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大传》曰: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矣。乾坤毁则无以见《易》,《易》不可见则乾坤或几乎息矣。故知天地而不知《易》,是犹不知天地也。知变易而不知不易,是犹不知《易》也。《易》之行,于何见之?见之于四时行,百物生;见之于消息盈虚,动静阖辟;见之于往来上下,进退存亡;见之于变化云为,出处语默。无往而非《易》也。故曰:神无方而《易》无体。至赜至动而又至简至易者,其唯《易》乎。《易》既为六艺之原,汉以来以说经名家者,莫多于《易》。封执异义,递相攻难,并有所明而不能无遗,各有所通而不能无蔀。大抵有以见夫赜者、动者,多主于象数;有以见夫简者、易者,多主于义理。合而观之,未可以偏废也。守一师之言而汰然自足者,可以为博士,不可以为通儒;集众说之歧而无所折衷者,近似于类书而无当于经术。若乃阴阳方伎之士,咸自谓得《易》之理,虽近野恐泥,亦固其枝与流裔也。或以术数外之,亦违赅遍之义。《易》说之驳杂如此,自非极深研几,洁静精微,何能知所择耶?清人自惠定宇始辟图书,及胡朏明撰《易图明辨》,征引尤博。王白田复作《易本义九图论》,并为学者所尊信。 白田治宋学,独深辟九图。然九图实与启蒙之义相发,何为申彼绌此?自有此文,不独治汉学者攻图书,治宋学者亦以为口实矣。 于是先后天河洛之义,几为说《易》之大禁。实则诸师之固,未有以见夫《易》道之大也。清季钱塘沈竹礽先生,隐于闾巷而博学多通,尤精象数之学,著有《周易易解》十卷、《周易示儿录》三编、《周易说余》一卷。称心而谈,尽廓汉宋门户之见,独明先后天同位之义,推京氏世位以说卦序,皆能发前人所未发。盖有见于赜动而不失易简之旨者。浮与先生之子瓞民习,因获读其书。虽未足以窥先生之学,固知先生之于《易》,其所自得者深矣。顾其书或为治汉学者所不喜。然克实言之,旧谓《易》有四圣人之别,犹非笃论,更何有于汉宋耶?世有明《易》之君子,其必于先生之书有取焉,可无疑也。瓞民坚以附赘一言为属,因书此归之。中华民国二十年八月,马浮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