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 阴历闰七月八日 晴 热 北海海口海行中
上午在船读《旅藏二十年》,竟之。下午五时船自北海开行,风浪平静。
二日 星期二 晴 雨 热 船泊海口
上午五时船抵海口,停泊海中,亦未登岸。海口属琼州,光绪二年辟为商埠。南为琼山城,闻有东坡遗迹,归时当往观也。
三日 阴历闰七月初十日 晴 海口香港海行中
晨醒,船已开。开时约在三四时也。风浪平静,饮食如常。
四日 星期日 晴 在香港
晨四时,船抵香港,验病,以阮医所为证明书视之,即放行。十时下船,投止于六国饭店。李卓敏来,莫泮芹来,同出午饭。下午偕莫泮芹、邵心恒同至中华酒家晚饭。饭后归旅馆。沈仲章来。
五日 阴历闰七月十二日 晴 在香港
九时泮芹来,同谒孟邻师于龙潜台,谈至十二时。卓敏约在中华酒家午饭。饭后至卓敏居处,为拟结婚礼帖等,卓敏十七日与卢女士结婚。晚饭后同观电影。余前在碧色寨称体重,凡六十五公斤,合一百四十三磅;在海防称,凡六十四公斤,合一百四十磅;今在某药房称,凡一百三十七磅。昨日初遇卓敏,即谓余瘦多矣。航行之苦如此,异哉!
六日 星期二 晴 在香港
上午卓敏、泮芹、孟邻师来,同进午餐。沈仲章来。下午三时乘小汽船至“太原”船。鸡笼、鱼罟已尽去。船尾甲板上旅客增至百馀人,一无隙地,行走为难。幸吾辈自海防上船,原有三榻尚为保留,否则将坐卧无所矣。旅客多江浙人,大多逃难由皖、赣、鄂、湘转道粤东以归,携幼扶老,艰苦备尝者一年矣,尤以妇孺为多。闻其谈说,不禁黯然。六时船开,卧榻上悄然以听,恻然以思,作《挈家行》诗未成。痔疾发。
七日 阴历闰七月十四日 晴 香港汕头海行中 泊汕头
晨六时,船抵汕头,泊太古码头。小贩群至,噪杂不堪。有少女操吴音登舟求乞,自谓与母逃难至此而资斧绝,困居旅舍,不得已而出。此言讫,泪含于眶。余察其衣履敝而周整,不似下流,亟周济之。呜呼,安得其道使惸独贫苦皆得其所哉?虽然,此吾之志也。竟日在船,未登岸。下午六时船开。
八日 阴历闰七月十五日 晴 汕头上海海行中
晨五时醒,风浪甚静,然不敢进餐。食水果、饼干少许。
九日 星期五 晴 雨 海行中
海晏无风,仍进饼干少许,两日馀仅食十片。下午六时许大雨,甲板大扰,多起立以竢,妇孺尤可悯。八时雨止。
十日 阴历闰七月十七日 晴 在上海
晨三时,船抵吴淞口外,暂泊。九时入口。十一时半抵上海外滩太古码头,有扬子饭店店员登船接客,以行李授之。下船,在码头候税关查验。烈日下伫立三时馀始得出。趋车至扬子饭店,电告张家,六时派车来接。及门,诸侄素服相迎,睹之心碎,涕泣不能自已。大嫂、三姊告以大哥病状,似为医生所误。伤哉!伤哉!瞻拜遗象后,谈身后诸事。十时归旅舍。在船四日,未得大便,服泻药。
十一日 星期日 晴 在上海
午至沧洲旅馆访蒋太太,告以孟邻师意,请其缓赴平。诣应溥泉,不值。下午移居张宅,至中国殡仪馆大哥灵前瞻拜。
十二日 阴历闰七月十九日 晴 在上海
未出门,为大哥拟行述。适柴张五表姊归家,晤谈久之。
十三日 星期二 晴 在上海
为大哥拟行述,竟日未出。得三弟书。
十四日 阴历闰七月二十一日 晴 在上海
上午十时诣沧洲饭店访邵心恒,同出午饭,饭后归。拟镕西表兄行述,未竟。
十五日 星期四 雨 在上海
拟镕西表兄行述成。晚应溥泉约在大东酒家饮馔,在座均律师界、法学界,谈甚畅,多关欧洲局势暨昆明现状。九时自循电车及公共汽车归,一无舛误,殊自慰。十一时寝。
十六日 阴历闰七月二十三日 雨 晴 在上海
上午读《唐律疏议》。午访邵心恒,不值。独往绿阳春进膳,一菜一汤索价至一元八角,上海生活抑何贵也!理发。归。读《唐律》。十时半寝。
十七日 星期六 微雨 在上海
六时半起。上午赵厚生 正平 来谈,镕西大哥至友也。商行述,增一二事,润饰数事。竟日未出门。十时半寝。
十八日 闰七月二十五日 微雨 在上海
上午往沧洲饭店晤邵心恒,同至荣康午饭,两馔一汤,取价三元三角,皆非珍贵之品,一糟溜鱼片,一糖醋排骨,一蘑菇豆腐汤而已。归。读《唐律疏议》。十一时寝。
十九日 星期一 晴 在上海
七时起。读《唐律》。午宋渊源夫人约在大来西餐酒店午饭,其公子联合大学法学院学生,余尝照顾之。饭后诣心恒,谈至三时,同往四马路看旧书,无所得,便道至荣宝斋购纸笔。七时在致美楼便饭,饭后归。十时半寝。
二十日 阴历闰七月二十七日 微雨 在上海
上午为镕西大哥拟象赞。下午至虹桥工部局公墓,为大哥相看墓地。
二十一日 星期三 微雨 在上海
七时起。往沧洲旅馆,邵心恒以今日乘顺天轮船赴天津,蒋夫人、吴女士偕行,八时至太古码头。头等舱票价百一十五元。十时归,未及候船开也。下午至木料行,为大哥看棺材。大哥殓时用西式铜棺,拟加木椁,免将来迁葬时有撞损 。凡看木料两种。一曰婺源,宽约十五六寸,长约九十寸,厚六寸 皆英寸 ,索价八十元。据云需十二方,始敷一椁之用,则九百六十元也。后减至六十元一方,与以四十元,不协。一曰杉木,每株长丈馀,宽厚半径四寸馀,皆圆株,宽厚不易计。索价十元,亦不协。归。作象赞。十一时寝。
二十二日 阴历闰七月二十九日 晴 在上海
上午为镕西大哥写象赞。下午读《唐律疏议》竟。前数日阴雨连绵,昨日凉甚,重袷不足。今日天晴,微见回暖矣。
二十三日 星期五 晴 在上海
上午上书孟邻师。致书矛尘。下午偕赵衍庆兄之令嗣斌祥,至义品公司看木料。有婺源八方,长厚与前日所见相类,宽稍逊,坚实似过之,索价三百二十元,以二百九十元购定。每方皆黏有“福”字,“真正婺源圆心血板”字条,似其本名也。此木北方未见,以产自婺源,故以地名名之。厂内有棺木数口,均明标价目,细诘之,均按半价出售,此类事亦北方商店所无。又前日见有上上楠木棺,实价七千元。又闻某殡仪馆有阴沉木女棺,索价万元,闻之惊诧殊甚,生有何功何德而允以此为殓耶?此类事亦惟上海有之。
二十四日 阴历八月初一日 晴 在上海
下午至卡德路卡德池洗澡,七时归。作书致肃文。今日上午补写自海防以来日记,船中但写于小册,中不能详,事距多日,亦不复尽忆,记其大略而已。
二十五日 星期日 晴 在上海
上午补写日记,已足之。下午草论文,考订《隋书》之附国,此本今年生日前欲成以自寿者,行旅兼月,竟未执笔,今日稍暇,自行箧中取出续作。晚十时半就寝。
二十六日 阴历八月初三日 晴 在上海
七时起草论文。十时至万国殡仪馆看制椁及墓碑式样,十一时半归。得肃文十二日、十七日两书,附晏女片,知孙钧甫亚兄之夫人于去年逝世,亡室之长姊也,作函唁之。作书致周冠一。下午至四马路看旧书,以四元八角得石印《十一朝东华录》一部,凡百册。以一元得《清代七百名人传》一部,世界书局出版,蔡冠洛纂。自叙云:“来者无征,斯文将丧,意戚戚以寡欢,目悁悁而不寐,辄披实录,稽之野乘,而成斯编,聊以遣忧,敢云载笔”云云,终未举所据书。凡六编,分政事、财务等十五目,共七百十三人。入关名将及鼎移遗老皆具,惟编次详略多失检校,如范文程、孙承泽次于李光地、明珠之后,奕劻传但叙其官阶及被劾,不得实事,于柄政误国诸大端均未及,寥寥五六百言而已。疑其书盖删节《清史列传》《碑传集》而参之诸家笔记以成,故于移鼎后诸人传多简略。十时半就寝。
二十七日 星期二 晴 在上海
上午读《清代七百名人传》,剪裁多失当,文词亦未善,兼有重复。下午作书致三弟。致莘田。致雪屏。致膺中。告诸儿。得雯女书。仍读《名人传》。十一时寝。
二十八日 阴历八月初五日 阴 微雨 在上海
上午读《清代名人传》,摘其有关《明史》纂修及康乾党争者录之。五时诣柴家五表姊,晚饭后归。十二时寝。连日回暖,今日尤甚,旁晚微雨,或可稍凉乎?
二十九日 星期四 晴 在上海
上午读《清名人传》。下午至卡德池洗澡。学生柳存仁来,谓见《宇宙风》杂志,有记北大去年维持情形一文,颇称道余。
三十日 阴历八月初七日 阴 在上海
未出门。得《宇宙风》半月刊第七十四期,读之。回忆当时,不禁欲泣。晚间与三表姊谈及去年居乱蹈危之事,三表姊云亡室若在,必不任余为之。理或然也,然亦未必然。大抵君子立身,禀之天性者半,得之于圣哲遗训者亦半。尤要者,在师友之砥砺。余之乾惕寅畏,不敢堕家声、玷祖德、违清议者,师友之力为不少也。
镕西表兄象赞
於皇苍洱,笃生哲人。聪睿孝友,懿度孔纯。温恭其德,廉肃其性。识鉴迈爽,操履坚正。早岁腾芳,隽声清邵。味道研幾,钩深通要。爰居议席,谠言謇愕。高睨远虑,卓峙殊略。出总司法,视民如伤。庶狱明慎,刑辟端详。三登政府,未尽厥志。厥志伊何,郅隆景致。时运艰屯,万方多难。令谟圮绝,孰与拨乱。廿载追随,兼师与长。山颓木坏,微言莫仰。载瞻遗象,涕泣沾襟。千秋万祀,式此德音。
镕西表兄挽联
廿载追随,亲同骨肉,义兼师长,诲迪提携无遗力;
万方多难,国丧桢梁,民失喉舌,扶持匡济更何人。
〔原用“万方多难”,拟改“四方烽鼓”。又代拟一联:一代勋名昭简册,万方多难痛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