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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亲兄弟因爱失和
诡赵高用计除间

秦王政五年(公元前242年),为了进一步打击东方六国,蒙骜进攻了魏国,先后攻占了魏国二十多座城池。为了巩固在这里的统治,秦国设置了东郡。

秦国对外作战顺利,内部看起来也政通人和,但实际上却暗流涌动。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嬴政已经痊愈,但是内心的创伤却难以抚平。最亲爱的弟弟为了一个女人,竟在殿堂上斥责身为大王的兄长,母后也因为他气愤之时所说的话而不肯原谅。亲人的疏远使他备感孤寂,整日郁郁寡欢。其实赵姬是与嫪毐在高泉宫中寻欢作乐,无暇他顾罢了,可嬴政并不知晓其中内情。吕不韦则继续加紧对朝政的控制,虽然大王兄弟反目,但他的最终目的还未达到。

嬴政经过这次打击,知道要树立自己的威名,使自己的意志行于天下,必须在朝中培植一批亲信,赶走吕不韦,但这一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于是,他对吕不韦更加恭敬,使他以为自己的关心起了作用。另一方面,他开始暗中召见一些受吕不韦排挤、打击的旧臣,首先便把目标瞄准了一个重要人物——左相昌平君。

昌平君原是楚国的公子,后投奔秦国,逐渐位至左相。但自从吕不韦当了右相,一切权力皆被其垄断,使他徒有虚名。昌平君也知道自己绝不是吕不韦的对手,所以对他的决定从不反对。吕不韦虽想排挤他,却抓不住任何把柄。

虽然昌平君没什么实权,但嬴政看中了他在朝中的影响力。他为官多年,哪些是吕不韦的人,哪些是忠于秦室的人,他都了如指掌。让他去搜罗培养人手反对吕不韦,就再好不过了。

一个深夜,昌平君正要休息,家奴忽然来禀报:“主人,宫里来人要见您。”

昌平君很奇怪,他认为是很难被大王召见的,因为中间有吕不韦,他只允许忠于他的人接近嬴政。他急忙出来,看见一个身着庶服的人站在客厅中,昌平君见到他,觉得不像是嬴政身边的人,不禁有些怀疑。

那人拿出玉帛,昌平君打开一看,是大王亲笔书,上面还盖着王玺。他不再怀疑此人来历,打量着来人,见其身材瘦长,长脸,浓眉细目,两颊高耸,看上去颇为精明强干。

“你是内宫的人吧?怎么很少见到你?”

那人答道:“奴才乃内宫厮役赵高,蒙大王恩宠,才有幸为大王传令。”

昌平君跟随来人悄悄出府,他发现所行之道,并非平日进宫之路。他心中奇怪,但并没有相问,不过他心中暗想此行一定非比寻常。

赵高领着昌平君从一侧门进入祈年宫,宫里灯火通明,只有嬴政一人正看着简册。他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昌平君便道:“昌平君来了。深夜把你找来,不会见怪吧?”

昌平君忙道:“微臣不敢。”

“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有一些话想问一问你。”嬴政漫不经心地道,他在没有弄清昌平君的倾向前,不想暴露自己的意图。

昌平君明白大王深夜召他前来,一定是要瞒住什么人,而整个秦国上下,只有吕不韦一人值得大王这样做。而大王平日对吕不韦言听计从,这么做又是何意呢?他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谨慎。

“大王有话尽管问,臣知无不言。”

“好,那寡人就放心了。昌平君为左相已有五年了吧,不知左相对朝政有何看法?”

“这……臣不知大王想听哪方面的情况?”昌平君想进一步试探嬴政的真实目的。

“什么情况都可以,只要是左相的肺腑之言。”

嬴政口风甚紧,但这也难不倒昌平君,他为官多年,自有一套应付的办法:“大秦雄踞崤函之险,勤修兵甲,使东方六国慑服;内修法度,使百姓勤于耕织。近年虽有天灾之险,但赖大王英明,使国富民强,百官各司其职,朝政十分清明!”

嬴政紧盯着昌平君,似乎是很认真地听着,脸上的笑意也越浓。昌平君说完后,他就问道:“这是左相的肺腑之言吗?”

“是的!这是臣的肺腑之言。”昌平君恭敬地答道。

“够了,你不要欺骗寡人了!”嬴政一拍案几怒声道。他知道这样下去,不可能知道昌平君心中之言,只有激他一激,“你为左相多年,有何政绩?你一切都附和吕不韦,从不敢有任何异议。朝臣只知有吕不韦,不知你昌平君;诸侯也只知吕不韦,不知还有秦王。吕不韦这样大权独揽,你还要为他歌功颂德,这是你的肺腑之言吗?”

昌平君这才发现眼前的大王与朝廷之上的大王判若两人。在朝廷上,他见到的大王还未脱稚气,一切要吕不韦提醒,一切顺从吕不韦的意思。现在一看,嬴政已尽除稚气,一袭黑色的王袍衬托出他不怒而威的神情,那犀利的眼神仿佛能看穿他,令他无所遁形。

从嬴政的话语中他听出了大王对吕不韦的不满,他知道这是自己多年来梦寐以求的机会,但他还不能确定这是否为嬴政的试探之言,万一说错了话,那可有杀身之祸。

“大王,微臣才疏学浅,自然不能与右相相比,他可是大王的仲父啊!”

嬴政听了此话,不禁暗骂一声:“真是老奸巨猾。”不过这也反映了吕不韦在朝中的威慑之力是何等强大,官职不比他小的左相在背后也不敢口出怨言,这更坚定了嬴政要亲政的决心。

他向昌平君挑明道:“你对寡人的仲父既然如此忠心,为何又暗中与长安君来往,探听宗室大臣的动向?实话告诉你,寡人今夜召你来,就是要看你对吕不韦的态度。如果你依然忠心于吕不韦,那寡人就不需要你了。秦国有一个吕不韦就够了,你滚回楚国去吧!”

昌平君知道大王是真心要对付吕不韦,心中不禁狂喜,忙跪下道:“大王,臣日夜所盼,就是想听到大王此言,请恕臣往日不忠之罪。臣一直以为大王一切皆听命于吕不韦,所以不敢有什么怨言。吕不韦如今大权独揽,使山东六国只知有吕不韦,而不知有大王,六国使者来秦也是先至相府,臣身为左相,有不可推脱之责任。今日臣闻听大王之言,当尽犬马之劳,即使身遭杀戮也不退避!”

他对吕不韦早已心有怨言,但惧其势大,一直不敢表露出来。他曾想联络一些宗室大臣共同对付吕不韦,但他觉得这些人实力有限,眼光短浅,如果利用长安君来对付吕不韦,就要面对嬴政、吕不韦和太后三个敌人,只怕是难以成功。不过,他也不愿得罪那些宗室大臣,只好暗中与他们保持联系。

当初,他从楚国投奔秦国,就是要谋取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相之位。好不容易快熬到这一步,却让吕不韦给抢了先。现在听了大王之言,显然他对吕不韦不满了。他只要跟随大王推倒吕不韦,那右相之位就非他莫属了。

“好!寡人就是要听你这番肺腑之言。吕不韦虽是仲父,但眼中根本就没寡人这个大王,哪次朝中议事不是他说了算?范雎说过:‘大其都者危其国,尊其臣者卑其主。’寡人召你来就是要与你商议如何对付吕不韦这个‘尊臣’!”

“大王,对付吕不韦还要从长计议。他在朝中根深蒂固,不少官吏都出自他的门下。他在咸阳城中也尽布密探,就连为大王掌管宫殿门户的侍郎,负责宫中警戒的卫尉也是他安插的人,大王还需谨慎行事才行。”昌平君到底老成持重,并不因嬴政的热情而激动。

“爱卿所言甚是!要一下拔除吕不韦的势力是不可能,所以寡人要你在外壮大实力。一切要秘密行事,不要让吕不韦知晓。你也了解寡人处境,如果让吕不韦发现,只怕寡人也难保你。”嬴政也显示出非同一般的老练和成熟。

“微臣明白,微臣一定竭心尽力为大王办好此事!”嬴政的表现让昌平君颇具信心。

“以后你就与赵高联系,见到他就如同见到寡人,不要对任何人说赵高的身份!”

“是。”

“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你回去吧!”

昌平君又随赵高循着来时之路回到府中,嬴政见赵高回来,问道:“可有什么动静?”

“奴才留意许久,未发现任何异常。”

“你为寡人立了一功,寡人记住了。不过寡人还想听听你对昌平君的看法?”

“昌平君此人十分圆滑,不过这次奴才以为他是出于真心。但为防万一,奴才已安排人监视他。一有异动,大王就能知道。”

“好,有了你寡人就如虎添翼。你自己也要当心,不要让吕不韦发现了。”

“奴才地位卑微,想必他们不会注意。奴才就是粉身碎骨也不会坏大王之事。”

赵高的忠诚令嬴政十分感动,他为自己能够发现此等人才而深感欣慰。他一直有心与外臣联系,但苦于身边无人可用。随身侍候的宦官遍布吕不韦的耳目,他只能从内宫地位低下的厮役中寻找人。

内宫厮役是宫中地位最低之人,虽未去势,但境况还不如去了势的宦官。因为他们都是来自隐官(秦国专门收容受过刑罚,后因立功被赦免的罪人的机构,其地位比一般庶民百姓还低)之人。赵高的父亲曾是赵国的宫室大臣,晋阳之役被俘入秦,后被收入隐官。赵高自小在隐官中长大,后至宫中充任厮役。

嬴政暗中观察,发现赵高性格倔强,办事稳妥,于是就暗暗收在身边。后来还发现赵高习过刑狱之法,善于断事,这正是他需要的人。

赵高也知道自己碰上了千载难逢的良机,只要尽力办事,那他日后就是嬴政的心腹,可以结束受人欺凌的日子了。一旦嬴政掌权,他飞黄腾达的时刻就不远了。

成蛟正在府中生着闷气,姜玉虽没有被大哥抢去,但是因此失去了太后对他的宠爱,兄弟俩也失去了往日的友情。他和姜玉的婚事自然也不能提出,因为嬴政和宗室都不会同意。他也不愿意委屈姜玉做姬妾,便把她送了回去,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但是嬴政自此再也没有召见他,他原以为过几天大哥的病好了,他们之间的误会就会消除。但时间一天天过去,大哥丝毫没有召见他的意思,他不禁有些心慌,他去求见也被挡回。

成蛟心想自己并没有过错,已屈己向大哥认了错,却连面都见不到,心里不免十分生气。于是,他或召集门客和宗室大臣饮酒作乐,或去看看姜玉,以打发时日。

这一天,他正在府中宴请子傒和一帮宗室大臣。他们这些人都是近年来受吕不韦排挤、打击的宗室大臣,对其恨之入骨。他们原想借助成蛟挑唆、离间大王和吕不韦。哪承想非但这个目的没有达到,反倒让吕不韦利用机会,使大王失去了对成蛟的信任。不过,成蛟与嬴政失和,使宗室大臣们考虑另一个谋划——鼓动成蛟取而代之,然后再扳倒吕不韦。

子傒见成蛟情绪低落,有意劝道:“君侯,你对大王已仁至义尽。而大王却如此对你,实在令人心寒啊。你也不要尽想些不顺心的事,我们喝酒!”

“是啊,君侯不要再生气了,气出病来有人会更高兴。”另一宗室公子也劝道。

“君侯,我敬你一爵!”

……

公子们大都是成蛟的长辈,庄襄王的异母兄弟。但到了嬴政时,地位已没有成蛟显贵。他们一边喝着,一边发泄对朝政的不满。不久,就有人开始骂吕不韦,随即附和的人越来越多,并且开始发泄对嬴政的不满。

突然,一个公子似是喝多了,醉醺醺地说道:“我听说吕不韦之所以如此维护大王,而大王又对他言听计从,是因为大王是吕不韦的儿子。”

此人话音一落,满堂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都望向成蛟。

成蛟听了也是一愣,似未反应过来,见众人望向自己,便立即站了起来,对说话者大骂道:“你竟敢如此非议大王和太后,我……我杀了你!”说罢,便朝那人冲过去。

成蛟身旁的几位公子连忙抱住他劝阻道:“君侯,他喝醉了胡说,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子傒也站起来,朝几位公子使眼色道:“还不把他扶走,留在这里干什么!”

等成蛟情绪稳定之后,子傒才慢慢道:“不过我也听过此类传言。其实,传出此言之人还与君侯有些关系。”

“和我有些关系,是谁?”成蛟迷惑道。

“就是君侯的母舅赵成。他来秦经商,却受到吕不韦的冷遇,不让他去见太后、大王和你。所以他酒后吐出此言来发泄对吕不韦的不满,想来不会真有此事。”子傒一边小心地说着,一边察看成蛟的神色。

“真有此事?你为什么不领他来见我?”成蛟又惊又怒道。

“已经晚了。吕不韦说他是赵间,把他赶出了秦国。”

“他或许只是酒后胡言罢了。”成蛟有些不相信,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子傒道。

子傒见成蛟已经动摇,便继续进言道:“万一此言是真的呢?君侯可想到吕不韦所包藏的祸心?他是要用吕氏来代替嬴氏血脉,来执掌这大秦江山!我还得到宫中密报,这次你与姜姑娘之事也是吕不韦从中作梗,是他假传大王之令,让姜玉去见大王,又唆使大王把姜姑娘留下来。幸亏君侯发现及时,否则后果难料啊!”

“这个老贼,实在欺人太甚!”成蛟也曾听姜玉说过,她是先见过吕不韦才去见大王的。当时他还没有往深处想,现在经子傒一提醒,才明白原来是吕不韦搞的鬼。

“君侯,你再往深处想一想。如果吕不韦与大王没有血缘关系,他会如此维护大王吗?如果他不是对君侯有忌心,又怎么会挑唆你与大王不和?”

子傒一说完,其他人又纷纷附和——

“吕不韦真是太狡诈了!”

“想不到他竟然包藏如此祸心!”

“君侯可要早作打算!”

……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吕不韦如此对我,我不会放过他!这类传言就不要再提了。”成蛟冷静下来,方才说道。

“君侯的吩咐我们一定照办。来,我们喝酒!”子傒见目的已经达到,心中十分得意,也就适可而止了。

秦王政六年(公元前241年),在秦国咄咄逼人的攻势之下,赵、楚、魏、韩、卫十分恐慌。他们又一次合纵,以楚考烈王为合纵长,赵将庞眗为主帅统领五国之师反攻秦国。

五国之师名义上合纵,实际上仍各自为战。秦国仍以蒙骜为统兵之将,对付五国之师。五国之师进攻到秦的蕞地时,遭到蒙骜的有力回击,只好移师向东。因为齐国一向与秦友好,又没有加入五国合纵,五国之师便进攻齐国。秦国却趁机攻取了魏的朝歌(今河南淇县),灭掉了魏的附庸小国——卫国。卫元君被迫从濮阳(今河南濮阳)迁至野王(今河南沁阳),继续保持有名无实的君位。

秦国获此大捷,举国欢庆。咸阳宫中也大摆宴席,以示庆贺。

在秦人的心中,秦与六国单独作战,所向无敌,就怕各国合纵对付秦国。这次打败了五国合纵,不仅大出了庄襄王时被五国合纵击败的怨气,而且重新树立了征服天下的信心。

吕不韦端着酒,与群臣频频对饮。这次抗击五国之师取胜,他功不可没。当初五国之师伐秦,不少朝臣认为秦国不能与之抗衡,纷纷上书要求与五国议和。这就意味着秦国得退还占领的各国土地,再次蒙受耻辱。

嬴政犹豫不决。如果抵抗,庄襄王时败于五国之师的惨况让他害怕;如果不抵抗,秦国这么多年辛苦攻占的土地就要退还给各国,在诸侯中势必大失威信。

吕不韦却力主出兵抵抗,并且保举曾败于五国联军手下的蒙骜为将,抵挡五国之师。嬴政虽然对吕不韦独揽朝政不满,但对他的才能还是佩服的。最终还是同意吕不韦的主张,以蒙骜为将,领兵出征。

这次秦军打败五国之师,吕不韦运筹帷幄。在他的支持下,蒙骜全力作战,终于洗刷了战败之辱,也使吕不韦的名声显扬于诸侯,秦国更是无人不知贤相吕不韦。

但吕不韦表现得越有才干,嬴政就越是心忌。他虽也不断地向吕不韦敬酒,可听着群臣对吕不韦的歌功颂德,心里就格外不舒服。坐了一会儿,他就以身体不适离席而去。

回到后宫,嬴政招来赵高,想问一下昌平君在外面活动的进展,虽然赵高不时地向他禀告,但他仍嫌进展太慢。今日吕不韦在朝上的表现,让他既嫉妒又担心。

赵高并不多话,除非嬴政相问,否则绝不加入自己的意见。他了解嬴政的疑忌之心,所以处处小心谨慎,并不因嬴政的欣赏而得意忘形。

“赵高,你上次对寡人说昌平君已联络了一些军中将领,不知可不可靠?”

“军中是吕不韦势力较弱的地方,昌平君联络的均是军中元老,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告诉昌平君,让他为寡人秘密训练五百勇士,以备不时之需。”

“是。只是训练好这些人之后,安置在哪里呢?”

“这些人全部进宫是不可能的,但又不能离宫太远。至于怎么安置,你与昌平君商议一下,到时你就去统领他们。”

“奴才这就去见昌平君。”

嬴政点了点头,赵高小心地倒退着出去。

他独自在殿中坐了一会儿,想起好些日子没有见到母后,这次群臣欢宴,她却以身体不适推辞了。上次因成蛟之事,母子俩心中均生过气。后来嬴政亲至高泉宫请罪,发现母后很高兴,似乎并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觉得母后这段时日有些奇怪,她很少到祈年宫来,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高泉宫中。但她却不像往日那样抱怨后宫寂寞,怪他们兄弟不去看她。

嬴政略一打听,才知道母后最近得到了一个寺人(太监),能言善辩,花样繁多,哄得母后很是高兴。他最初担心这个寺人会以母后之名干扰朝政,但他又觉得母后在后宫的确寂寞,有一个人陪她开心,又何尝不可!一个阉人,能有什么作为?

嬴政来到高泉宫,已有人向太后通报。她连忙让跳舞的宫女退下,也让嫪毐回避,自己则躺在床上,只留下几个宫女在左右侍候。

嬴政进来见赵姬这样,忙问道:“母后,孩儿听说您有病在身,不知太医看过没有?要不要紧?”

赵姬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今日你不是在咸阳宫宴请群臣吗?”

“那里有仲父一人就够了,我在那儿反而碍眼。”嬴政负气道。

“你是一国之主,气量要大些。仲父为秦国立了大功,难免有人向他恭贺,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母后,您知道吗?吕不韦一人大权独揽,朝廷上下,诸侯各国只认他吕不韦,有谁还知道我这个大王?”嬴政心头有气,说话时神情显得愤愤不平。

赵姬知道儿子对吕不韦感到不满。是啊,他已经十九岁了,再过三年就要加冠带剑,亲主朝政了,吕不韦是应该放权了,可她怎好开口向吕不韦说这事呢?她太了解吕不韦对权力的欲望了。

她不想再多谈此事,便问道:“成蛟可去见过你?你们是亲兄弟,不要为一个女人互相仇视。”

可这恰恰是嬴政最不想谈的。他不能原谅成蛟,是他使自己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失态,大丢颜面。他随口敷衍了几句,便托词而去。

太后没有挽留他,她告诉嬴政,自己要到栎阳别宫休养几天,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嬴政以为母后要出去散心,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嬴政一走,嫪毐就出来问道:“太后,您怎么告诉大王要去栎阳别宫?我怎么不知道?”

“傻瓜,我这还不是为你。你看我这样子还能保密多久?如果大王进来撞见了,叫我怎么面对他?”赵姬掀开床被,只见她小腹隆起,已怀孕数月。

“这都怪我!”嫪毐嬉笑着,“不过栎阳可没有咸阳繁华热闹。太后,您可以借口有病,不见任何人啊?”嫪毐不想离开咸阳,因为这里有许多狐朋狗友可以陪他一起玩乐。

“你就知道吃喝玩乐,是这重要还是脑袋重要?上次为你生了一个儿子,整日提心吊胆,生怕他们兄弟来了,这次到栎阳去就不用担心了。栎阳可是故都,不比这里差多少,你还怕没有玩乐的?”

“太后,有您护着我,我才不怕呢!难道您不要心肝宝贝儿吗?”嫪毐抱着赵姬撒娇道。

“我怎么舍得你呢,我的心肝宝贝儿!”太后抚弄着嫪毐,爱怜道。

她觉得自己再也离不开这个男人。虽然她有时候感到很惭愧,觉得对不起嬴政兄弟和死去的庄襄王,但和嫪毐在一起的兴奋、快乐已使她不能自拔。一日不见嫪毐,她就觉得日子难挨。

她已偷偷为嫪毐生了一个儿子,现在又怀上了一个。他们之间已有了血缘纽带,这使她更加依赖嫪毐。

她提升嫪毐做了高泉宫的总管,这后宫的生活用度要经过嫪毐之手,他从中谋得了不少好处。她要拴住嫪毐的心,有时就不得不讨好他。自己一天天衰老,美色已不足为恃,只有给他权势财富,让他知道如果离开了自己就会失去一切。

可是嫪毐并不因此而知足:“太后,您知道吗?我可真羡慕相邦。您看他庭院广大,门客众多,出入前呼后拥多威风!可我出身卑微,如今又顶了个寺人的名声,除了太后谁又会瞧得起我?太后,我尽心尽力服侍您,却让人如此看轻,真是生不如死啊!”说着说着,他竟趴在赵姬怀中痛哭起来。

太后轻拍着他,连声哄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心中委屈。你不就想做官讨个爵位吗?有机会我跟大王说说,封你个君侯,你就别哭了,心肝宝贝。”

“太后,您可要说话算话!”嫪毐见太后许诺于他,马上转忧为喜,搂着太后又亲又捏,把赵姬弄得兴奋不已。

“别闹了,小心肚里的孩子!”赵姬推开嫪毐,“可你除了会侍候人,又没有什么别的本事,真要封侯也挺难的。我看还是从栎阳回来之后再说吧!”

嫪毐知道赵姬答应给他封侯已是格外开恩,自然不敢过分强求。他服侍赵姬歇下,就出宫直奔相府,他找吕不韦是为了给好友竭谋一个官职。

他清楚自己与太后的事是纸包不住火,早晚会给嬴政知道的,他必须为自己找一条退路。正在这时,竭找到他,希望能为他谋个一官半职。因为他们经常一起赌钱,嫪毐常吹嘘太后如何宠爱他,这使竭信以为真,也想从中谋取好处。嫪毐本不想答应,但又怕失了面子。转而一想,如果能把竭安排到宫廷卫队中去,以后自己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可这些事跟太后说并无多大用处,必须吕不韦同意,而且竭也是吕不韦的门客,吕不韦行事会很方便。

他到了吕不韦府中,司空马亲自出来把他迎了进去。现在身份不同了,他是太后面前的红人,高泉宫的总管,当然轻视不得。

进入屋中,吕不韦起身相迎道:“总管今日为何有空来我府中?”

嫪毐忙躬身行礼。他是仰仗吕不韦的帮助才有了今日,虽然心里并不感激吕不韦,但知道以后依靠吕不韦的事还很多,对他当然是恭恭敬敬。

“相邦,小人今日来一是对相邦为秦立下大功表示庆贺,二是有点小事想麻烦相邦。”嫪毐一边说,一边瞅着站在一旁的司空马。

吕不韦明白他的意思,便让司空马退下,然后问道:“总管有何事请直说。”

虽然他内心厌恶嫪毐,但表面上依然很热情,他知道得罪了这种人会很麻烦。现在嫪毐深受赵姬宠爱,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相邦,小人有一好友想有个一官半职,最好是在宫廷护卫之中。”

“他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本事?”

“他叫竭,精通技击之术,很有些力气。”

“那好办,明日叫他来见我。总管放心,我一定让你满意。”

“那就拜托相邦了。相邦以后有什么用得着小人之处,尽管开口,小人这就告辞了。”

“好,总管慢走,我送你一程。”

“不必,不必。相邦请留步,小人自己回去。”

嫪毐见目的达到了,便急于回去向一帮狐朋狗友显示其能。

嫪毐走后,吕不韦又向司空马问道:“你刚才说昌平君近些日子经常出入一些将领的府邸,可查清他的意图了吗?”

司空马道:“昌平君行踪诡秘,难以查探。每次他只与主人一人密谈,其余人无法知晓谈话内容。”

“会不会是长安君和宗室大臣在幕后谋划?”

“有此可能。昌平君曾暗中与他们有来往,这次他所访之人,以军中将帅为主,有蒙骜之子蒙武,还有桓齮、王翦、杨端和,大臣之中有冯去疾和王绾。”

“如果是成蛟那倒没什么。这些将军均是忠于秦室之人,一向只听大王调遣。现在大王还没亲政,他们还得听本相调遣。本相并不担心成蛟把这些将军拉过去造反,没有大王的兵符,谁也不能调动军队。可本相却有些担心,会不会是大王授意昌平君如此行事的?”

“大王不是一直听从相邦之言吗?再说宫里也没有传出大王有什么异动。”

“先生有所不知,本相近身侍候大王,对他的性情还比较了解。大王心胸狭隘,但性格坚韧。他能听本相之言,主要是因为还不到亲政年龄,朝中之臣又多是本相的门客。他年纪不小了,有了自己的主见,不需要本相事事提醒了。有时本相在想是不是该退居封地,放手让大王去做……”吕不韦颇为矛盾地叹气道。

“相邦千万不可如此!您一放权那些宗室大臣必将乘机而入,您多年在朝中的苦心经营就会毁于他们之手,只怕相邦到时退居封地也不得安宁。”司空马忧形于色地劝解道。

“这些本相也考虑到了,但这一天迟早要来。若是处理不好,不仅本相扫平天下的愿望难以实现,而且会大伤我秦国的元气,给六国可乘之机。”

“昌平君之事还不能证实为大王授意。如果真是如此,相邦只需除去大王在外活动之人,切断大王与外界联系,我想大王到时还是只能依靠相邦。”

“现在最要紧的是查清昌平君在为何人做事,若是大王,我想他们之间必有联系之人,一定要查出此人!另外不能放松对长安君的监视,有什么反常之举,马上禀告。”吕不韦心中已感到有一股压力袭来。他不把长安君和宗室大臣放在心中,是因为那是些有名无实之人,手中没有实权,对他构成不了威胁。而昌平君所联系之人,在朝中有一定地位和权力,一直与他若即若离。若是这些人得到嬴政的支持,对他的威胁将是巨大的。

吕不韦之所以没有拔除这些人,是因为他们都有些才能,一时还用得上。而且这些人并不公开反对他,对他的命令也还听从,让他一时也抓不到错处。

昌平君自从为左相以来,一直对他唯唯诺诺,朝中之事只要与他沾边的概不过问。如果没有特殊人物为昌平君撑腰,他也不至于有此举动。昌平君混迹官场多年,如果不是具有巨大权势,他又岂能俯首听命?而在秦国上下,只有嬴政有此实力。

吕不韦陷入极度的矛盾中。就他的本意,目前所做的一切是想为嬴政打好根基,让他做一个太平天子。但对权力的欲望,又使他舍不得放弃眼前的一切。他还担心,即使真的退居封地不再过问朝政,嬴政是否真能放过他?即使嬴政能放过,那些被他得罪的宗室大臣能否放过他?

吕不韦思前想后,不管是为现在,还是为将来打算,他都不能放权给嬴政。

赵高出了咸阳宫,就觉得身后有人跟踪,他这次出宫是奉命让昌平君把他所联系之人召集起来去见大王。他像往常一样出了宫门,径直向南而去,那里是百姓所居之地。他总是要在那里转悠半天,然后进入一家民宅换上庶服,再去找昌平君。

赵高边走边留意,发现有三人跟踪他。他不慌不忙地走着,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宫中遍布吕不韦耳目,赵高曾向嬴政建议除去这些人,要不然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传至吕不韦耳中。但这些人隐藏在宫中,数量不少,赵高对他们虽已心中有数,但又不敢轻举妄动,怕引起吕不韦的警觉。

赵高很快就转到东市,这里是咸阳的商贸市场,里面商品琳琅满目。市中商号林立,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从东市出来,他慢慢地走着,又拐进一条巷子,然后停下来等候跟踪之人。这条巷子有七八户人家,住宅高大宽敞,像是商贾的住处。巷中看不到行人,冷冷清清的。后面三人进入巷中,看见赵高已是躲避不及,便干脆迎着走上前去。

赵高见他们腰中凸起,便知道藏有利器,不敢掉以轻心。他冷冷地问道:“你们已跟了我半天了,意欲何为?”

三人都穿着内宫厮役之服,但赵高并不认识他们。其中一人见赵高问话,答道:“赵高,你不在宫中服侍大王,偷偷跑出宫干什么?我们是奉命来查问你的。”

“奉了何人之命?”赵高问道。

“那你就别管了!怎么样?跟我们走吧?”

“为什么要跟你们走?我可是奉了大王的密令才出来的。想要我跟你们去,得有大王之命。”

“别跟他啰嗦,把他抓去就是!”另一个人道。

“赵高,你最好乖乖地跟我们走,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他们从腰中拔出短剑,向赵高围过来。

赵高向后面退了几步,大声喝道:“咸阳城中,你们竟敢擅自抓人,好大的胆子!来人!”

赵高的话令三人大吃一惊,他们跟踪了半天,并没有见他有同伙。他们向巷口望了望,也没见人影,不觉笑道:“赵高,你以为你是谁呀!不过是个内宫厮役、跑腿的罢了。”

赵高阴阴地看着他们,并不在意他们的讥讽。话音刚落,只见两侧屋门打开,从里面奔出六个手持长剑的彪形大汉。他们默不作声,向三人逼了过去。

赵高大声命令道:“不要放走一个!”

三个宫中厮役面色大变,知道中了圈套。原来这条巷子早已被赵高买下,他又暗中招募一些人,把这里变成了一个秘密的宫外驻地。这里每间屋子都有暗道相连,屋下建有密室。每间房屋都有不同的用途,有的储藏粮食,有的存放兵器,有的作为牢房。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身份掩护,有的开手工作坊,有的在东市买卖商品,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赵高在东市转悠时已悄悄与他们取得联系,安排好了这一切。

三人见势不妙,转身就跑。可是当他们回身时,发现四个大汉已堵在了巷口。包围他们的人气势汹汹,显然是训练有素之人。

“跟他们拼了!”三人不愿束手待毙,持剑向身后四人冲去。那四人似乎已知他们的意图,走出三人迎向他们。

双方一交手,强弱立判。赵高的人力大剑沉,占尽优势。三个内宫厮役用的是青铜短剑,只有招架之力。三五个回合,战斗就结束了。

“把他们押进去,我要好好审问。”赵高下完命令后,走进了一间宅子。

不一会儿,三人就被吊在墙壁之上,吓得面无人色,双腿不住抖动。

赵高拿起墙上的一条牛皮鞭,掂了掂,似嫌太轻,旁边侍候之人忙给他另换了一条。手握着牛皮鞭,他有一种莫名的快感。在隐官之时,他被鞭打得太多了。而现在,他终于可以用鞭子对付别人了。他抖了抖鞭子,狞笑着望着三人,然后举起鞭子劈头盖脸地打去,三人一阵阵惨叫,不住地叫饶命。

“说,是谁让你们跟踪我的?”赵高狂叫道。

“大……大爷饶命!是总管叫……叫我们来的。”三人话都说不清了。

“可是田有?”赵高厉声问道。

“正……正是他。”

“我早就怀疑他了!他叫你们干什么?”赵高又举起了鞭子。

“大爷,别打了!总管让我们查看你是不是去昌平君府,并让我们捉住你交给相府总管司空马。”

赵高闻听此言,知道吕不韦对他们的活动已有所警觉。他顾不得再审,就对身边的武士说:“你们继续审问,一点一滴都要问清楚。”说完,他匆匆换了一套衣服,就直奔昌平君府。

昌平君见赵高脸色凝重,忙问道:“是不是出事了?”

“吕不韦已有所觉察,刚才来时,他的三个耳目跟踪我被捉住了,我们以后得小心谨慎!”

“吕不韦已经知晓?”昌平君感到吃惊,“这比我预想要快得多!若是如此,那以后该怎么办?”

“不过,听他们的口气好像也只是怀疑,他们还不能确定是我在与你联系。”

“那是不是暂时停止联系?”

“不!这事拖得越久就越难应付。趁他们还不能确定,何不将目标引向长安君?”

“你是说让我去接近长安君?嗯,这倒是个办法。只要他们不能确定我们是为大王做事,就不会在乎我们的。”

“我在宫内设法争取田有,除掉吕不韦在宫中的耳目,相信这样又可以拖一段时间。”

“那就这样办。我以后就多往长安君那里跑几趟,顺便再让人放出点风声。”

“不要做得太张扬,吕不韦很狡猾,小心引起他的怀疑。大王还让你把联系的可靠之人暗中带去见他,共同商议具体对策。”

“好,我这就去准备。”

“那我就告辞了,你一切小心!”

“你也多加小心!”

赵高进宫之后,向嬴政禀告了一切。

“你们做得好!想不到田有那狗贼竟是吕不韦的耳目!”嬴政咬牙切齿道,“寡人有什么对不住他,他竟出卖寡人?”

他在赵国之时,田有就开始服侍他和成蛟。嬴政现在还依稀记得,那些赵人仇视他们,没有小孩愿意与他们兄弟玩,是田有带着他们上山捉鸟,下河捕鱼,给他们孤单的童年增添了许多乐趣。后来他们离开赵国,就把他带上了。嬴政继位后就把他封为咸阳宫总管,负责王宫内一切事务。

他有些不相信田有会是奸细,但赵高又说得如此肯定,他决定亲自审问田有。

“赵高,你先退下去,寡人要亲自审问他!”嬴政恶狠狠地说着。他一想到最信任之人竟背叛了自己,一股怒火就压抑不住。

“大王三思!田有对我们还有用处,若是杀了他就会引起吕不韦的警觉。”赵高怕嬴政打乱了计划。

嬴政吸了口气,平息一些胸中的怒火:“寡人自有分寸,你先下去吧。”

田有急匆匆地赶来。他跟随嬴政多年,对嬴政的性格很清楚,他表面上看起来总是慢条斯理,实际上却很急躁,最看不惯拖沓之人。所以每次应召前来,他总是尽力显示自己的干脆利落。

“大王,您有什么吩咐?”

嬴政看了看面前的田有,发现与印象中的形象相去甚远,怎么他服侍自己时就没有发现呢?他比以前胖多了,衣着光鲜,颇有神采,只是此刻点头哈腰,奴气十足。

嬴政平静地问道:“田有,你服侍寡人多少年了?”

田有听了一愣,不知嬴政是何意,他随即答道:“十一年了,大王。”

“十一年了,日子可不短啊!寡人最近发现宫中有个厮役颇为能干,想让你教教他如何为寡人办事,你认为如何?”

“大王说的可是赵高?”田有谨慎地问道。

“正是。”

“奴才知道他是赵人,其父母皆入隐官。奴才怕他心有怨恨,对大王不利。”

“难得你为寡人着想,那寡人就杀了他算了。”

“大王,奴才只是提醒您,他还罪不至死,把他赶回隐官就行了。”

“既然罪不至死,你为何派人去杀他?”嬴政突然脸一变,厉声喝问道。

田有被这一句话吓呆了,忙跪倒在地,颤声道:“大王此话是何意,奴才不知啊!”

“你还不招认?既然不知寡人是何意,为何吓成这样?田有,寡人待你不薄,你为何背叛寡人?当年在邯郸,若不是母后看你可怜收留你,你早已饿死街头了。现在你是咸阳宫总管,出去光鲜体面,谁敢得罪你?这一切都是谁给你的?”嬴政越说越气,越说越刻薄,“养一条狗还知道忠诚护主,你的心被狗吃了?”

田有趴在地上抖个不停,不住地哀声乞求:“大王,奴才是被逼无奈才做耳目的啊!”

“被逼无奈?寡人看你是被糊住了心!你站起来好好回话,别做这副样子让寡人见了恶心!”嬴政厌恶道。

田有站了起来,还是抖个不停,他一脸苦相继续哀求道:“大王,奴才的确是被逼无奈才这么做的。当初,相邦对奴才说大王年少,容易受人蛊惑,让奴才把大王的举动随时告诉他。奴才本不答应,但想到他在朝中的权势就心里害怕。何况,奴才的弟弟还在相邦手里,不得不听命于他。”

“你还有个弟弟,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嬴政奇怪道。

“这是奴才的私事,怎敢打扰大王?奴才的弟弟想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就投到了相邦府做门客。大王,奴才的确是迫不得已啊!”

嬴政看他这个样子,觉得也有些可怜。他现在还不能杀死田有,因为他一死,吕不韦不仅会警觉宫中有变,而且会重新在宫中安排耳目,他岂不是又要费一番功夫查找?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田有争取过来,给吕不韦送一些假情报迷惑他,这还有利于他们今后的行动。

看田有这样子,争取他并不是难事,但必须让他吃点苦头,才不会再生背叛之心。嬴政于是叫道:“来人,把他拖出去给寡人砍了!”

赵高应声进来,就要拖田有出去。

田有边磕头边大叫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赵高接到暗示,见时机差不多便道:“大王,田总管跟您多年,没有人比他更会服侍大王。他只是一时糊涂,大王就饶了他这次吧?”

“不行,谁能保证他不会再背叛寡人?把他拉出去砍了!”嬴政假装执意不肯。

“大王,奴才愿意担保!”赵高也跪下道。田有见有一线希望,更加不遗余力地哀声求饶。

“好吧,看在赵高的分上,这次就饶了你。以后你仍为咸阳宫总管,但一切都要听赵高的吩咐。如果再让寡人发现你心怀二志,那就让你生不如死!”

田有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谢恩之后便退了出去。

见田有走了,嬴政问赵高道:“你刚才说让昌平君表面上与成蛟多加接触,这不是将吕不韦的矛头引向成蛟?他是寡人的弟弟,万一有个好歹,寡人怎么向母后交代?”

“大王,您虽有维护长安君之心,可他在背后却对您大为不敬。有件事奴才一直不敢向您禀告,怕您怪罪。”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寡人怎会怪罪你?”

“长安君与一些宗室大臣来往甚密,已结成私党,名义上是对付吕不韦,实际上对大王也怀有不轨之心。”

“哦?他们在背后都说些什么?”

“密报说他们散布谣言,说您不是先王的嫡子,而是……”赵高不敢往下说。

“而是什么?”

“而是吕不韦的儿子,长安君才是先王的嫡子。”

嬴政气得一拍案几,大怒道:“寡人要杀了他们!可他们这样说成蛟会相信吗?寡人不信成蛟会同他们一起造反。”

“他们不知怎么同大王的母舅赵成联系上了,据说此言是他最先传出。”

嬴政面色苍白,颓丧地坐了下来,低声吩咐道:“你先下去吧,让寡人静一静。”

成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姜玉已让你抢走了,你还要什么?嬴政推翻了案几,伤心地想。他根本就不信传言是真的,若真如赵高所言,他将如何面对吕不韦?他认定这是一个谣言,是成蛟和宗室大臣为了谋夺王位而制造的一个借口。

可正在这时,他最不想见的人却要见他。一个内侍进来禀告道:“大王,相邦有急事求见。”

“不见!寡人不想见他!”

内侍本想再说两句,见嬴政面色不好,就赶紧出去了,不想吕不韦却独自进来了。他向嬴政躬身行了一礼道:“大王,臣有要事禀告,所以就擅自闯了进来,请大王恕罪。”

嬴政克制心中的怒火,若无其事道:“寡人就要安寝,仲父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议?”

“大王,前方军情紧急,所以不得不连夜进宫向大王禀告。”

“什么事仲父如此重视?”嬴政见吕不韦郑重其事的样子,内心不禁有些紧张。

“伐魏主帅蒙骜染上风寒,病势日重一日,恐怕难以支撑下去。军中无帅,必有危险,所以臣连夜进宫,好与大王尽早商量个对策。”

嬴政吃了一惊,因为昌平君正在通过蒙武说服蒙骜,共同对付吕不韦。但蒙骜却极为精明,他一直领兵在外,不愿陷入朝中内斗。但他手握重兵,是各方势力争取的对象。他虽不满吕不韦大权独揽,排挤异己,架空秦王,但他却受过吕不韦的恩惠,不愿意与之对立。

“那仲父有何打算?”

“臣认为应立即撤军,然后另派主帅伐魏不迟。”吕不韦早已成竹在胸,他知道昌平君正与蒙武联系,对此他不能不提防。蒙骜病危对他来说是一个好机会,他可以名正言顺地调回军队,换上一个可以放心的主帅。这样不管昌平君后面的人是不是秦王,他都不用担心了。

嬴政也意识到蒙骜病危是个关键,如果按吕不韦所说去办,将对他极为不利。因为在朝议事时,支持吕不韦的臣子很多。只要他提出一个亲近之人为帅,自己就很难否决。可要维持自己的地位和尊严,取得军队的支持必不可少。

嬴政飞快地盘算着,想出了一个办法:“仲父,寡人以为这样做风险太大。如此匆匆撤军,魏军若是追袭,我军将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仲父,你看这个办法如何?寡人将亲往前方犒军,一来探视蒙将军病情,二来可将仲父教导的行军布阵之法用于实战。仲父不是一直教导寡人做一个能征伐四方、扫平天下的开国之主吗?”

吕不韦没想到嬴政会突发奇想,他一时也想不出理由阻止,只得道:“大王,您是一国之主,怎可冒刀兵之险?”

“寡人只是去犒军,而且有那么多军士护卫,哪来刀兵之险?明日你与群臣就照此议吧。寡人有些累了,仲父若没有其他事就早些安歇吧。”

吕不韦也不愿过分逼迫,他见嬴政主意已定,便不再坚持。 jcBHtBqn52DALEp4O0SSCHeWOkExqL4mCeMK/fvIeOCzU+c4HinLKj7Nn3nQZD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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