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三都会有形形色色的人来普林斯顿研究院演讲。演讲者通常都很有意思,在演讲后的讨论环节我们总是能找到很多乐趣。例如,我们学校有一个人强烈反对天主教,因此遇到宗教相关的演讲者时,他会预先给我们这些提问者安排一些刁钻问题,让演讲者下不来台。
还有一次,有人做了关于诗歌的演讲。他谈到诗的结构及其带有的情绪,还把所有东西都归纳到特定的类别中。在讨论环节,他说:“在数学中不也是这样吗,艾森赫博士?”
艾森赫博士不仅是研究生院院长,还是一位伟大的数学教授。他也非常机智。他说:“我想知道迪克·费曼从理论物理学的角度对此怎么看。”遇到这种情况,他总是安排我上场。
我站起身说:“是的,是有很密切的关系。在理论物理中,和词语类比的是数学方程,和诗的结构类比的是理论中某某和某某之间的相互关系。”我做足戏码,给出了一个完美的类比。演讲者听得喜笑颜开。
随后我又说:“在我看来,无论你说诗的 哪方面 ,我都能编造出它和任何学科之间的类比,就和刚才我说的理论物理一样。我认为这样的类比没有什么意义。”
在镶嵌着彩绘玻璃的大餐厅里,我们总是穿着日渐破旧的学院袍吃饭,艾森赫院长在每顿晚餐前都会用拉丁语做餐前祷告。吃完饭后,他经常会站起来宣布一些事情。一天晚上艾森赫博士站起身说:“两周后,一位心理学教授会来做一场关于催眠的演讲。这位教授认为,相比于只是讲讲催眠,进行一场真正的催眠演示的效果好得多。所以他希望能有人自愿被催眠……”
我非常兴奋:没什么好说的,我一定要弄明白催眠是怎么回事。肯定会很好玩!
艾森赫院长继续说,最好有三四个人自愿参与,那么催眠师就可以事先试一试,看看他们中哪些人可以被催眠,所以他强烈建议我们申请参加。(天哪,他这么絮絮叨叨 真是在浪费时间 !)
艾森赫站在大厅的一端,而我站在大厅后面的另一端。屋子里有上百人。我知道每个人都想参加,我很害怕他可能因为我站得太往后而看不到我。我 非要 加入这次演示不可!
终于,艾森赫说:“那么现在要问问大家,是否有人自愿……”
我高举着手从座位上弹起来,为了确保他能听到,我以最大的嗓门喊道:“我——!”
他确实听见我了,因为没有其他人出声。我的声音在大厅中回响——真的是非常尴尬。艾森赫当即反应道:“当然,我就知道 你 会自愿参与,费曼先生,但我在想是否有其他人也想参加。”
最终,还有其他几个人也报了名。在演示前一周,那个心理学家来找我们做试验,想看看我们中是否有人适合被催眠。我知道催眠这种现象,但我并不知道被催眠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他开始催眠我,很快我进入了一种状态,这时他说:“你无法睁开眼睛。”
我心想:我打赌我能睁开眼睛,但我不想破坏现在的局面,再看看后面还有什么。那种情形很有趣:你只是有一点晕,虽然你稍微不知所措,但你肯定 可以 睁开眼睛。当然,你 不会 睁开眼睛……
他做了很多事情,最终认定我还不错。
在演示真正开始时,他让我们走到台上,在整个普林斯顿研究院师生面前催眠了我们。这次的效果更强,我猜我大概是学会了如何进入催眠状态。催眠师做了很多演示,让我做了一些我在正常情况下做不到的事;最终他说,在催眠结束后,我不会按照正常方式直接回到座位上,而是会绕着屋子走一圈然后从后面回去。
在整个演示过程中,我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并一直配合催眠师所说的话,但这一次我决定:“管他呢,够了!我要直接回到我的座位上。”
我起身下台后,径直朝座位走去。但这时一种讨厌的感觉袭来:我感到非常不舒服,以至于无法继续走下去。最终我绕着大厅走了一圈。
后来还有一次,我被一个女人催眠了。在我进入催眠状态后,她说:“我将要点燃一根火柴,吹灭它,然后马上用它接触你的手背。你不会感觉到疼痛。”
我认为她纯属胡扯!她拿起一根火柴,点燃,吹灭,然后接触了我的手。感觉有点热。我的眼睛一直闭着,但我想:“这个简单。她点燃一根火柴,但用另一根火柴接触我的手。这没什么玄机,肯定是骗人的!”
我从催眠状态中苏醒后看到了自己的手背,吃惊得无以复加:我的手背上有一处烧伤。很快那里就起了水疱,但一点都不疼,甚至在它破了的时候我也没感觉到疼。
我认为催眠是一种非常有趣的现象。你一直对自己说“我可以做到,只是我不愿意”,但这只是做不到的另一种说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