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小住,时接清谈,患难中何幸得此。顷敬生遣车赴梧,必经柳州,可迂道送吾至宜山。今晨遂发,不及走别为歉。尊处通信系某号信箱,忘其番号,望因便示及,俾可随时通问。时局变化,殊为难测。蓬飘梗转,未知所届。同在羁旅,何以为怀。然聚散本系无常,乱离亦世所难免。循理安命,无足深嗟。所忧者不在一身而在天下耳。频苦行役劳扰,少安定之时。左文兄处竟阙然未寄一字,因书幸为致声。虏患虽未已,唯其略地之广,浙中转可无虞也。《泰和会语》索阅者多,苦无以应。浙大既无出版部,前因兄言,亦颇有自印之意。虽未必契理契机,亦可以占违应之情而自知其得失之效,一任世人贬剥。纵不能益人,转于吾有所益。若时局未即剧变,桂林尚可暂安。兄治事之暇,或可向印刷处一为询问,用五号字印小册千份,约需费若干。即依前所定目次,用兄所录底本。傥印资在法币百元左右,吾力尚可及之。但校订之劳,当以烦兄,或就近寄两江交星贤参校,亦似可行。但此为拟议之言,并非意在必行。若时局紧张,更何暇事此?姑留此一说待商。亦由兄所启示,不然,吾亦未动此念也。凡事皆缘生,为与不为,无所增减。不可则置之,勿泥也。临行草草,诸惟珍重。不宣。戊寅十月廿五日。
允明尊兄足下:
到宜山已兼旬,尚未致书,因不知贵局信箱番号,仅于致敬生、星贤书中托为道意。顷得十二日惠书,获详近履安善,为慰。大局日非,湘粤寇势如再进展,则黔、桂皆不能安。故前嘱星贤奉告,《会语》可以停印。今诸贤已有成议,某亦不必胶柱。但印赀本拟自出,今由诸贤醵印,心寔不安。同在羁旅患难之中,乃复以此相累。虽知诸贤用心欲以益人,不独爱我,吾独能无愧邪?
见问三事奉答如下:一、此非著述,不用题撰人名字。二、不必加自序,但可由公等加一小引,说明在桂林醵印缘起及用意。文字但求简单质朴,切勿铺张,过相推誉。用语体亦可。 但云:此虽某人短时间在浙大所说,仅为一简略之端绪。某等认为欲研求经术、体究义理者,实可由此得一途径。故征得某人之同意,为之付印,传之士友,以省转写之烦。如此词意便足,勿可过多。 如公等无暇,或迳函星贤嘱其代草,不必更寄某阅定,以免邮信往返,多费时日。三、书端题字可请子恺为之。至底本即依公所录之本为据,由公与陶君校定即足,不必更寄星贤参校也。卷后宜列校印诸友名字,请公等自行商定。印成后,以贰百部寄我即足,不须多,多亦无处安着。鄙意公等除自留及送人外,余者不妨托开明、崇德两家书店代售,但恐无问津者耳。
以上皆就公书为已付印而说,若未付印,尚可中止。在此危难之时,不欲以此不亟之务更累公等也。又公等皆以北面之称施我,某实不足以当之,闻之深滋愧悚。自性平等,无有分别。观摩切偲,朋友之常。不必定修严事之礼,然后为亲。况公与某交最久,曹、陶二君亦一见如故。承相爱之厚,无言不尽,何必更存此形迹邪?又童君藻孙名第德,昔在杭时公所知也。今亦由长沙徙桂林,住东辕巷十一号。其来已在某行后,近得其书,索阅讲录。某答以可就近访公借阅。若其来晤,可据以告之。近日柳州、南宁、百色皆有轰炸。庆远军事机关麇集,亦恐将成目标。浙大同人有建议再徙大理者,一时尚未能实行,恐终不免更徙,真乃坐不安席。诗却有,未暇印,亦无写手, 星贤处有五言长篇一首,却是诗史,颇可以寄左文一阅,惜无暇自写也。 故未能寄呈。草草奉复,诸惟珍重,不尽。浮顿首。叔谋、赐芝两兄均此不另。戊寅十一月廿日。
寅生逼其继母,欲将房地契取回变卖。其继母不敢来说,逆料寅生必于日内讨取回信,或将自来。彼若惮于见我,必将到山上向诸友噜苏。今将对彼之办法,先与诸友说明,免临时多费唇舌。所以代为保存房地契,本出于其继母之要求。因念其祖母年高,仅此数椽及墓田一方,不忍听其荡尽,故允其请。而有俟老太太百年之后始可听其取回之说,在情理上不得不尔。今老太太既溺爱不明,闻已同意寅生变卖,茂桢夫人无力阻止,且受其子逼勒。其势非让其取回不可,吾又何必强为保存,淘此间气。世事无常,国土且瞬息消亡,何论此寸田尺宅。且伊梦想变卖得价,可作资本营商业,吾又何能阻其生财之道。况老太太既同意,将反以我为多事,故决将前段意思取消。但彼来言时,须令办取一种手续,始可交与。大略要伊亲笔写一信与我,声明取回理由,并叙明已得其祖母、继母之允许,方可答应。又须令亲笔写一收据,略谓前请某某代为保存之房地契各一纸,现已亲自收回,核对无误。由伊签名盖章,并须其祖母、继母一同签字, 不能签字但画押亦可。 且请诸友作见证人。以昭郑重,而杜后患。盖此子已入邪僻,不能不防其意外也。收据写好,方可以契与之。又彼并欲将董香光手卷及潘恭寿画佛象同时取去,亦可听之。此物在濠上,亦有附带条件,告伊董卷后有仆手书长跋,叙其祖父得此卷之来历甚详。今彼欲卖,必将此跋割下然后可。
盖为人子孙,既不肖而将先世遗物出卖,最低限度亦不当使先世名字为人口实。吾不能为伊保存,亦当为之隐。言之实堪伤心。又卷之价值在香光墨迹,将跋割去并无所损,留跋亦决不能增。此意当使彼明了。吾割跋而后与之,亦须令彼写收据始得。嗟乎,吾母党门祚不幸,衰落至此,吾力不足以振之,德不足以感之,何以为心?此子吾所恶绝,见之辄不能已于怒,交继以伤感,幻躯遂不能堪,故最好请诸友为我了之,吾不欲见之也。允明、立民、星贤三友均鉴。浮再拜。卅一年十二月廿八日。
处理何家房地契事,昨日函告诸友,尚欠周密。夜来思之,此事有一最要关键,即何老太太是否愿意是也。若老太太明白,不受其孙一时之欺,尚可暂保,否则将来必贻后悔。今据寅生一面之词,未可立即与之。愚意令彼先具函说明理由,并叙明已得其祖母、继母之允许,暂且勿予其契。劳允明兄偕同立民,持寅生函往询何老太太意见。老太太若赞同其孙之主张,然后谛其在收据上画诺, 收据上“核对无误”四字,当改为“并无讹误”。 乃可当老太太面以契与之。亦须何太太在场,三面各无异词,方为妥帖。但不免劳诸友多费周折。念诸友与茂桢同事数年,亦不忍恝然置之也。老太太以我为寡恩,信任寅生,将来吃苦,由其自取,吾亦无如何。允明、立民、星贤三友同鉴。浮顿首。
俞某用公款作私捐,在官为侵滥,在己为无耻,吾心甚恶之。童乃逢迎,欲贤迳与收条,列入报销了事,荒谬绝伦。不唯对书院无礼,其视足下为何如人邪?此类人更不可与为友。初但以俗人待之,犹欲因其一隙之明,导之以正,不料其堕落至此也。昨晚为贤改答书,字字称量而出,极有分寸。于彼并不致得罪,而实有益。如此,则贤对公事、对私交,俱曲尽其义,亦令知书院作风不同于俗。此与贤身分有关,幸不惮举笔之劳。今日缮成,明日发出,不可增损一字,亦不可压搁一日。仆之恳恳对于朋友皆如此,此即与人忠之道也。幸诸友共鉴之。允明兄鉴。浮顿首。九日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