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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事有蹊跷

他不喜欢那个金发女人。他不信任她。

不单单是因为她得到了那份工作而自己没有,还有别的原因。他一眼就能认出狡猾的人。他在船上跟踪她,不过金发女人有时会突然敏捷地掉转方向,仿佛知道有人在跟踪她。而且她不会像本森小姐那样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在他的笔记本上,有一页是专门用来记录她的,迄今为止,上面提到的都只是 伊妮德·普雷蒂 这个名字而已。他甚至拿不准这是不是她的真名。

蒙迪克设法在“俄里翁号”上的藏身之处待了几天。没有食物,不过他已经习惯了——在缅甸的时候,一点点大米就够他生存几个星期,而且不是那种白色大米,是黄色的,里面还有米象在爬。在“俄里翁号”上,如果他需要水,就会从那块油布下爬出来,找个水龙头喝一点。可是,两个锅炉工发现了他,他以为一切都完蛋了。

“嗨!嗨!”他想逃跑,但没有机会。获释五年后,他的身体仍旧虚弱。他们追上他,把他拖了回来。“你会为此蹲监狱的。”

反抗是没有用的。他挥舞了一下拳头,却什么都没击中。他敢肯定其中一个家伙曾经是战俘。战后,这一点显而易见:你会知道谁当过战俘,谁没有。那些没被俘虏过的人会歧视被俘过的人,觉得他们不是真男人。这是战后出现的另一种状况。

两个锅炉工去一旁讨论这件事。他听见争论的内容是该拿他如何是好。一个说必须告发他。但年纪大一点的那个家伙说:“不,我不会那么做。看看他,你听说过集中营的事情吧?你听说过里面有多少人死去吗?留他们自生自灭简直就是犯罪。”那个想要告发他的人离开了,另一个人走过来对蒙迪克说他不会有事,没人会出卖他,但他需要保持低调,别惹什么麻烦。锅炉工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来,就仿佛蒙迪克是一条陷入绝境的狗。

从那以后,这名锅炉工就会给蒙迪克留下一点食物,当蒙迪克跟他要肥皂和剃须刀时,他也会把那些东西拿来,让蒙迪克能够刮脸。他还拿过一件干净衬衣,以及厨房里的剩菜剩饭。有些夜晚,他们俩会玩扑克,但不会聊天。那名锅炉工说他知道有一间船舱空着,问蒙迪克何不到那里睡觉,只要小心行事,就没人会知道。于是蒙迪克搬进了那间空船舱,里面有一张小床和一张桌子,他把笔记本和那张新喀里多尼亚的地图放在桌子上。清洁工进来打扫卫生时,他说自己是一个潜伏在船上的私人侦探,不想节外生枝,那个拿着墩布的人说:“好的,先生。”就仿佛蒙迪克是个重要人物。

这还是他头一次拥有自己的房间。小时候他跟母亲睡一张床,只占据床的一小块空间,但随着他的个头逐渐长大,母亲就搬到椅子上睡觉了。在集中营里,有时他会看到一个男人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他会告诉自己,那个男人并没有死,而是跟蜷缩在椅子上的母亲一样。等到天亮的时候,母亲会递给他一支点燃的香烟,对他说:“快醒醒,儿子。新的一天开始了。”如果他能跟这样的往事一刀两断,生活会变得轻松一点。

在船上待了两个星期后,蒙迪克感觉身体强壮了一些。他趁安全的时机离开那个船舱,还偷了一个帆布背包,另一次则偷了一条黄色的毛巾——当纪念品而已,以及一顶巴拿马草帽和一副墨镜,他开始收集可以带到新喀里多尼亚的物品。他在笔记本里记下了这些,还列出了吃的食物。当船只在亚丁停泊时,他搭乘一条小船上岸,好盯住那个金发女人。她直接走向皇家酒店,急匆匆地登上台阶,仿佛自己是个正经八百的客人。他望着她取下一沓英国报纸,一页接一页地翻阅起来,似乎在寻找什么。在那之后,她坐在那里陷入沉思,直到领班过来问她能否走这边,并护送她离开了酒店。然后,她朝一个市场走去,买了一台便宜的收音机。这事有些蹊跷,他想,但他不明所以,于是拿出笔记本。她肯定趁机溜掉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一个人站在这条小巷里,几百张面孔透过窗户注视着他,窗帘后伸出一只只手来。他开始奔跑,却无法逃离,因为脑子里只有自己在宋库莱战俘营里看到的那些男人的脸,再没别的了。他分辨不出自己仍然待在战俘营中,还是已经获释,直到他拿出自己的护照看了又看,然后告诉自己,蒙迪克是一个自由人,他是自由的。

可是今天天气晴好,他来到甲板上,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好运,因为本森小姐正在一张躺椅上睡觉,周围没有那个金发女人的影子。他待在她看不到的阴影里望着她,仿佛他的身体空空如也,没有思想也没有感觉,一种奇怪的安宁感降临到他身上,他希望自己整个一生都能这样度过。

他待在那里,待了很长时间,静静地望着。 irHH8m7TeGJpEp6uD5kavvk1mAn15NVf97GhAxAEE1irmuOTl3IWeCF9p7Frtbp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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