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骁在外面等黄有为时,翻到了秦子铭的朋友圈。
图片上是几杯颜色各异的酒,看背景有些熟悉。他打电话过去:“你倒逍遥快活。”
“最后的狂欢。你要去卢城,我的悠闲时间也不多了。”秦子铭示意周围安静,“你那边怎么样?”
“正常。”
“正常就好。”
“你在江凯店里?”
“好眼力。我的女神没空,你的女神倒推荐我来试试新酒。不得不说,梓欣的品味很OK。”秦子铭看了眼旁边,“我今天才知道你把江凯给打了,下手够重的,人好歹也在甲级写字楼上班,脸上带着淤青怎么见客?”
徐骁轻嗤:“这孙子成天告状。”
“你骂谁孙子。”秦子铭的手机被人抢过,江凯打开免提,“你在我店里动手,你还有理了。告诉你,不只老秦,你爸妈,我爸妈,都知道了你干的好事。白打我一顿连医药费也不付?笑话。”
“你还对我耍起威风来了。”徐骁不屑,“小江老板,敢问你今年几岁了,被人揍了告家长,是毛没长齐还是脑袋缺根筋?还有救吗?”
“嘿!”
“嘿什么嘿?”
“要我说,你除了这张嘴还有什么?那天也就是梓欣在,我看她面子不跟你一般见识,有本事拳击场见。”
“爷爷我懒得理你。”
他直接挂断,对着窗外吐了口气。
什么玩意儿。
那头,秦子铭拦住暴走的江凯,徐骁则越想越气,江凯的酒吧卖的都是些什么迷魂汤,一个两个都喜欢往那儿凑。
他刚把手机放回兜里,黄有为也从洗手间出来了:“呀,徐总,真不好意思,害你等久了。”
“是挺久的,我都准备进去扛你了。”
黄有为嘿嘿笑:“说出来难为情,我年纪也不算大,常年便秘,吃多少药都治不好。”
“改善饮食、锻炼锻炼。”
“饮食还能改善,锻炼等于要我的命。”
“那你怪谁?”徐骁拍拍他的肚子,“你收入也可以了,别太拼,调理调理。”
“哪有时间呀。你是老板,不知道我们打工的苦,到了这个岁数,有家要养,有老板要伺候,一不留神还容易被人拽下来。”
徐骁意会,拍拍他的肩:“把心放回肚子里吧,咱们合作不是一次两次了。你有好处想着我,我也不会让你吃亏。”
陈夏的酒杯第三次见底时,丁维把外套挂到了椅背上。
他旁边的男同事拿过醒酒壶,给陈夏续上,丁维说:“现在口感应该更好。”
“您是专业的,我可不懂这些。”
“你谦虚了。”他本以为她是徐骁带来撑场面的,什么也不懂,但趁着这会儿工夫,他发现她对公司情况很了解:当前上线产品的日均流水、运营过程中的问题及解决办法,以及之前和三娱的合作,她也像是参与其中——他试探性地提到了结款方式,先预付百分之二十,交付后结清,她却笑了笑,纠正的比例和老黄说的一样。
“没有您这样把我当傻子的。”
“有吗?”
陈夏声音温和,态度却明确:“您在意细节不假,但我们也要在完善细节的基础上尽可能尝到多一点的甜头。您说您了解过我们公司的游戏,评价一般,但既然您愿意坐在这里和我聊天,那表明您至少是认可它虽有不足,但并非粗制滥造。”
她见他看了眼手表:“我们今天来得仓促,麻烦您再给我些时间。”
她点开手机里的游戏界面,给他演示不同关卡中的玩家射箭动作。
白天的箭,射出去会在地上掠过一缕阴影。
晚上的箭头带着火苗,落地后会映亮小小的碎石。
而入了雪山秘境,玩家从山脚往上走,箭匣上的积雪会随着关数的增加慢慢变多。
丁维看她操作,听她讲解,抬头:“做到这些很难吗?”
“您当然觉得不难,但我是门外汉,挺喜欢这些小小的惊喜。”
“我以为你是游戏策划。”
“我只是用户,在和您分享感受。”
丁维勾了勾唇角。
陈夏趁热打铁,给他满了点白酒:“我身边有很多同事在玩三娱的游戏,说实话,无论是画面的精良程度还是游戏设置的成熟度,的确没法比。我们知道自己的差距,所以也更珍惜跟大公司、大团队的学习机会。”
“可学习总是要吃苦的。”
“是,但吃苦终归是为了吃饭。就像今天,我们总不能摆一桌糠咽菜来请客。”她伸手,朝他温柔示意,“烦请丁经理给个面子,这杯还是我敬您。”
徐骁和黄有为回到包厢,看见眼前的景象,一个微微愣住,一个蹙紧眉头。
丁维脸色绯红,右手握着酒杯,左手搭在陈夏的椅背上,身体凑近,围成了半个圈。
他原本在低声说些什么,看见来人,慢慢坐正:“我还以为徐总故意晾着我。”
“怎么会。”
“是我不好,喝猛了就想吐,耽搁时间了。”黄有为回了原位,丁维却没动作。
徐骁走过去,拽了陈夏起身:“谁让你喝的?”
“陪陪丁经理是应该的。”
徐骁脸色微变,挡住某只往前伸的手:“丁经理喝了几两?”
“三两多一点。小陈的酒量倒不错。”
不错你个鬼。
他推了把陈夏:“你去问下服务员,一碗鸡汤要熬多久,是不是烫鸡毛的水还没烧开。”
“……”
陈夏离席,徐骁则在她位子上坐下。
他拿过空酒杯,先给丁维倒,黄有为和其他的男同事便坐过来,剩下那位女孩,时而吃吃饭,时而玩玩手机。
陈夏当然没有去催服务员,她在洗手间补完妆,就去了楼下的后花园闲逛。逛了几圈再回去,丁维和其余同事正好要走:“明天还要上班,就先到这儿吧。要是有时间,我去徐总公司拜访拜访。”
“热烈欢迎。”徐骁和他握手,又让他下属从纸箱里拎了两盒白酒。陈夏见黄有为没有下楼的意思,便知徐骁抽不了身,她一得过去送客,二得顺势离开。
丁维看向她的眼神明显一亮,递给她名片时笑得意味不明:“美女,我去的时候能见到你吗?”
果然酒喝多了就容易现原形。
陈夏难以将这张脸和刚才的讨债脸重合在一起,不答反问:“您是打车还是叫代驾?”
“打车。”
“那好,我送您下去。”
包厢里只剩徐黄二人,徐骁笑意收敛:“这人什么来头?”
“重金挖过来的。之前在一个工作室,STORM,听说过吗?他是其中一个主创。”
“牛成这样。”
“你能拿下他也挺牛的。”黄有为说,“跟你交个底,他的项目比我的油水多。”
徐骁没应声。
他觉得跟丁维说话不如跟老黄舒服。合作能不能成,还得等秦子铭跟他谈具体的。只是——向来都是他和秦子铭去三娱,他倒“纡尊降贵”要来小庙谈……某人的魅力还真是大。
陈夏送完客人回去,包厢的门还虚掩着。看来徐骁没骗他,这黄经理的确喝得又多又慢。
她看了眼时间,去大厅找了个空位休息,不由得想起刚才那个女孩偷看她的眼神:有疑惑、生疏、畏惧,很复杂,却很容易读懂。
有男同事提出送女孩回家,被她婉拒,后来便只剩她们在门口等车。
陈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陪她站在那儿,大概是为了吹风,大概是无聊,大概是为了回答她那一句:“你喝醉了吗?”
她当然没醉,别说是红酒,白酒她也可以和男人拼。她冲女孩眨眼:“我是天生酒量好,你不想喝,不能喝,就不要碰。”
“我知道,我才不在外面喝,我既不是销售,又不是公关。下次他们要再让我来参加这种无聊的饭局,我就辞职。”话一出口,她意识到不合适,陈夏却无所谓地笑笑,知道她是待烦了。
服务生拦了辆计程车,冲她们示意,她让女孩先走。
看着她小跑而去的身影,陈夏忽然想,比起现在,她更喜欢年轻时的自己。
徐骁和黄有为一直喝到八点半,才称兄道弟地走出包厢,后者喝得高兴,徐骁只把他送到电梯口,折返时才看见陈夏。
他吃了一惊:“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您不去送黄经理吗?”
“他家就在附近,送什么。”
“……”
难怪了,有恃无恐地耗到现在。
徐骁又问:“你饿不饿?”
“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我边吃边消化,白吃。几千块能买一座馒头山了。”他过去跟服务员要了份煲仔饭,“麻烦让后厨快一点,我饿晕了可没法结账。”
……
十分钟后,一份标准煲仔饭被端上桌。徐骁解了衬衫扣子,把袖口捋到最高,认真开吃。
他皮肤白,脸色因为酒气微微泛红,眼神却还算清明。吃到一半,服务员又送进一份甜品,陈夏把它移到徐骁面前,却听他说,“给你的。”
见她疑惑:“放心,这点分量长不了肉。”他搞不懂为什么女的都要减肥,但每次问都要被姜梓欣骂,也就默认了这是条真理。
陈夏吃了几口蛋糕,徐骁也一碗热饭下肚,心情总算畅快了些。
“你刚才为什么喝酒?”
“您让我该吃吃、该喝喝。”
“我是让你喝果汁,让你喝酒了吗?再说了,今天该你喝吗?”
陈夏想,反正就这样了,还能吐出来不成?她不知道他们最后谈得如何,但既然要去公司,应该是有点苗头了:“我应该没添乱吧。”
岂止没添乱,某人还盛赞她。徐骁挥走那张讨厌的面孔,躺向椅背:“你的工作内容开始向栀子花渗透了?”
陈夏握勺的动作一顿。
她忍不住顶道:“如果您不把相关资料带到盛安,不把它们摊在办公桌上,我就不用收拾。如果你不经常往栀子花跑,我就不用特意赶过去,旁听完一场场短会再找您签字。”
“……”
好家伙。
徐骁被她堵得无话可说,心虚地咳了声,转移话题:“这大半瓶红酒都你一个人喝的?”
“嗯。”
“差点忘了你在市场部待过。”
“我在市场部没碰过几回酒。”
“也是,盛安男人多。”
陈夏无语:“我是在市场部,不是在销售部。”
“哦。”徐骁愣了下,忽然笑了,“我倒是在销售部待过,真要拼起酒来是凶。”
陈夏觉得他在没话找话:“徐总,您是不是醉了?”
“没有啊。”他只是有点晕,吃饱了又有点困。他打着哈欠,看着她吃蛋糕的动作,轻巧地挖一点,吃一点,很温顺,很乖,不似平时那样张牙舞爪。
他决定切入正题:“你现在心情怎么样?”
“还行。”
“那——今天这事儿别告诉我爸。”
“……”陈夏转头,对上他直白的类似商量,类似请求的眼神。
原来是为了这个。
“这蛋糕算是讨好我吗?”
“算吧。”他是怕了她了。
“那我也求您一件事。”
“你说。”
“我那份辞职信……”
“哦,我已经还给人事部了。”他就知道她耳聪目明,眼线遍地走,和他爸一样不信任他,真是,他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吗?
他清清嗓子:“从明天起,你的工作先全部转给小郑,最好手把手教,越细越好。离职手续什么的按规定办,交接要监交人签字,我不在,你就找副总。你是十一结婚还是什么时候?反正你的事是大事,按你的节奏,我们尽量配合,好吧。”
他说完一大段,自认情真意切,为她着想,怎么也能换句谢谢,可陈夏只觉一口奶油堵在了喉咙里,半天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