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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战和不定:清政府决策体制的缺陷

1.朝鲜之乱:日本迅速决定开战

1894年2月,朝鲜爆发了声势浩大的东学党起义,起义的目的是“内斩贪虐之官吏,外逐横暴之强敌”,“拯百姓于涂炭,奠国家于磐石”,数月间便发展到数万人之众。所谓“东学”,意在与西学天主教相对抗。东学党的教义,以本国原有天神思想和祈祷仪式为基础,融合儒、佛、道三教,以“诚、敬、信”教人,制成21字咒语,它有些类似于中国东汉末年的黄巾教。

朝鲜政府的那点虾兵蟹将,根本对付不了来势汹汹的起义军。关键时刻,袁世凯闪亮登场,他拍着胸脯对朝鲜官员说:“如果我国用兵,只需五日便可平定乱贼。”

日本政府立即抓住东学党起义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决定以保护在朝鲜的日本侨民为借口,派大军进入朝鲜。而且人家也确实有理有据,中日《天津条约》不是规定了“今后朝鲜国若有重大变乱事件,清日两国如要派兵,须事先相互行文告知”吗?

6月7日,清朝驻日公使汪凤藻向日本外相递交照会公文,声明:“此番清国派兵援助朝鲜乃我朝保护属邦之旧例,清国政府依据1885年清日《天津条约》中第三条规定特知会日本政府。”日本外相陆奥宗光立即回复照会:“承知贵国出兵朝鲜,但日本历来不承认朝鲜是清国属国。日本政府为应对朝鲜之乱,保护本邦在朝居民安全,也准备向朝鲜派出若干军队。”

清政府认为,为了保护日本侨民的安全,日本可以派少量兵力进入朝鲜,但根本不需要派大军。而日本则坚持朝鲜是个独立自主的国家,日本派多少军队进入朝鲜是日本自己的事情,中国无权过问。

日本这个话非常强词夺理,既然朝鲜是个独立自主的国家,那你凭什么要派大军进入人家的国土?

陆奥宗光回忆:“我跟政府在外交上总是尽可能处于被动者的位置,而一旦事端发生时,却可在军事上先发制人。”

6月3日,中国出兵。为了先发制人,仅仅两天之后的6月5日,日本政府就召开会议,决定出兵朝鲜。当天,参谋本部“大本营”成立,全权负责指挥这场战争。大本营直辖陆军省、海军省、军令部、参谋本部、宪兵,具有军事上至高的权力。这种军事指挥体制,使筹划战争和调动武装力量有了最高决策机关,适应现代化的战争需求。同时,日本驻朝公使大鸟圭介迅速带领488名先遣队组成临时战斗序列,不顾朝鲜王室的反对,强行进入朝鲜京城。而在6月6日,中国直隶总督叶志超、太原镇总兵聂士成才率领2000名淮军精锐登陆朝鲜,节奏上稍微慢了一拍。

6月10日,日军混成第一旅团第一批先发部队就开始了仁川登陆;到28日,混成旅团全部登陆完毕,兵员增至8000名。

在此期间,袁世凯要求济远舰管带方伯谦立即率部进入朝鲜京城,跟日军先遣队对抗。但是李鸿章不同意,他不希望在这个敏感时刻擦枪走火。6月12日,大鸟圭介还来找袁世凯,苦口婆心地解释,我都年过六旬啦,哪还想惹是生非?你放心,我一定努力阻止日本政府继续向朝鲜派兵。当然啦,希望你也能阻止中国政府继续派兵。咱俩一起努力,两国不就都停止增兵了?

大鸟圭介并不是在忽悠袁世凯,因为他那时的确不了解伊藤博文、陆奥宗光夺取朝鲜的战略意图。以他驻朝公使的身份,也确实处于日本核心决策圈的外面。大鸟圭介此时被分配的任务,就是强迫朝鲜王室接受日本拟定的内政改革方案。陆奥宗光的目的是:“当时日本尚不具备与清国全面战争的信心,必须制造合理借口博得国际社会的认同,减少各列强国的谴责。所谓朝鲜内政改革的提案只是徒有虚名而已,清国政府一定会拒绝日本的提案。如此一来,阻碍朝鲜国家进步的责任在清国,日本和清国决裂一战就会名正言顺。”

李鸿章却误以为,大鸟圭介的态度就能代表日本政府高层的态度。李鸿章指示袁世凯,既然大鸟圭介这么有诚意了,那我们也就不必加派军队了,以免节外生枝。

但此时,日军一直在仁川登陆。

此次日本政府的战争决策非常干脆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6月15日和7月1日,内阁两次举行重要会议,决定开战,甚至不顾明治天皇的反对。7月19日,陆奥宗光甚至没有奏请天皇的裁决,就独自向清政府发出5日期限的最后通牒,并指示大鸟公使率兵包围朝鲜王宫。明治天皇知道,自己能有今天这样的牌面,靠的就是这些倒幕维新元老们的支持。要想维护皇室的利益和自己的地位,就必须听从这些元老们的安排。因此,当伊藤博文和陆奥宗光联合全体内阁大臣署名,逼迫天皇下达对清朝的宣战诏书时,天皇只得乖乖就范,但是他心里依然很不服,嘟囔着“日清战争非朕的战争”。

不过,明治天皇宣战后,立即进入全日本战时领袖的角色。他亲临广岛大本营,在那里鼓舞全国军民为国出征,勇于赴死。他在一栋二层小楼内办公,一待就是7个月,经常出席御前会议,听取战况报告。

2.主战派与主和派:应该各打五十大板

相反,清政府的战前决策,则是战和不定,犹犹豫豫,拖拖拉拉,以至于一再错过战机。战前,光绪皇帝、翁同龢主战,慈禧、李鸿章、孙毓汶等人则主和。不过,李鸿章主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打造的军队究竟有几斤几两;慈禧主和则是因为不想让战争打扰到她过生日的心情,毕竟她为了这场六十大寿的庆典,筹备了整整两年;而军机处的实质领导人孙毓汶则是因为毫无能力驾驭当前的局势,所以才将希望寄托于李鸿章的周旋。

历朝历代,我们对主战派都是一边倒的赞扬,对主和派则是一边倒的辱骂。我们习惯将主战派等同于大公无私、公忠体国、忠贞不屈之人,而将主和派等同于卖国求荣、丧心病狂、包藏祸心之徒。主战派往往慷慨激昂,大义凛然,耸动视听,既能同时赢得朝野舆论的主流地位,也能赢得千古英名。但是有的主战派,往往只会夸夸其谈,实际作为却是误国误民。

以帝师翁同龢为例,他是最坚定的主战派,可是他在慷慨陈词之前,可曾想到,是谁在主持户部时,停止南北两洋购买枪支弹药等武器的经费?当丁汝昌上奏朝廷,据理力争,称北洋水师战斗力现在远远逊于日本,添船换炮刻不容缓之时,户部只是答应拨款,之后就一直打马虎眼,敷衍塞责了事。结果,在日本海军飞速发展的10年间,北洋水师没有增加一艘舰艇,炮弹也是少之又少,以至于定远舰上的巨炮炮弹只有一枚,镇远舰上也只有两枚。请问,战备物资如此奇缺,这个仗还怎么打?

况且,翁同龢主战的目的也并不单纯,在爱国的皮层下还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翁同龢曾与自己的门生王伯恭有过如下一段对话——

王伯恭:“临事而惧,古有明训,岂可放胆尝试,且器械阵法,百不如人,似未宜率尔从事。”

翁同龢:“合肥治军数十年,屡平大憝,今北洋海陆两军,如火如荼,岂不堪一战耶?”

王伯恭:“知己知彼者,乃可望百战百胜,今确知己不如彼,安可望胜?”

翁同龢:“吾正欲试其良楛,以为整顿地也。”

也就是说,翁同龢是知道中国军队战斗力的真实情况的,但是为了打击政敌李鸿章,他必须要借中日战争,来整肃淮军的势力。

当然,年轻气盛的光绪皇帝并不知道自己老师的真实动机。老师既然主战,那自己肯定也要主战。

还有些主战派,在既不知己也不知彼的情况下,只是随大流,嚷嚷着要跟日本决一死战。他们凭借着天马行空般的想象,给光绪皇帝画了一个个用料十足、酱料考究的大饼。

给事中褚成博上奏:“日本蕞尔岛国,外强中干,久为寰海所共知……区区一日本……唯有决意主战,大加驱剿,兵危既振,以后办理交涉事务,自能就我范围。”

翰林院御史文廷式上奏:“今以区区倭人,而令得志如此,数年之后,天下事尚可问乎?”

御史张仲炘上奏:“臣思日本之举,固有图朝鲜之意,而亦未尝无畏中国之心。我果奋发有为,彼必知难而退。”

太仆寺少卿岑春煊更是热血沸腾,霸气外露:“区区日本,何足惧哉!”

主战也好,主和也罢,都是一种主张,是对国家前途的不同看法,不应该加上爱国或是卖国的标签。无论是主战还是主和,其前提都要基于理性,而不是盲目。国家大事,关乎千万人民的生死存亡,因此必须要有冷静的判断,而不是冲动地作出决策。

以上说了这么多,难道李鸿章因为不盲目主战,就能开脱自己的责任?当然不能。李鸿章的过错不在主和,而在于没有做好战争准备。

大家都知道,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前,英国首相内维尔·张伯伦一直对希特勒德国采取绥靖政策。为了将战火抵挡在国门之外,他不惜出卖欧洲盟友的主权与土地,换得希特勒的“怜悯”。然而,张伯伦越是让步,希特勒就越是咄咄逼人。直到希特勒大举进攻波兰,张伯伦的绥靖政策才正式宣告破产。他的公众形象也瞬间跌落到了谷底,从一个英雄变成人人不齿的懦夫政客。就是因为你一再主和,结果导致纳粹德国肆无忌惮地扩军备战,侵略整个欧洲。

不过,著名历史学家李德·哈特认为,张伯伦的绥靖政策,其主要过错不在于怀柔。因为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英军伤亡惨重,张伯伦实在不想再跟德国人打仗,他的出发点完全是好的。但是,张伯伦在主和之时,完全寄希望于希特勒能够自我克制,而没有抓紧时间加强英军的战备,以至于当英法联军对德开战后,大家才发现,英军飞机不够用,坦克不够用,军舰不够用,导致被德国一路猛揍,要不是还有个英吉利海峡挡住德军,英国差点就亡国了。

张伯伦的真正错误,就是他把战争的主导权完全交给了希特勒,而不是把主导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上,以至于当局势急剧恶化之时,自己完全没有可控的能力。“假如你容许任何人在锅炉下面不断地加煤,直到蒸汽压力已经超过了危险点,则引起任何爆炸的真正责任也就应该由你负责。”

其实,李德·哈特的这个分析,也可以用来评判李鸿章在甲午战争爆发前的所作所为。李鸿章主和,可以,但是在甲申政变之后的10年间,李鸿章和其部属袁世凯,没有帮助朝鲜政府加强朝鲜的国防力量,以至于朝鲜几乎没有一丁点自我防卫的能力。所以,东学党起义爆发,朝鲜王室一筹莫展;日本先遣队围攻王宫,朝鲜王室两手一摊。当东学党起义爆发后,李鸿章没有审时度势,抓紧时间在朝鲜部署强大的军事力量,只是一味地要求日本不要派出大军。为了不惹怒日本,李鸿章又眼睁睁地看着日本大军顺利地在仁川完成登陆,没有安排军舰进行任何拦截和阻挠。此时,在朝鲜的日军已经增至8000名,而清军只有2000名。

6月28日日军完成登陆后,清军依然没有往朝鲜增兵。直到7月12日,清政府才警告日本,如果在7月20日之前,日本仍然拒绝继续谈判,那么中国将派遣12万清军部队登陆仁川。

李鸿章将希望寄托于列强的调停。6月20日,李鸿章请求英俄出来斡旋,讲几句公道话。但是不久之后,英国表示,这是你们两国之间的事,咱不方便掺和。英国本来在朝鲜就没有多少商业利益——你们两国在朝鲜打个天翻地覆,我也不会受到什么损失;而且,如果日本能够将中国势力从朝鲜赶出去,那么朝鲜将打破封闭的局面,成为一个对外开放的市场,对于英国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俄国因为也想染指朝鲜半岛,所以对日本发出了强硬的照会,“朝鲜的内乱已经平息,日本应该遵从朝鲜政府的要求,接受日清两国军队同时撤兵的方案,否则日本将负有重大责任”。但是陆奥宗光横下一条心,决定先斩后奏,在没有上奏天皇的前提下,就私自向俄国发回反驳书。等到第二天,他才将俄国的照会报告给内阁和天皇,此时内阁和天皇也只能追加承认。没想到,俄国政府居然没有做出强硬的回应,对这事算是撒手不管了。

至此,可以说,指望列强调停这条路,已经被彻底堵死。

但是,李鸿章依然不愿意面对现实,他请求俄国公使喀西尼,转请俄国政府“劝导日本与中国同时撤兵”;又请求英国驻天津领事,请英国公使欧格纳“转电外部,速令水师提督带十余铁快舰径赴横滨……责其(日)以重兵压韩无礼……勒令撤兵”。结果当然都是不了了之。

借助列强调停,这本身没有错,但是将宝押在列强仗义相助上,就是大错特错。正确的做法应该是,一边请求列强出来打圆场,一边争分夺秒地调兵遣将进驻朝鲜,占据各个战略要点威慑日本;而不是将和平的希望寄托在日本的自我克制,以及列强“路见不平一声吼”上。正如中国古代军事理论家孙子所言:“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故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之必可胜。”

因此,甲午战争的失败,清政府高层的主和派和主战派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两派都应该被按在地上各打五十大板。

3.叠床架屋:清朝混乱的决策体制

更为严重的是,清政府高层主战派与主和派在东学党起义爆发后,迟迟未能达成一致意见。这是最致命的环节,因为不管是和还是战,总要快速达成共识,这样才能形成中枢的领导核心,以应对目前的状况。1894年7月16日的军机会议上,“主战者五折,议无所决”,光绪皇帝震怒。7月18日,光绪皇帝向李鸿章发出谕旨:“现在倭韩情事已将决裂,始势不可挽,朝廷一意主战。李鸿章身膺重寄,熟谙兵事,断不可意存畏葸。……若顾虑不前,徒事延宕,训致贻误事机,定惟该大臣是问。” 这才定下开战的决策。3天后,朝廷开始向朝鲜大举增兵。不过,由于运兵的“高升”号被日本军舰击沉,只有“飞鲸”“爱仁”号运送的1300人登陆朝鲜。

与日本模仿德国建立参谋本部大本营不同,清朝在甲午战争初期的最高陆海军统帅机关是一个临时拼凑起来的“联合班子”。

本来,从雍正朝专设军机处“督办军务”以来,清政府所有战争期间的军事活动,事无巨细,都由它来筹划。与明朝内阁相比,军机处有勤、快、密3个特点,有利于统一部署,统一协调,防止权臣窃政,强化中央集权等。

然而,光绪年间甲申易枢之后,以世铎、孙毓汶为首的这套军机班底才干平庸,难当重任。当日军已经秣马厉兵、登陆朝鲜之时,军机处依然不愿承担主战或是主和的责任。6月12日,总理衙门领班大臣奕劻出面奏请,挑选几个老成练达的大臣,共同会商朝鲜问题。光绪早就想改组慈禧为他安排好的这个军机班底,此次正好抓住机会,他当天就允准奕劻所奏,并指定翁同龢、李鸿藻两人跟军机处、总理衙门的大臣们一起商量怎么办理朝鲜事务。

翁同龢跟光绪的关系不用多说,李鸿藻是清流领袖,在朝中很有威望,也是光绪皇帝比较信任的大臣。光绪将这两人安排进新的决策班子,加强自身权力的目的显而易见。于是,一个由军机大臣、总理衙门大臣和翁同龢、李鸿藻二人共同组成的海陆军统帅机关建立起来,军机处不再单独处理军务。

在这个“联合班子”中,真正对日作战的司令官无疑是李鸿章。因为参战的军队,无论是淮军还是北洋水师,某种程度上都可以说是他的私人军队。梁启超后来曾说:“若以中国之失政而尽归于李鸿章一人,李鸿章一人不足惜,而彼执政误国之枢臣,反得有所诿以辞斧钺,而我四万万人放弃国民之责任者,亦且不复自知其罪也。西报有论者,曰日本非与中国战,实与李鸿章一人战耳。其言虽稍过,然亦近之。”

起初,光绪下达的作战目标,是在朝鲜战场上南北夹击日军,即已进入朝鲜北部的清军与牙山一带的南路清军叶志超部同心协力,使日军两面受敌,难以应付,“相机近取,力挫凶锋”。但是,日军先发制人,在北路清军还未到达平壤之前,就击溃了牙山的南路清军,使得清军南北夹击的战略泡汤。

紧接着,提督叶志超在平壤集结军队,共计15400余人、山炮28门、机关炮6门。同时,李鸿章征召新兵,编制了大约10000人的兵力赶赴平壤。日军则以山县有朋大将为司令官,集结14000兵力进攻平壤。尽管中日两国军队兵力相当,且清军不但占据了平壤城外各个战略要地,而且凭借堡垒防御占据优势。但是双方才打了一天,叶志超就打算弃城逃跑了。打算逃跑也就算了,那你好歹安排一下逃跑的先后次序和路线啊。可是叶志超已经等不及了,按照他的命令,清军丢弃全部辎重,一股脑地从各个城门溃逃,毫无章法可言。

由于撤退无序,清军在半道上遭到日军伏击。日军在黑夜里什么都看不见,只是觉得哪有嘈杂的声音,就往哪里射击。一夜之间,1500名清军士兵命丧黄泉。

叶志超带领各路清军,向北狂奔,连口水都顾不上喝,一路跨过鸭绿江,逃到中国境内。至此,朝鲜战役算是画上句号,战火即将烧到中国本土。

面对局势的恶化,“联合班子”无力应对,以孙毓汶为首的军机处也遭到排山倒海般的口诛笔伐。此时,朝中要求恭亲王奕䜣出山的呼声越来越高。在他们眼里,只有恭亲王精明强干,雄才大略,能力挽狂澜,扫荡倭寇。

起初,慈禧是断然拒绝重新起用奕䜣的,但是架不住朝中一波又一波的舆论攻势,只得选择虚与委蛇。1894年9月29日,慈禧召见奕,着其“管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事务,并添派总理海军事务,会同办理军务”。总理衙门都是慈禧的人,奕䜣根本无法驾驭,海军事务都被李鸿章一手掌握,奕䜣也只能打个酱油。由此可见,当国家生死存亡之际,慈禧优先考虑的,还是如何牢牢把握自己手中的权力。

慈禧这种安排,骗得了小孩,但是骗不了那些在朝中摸爬滚打几十年的大臣。到了10月份,鸭绿江防线也眼看不保,户部尚书翁同龢、步军统领荣禄、总理衙门大臣奕劻等纷纷上奏慈禧,要求必须给予奕䜣实权。慈禧不得已,谕旨称:“现在畿辅大兵云集,着派恭亲王督办军务,所有各路统兵大员,均归节制。如有不遵号令者,即以军法从事。庆亲王奕劻着帮办军务。翁同龢、李鸿藻、荣禄、长麟并着会同商办。”

表面上看,奕䜣已经获得节制所有海陆军的大权,但实际上他并没有进入军机处,因为他“督办军务”依然要通过孙毓汶的军机班子。这就等于,奕䜣在军机处之外另设“督办军务处”的机关,该机关需要通过军机处来处理军务。由于“督办军务处”是仓促之间设立的,导致它的内部分工、具体权责和军务程序都成了一笔糊涂账。

督办军务处编制6人,分别是督办大臣奕䜣,帮办大臣奕劻,会办大臣翁同龢、李鸿藻、荣禄、长麟。从人员的组成来看,很明显是慈禧与光绪势力妥协的结果。

督办军务处、军机处,再加上之前的“联合班子”还存在,这就使得清政府本来就混乱的军政体制更加无序,权责不明,屋上架屋,政出多门,就像一团缠绕在一起的毛线团,剪不断理还乱。

最高军政体制的混乱,使得清政府的战争决策陷入愚蠢、低效、无可救药的境地。一个落伍于时代的体制构造,却要来应付一场近代化的大型战争,结果如何,可以预料。 PO/9sSPa7GhN61sCm9tCSuqX3ee7qKzpikxNvYb80AdiXWDYRotYaKrUGbxMy0Y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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