说：“没问题。”

离开翠湖营后，他先在圣安东尼奥的一家重返社会教习所待了六个月，其间他一边上学一边接受教导。那家教习所当时共有十六个男孩。那儿的辅导员告诉他们非洲裔美国男孩的再犯罪率高达百分之七十三，也就是说，据统计他们中间将有十一或十二个人在年满十八岁之前会再次被捕。辅导员还说要是高中没念完，这个比率会更高。

“要是在入狱前你觉得生活不公平，”她告诉胳肢窝，“那你回去后生活会更糟糕。人们会恶意揣测你，并以相应的方式对待你。”

她说他的生活将会像在湍急的河中逆流而上，其中的秘诀就是迈着小步，一直朝前走去。要是步子太大，水流就会将他冲倒，把他冲回到下游。

回到奥斯汀，胳肢窝为自己制订了五项目标。这就是五个小步：第一，念完高中；第二，找一份工作；第三，把钱存起来；第四，远离一切可能演化为暴力的场合；第五，甩掉“胳肢窝”这个绰号。

他拿起铲子，继续去挖他的沟了。

杰克·邓利维来工地时总是带着个收音机，此刻收音机里正在播放凯拉·德莱昂的一首歌。

我要带你去兜风，

我们会玩得很开心！

已经转身离开的市长又急匆匆回来了。“噢，我爱死这首歌了！”她喊道。

我要带你去兜风，

噢，我们会玩得很开心！

樱桃巷举起双臂，身体随着音乐摆动起来。胳肢窝强忍着笑。至少这里还有音乐。在翠湖营挖洞的时候他们可没有收音机听。

我要带你去一个

你从没去过的地方，

你将不再是从前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