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进之辅进公司才三年,但已经是总公司事务部门的工会支部职员。每天一下班,他就邀请千鹤子去一家烤串店。那里也是工会活动家的聚会地点。
“他的衣着总是不太整洁,我一开始挺不喜欢的,但心里知道他对我有意思,我也渐渐被他的情意打动,想着要是我和他在一起,一定要让他变得干净点儿。”
以唱片鉴赏会的由头开始追千鹤子后,进之辅说出了要和她结婚的想法。但让千鹤子有所动摇的,是在三个月后的某一天,进之辅突然说了这样的话:
“我很清楚接下来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那一定是共产主义的世界。我决定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这项伟大的运动。到那时候,我必须优先考虑人民,而不是我自己的小家庭,不是妻子和孩子。我非常崇拜毛泽东和刘少奇这样的人物……”
日本的工会运动在一九四九年达到了战后最高的工会组织率(55.8%),这时候的热潮已经有所回落,但战后民主主义的热浪仍在持续发酵。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时候,进之辅刚好读大学,那时也是大家最热衷于讨论马克思和毛泽东的时代。不过,这些事情在千鹤子听起来却匪夷所思。
“突然听他说这些,我就直接告诉他,如果是这样,我不能跟他在一起,还请找其他女孩子吧。那天我们就不欢而散了,但第二天他又来找我,一脸轻松地对我说:‘我重新考虑过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说过类似的话,好像那天的事情没发生过一样。他以前还介绍过一位大学时代的朋友给我认识,好像也信仰共产主义,但后来他们也没见过面,连我们聊天的时候都再没提过这个人。”
看来进之辅的“进步派”作风,不过是一次跟风罢了。
进之辅后来对千鹤子提出想见见她父亲,千鹤子安排了一次会面。老派军人出身的父亲,开门见山地抛出犀利的问题:“你为什么想娶我家女儿呢?”
进之辅说:“人生总有大风大浪。我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我觉得只要和千鹤子在一起,我们就能一起战胜所有苦难……”听起来不过是一个标准答案,但竟然通过了考验。
千鹤子说,她第一次见到婆婆Tune的场景,倒是难忘极了。
那时候,进之辅和Tune挤在特别小的房子里,一个四张半榻榻米大小的房间,一个三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千鹤子去拜访的那天,Tune刚好拿着短扫帚在打扫卫生。
“他们家没有玄关,我一走进去,婆婆啪啪啪地把扫的垃圾堆在了我前面,看到我进去,她也没停下正在干活的手,哈哈哈笑起来,大声说:‘你来啦!’我家的家教非常严格,而他们家刚好相反。”
因为父亲没有工作,千鹤子就希望尽早步入稳定的生活。另一方面,和儿子相依为命的Tune,也希望儿子早点娶到儿媳妇。于是在双方有意的前提下,三个人很快开启了新生活。
“刚结婚那会儿,我正要做晚饭,婆婆就说‘等等再做’,拉着我一起去车站接我先生。见到先生了,她会问:‘今晚想吃什么呀?’”
这种把千鹤子晾在一边的母子关系,不过是很多年习惯的自然表露。
“想吃什么?”
“墨鱼!”
“好,我这就去做。”
Tune在回家的路上买好墨鱼,回家切成片后再用酱油和砂糖煮。她做什么菜都是用酱油和砂糖调味,鱼也是,蔬菜也是。要是进之辅说想吃猪肉炖白菜,Tune就会去找切好块的猪肉和白菜;进之辅说想吃可乐饼,Tune就会买回来现成的可乐饼,搭配着火腿,七拼八凑摆在一起,就是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