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了,蓝木槿还在等周园的电话。因为这个电话,她觉得每一秒钟都是一根橡皮筋,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拉得异乎漫长。
满腹的委屈终于没能被眼眶拦住,决堤成泪水淌了满脸。这个问题她始终没有想明白:三年了,为什么周园对她总是热一阵冷一阵,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方式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个性使然?
手机突然响了。蓝木槿激动了一下又平息下去。不是周园打来的电话,而是工作闹钟。
做为青城电视台“漫步”节目的编导,蓝木槿的工作时间是异乎常人的。她看了一眼手机闹钟的文字提示:十点,青城广播电台“夜心声”,郁珺心理师在线咨询。
短短的两分钟之后,蓝木槿就由一名怨妇变为职业女性。笔记本电脑已经连上了电台的网站,轻柔的节目前奏响起。蓝木槿打开文档,上面已经记录了一些关于郁珺心理师的资料。
郁珺,女,1972年10月出生,心理学博士,省精神病院首席心理咨询师,青城医学院心理学教授。
当蓝木槿费了一番周折联系上郁珺,想请她做“漫步”节目的女嘉宾时,郁珺在电话里爽快地同意了。她的声音很嫩,听起来就像二十几岁的女学生,让蓝木槿对她又多了几分幻想。但郁珺没有立刻答应同蓝木槿面谈,而是说:想了解我,那你先听听我每天晚上的节目吧。
“听众朋友们晚上好,欢迎收听夜心声,我是你们的老朋友林章。今天为您请到直播室的仍然是郁博士,如果您有什么困扰,不妨拨通我们的电话,或许我们可以为您打开心结,我们的热线电话是……”节目开始,是一个男主持人好听而且流畅的声音。
蓝木槿不由将扬声器的音量调大了一些。因为工作的原因,蓝木槿的耳朵早被各种好声音惯坏了,可是她听到这个男主持人说话的时候,还是莫名地感受到了温暖。
蓝木槿想,也许在这样寂寞的夜晚,自己只是想听到一个人说话而已,无论是谁吧。所以,那丝温暖只是一闪而过,她开始认真地听郁珺如何解答听众的问题。
四十多分钟过去了,蓝木槿的眼皮越来越沉。热线电话里的问题都太老套太无聊了,蓝木槿很佩服郁珺可以那么耐心地跟他们谈话。还有那个主持人林章,他的精神似乎一直都很饱满。
蓝木槿忽然想,如果这个时候自己拨通他们的电话,诉说一番关于周园的心事,听广播的人是不是也会觉得无聊呢?当然,蓝木槿只是想想而已,她已经准备关掉电脑睡觉了。
那个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进电台直播间的。
“听说过幽兰契吗?”那个声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起来格外怪异,语调像是影视剧里的旁白,声音却听不出男女。
幽兰契!蓝木槿的身体一震,睡意全没了。她支着耳朵听那个声音接下来要说什么,甚至连眼睛都睁得大大的。
林章的反应很快:“这位听众朋友,请问您有什么困惑吗?”
怪声音说:“如果你要听我的困惑,你要先知道什么是幽兰契。”
林章耐心地说:“我没有听说过,郁博士也没有听说过,我想我们的听众朋友也很少有人听说过,所以您能够告诉我们吗?”
怪声音说:“想知道的话,上网搜索一下就会有答案。其实,知道不知道幽兰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告诉你们,新版幽兰契已经被我终结了!五年前签下幽兰契的四个女人全死掉了!这就是幽兰契女人的宿命!”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蓝木槿以为是音箱出了问题,或者是网络中断了,急得赶紧去调整电脑。
音箱并没有出问题,网络也没有断。事实上林章和郁珺都被“怪声音”的话惊骇了。等他们听到“嘟……嘟……嘟”的断线音时,才回过神来。
林章的声音虽然不再自然,仍不失温暖:“我希望刚才的电话只是一个无聊者的玩笑而已,当然我们会追查这个电话的来源。现在我们来接听今天最后一位朋友的电话……”
蓝木槿无心再听广播。她抓起手机就去拨一个极为熟悉的号码——号码的机主是她最好的朋友兼同事钟夏。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蓝木槿坐不住了,胡乱穿了件外套,电脑都没关就往外面跑。
跑到门口的时候,她看见墙上的挂钟已经快指向十一点了。她犹豫了片刻,然后去拨周园的电话。
好吧,既然你不打给我,那我就打给你吧,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能不能够在我身边?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蓝木槿飘忽的心终于跌进了深谷。她把手机塞进牛仔裤兜里,打开房门,身体像掏空了的躯壳一般走向深夜的街道。
二十分钟后,蓝木槿下了出租车,来到一个偏远的住宅区。
这座房子是她熟悉的——她曾经来过这里很多次。近两年因为工作过于忙碌,她一直没再来,可是房子里的主人之一每天都出现在蓝木槿眼前,乃至整个青城市民眼前。
那就是青城电视台最漂亮的女主持人钟夏。
曾经彻夜灯火通明的老房子此刻黑漆漆的,像是浸在浓稠的墨汁里。
蓝木槿一路风风火火的脚步就在瞬间停滞了。
与此同时,青城广播电台的直播间里,林章和郁珺正在看网上搜索出来的有关“幽兰契”的信息。
只是稍有寒意的初秋,两人却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
“我们报警吧。”林章说。
蓝木槿站在老房子的大门前。
她的手放在门铃上,轻轻地按了下去。这个时候已经不早了,那几个姑娘或许已经睡了,那个电话只是一场虚惊。如果是那样,自己该如何向她们解释呢?钟夏还好一些,虽然外表总是冷冰冰的,但内心是温暖的,其他几个姑娘就有点儿古怪了——其实如果蓝木槿跟钟夏不熟,也会觉得钟夏有些古怪。所以,这四个姑娘住在一起可谓是人以类聚了,虽然她们古怪的地方又各自不同。
门铃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刺耳,这让蓝木槿有了恐慌感。月亮似乎都被惊动了,一下子跳出了厚重的云层,在黑漆漆的阴云里露出半张脸,更让人觉得诡异。周围人家的狗也开始叫起来,一阵狂吠,好像随时都要冲出来。
犬吠声把邻居家门前的声控灯给唤亮了,灯光打在了老房子上。一个硕大的黑影映在门上,看起来有些狰狞。蓝木槿理了理自己散乱的长发,忽然发现深红色的铁门竟然没有锁住,而是微微虚掩着的!
蓝木槿的心脏狂跳起来,突然爆发的恐惧将她向后推去。
快点走,不要进去!她本能地告诉自己。
可是她的手却放到了门把手上,只那么轻轻一拉,门便无声无息地开了。
刚一开门,一股香味就扑鼻而来。那是菜香。蓝木槿的晚饭这个时候已经消化掉,所以腹中空空的她不禁提起鼻子嗅了嗅。味道不错,她们的晚饭一定很丰盛。
蓝木槿身不由己走了进去。屋外的灯光斜照进来,大理石地面泛着青灰色的冷光。
有菜香,说明这几个姑娘应该在家的,可是刚才那么大的门铃声她们为什么没有听到呢?难道真的出事了……蓝木槿的心脏收紧了,壮着胆子喊了一句:“有人吗?”
没有人回应。蓝木槿的手在墙上摸了几下,想找到电灯开关,脚却踢到了什么东西,正好把那东西踢到了灯光照进来的地方。
那是一部手机。她弯腰捡起来,按亮屏幕,见屏幕上显示着八个未接来电,都来自同一个手机号码,并没有显示姓名。
蓝木槿借着手机屏幕的灯光找到了电灯开关。伴随着几声轻微的“嗡嗡”声,头顶一盏华丽的水晶灯亮了。水晶灯的造型很漂亮,发出来的光线也很柔和。
蓝木槿尚未看清楚房间里的布局,就被水晶灯正下方的一个人吓呆了。
那是一个穿蓝色上衣和米色长裤的姑娘,趴在地上,双臂朝前伸展,两腿微微弯曲。她的身材娇小玲珑,一头黑发却很浓密。
蓝木槿第一个念头就是她死了!虽然蓝木槿从未见过死人,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可是直觉告诉蓝木槿她已经死了。
她不是钟夏。
“钟夏!”蓝木槿大叫一声,钟夏呢?她也死了吗?
蓝木槿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周,客厅里除了蓝衣姑娘没有别人了。蓝衣姑娘倒在茶几旁边,茶几上是一只精致的小碗,碗里是空的。茶几后面是一张沙发,上面零乱地搁着几个靠枕。
蓝木槿一扭头,见客厅旁边的一个房间开着门,就走了进去。虽然那个房间没有开灯,但是已经被客厅的灯光照亮。这是一间餐厅,桌子上摆着几盘吃了大半的菜肴,刚才的菜香就是从这里飘出来的。
餐桌上趴着一个姑娘,头发都掉进了盘子里。她的脸只能看到小半张,白而瘦。她的身体也很纤瘦,穿着一套鹅黄色的睡衣睡裤。
她也死了吗?蓝木槿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叫喊。
这个姑娘也不是钟夏。
蓝木槿从餐厅出来的时候,腿一软差点儿摔了一跤。她跌跌撞撞地回到客厅,觉得七魂少了四魂。她明白自己此刻应该跑出去报警才对,可是她却身不由己地继续找下去。
因为她心里惦记着钟夏的安危。如果现在出去报警,叫救护车,这样反而可能延误钟夏的救命时间。她至少要看一看钟夏究竟怎么样了,否则她会觉得愧疚。
客厅除了总门和餐厅门之外还有一个门,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楼梯通往二楼。蓝木槿以前来过这里,还记得二楼有一间非常大的屋子,那几个姑娘经常在那里狂欢。虽然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但此刻蓝木槿上楼的时候,眼前似乎能够晃过那一幕幕热闹的场景,以至于恍惚听到了嘻笑声。
蓝木槿借着一楼的光线打开了二楼的灯。那间大屋子的门半开着,蓝木槿走了进去。
屋内的布局与往日迥然不同。过去这个房间布置得像KTV包间似的,摆着电视机、VCD和沙发。而现在这间屋子的大部分空间被几个蓝白相间的隔板断开,如同白领的办公区。
蓝木槿一眼便看到第三个姑娘。
与楼下两个姑娘不同,这个姑娘是仰面躺在椅子上的,所以她的脸在灯光下一览无余。
这个姑娘肤色很白,长得有点像西方人,眼窝很深,鼻梁很高,嘴唇很厚,身体凹凸有致。她穿了一件低胸黑裙,腿上是黑色的丝袜,这样的姿势显得她的腿特别长。
蓝木槿屏住呼呼,鼓起勇气走上去摸了一下她的脸。
脸上似乎还有一丝热度,但那是浸透了死亡气息的热度。没有呼吸,没有脉搏,没有心跳。
她死了!这个发现虽然在意料之中,但足够让蓝木槿崩溃。
不过,这个姑娘也不是钟夏。
从这个姑娘的死似乎可以推理出楼下的两个姑娘也已经香消玉殒。还要在这座充斥着死亡气息的房子里继续找下去,直到找到钟夏吗?
是的,一定要找到她!蓝木槿凭借着这个信念继续寻找着。寻找一个人也许是一件有趣的事,可是寻找一具死尸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了。
楼上还有三个房间,两间是卧室,另外一间是洗手间。蓝木槿一间一间地找了,都没有人,或者死尸。
现在,整座房子里,只有楼下的那一间没有去过了。虽然她刚才没有把一楼找遍就上了二楼似乎没有章法,但是谁能够在这个时候还有章法呢?
从二楼下来的时候,蓝木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许事情并不是最坏的结果——钟夏的尸体在楼下那间屋子,也许钟夏根本没有在这座房子里呢!
推开最后一个房间之前,蓝木槿忽然想到:如果钟夏不在这间屋子的话,她会不会就是凶手?
“五年前签下幽兰契的四个女人会死掉了!”推开那扇门的时候,蓝木槿想起了刚才那个神秘的电话。这让她放弃了钟夏不在这间屋子的想法。四个女人……现在已经发现了三具尸体,钟夏将是最后一个。
这是一间卧室,其华丽程度超出了蓝木槿的想象。事实上,这座两屋楼的房子虽然大,但绝对算不上豪宅或者别墅。房子有些年头了,大部分陈设都已经陈旧过时,所以这间卧室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实木地板,欧式家具,田园风格的布艺,加上壁挂式液晶电视,一只大提琴,这个房间的主人除了钟夏还会是谁呢?
蓝木槿记得钟夏以前并不在这个房间住,而是住在二楼。这是蓝木槿抛下这个房间先去二楼查看的真正原因。这些年钟夏的风头越来越劲,成为了青城最红的女主播,因此布置这样一间卧室是小菜一碟了。而她之所以把卧室换到一楼,应该是为了装修方便。而为什么钟夏没有从这座房子里搬走呢?蓝木槿清楚,其奥妙正与幽兰契有关。
蓝木槿怔怔地站在钟夏的尸体面前,无法相信钟夏竟然什么衣服也没有穿。蓝木槿虽然与钟夏熟之又熟,却从未见过一丝不挂的她。钟夏擅长用美丽的服饰来包裹自己的身体,就像她擅长隐藏自己的内心。
钟夏靠墙坐在地板上,身体呈九十度角,这个角度将她身材的黄金分割比例表现得很好。但是蓝木槿不忍心再去看第二眼,拿了一条玫瑰色的毛毯盖住了钟夏的身体。她想,即使是死去了,钟夏也绝对不情愿让更多的人看到自己的裸体。
蓝木槿用毯子把钟夏包裹好之后,又一次检查了她的生命指征。当她确定钟夏真的死了,不禁开始大哭。蓝木槿一边哭一边拼命往外跑。那个念头是在突然间冒出来的——如果不赶紧逃出老房子,那么自己将成为第五具尸体!
蓝木槿刚跑到外面便开始大声哭喊——“快来人啊!死人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对于蓝木槿就像做梦一般不真实。恍惚中,她感觉到有人来了,然后,更多的人来了,再然后,警车来了,救护车也来了。
后来,蓝木槿做为凶案的第一目击人被带上了警车。那个时候蓝木槿忽然想到了周园。周园,你在哪里?当一个人很需要另一个人的时候,其实并不需要那个人的全部,一点点就够了。而结果往往是,因为连一点点也得不到,所以才绝望到不可收拾。
“姑娘?姑娘!”这样叫蓝木槿的是一名女警察。
一杯水递了过来。白开水,用玻璃杯盛着,很有镇定人心的效果。
“吓坏了吧?先喝口水吧。”女警察的态度很温和。这个女警察的年纪看起来和自己相仿,形象娇弱,让蓝木槿觉得不可思议。她问:“你是警察吗?为什么没穿警服?”
女警察微微一笑:“我们刑警通常是不穿警服的。这是我的证件,你相信了吧?”
蓝木槿一窘,随便看了一下证件,啥也没看清,只是紧紧地握着水杯。
女警察旁边是个年轻帅气、皮肤黝黑的男警察,手里已经摆好了记笔录的架式。他对蓝木槿说:“姑娘,她是萧景,我是洛波,我们俩暂时负责这个案子。你先喝口水,然后我们聊聊好吗?”
蓝木槿喝了白开水,感觉身体里的寒意一点一丝地抽离,神智也清醒了许多,就讲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她讲得非常仔细,虽然条理不是很清晰——她实在还不能置身事外地客观面对这些事情。她纷乱的叙述就如同放一盘录相带,一会儿倒带,一会儿快进。两位年轻的警察听得非常仔细,并试图用不断的询问让蓝木槿的思路不是那么混乱。
“蓝木槿,”萧景问,“你是说,那四个被害人你全都认识,对吗?”
蓝木槿点头:“对,她们全是我的大学同学,不过不同系,因此不算特别熟悉,除了钟夏——我跟钟夏是同事。但我多少还是了解她们一些的,以前在一起玩儿过几次,也经常听钟夏提起她们。”
“好,”萧景似乎很满意,“那么咱们一个一个地谈谈吧。”
蓝木槿看着认真而又亲和的萧景,放松了不少:“我第一个看到的是徐菀苧,她趴在客厅的中央。徐菀苧个子娇小,却很有个性。她很要强,从来不服输,是青城最大的服装公司——云裳公司的销售部主管。当年她进入公司才一年,业绩就拿到全公司第一。在我的印象里,徐菀苧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她几乎没有什么业余生活,八小时之外不是加班便是进修。唉,做人,特别是做女人,何必这么拼命呢?她似乎还没有来得及享乐就死了……”
萧景说:“其实,像徐菀苧这样的女人,她的人生乐趣就是享受工作带来的成就感。她只有持续不断地让自己进步才能有安全感,既而感到幸福,这是题外话。如你所说,徐菀苧是云裳公司的主管,又有那么可观的业绩,一定是个小富婆吧?”
蓝木槿忽然对这个女警察肃然起敬了。说得越多,她便觉得这个女警察离林黛玉的形象越远。蓝木槿实话实说:“应该是这样,但是这几年我没有见过徐菀苧,因此并不是很了解她目前的状况。”
萧景点点头,继续问:“那第二个呢?”
蓝木槿说:“我发现的第二具尸体在餐厅里。她叫田溪,是个画手,给杂志画插图,也画漫画。她很文静,说话总是细声细气的,我从来没有见她发过脾气。”
洛波插了一句:“这种性格的人做事一般比较慢,从现场看,只有她一个人还在餐厅吃晚饭。”
萧景却说:“这个不是绝对的,我就见过性格文静的女人吃起饭来比谁都快。可能是她画画晚了,最后一个去吃饭而已。”
洛波虽然一脸不服气,却只是撇撇嘴,不再反驳。蓝木槿有点同情这个帅哥警察,他的女搭档看起来很有主见,所以他得经常让着点,否则肯定整天斗嘴皮子。
萧景问:“那第三个人呢?”
蓝木槿说:“我是在二楼那个大房间看到她的。她叫祝若,是个舞蹈老师,跟别人合伙办了一个舞校。她的长相和身材都有点像西方人,外表非常出众。她的性格和她的舞蹈一样热情奔放、直爽随性,所以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很喜欢她。”
萧景不由感叹了:“看来这几个女人都很不一般呢。我们来说说第四个人吧。”
蓝木槿很欣赏萧景这样干脆利落的作派,可是一说起钟夏,她便无法像刚才那样冷静地描述了。她愣了一会儿神,喃喃地说:“她是我最好的朋友,青城电视台的女主播,我想,你们应该在电视上看到过她。”
洛波说:“著名的美女主播呀,太可惜了。”
萧景却说:“我平时很少看电视,地方台的节目更是很少留意。不过这个被害人我一看还是觉得面熟,而且她死得有点特别,是不是?”
蓝木槿不由缩了一下身体,深吸了一口气说:“其实,你们看到的场面并不是原版的。很抱歉我擅自破坏了现场。其实,钟夏死的时候是全裸的,什么也没有穿……我觉得很不忍。她一直都是很要面子的,一定无法容忍自己在这样的情形下死去。所以我给她盖了一条毯子。”
萧景有些意外,沉吟了一下问:“那她死的时候是什么姿势?你有没有动过她的身体?”
蓝木槿说:“我保证没有。其实,我觉得这还不是最诡异的。最诡异的是,她们都死了,但是身上没有伤口,也没有血。萧警官,她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萧景说:“死因要等法医验尸后才能够下结论。还有,我们发现有一个人没有死,所以送到医院抢救了。”
蓝木槿吃了一惊:“有一个人没死?是谁?”
萧景说:“对不起,我暂时还不能够透露,请你理解我们的工作,而且我希望你能对今天晚上所有的事情保密。”
蓝木槿点点头表示理解,心里却悄悄地思索着。有一个人没死,会是谁?她亲手检查了两个人——祝若和钟夏,自己的手法虽然业余,但判断应该不会错,而且,刚才萧景的话里也能够听得出钟夏是死了。所以,这个没有死的人有可能是徐菀苧或者田溪。
那到底是徐菀苧还是田溪?
萧景打断了蓝木槿的思绪:“你刚才说,你是在收音机里听到了一个奇怪的热线电话之后,决定去看你的好朋友的。我现在对那个电话很好奇,特别是里面提到的‘幽兰契’。”
蓝木槿点头:“是的,这件事我是了解一些的。这四个女人在五年前签下了一个契约,名字就叫幽兰契。”
萧景的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幽兰契到底是什么?”
洛波一直在做笔录,这个时候,他的耳朵竖得像天线一样。
“幽兰契”的故事虽然有些年头了,但是知道的人并不多。
十五年前,青城的某家报社有个女记者,无意中得知青城市下属的青河县西凉村有四个老太太终身未嫁,结伴生活。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四位老太太在年轻的时候一同起誓,这辈子不嫁人,并且组成一个特殊的家庭,不离不弃,直到生老病死。为了信守这个承诺,她们一起签下了一个契约,这就是幽兰契。
幽兰——幽谷中盛开的兰花,绝尘、傲世,幽兰契应该就是这个寓意。那个报社女记者知道了这件事之后,非常惊奇,打算去深入采访那四位奇女子。然而命运弄人,就在那位记者准备采访事宜的时候,噩耗传来,四位老人谢世了。
四位老人的年龄均接近古稀,虽然年事已高,但是同时谢世就不同寻常了。于是一时之间,民间流传出形形色色的版本,一个比一个离奇。但所有的版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没有证据表明这四位老人是怎么死的。
其中被认为最可能的版本有两个。第一个版本是说四位老人一同活了几十年,与常人迥异的经历让她们对人生已经绝望,或者干脆看透,因此决定无牵无挂地一同离去,以集体自杀来为这段传奇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另一个版本则是说四位老人中的某一位老人,与其余三位老人的人生观产生了分歧,从而对幽兰契产生强烈的反叛。为了发泄胸中怨气选择了同归于尽,也就是说凶手应该是四位老人中的一个。
这是十五年前发生的事情。五年前,又发生了一件与幽兰契相关的事。
四位正当花样年华的姑娘,在得知了四位老人的故事之后,产生了共鸣,于是仿照着旧版幽兰契,炮制了一个新版幽兰契。
这四个姑娘便是钟夏、徐菀苧、田溪和祝若。
萧景和洛波听得目瞪口呆。他们都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案子的背景竟然这么曲折离奇。两个人都太年轻了,并不知道十五年前发生的旧版幽兰契案。
萧景问:“这四个人签订幽兰契的事情是公开的吗?”
蓝木槿说:“不是的,她们的这个契约完全是保密的。在外人看来,她们四个人就是好同学、好朋友,而且这个年代,年轻人住在一起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萧景又问:“既然完全保密,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蓝木槿语出惊人:“因为我是新版幽兰契唯一的见证人,也是唯一的知情人。”
萧景说:“那么你一定见过幽兰契吧?里面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蓝木槿说:“我见过,还在上面签过字。那是一式四份的契约,内容其实很简单,大意是:甲乙丙丁四方本着自愿的原则,立誓终身不嫁,不与男人有染,共同生活在一起,生活费平摊。如果其中一方违背了上述条约,必将自食其果。余生会厄运不断,极其悲惨,并且来世仍然继续厄运。”
萧景皱眉道:“就这些吗?”
蓝木槿说:“原话我记不太清了,但大意是如此。”
萧景说:“看起来并没有实质性的违约条款啊,她们会相信这些所谓的诅咒吗?”
蓝木槿说:“我倒是觉得她们很虔诚的,最起码当初是很虔诚的。她们说,诅咒这样的事,信则有,不信则无。”
萧景轻轻摇摇头,想了想说:“如果这件事只有你们五个人知道的话,那么今天晚上的那个电台电话是谁打的呢?”
蓝木槿说:“那个声音既陌生又古怪,我听不出来是谁,可能是打电话的人故意变换了嗓音和语调。萧警官,你说凶手就是打电话的人吗?会不会就是四个姑娘之一?新版幽兰契会是旧版幽兰契的第二种可能吗?”
萧景说:“在对案情没有充分了解之前,我无法下结论。你是我们这个案子最好的证人了。不过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们会对这个案子做最细致的调查取证,在调查过程中我们可能会随时找你了解情况,希望你不要嫌我们烦哦。”
蓝木槿苍白的脸上终于浮出了一个浅笑。她说:“你们可以随时骚扰我。美女警官,如果你能够做为嘉宾上我们电视台的访谈节目就好了,这么年轻美丽又聪明能干的女警察,一定会有很多话题的!”
萧景还没有接话,沉默了半天的洛波却说:“美女编导,你不觉得我也可以上你们的节目吗?像我这么年轻帅气又聪明能干的男警察……”
洛波还没有说完,萧景便用一个眼神“咔嚓”了洛波的话。洛波吐了吐舌头,把笔录往蓝木槿面前一推:“看看你的笔录有没有问题,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请签字按手印吧。”
蓝木槿瞥了一眼笔录上龙飞凤舞的字,也不细看,三下五除二签字按手印。
萧景说:“洛波,你开车把蓝木槿送回家里。”又问蓝木槿:“你自己住还是跟父母住?回去会不会害怕?”
蓝木槿一愣:“害怕?哦,应该不会吧,最多做几个噩梦而已。”
萧景觉得这个外表温柔内心善良的姑娘还有几分小可爱,不禁莞尔。
当蓝木槿终于回到家,简单洗了一下准备上床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了。虽然经常加夜班的她这个时候睡觉很平常——她做节目的后期处理时,通常一熬就是一个通宵,但是今天晚上的事情让她的精神和体力严重地透支了。
蓝木槿打了个哈欠,把回家后随手放在床上的外套捡起来,也懒得挂在衣柜里,只是随手往床头柜上一抛。
“啪”的一声,东西落地的声音,很响,吓了蓝木槿一跳。
蓝木槿定睛一看,是一部银灰色的诺基亚手机。
她只觉得当头一棒,懵了。这只手机不是刚进入老房子时从地上捡的吗?怎么就把它忘了?一定是自己当时太紧张于是下意识将手机放在了口袋里。
蓝木槿拍拍脑袋,懊悔自己不该把这么重要的证据遗忘,有心想给萧景打电话,又担心她已经休息了。
好吧,明天再说吧,虽然有非法占有他人财物的企图,但并非有意,萧景应该可以原谅自己。
蓝木槿把这只手机拿在手里,随手按了几下,信息收件箱是空的,通话记录里只有那个未接的电话号码。
这部手机是谁的呢?是与手机离得最近的徐菀苧的吗?或者……这部手机根本就是凶手不小心遗落在现场的!
蓝木槿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让刚才筋疲力尽的她又兴奋起来。
她按动手机上的绿键,拨出那个神秘的号码。
“嘟——嘟——”居然拨通了!
蓝木槿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着对方接通电话。
手机接通的提示音足足响了五声,对方才接起来。蓝木槿想,对方一定是睡着了,所以才接得迟了。
她屏住呼吸,等待着对方发出“喂”或者“您好”这样的问候语。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凭直觉,蓝木槿觉得对方是个男人。
可是,一秒钟过去了,两秒钟过去了,五秒钟过去了,对方始终一言不发。蓝木槿能肯定不是信号的问题,因为她听到了对方的呼吸声。因为夜深人静,呼吸声听得非常真切。
蓝木槿更加激动了。对方的这种谨慎正表明他(她)的心虚,从而说明他(她)是有问题的!
蓝木槿很想问对方是谁,可是理智告诉她不可以这么做。如果这样做,有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虽然对方可能并不认识自己。
蓝木槿先挂断了电话。她害怕对方会突然问“你是谁”。她想对方或许比她更恐慌,因为对方可能想象不到手机在谁手里,也许对方就是凶手,他(她)在担心被自己亲手杀掉的人打电话给他(她)!
蓝木槿挂了电话便去开电脑,一边开电脑一边用这部手机给自己的手机打电话。片刻之后,自己的手机响了,蓝木槿看了一眼来电号码,然后用电脑连接手机网上营业厅,在登录号码里输入来电显示号码,然后用鼠标点击“忘记密码”。
几秒钟之后,电脑弹出一个新网页,要求输入手机号码和已提示的验证码,蓝木槿按要求操作,点击“确定”,手机立刻收到一条短信,内容便是这部手机用户的密码。蓝木槿在新的登录页面上把手机号和获得的密码输入,然后便成功地进入了手机网上营业厅。
蓝木槿点击“我的信息”菜单,刷新出来手机用户的资料,见“客户名称”赫然写着“钟夏”!
蓝木槿呆住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这部手机会是钟夏的。蓝木槿和钟夏是很亲密的工作搭档,彼此熟悉对方的日用品,手机型号和手机号码是烂熟于心的。钟夏平日使用的是三星的一款手机,从来没有用过诺基亚手机,手机号码当然也不是这个号码。
蓝木槿没有再多想这个问题,用鼠标点击“详单查询”。
系统再次提示需要向手机发送验证码,片刻后,蓝木槿把手机里接收到的验证码输入网页,然后查询详单。
等通话和短信的详细刷新出来,蓝木槿再次惊呆了——与这个手机号码有联系的号码只有一个,正是那个神秘电话。而且从通话记录看,两个人的联系极为密切,这样的情况似乎证实了一件事情——不管与钟夏联系的那个人是谁,他们很可能是一对亲密的情侣。
对,只有情侣才可以解释这个问题。
(作者提醒:手机网上营业厅已经升级程序,此方法已经不适用查询详单,请勿模仿。)
蓝木槿突然想起了一些片断:自己和钟夏在办公室里的时候,有时候钟夏的手机响起来,她会摁断。过了一会儿,她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现在明白,她一定是回电话去了!
蓝木槿再次陷入了沉思。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真的太不了解钟夏了。她一度认为自己是最了解她的人,没想到……
她一直认为钟夏是个执着的独身主义者。这不仅是因为钟夏签订了幽兰契,还因为平日里蓝木槿从来没有见过钟夏交男朋友。虽然追求钟夏的男人形形色色,手段五花八门,但是钟夏从来不为之所动。
蓝木槿在进入梦乡之前,破天荒没有想到周园并且为此难过。
其实她不想为他难过,可是难过是一种无法自控的情绪,越不想就越难过。
第二天上午,蓝木槿起床有点晚,所以迟到了几分钟。当她踏进电视台大门的时候,电视台里已经像煮沸的开水锅,每个人都在谈论着钟夏死亡的消息。还好,他们都不知道详情,最重要的是不知道蓝木槿就是凶案的目击人。
因为睡眠不足,蓝木槿的头有点晕。她在办公桌上趴了一会儿,找了个事由溜出电视台,到警队把手机交给了萧景。
萧景并没有责怪蓝木槿,相反显得很高兴。对萧景来说,这个手机是一个很好的线索。蓝木槿并没有把已经查到手机户主姓名的事情告诉萧景,因为查到那些东西对萧景来说轻而易举,而且即使蓝木槿说了,萧景也会再查一次的,所以就当给她留个悬念吧。
虽然蓝木槿猜想萧景昨天夜里肯定通宵工作了,但是萧景的脸色却很好,精神很饱满,这样的身体素质又是跟她林黛玉似的外表南辕北辙。
蓝木槿回电视台之前给郁珺打了个电话,问她今天有没有时间出来聊聊。郁珺表示自己今天没空,改天再说,并问蓝木槿昨天晚上听没听她的节目。
这正是蓝木槿求之不得的话题,她立刻说:“听了,您解答问题非常到位,犀利又不失睿智,我今天晚上会继续听的。”
郁珺说:“我觉得,你可以扮演一个普通听众打我们的电话,这样不仅可以和我直接交流,而且还得到了一次心理咨询的体验。”
蓝木槿兴奋地说:“好啊,郁博士,您能听出我的声音吧?”这样问的时候,蓝木槿想的是:周园、周园、周园。自己会把感情困惑说出来吗?又会得到实质性的帮助吗?嗯,也许可以试试。
郁珺说:“能,只要你不故意变声,那我就听得出来。”
蓝木槿赶紧问:“郁博士,昨天那个故意变声的听众的电话,您是如何看待的?”
郁珺停顿了一下说:“哦,那个电话呀,肯定是无聊人的恶作剧呗。我们常常会碰到这样的听众,都习惯了。”
蓝木槿知道郁珺没有说实话。发生了这么大的命案,萧景他们肯定已经到电台调查了。电台的电脑里可以调出昨天晚上那个电话的录音,查到那个电话号码,而郁珺做为当事人,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接受警方的询问。不过,郁珺不说实话并不代表她虚伪,她也是在履行保密的责任吧。
蓝木槿忽然有了一个念头:如果把电话打到林章那里,问一下林章对昨天晚上那个电话的看法,林章会是什么反应?
可是林章根本就不认识自己,这不是自讨没趣吗?况且自己也不知道他的电话啊,也不好意思向郁珺要。
这样想的时候,蓝木槿突然有了主意——今天晚上不是要打热线电话吗?到时候……对,就这样做!
周园仍然没有打电话过来,蓝木槿的那个“周园不给我打电话,我就决不给周园打电话”的信念在午后全面瓦解。
因为如果她不给周园打电话就会六神无主,什么也不能做,一刻也不能扛。蓝木槿在心里把自己鄙视一通之后,拨通了那个烂熟于胸的手机号码。
蓝木槿不明白自己此刻拨周园的电话,为什么还会在拨通前的那一刻紧张得透不过气来。正如她不明白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自己还是这么爱周园。不去爱周园、不去想周园、不去因为周园难过,这些事比登天还难。
“喂,你好。”周园的声音传过来,不带一点感情色彩。那句“你好”,更是在瞬间将蓝木槿抛到了千里之外。
蓝木槿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
“有事吗?”周园问了一句。背景很吵杂,像是在人很多的地方,比如饭店。
“没事。”蓝木槿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满腹的委屈憋在喉咙里。
“哦,我在陪客户吃饭,没事我先挂了。”周园的声音很大很清楚,可是蓝木槿却觉得很遥远很虚幻。
“周园,”她终于说了出来,“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周园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什么日子?不记得了。”
蓝木槿的眼泪开始往下掉。此刻她正走在大街上,却顾不得路人的侧目,连眼泪都不擦。
蓝木槿不说话,其实是说不出话来。今天是她与周园认识三周年的日子。这么重要的日子周园怎么会想不起来?如果想起来却故意要说不记得,那还不如干脆忘记了。
“怎么了?我正忙着呢。你到底有什么事?”周园的口气有些不耐烦了。
蓝木槿说:“没事,你忙吧。”然后就把手机挂了。
蓝木槿又体会到了那种感觉——整颗心被咸涩的海水漫过,那是一种根本无法形容的痛苦。她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整个人被这种情绪掌控着,无能为力。
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根本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周园一向软硬不吃,刀枪不入,他这个样子的时候,蓝木槿根本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这个时候,不管她做什么,都是错上加错。
“听众朋友们晚上好,欢迎您收听夜之声,我是林章。今天依然是由我和郁博士一起接听您的电话。如果您有什么烦恼,不妨跟我们聊聊,我们的热线电话是……”一串流畅得不能再流畅的声音,就像一条小溪叮叮咚咚地从山上流淌下来。蓝木槿抓着手机,开始拨号。
占线……还是占线,看来这个热线还真是名副其实。蓝木槿趴在床上不厌其烦地拨号,二十分钟后,终于拨通了。
接电话的女声自称是导播,很客气地让蓝木槿关掉收音机,用听筒收听他们的节目,很快就会轮到她。前一个打电话的人就快说完了,蓝木槿忽然有一点儿紧张。
“这位朋友您好,请讲!”是林章的声音。这一次,声音直接从手机里传出来,因此非常真切。
蓝木槿放松了许多,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让她意外的是,自己居然讲得很平静,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林章耐心地听蓝木槿讲完,才问:“你确信你还爱着他吗?”
蓝木槿很肯定地说:“爱。不爱我为什么会为他难过呢?”
林章说:“可是我觉得你根本不愿意为他难过。如果你真的爱他,你会认为自己为他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即使不开心也愿意和他在一起。”
蓝木槿有些呆。她忽然觉得林章说得有一些道理,然而还是无法接受。也许是她根本无法接受自己不爱周园。
郁珺说话了:“这位姑娘,我觉得现在的问题不是你爱不爱他,而是他爱不爱你。林章觉得呢?”
林章说:“我觉得更重要的是弄清楚自己爱不爱,然后再去考虑对方爱不爱。”
郁珺说:“我不太同意林章的观点。如果对方不爱自己了,自己爱不爱对方这个问题就变得没有意义了。”
林章说:“可是,如果她根本不爱对方了,纠结对方爱不爱她还有什么意义呢?”
蓝木槿听着他们俩一人一句,感觉自己有点多余。她忽然想到,自己刚才说了这么多,郁珺肯定早就听出来自己是谁了。所以郁珺肯定以为自己说的这些都是编出来的。蓝木槿突然觉得有点后悔,早知道这样就不说心里话了,干脆编个故事得了。只是那个林章会很无辜,他肯定不知道真相。
只听郁珺问:“姑娘,那么你觉得哪个更重要呢?”
蓝木槿说:“说实话,我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爱不爱他这个问题,因为我的答案一直是肯定的。所以,现在只剩下另一个问题了,不再有重要不重要之别。”
郁珺听了似乎有些得意,觉得蓝木槿是有意在配合自己,于是说:“姑娘,不好意思,我从你的讲述中实在感觉不到他对你有多爱。你知道大部分男人是不会主动开口说分手的,他们只是等着女人开口,这样便不必承担责任,更不必背负骂名。”
蓝木槿说:“郁老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谢谢你直言不讳。可能是我一直在骗自己。我要想想清楚。”
林章突然说:“郁老师,关于这个问题我有另外一种看法。我觉得那个男人未必不爱这个姑娘。判别男人是否爱一个女人,看他做什么比听他说什么更有价值。有的男人是不喜欢表达的,特别是在一个优秀的女人面前,往往会将自卑表现成另外一种方式,这就是若即若离。他们想用这种方式来留住女人……”
蓝木槿忽然觉得胸中有一股细流涌出。林章今天的话虽然不一定对,却很有道理。还有,也许他是对的?还要好好地想想。
郁珺说:“林章说的这种男人在现实里是有的。我的观点是,这种男人虽然用若即若离的方式来留住女人,说明他还是爱女人的,但这种男人的本质是很自我的,与其说他爱这个女人,不如说他爱这种感觉,或者说,他爱的根本只是他自己。如果他真的爱女人,又怎么会故意让她伤心呢?如果他真的爱女人,女人伤心的时候,他会比女人更伤心。”
林章说:“郁老师的这段话我是同意的,这位听众朋友可以参考一下。我觉得吧,两个人相爱,肯定是其中一个爱对方多一些的。关键呢,就看爱得多的一方愿意不愿意承受这种委屈,所以,我还是觉得你自己的感受最重要。”
挂了电话,蓝木槿想了很久都没有答案,一会儿觉得林章是对的,要以自己的感受对待;一会儿觉得郁珺是对的,要用客观的事实分析。她没有想到这个电话不但没有解决问题,反而把问题搞得更加复杂了。
蓝木槿睡觉前在等一个电话,不是周园的,而是林章的。
她在刚打通电话时,请求导播转告林章,她知道幽兰契的第一手资料,请他与自己联系。导播答应转告。
手机响了,却不是林章,竟是周园。
看着手机屏幕上熟悉的名字,蓝木槿揪紧的心忽然松弛了很多。周园总会在蓝木槿濒临绝望的时候出现。
“蓝蓝,”周园的声音恢复了温柔,“睡了没有?”
蓝木槿的心一软,低声说:“还没有。”
周园说:“蓝蓝,听说你们电视台的主持人钟夏出事了,今天全城都在议论这件事,你知道具体情况吗?”
蓝木槿说:“你怎么也会这么八卦呢?钟夏死了,而且,我昨天晚上就在现场。”
周园的声音抬高了几度:“什么?你也在?怎么回事?”
蓝木槿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她一边哭一边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全部讲给周园听。
周园一直没有说话,等蓝木槿讲完才说:“蓝蓝,你也太胆大了,一个人就敢往老房子里钻,如果凶手没有走怎么办呢?还有,你不要再去关心这件事了,你要忘了这件事,因为这件事与你无关。”
蓝木槿说:“可是钟夏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死得太离奇了,我如果不做点什么怎么能安心呢?我现在都不敢睡觉,害怕梦到她,害怕她的鬼魂来找我,说自己死得冤,要我给她报仇……”
“蓝蓝,你真的受刺激了,你要保持冷静。我把手头的这个项目忙完就去看你,你先乖乖睡觉……”
挂了电话,蓝木槿觉得一颗沉入海底的心缓慢地浮了起来,连日来的焦虑消失了大半。她躺在床上,开始想象和周园相聚的场景。他们有多久没有见面了?
就在蓝木槿滑入梦乡的时候,手机忽然又响了。她再次以为是林章打来的,却是萧景。
“木槿,不好意思这时候吵醒你。”萧景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精神,天知道她是不是可以全天二十四小时不吃不睡一直精力充沛地工作。
蓝木槿说:“萧警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萧景说:“昨天晚上我不是说那四个受害人中有一个人没死吗?”
蓝木槿兴奋地问:“是谁?”
萧景却说:“你想知道吗?”
蓝木槿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当然想啊!难道你这么晚打电话来,不准备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吗?”
萧景说:“我今天晚上不告诉你她是谁,你如果想知道的话,明天早上跟我一起去医院好不好?”
蓝木槿疑惑至极:“为什么让我一起去?我能帮你做什么?”
萧景说:“据说那个幸存者的状态不是很好,我担心她不能很好地跟警方合作,而你是她的朋友,可以起到帮助我们双方沟通的作用,所以我请求你能够支持我们的工作。”
蓝木槿说:“那好,明天我跟你们一起去。萧警官,你不会一直没有回家休息吧?”
萧景笑了:“休息是休息了,不过没回家倒是真的。我现在就回家睡觉,明儿一早见。”
挂了电话,蓝木槿不禁嘀咕上了。萧景要自己和她一起去医院看那个活下来的人,究竟用意何在呢?
肯定不会像她说得那样简单。萧景怎么会没有好的办法与当事人沟通呢?那么——
难道是自己做为幽兰契的知情人,最重要的是,自己做为这次命案的唯一目击者,又与几位被害人的关系非同一般,所以萧景把自己列为嫌疑人了?
所以,假如自己真是凶手的话,那个活下来的人肯定会有异常反应的。反之,自己的嫌疑也就洗清了。
蓝木槿不禁百感交集。她很佩服萧景的神机妙算,同时被萧景吊足了胃口,极其期待明天的行动。
现在,又回到了那个问题上:活下来的人是谁呢?是徐菀苧还是田溪?还有,貌似已经死亡的祝若和钟夏是不是也有“复活”的可能?特别是钟夏……如果真的是钟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