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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民族原始

中国民族缘起,昔时无言及者。此不足怪也。民族缘起,必在有史之前。十口相传,厥惟神话。此本非信史。亦且久而亡佚。世界民族,有能自言其缘起者,率由邻族为之记述,吾国开化最早,则又无之。亦且昔时之人,暗于域外地理。既即以国为天下,复安知族自何来?其以为振古如斯,亦其势耳。自瀛海大通,国人始知世界之大,吾国不过居其若干分之一;而近世诸民族,其初所依止者,亦多非今所栖息之乡;而目光乃一变矣。

凡一大民族,必合诸小民族而成。后来所同化者虽多,而其初则必以一族为之主。同化之后,血统实已淆杂,而此一族之名,与其文化之骨干,则巍然独存。此不易之理也。为吾国民族之主者谁乎?必曰汉族。

汉族之名,起于刘邦称帝之后。昔时民族国家,混而为一,人因以一朝之号,为我全族之名。自兹以还,虽朝号屡更,而族名无改。如唐有“汉、蕃”之称,近世亦有汉、满、蒙、回、藏五族共和之说是也。近之论者,或谓汉为朝号,不宜用为民族之称。吾族正名,当云华夏。然夏为朝号,与汉无殊。华族二字,旧无此辞; 日人用之,义同贵胄。中国今日称名,往往借资东土,设使用此二字,两义并行,亦有混淆之虞。又似合中华全国之民,而称为一族者,则对满、蒙、回、藏诸族,又将无以为称。夫称名不能屡更,涵义则随时而变。通行之语,靡不皆然。若执一辞之初诂訾今义为不安,则矢口陈辞,悉将触禁,固哉之诮,在所难辞矣。

研究吾族缘起者,始于欧洲之教士,而东西各国之学者继之。其说,略见蒋智由《中国人种考》、刊清末之《新民丛报》中,后上海亦有单行本。何炳松《中华民族起源新神话》中。见《东方杂志》二十六卷二期。多无确据,且有离奇不可思议者。国人罕读外籍,初亦不之省也。清末,译事渐起。时则有日人白河次郎、国府种德者,著《支那文明史》。东新译社译行之。易名《中国文明发达史》。说主法人拉克伯里。(Terrien de Lacouperie)谓中国民族,来自巴比仑。以两族古代文化,曲相附会,绝不足信。国人以其新奇可喜也,颇有称述之者。又或以其说为蓝本,而自创新说,其引据杂乱,虽少愈于外人,实亦一邱之貉耳。 如丁谦《穆天子传地理考证》,以西王母为华夏宗国,谓在小亚西亚。章炳麟《检论·序种姓》,谓西史之巴克特利亚,(Bactria)《史记》称为大夏,而《吕览·古乐》,谓黄帝命伶伦作律,伶伦取竹于大夏之西,其地实为汉族故国等是。甚有以《列子·黄帝》华胥之国相附会者。予昔亦主汉族西来之说。所举证据:为《周官》春官大宗伯典瑞《郑注》,谓地祇有神州之神,与昆仑之神之别。入神州后仍祀昆仑,可见昆仑实为汉族故国。昆仑所在,则初信《史记·大宛列传》“天子案古图书,河源出于昆仑”之说,谓汉代去古未远,武帝所案,必非无据,昆仑必今于阗河源之山。既又疑重源之说,于古无征,谓《禹贡》黑水,即今长江上源,故此水古名泸水,黑水西河惟雍州者,雍州西南界,抵今青海木鲁乌苏。华阳黑水惟梁州者,梁州西界,抵今西康金沙江也。然则古之昆仑,必即今黄河上源之山矣。自谓所据,皆为雅言。由今思之,河出昆仑墟,盖古代谬悠之说。实与阆风、县圃等,同为想像之辞,未容凿求所在。即黑水亦然。作《禹贡》者,于西南地理,初不审谛,根据传说,率尔书之耳。《郑注》据《疏》本于《括地象》。纬候之作,伪起哀、平,则正西域既通后之所造也。夫民族缘起,必远在有史之前,而诸说皆以故书为据,且多不可信据之书,其无足采,不俟言矣。今故不更广征,以免繁冗。

民国以来,发掘之业稍盛。乃有据考古之学,以言吾族缘起者。发掘所得,以河北房山县周口店之遗迹为最古。其事实始于民国纪元前九年。先是有德医家哈白勒(Dr. K. A. Haberer)者,尝在北平买得龙骨,以寄其国明星大学教授舒罗塞。(Prof. Max Schlosser)是年,舒氏于其中得一臼齿,谓为人类或类人猿之遗。因谓人类元始,或可于中国求之。以其物得自药肆,来历不明,人不之重也。入民国来,农商部地质调查所兼考古生物。十二、十三年间,师丹师基(Dr. O. Zdansky)在周口店得化石。以寄瑞典阿不萨拉大学教授韦满。(Prof. C. Wiman)十五年,又得前臼齿、臼齿各一。研究之后,断其出于人类。是年,瑞典太子来游北平,世界考古学会会长也。北平学术团体,开会欢迎。安特生(Dr. J. G. Andersson)即席宣布其事,名之为北京齿,(Peking tooth)而名生是齿者为北京人。(Peking man)十六年,步林(Dr. B. B. Bohlin)又得下臼齿一。步达生(Dr. Davidson Black)协和医学院解剖学教授。亦断为人齿,而名生是齿者曰北京种中国猿人。(Sinanthropus pekinensis)案叶为耽名之曰震旦人。见所著《震旦人与周口店文化》。商务印书馆本。后又续得牙床、头骨等。事遂明白无疑,为科学家所共信矣。案人类遗骨之最古者,当推爪哇猿人。(Pithecanthropus erectus)西元千八百九十一二年间,发见于爪哇之突林尼。(Trinil)次则皮尔当之曙人。(Eoanthropus Dawsoni)北京人之形体,据科学家说,当在猿人之后,曙人之前,距今约四十万年,自不能谓与中国人有关系。然真人(Homo sapiens)之出现,约在距今二万五千年前。其时有所谓克罗麦曩人(Cro Magnon race)者似系白种之祖。格林马底人(Grimaldi race)者,似系黑种之祖。而黄种之祖,则无所见。林惠祥云:有史时代,黄种率在亚洲之东。自新疆以西,即为白人。然则有史之先,非有极大迁徙,黄种即当生于东方。人类学家有所谓“文化区域”(cultural area)者,谓文化传播,苟不受阻阂,向四方之发展必均;而其缘起之地,则在其中点。文化与种族相连,亦可借以论种族。新疆为黄种西界,而美洲土人,亦为黄种,则其东界实在美洲。黄种发祥,当在二者之中,即亚洲东境。见所撰《中国民族史》第三章。此说颇有见地。北京人之发见,虽与中国民族无涉,仍可资以讨论黄种之缘起矣。然人种缘起是一事,民族缘起又是一事,要与中国民族无关也。

美国人类学家,或谓:一百万年前,北极一带,气候甚暖,哺乳动物,皆原于是。其后气候稍变,动物南迁。时则中亚地尚低平,为半热带林木所覆蔽。猿类仍依榛莽,人类渐入平地。人、猿之分,实由于此。夫动物既由北而南,则原人亦或初居于北。北说陆懋德主之,见所撰《文化史》,载《学衡杂志》第四十一期。因之,迩来美国探险队,屡游蒙古,探索甚殷。得大动物遗骸甚多。亦有各时代及极古器物。然人类遗骸,卒无所得,则证据究尚不足。抑即有所得,亦为荒古之事,以论人类缘起则可,以论中国民族原起,仍渺不相涉也。

近岁发掘之业,使中国民族原起,更生新说者,莫如民国十年辽宁锦西沙锅屯,河南渑池仰韶村;十二、十三年甘肃临夏、旧导河县。宁定、民勤,旧镇番县。青海贵德,及青海沿岸之役。皆地质调查所所掘。此诸地方,皆得有采色陶器。与俄属土耳其斯单及欧俄、意、希、东欧诸国相似。与安诺、(Anau)在俄属土耳其斯单阿思嘉巴(Askabad)附近。苏萨(Susa)波斯旧都。在西南境,近海。两处尤酷似。安特生因谓中国民族,实自中亚经南北两山间而抵皋兰。见所著《甘肃考古记》,及《地质丛报》中《中华远古之文化》。曾友松《中国原始社会探究》主之。谓邃古中亚,温暖宜人。后直冰期,为所掩抑,民乃迁移。西南行者,经小亚细亚入非洲。东北行者,入外蒙古、西伯利亚、美洲,南行者入印度、南洋群岛。东南行者入中国以及日本。冰期既逝,气候稍复。远出者或复归,或遂散播。时当旧石器之高期。久之,还归者复四出。或适北欧,或由里海至两河间,阿母、锡尔。或至非洲,或走蒙古、西伯利亚。其居巴勒哈什湖、伊犁河畔者,则中国民族也。其时西北山岭,草木畅茂,禽兽繁殖,人以田猎为业。迨入塔里木河流域而知渔。时当新石器初期。及其中期,则入甘、青、宁夏。至末期,乃向绥远、陕西,东至山西、河南,西南至西康。此时渐事农牧,其文化中心在甘肃。及石铜兼用之世,则进入湖北、安徽、山东,而其文化中心在河南。故甘、青遗址,为新石器、紫铜器两期,仰韶村、沙锅屯略同,而河南安阳小屯村之殷墟,则在青铜器之世也。《甘肃考古记》,综诸遗址,分为六期,见下章。是说也,论者称为新西来说。见林惠祥《中国民族史》。缪凤林、金兆梓驳之。谓安特生以仰韶采陶与欧洲及土耳其相似,而疑其同出一原,尝以其说质施米特,(H. Schmidt)德国考古学家,尝在安诺研究者。施米特不以为然。斯坦因(Sir Aurel Stein)考古新疆,得汉、唐遗物甚多,先秦物则一无所有。采陶之术,起于巴比伦,事在西元前三千五百年。其传至小亚西亚,在西元前二千五百年至二千年。传至希腊,则在二千年至一千年间。阅时皆在千年以上。河南、甘肃,初期皆无铜器,度其时必早于西元前二千五百年,何以传播反速?且安诺、苏萨,皆有铜器,范金之术,何不与制陶之技并传乎?夫文化果自西来,则必愈东而愈薄。甘肃陶器,安特生固谓其采色、图案,皆胜河南,然又谓陶质之薄而坚,及其设色琢磨,皆在河南之下,因此不敢坚执二者之相同,则谓其来自西方,似无确据。吴金鼎《高井台子三种陶器概论》,谓甘、青陶器,实与河南、山西不同,载《田野考古报告》第一册。又中国文化,苟与西方关系甚深,则种族之间,亦必有关系,何以仰韶村、沙锅屯人骨,步达生又谓与今华北人相同乎?缪氏文曰《中国民族由来论》,见《史学杂志》二卷二、三、四期。金氏文曰《中国人种及文化由来》,见《东方杂志》二十六卷二期。步达生之说,见所著《奉天沙锅屯河南仰韶村古代人骨与近代华北人骨之比较》。然则新西来说,似亦未足据也。

近数年来,又有主张中国民族,起自东南者。其原,由于江、浙、山东古物之发见。民国十九年,南京古物保存所在栖霞山西北甘夏镇,发掘六朝陵墓。卫聚贤主其事。得新石器时代石器数事。是年,山东古迹研究会发掘历城城子崖;二十二年,又与中央研究院合掘滕县安上村;皆得有黑色陶器。其甲骨则类殷墟。二十四、五两年,江苏武进之奄城,金山之戚家墩,吴县之磨盘山、黄壁山,浙江杭县之古荡、良渚,吴兴之钱山漾,嘉兴之双桥,平湖之乍浦,海盐之澉浦,屡得新石器时代之石器及陶器。杭县有黑陶,与山东所得绝相类。于是东南与西北之文化,得一沟通之迹。南京、江、浙陶器,文理皆为几何形,山东邹县及二十六年福建武平所发现者亦然,与河域陶器,为条文、席文者,迥不相同,而与香港北平地质调查所所陈列。及辽宁金县貔子窝民国十六年,日本滨田耕作所发掘。所得,转若相类。台湾番族陶器文理,虽与此殊科,服饰犹极相似。西南苗族,制器之技殊拙,其制几何形图案则工。滨田耕作云:山东、辽宁,皆有有孔石斧。陕西亦有之。朝鲜、日本及太平洋沿岸,则有有孔石厨刀。大洋洲木器所刻动物形,或与中国铜器相类。北美阿拉斯加土器,亦有似中国者。见所著《东亚文化之黎明》。汪馥泉译,黎明书局出版。松本广信谓印度支那及日本远州、武圆,皆有有肩石斧,古代铜鼓,或绘其形。见《人类学杂志》。又太平洋沿岸及南洋群岛,皆有有沟石斧,而二十年林惠祥在厦门,二十六年梁惠溥在武平拾得石锛,背亦有沟。见陈志良《福建武平石器》。则古代文化,与东南洋之关系,殊为深切。中央研究院自十七年以后,迭在河南发掘。濬县之辛村,巩县之塌坡,皆获有黑陶。安阳侯家庄,濬县大赉店,则黑陶采陶并有。而其时代,黑陶在后,采陶在先,可见东西两文化交会之迹。卫聚贤云:河域陶器,皆为条文、席文,惟殷墟兼有几何文。江、浙石器时代,有戈、矛,有钺,南洋土人亦有钺。河域皆无之,殷墟独有。见所著《殷人自江浙徙河南》。予案《诗·商颂·长发》云:“武王载旆,有虔秉钺。”即《史记·殷本纪》“汤自把钺,以伐昆吾”所本也。可见殷人用钺甚旧。又云:今世所谓采陶者,以红色为地,饰以黑文,即《韩非子·十过篇》所谓“禹之祭器,朱染其内,黑画其外”者。甘肃所出,地为浅红色。间有深红,则类于紫。所画黑色既浅,笔画亦粗。仰韶村及山西夏县西阴村十五年清华大学研究院所发掘。所出,则红色分深浅两种,较甘肃为鲜明。所画黑色较深,笔画亦细。又有画白色者,为甘肃所无。《史记·五帝本纪》言舜陶河滨,《左氏》襄公二十五年,谓虞阏父为周陶正,则虞人善陶。虞即吴,殷人起于东南,盖亦善陶。河南、山西陶器,盖参以殷人之技,故其制益精。见所著《中国古文化自东南传播于黄河流域》及《浙江石器年代讨论》,皆载《吴越文化论丛》中。罗香林云:日本畿内、北陆、山阴、山阳、四国、九州,皆有铜铎,安艺则与铜剑并出。此物中国古代亦有之,《淮南子·缪称》谓“吴铎以声自破”,《盐铁论·利议》谓“吴铎以舌自破”是也。晋愍帝建兴四年,晋陵今武进尝得之。见所著《古代越族文化》。予案此物传入河域,盖即木铎之祖。 河域少金,乃改用木。东南用青铜器,早于河域,见下章。卫聚贤云:河域无锡,江苏之无锡县,旧说谓周、秦间产锡,古语云:有锡争,无锡平,汉乃以无锡名县。古南方所用锡,盖在于是。见所著《殷人自江浙徙河南》。亦见《吴越文化论丛》。予案卫说是也。无盖语辞,谓无锡平有锡争,则后人附会之语。良渚陶器之形,或为商、周铜器之祖。金祖同谓古器之回文,实自水浪而渐变,见所著《金山访古记》。秀州学会景印本。水浪文固当起于缘海之地。今河南发掘,既多贝类,有以为饰者。有以为币者。其大者或以为饮食器。又有水牛遗骸;又甲骨文中,已有米麦字;见《安阳发掘报告》第四期。皆足征其原起东南。滨田耕作云:甘、青、仰韶村、沙锅屯采陶,所绘皆动物形;所用颜色,同于中西亚。貔子窝亦有采陶,所绘皆几何形,颜色较劣,易剥落。此采陶亦石器时代物,可上推至西元前数千年。陈志良在南京,曾得一采色陶球。卫聚贤在镇江大谷山,亦曾得采色陶片。询诸土人,谓类此者尚多。见卫聚贤《江苏古文化时期新估定》。附刊《杭州古荡新石器时代遗址试探报告》后。吴越史地研究会本。则东南亦有采陶,不待西方之传播,安特生之论,自未可偏据也。

谓西方文化,曾传播于东方,亦非无征不信之论。然其时代,则有可商榷者。当西元前数世纪至后一世纪之间,有所谓斯西亚文化者。其原出于斯西亚民族。(Sytuirn)地在黑海北之草原,东暨叶尼塞河上流。亦或称斯西亚西伯利亚文化。属于青铜器时期。今绥远一带,有其遗迹。故又或称为斯西亚蒙古文化焉。其前乎此者,则为新石器时代,甘、青采陶,与之相似者也。商、周铜器,文理或原于动物形,如螭龙饕餮之类。或谓实本于斯西亚。然此等文化,盛行于西伯利亚,其年代尚后于周,而我国铜器之饰,殷时业已盛行矣。况斯西亚所绘皆大动物,其形生动猛鸷,我国古铜器,则殊不然乎?李济《殷商陶器初论》。朔垂文化,现经中外人士,累加勘察,大体已可概见。自长城以北,可分打制石器、细石器、磨制石器三种。打制石器,西至新疆,东至东三省,遗迹环绕沙漠。细石器限于兴安岭以西。其时代遗物,或类西伯利亚及北欧,亦有类西南亚及中欧者。此两种石器,皆猎牧民族所为。惟磨制石器,出于河域之农耕民族。多与有孔石斧及类鬲之土器并存,与山东龙口所得者极相似,可以知其所由来。打制石器,多在西辽河、松花江以北。辽河下流及老哈河流域,则打制、磨制,二者并存。磨制石器,北抵黑龙江之昂昂溪,东至朝鲜北境。可见此三种文化之分野。西南亚之文化,尝西至甘、青,东至绥远,自系事实,然其时代,必不能早于东南方,亦非中国文化之骨干也。民国十七年,洛阳东北金村,因大水发见古墓,其钟之文理,近于安徽寿县之铜器。铜器则错以金银,并嵌以水银像。其像颧骨甚高,日本原田淑人、梅原末治,皆断为胡人。此亦一东西文化交会之迹也。其墓,论者谓属战国时,未知信否。即如所言,自考古学言之,为时亦已晚矣。滨田耕作云:鬲为中国所独有,盖鼎之所自出。辽东甚多,仰韶亦有,甘、青前三期无之,第四期乃有,至第五期则多矣。此可见东方文化,传播于西方之迹,并可略考其时代也。

中国文化,原于东南湿热之区,江海之会,书史所载,可为证据者本甚多。如食之主于鱼与植物也;衣之用麻丝,且其制宽博也;人所聚处曰州;其宫室则以上栋下宇,革陶复陶穴之风也;币之多用贝也;宗教之敬畏龙蛇也皆是。西洋文化,始于埃及,继以巴比仑,更继以波斯,又继以叙利亚,希腊,迦太基,盖事同一律矣。然泛言东南,则将与马来人混,是亦不可无辨也。马来即古越人,亦为吾族分支之一,然与汉族自有区别。有史以来,北族辫发,南族断发,中原冠带,其俗执之甚固,度非一朝一夕之故,一也。黥额文身,本系一事。五刑之黥,盖起于以异族为奴隶,其后则本族之有罪者,亦以为奴隶,而侪诸异族,乃亦黥其额以为识。以此为异族之识,则吾族本无此俗可知,二也。马来之俗,最重铜鼓,吾族则无此物,三也。殷墟有柱础人,文身,见《安阳发掘报告》第二期。此可谓殷人起自东南,效越人瑑刻之技以为饰耳,不可谓殷人有文身之俗也。梁任公谓今福建人骨骼肤色,皆与诸夏异;见所撰《历史上中国民族之研究》。林惠祥谓闽人体质,颇类马来;见《中国民族史》第六章。则后世自不能无混合,此且恐不止闽人。然在古代自各异,清野谦次谓貔子窝人骨,类今华北人,与仰韶村、沙锅屯亦极相似。可见汉族自为一支,东西两种文化,并为其所吸受也。

《尔雅·释言》曰:“齐,中也。”《释地》曰:“自齐州以南戴日为丹穴,北戴斗极为空同,东至日所出为大平,西至日所入为大蒙。”可见吾国古代,自称其地为齐州。济水盖亦以此得名。《汉书·郊祀志》曰:“三代之居,皆在河、洛之间,故嵩高为中岳,而四岳各如其方。”以嵩高为中,乃吾族西迁后事,其初实以泰岱为中。故《释地》又云:“中有岱岳。”《礼运》谓“因名山以升中于天”,此古封禅告成功者之所以必于是也。齐州即后世齐国之地,于《禹贡》为青州。在九州中偏于东北。然《尧典》又有“肇十有二州”之说,则北有幽,西北有并,东北有营;古代西南封,必不如《禹贡》之恢廓,其地固略居封域之中矣。李济谓城子崖之黑陶,实起自缘海。《城子崖发掘报告序》。何天行谓城子崖及杭县黑陶,皆不及日照所出。见所著《杭县良渚镇石器与黑陶》,《吴越史地研究会丛书》本。施昕更亦谓杭县黑陶传自山东,时代较后。见所著《杭县第二区遗址文化试掘简录》,在《吴越文化论丛》中。可见汉族缘起,必在震方也。 NhFPkeOELa1JP5FfDbU//IIdAYWn83gKpsIJ8/ErRfYVO5bqy4NdgeVvFYLNc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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