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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秋冬记

一年之计在于春

读过若干歌颂春天的诗文,似乎还没有好好写过春天。

我先后在黔南的独山、都匀,江南的南京、无锡,岭南的珠海、深圳等地度过春天,也在春天里走马观花地看过日本的樱花、荷兰的郁金香,游过光影斑驳的巴黎塞纳河,看过瑞士阿尔卑斯山下浓翠的春草,赞过茵特拉根湖畔别墅旁盛开的鲜花,惊叹过爱尔兰莫赫悬崖边的大西洋海潮,算是见识过不同纬度、不同海拔、不同大陆,以及城乡之间、海陆之间的春天。关于春天的流水账,终究要说一年之计在于春。

黔南春与江南春

家在黔南,小学时对春天最强烈的念想,就是春游,老师挑选出阳光明媚的日子,我们也充满期待地带上家长准备的春游食物,兴致勃勃地穿行在贵州的山水间。日常的视野里,群山静默,色彩深沉,只有在春游的时刻,才能近距离地感知那些春意盎然的细节,比如丛丛簇簇的映山红和远处乡村人家围墙里探出的一树桃花。那时候春游的乐趣,景色是次要的,大汗淋漓的行军,益智的户外游戏,埋锅造饭的体验,才是成年之后再也没有体会到的欢乐。

因为曾在古典诗词里领教过江南的美景,真正到南京读书时,曾经骑车在南京城大街小巷乱逛,一边遗憾古典美已经渐行渐远,一边也努力寻找感动自己的春天。园林专业要到风景名胜区、古典园林、城市公园等地实习,带着任务去看,原生的感性与认知的理性四六开,再没有少年时的单纯,但是与冬日的暗淡相比,江南明媚的春光分外强烈。在这些明媚的日光下,白玉兰粉雕玉砌,樱花如云如雾,南京梅花山上的梅花灿若云霞。1991年到无锡鼋头渚春游,太湖烟波浩渺,但是始终有种浑浊的烟火气。南京林业大学图书馆到主楼之间的樱花,一直是南京人的春天打卡地,此外,校园改造后滨水绿地上种满二月兰,人文小清新的环境特征也比较明显。真正让我在春天里感受到强烈的场所精神的,是某年在明孝陵残破的高墙内,破旧的石板阶旁,一树樱花寂寞而热烈地绽放。那种穿透岁月的沧桑,无与伦比,江湖夜雨十年灯,桃花依旧笑春风。

岭南春

春天的气息来得最早、最浓郁的是珠海、深圳等南方城市的花市,岭南四季不分明,一入花市便是满眼春天。除夕前几天的日子,天气晴暖,花市里满坑满谷的鲜花、盆花、切花、插花、干花怒放,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徜徉其间,人间有味不是清欢,是浓烈,是热情,是世俗里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执念。在南方已经居住近二十年,似乎每年春节不到花市走一走,都不算感知到春天。

山海间的一腔春水

暮春时节,游览爱尔兰莫赫悬崖。莫赫悬崖是地壳变动形成的断崖,抵达断崖之前,一路起伏的高地形成温柔的玲珑曲线,若干不知名的小花悄悄绽放,田野间犹如披上翠绿的花衣。行车经过若干古典城堡,脑海里不由得冒出几部汤姆·摩尔导演的动画片《海洋之歌》《凯尔经的秘密》等的画面。绘画风格精致无比,线条细密地勾画丛林、群山、城堡,以及稀奇古怪的各种精灵,呈现一种丰盈饱满、姿态清奇的独特文化气质,和一路的景色交相辉映。

到了悬崖边,虽然已至暮春,高地的翠绿春装依旧,蓦然出现的辽阔的大西洋,阳光下似乎也浸染了浪漫无边的春色,完全就是春水满盈天地间。悬崖交错着铺排过去,一望无际,地质地貌或许与大洋洲的十二门徒石类似,但悬崖下方的大西洋海潮似乎包含温柔的情怀,春潮微微荡漾,完全不似澳大利亚十二门徒旁的惊涛骇浪,飞沙走石,惊起千堆雪。

他乡最古典的春天

最强烈地感受到春天里山水诗画意境的地方,居然是瑞士。那天离开茵特拉根湖畔,往阿尔卑斯山进发,一路微雨,路旁山林水汽弥漫,远望如淡雅的水墨画,近处层林间隐约的新绿,点染在丛丛簇簇淡褐色的枝干上,倪云林和范宽的画意陆续掠过心头。然后穿行在阿尔卑斯群山间,雨后初霁,阳光透过层层白云,洒到碧绿的草地上,或明或暗,将草地点染得五色缤纷,我的脑海中除了“阔云天青草地,谁染霜林层醉碧,都因山抹微雨”“我见春山多妩媚”,其他词穷。可见在尚未被现代化侵蚀的区域,人们对美景的感知互通的。

春光好,

城景处处新。

日出山海水微波,

花开乡野几多情。

能不惜光阴。

夏日云彩

与贵州清凉的夏天不同,深圳漫长的夏天伴随的是湿热的体感和突变的云雨,但是这里的云霞是最好的福利。

这几年,深圳的空气质量不断优化,最明显的表现是夏季的云霞越来越吸引我的眼球。

天气晴热,从清晨就拉开好天气的大幕,树上的绿叶们似乎洗了个日光浴,精神抖擞,色彩饱和度特别高,看上去十分爽利。

晴热天最好的时刻是黄昏,天空简直成了上帝任性的画布。百变云彩依次出现,很有3D即视感,团团簇簇堆砌在城市上空,也有丝丝缕缕妖娆不绝,借助夕照的光影,旖旎多姿,气象万千。

天象异常的前夕,比如台风前,或是酷热来临前的黄昏,天地意气用事,山、海、城都被感染,高空里的流云气势磅礴,恢宏天地间的情绪渗透到每一个细小角落,人的情绪自然也被带动,很难再生出小我的傲娇。

日积月累,对比各地天色,不由对深圳心生爱意。

贵州的夏日,高天里飘着流云,晚霞也是艳丽,云彩与千山万山融为一体,更显岁月静好。相对而言,深圳的风与云在海天变幻的背景下更加壮阔多姿。在南京,酡红色的夕照细腻的质感结合古都的风情,是记忆里无限惆怅的江南感怀,如秋冬冷凉,似乎仍能感受透骨的湿寒。深圳的风云则是驱逐湿寒的利器,长驱直入,不留一丝惆怅。在北京的地坛公园古道上感受过早春寒冷的黄昏,巨大的红日在古道尽头落下,千年以前的岁月,似乎被剪辑到当下。深圳的夏日,如同恣意挥霍的青春,灿烂而蓬勃。

虽抱怨过深圳潮湿的天气,但在夏日,潮气似乎被烈日驱逐,蒸腾到城市上空,云彩妖娆万千,夜晚的温度和潮湿,也在海风吹袭下变得没有那么难熬。以前一到夏天,就惦记着回贵州避暑,现在似乎也没这么急着逃避。

世界越来越热,然而南方这个海滨城市的天气却越来越宜人。恋恋不舍之处,有春日的繁花和夏日的流云。

秋愁

我人生近半百的岁月中,在气候温和的岭南已经旅居二十余年,曾生活过的四季分明的地方,只有独山和南京。独山的秋天不明显,黄叶也是稀缺,山色依旧青灰。凉爽的长夏之后是立秋,家中老人一再提醒要注意“秋老虎”的厉害。中秋节过后,一场秋雨一阵凉,很快就是冷雨霏霏的季节,寒流一来,铅云密布,如果毛毛雨细细密密下个不停,屋檐下的冰挂慢慢见长,那就是冬天来了。

对诗词里的秋色感悟最深的,还是在南京的四年,毕竟南京的栖霞山是赏秋叶的理想场所。晴好的天色下,红红黄黄的色彩如同上帝打翻了调色盘,这时候是绘画写生的最好季节,各种明黄、土黄、橙黄都可以任性涂抹。11月下旬,霜降后,通往南京林业大学树木园马褂木园的路上,枫香的黄叶绚烂,杨树的树干苍劲斑驳,泥土道的两边都是各色落叶,能充分感受到如俄罗斯著名风景画家列维坦笔下的秋天般的画意。2015年10月初到哈尔滨出差,一路行进在黑土地上,深秋的东北大地广袤而辽阔,收割后的田野散发着丰收的气息,远远飘来一些燃烧秸秆后的烟火味,灰蓝色天空中飘荡着悠然的白云,层层列列的白桦树顶着浓淡相宜的黄色,从近而远,构成风景画的各种背景色带。那一刹那,真切感受到那些风景画家对秋天的爱意不是没有道理的。

相比画家对秋天的热爱,中国诗人们关于秋天的关键词都与“愁”关联。纳兰词的秋意最凉: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这个词义,在南京感同身受。有一年的秋天,独自骑车到中山陵赏秋,黄昏时经过中山门,明城墙外残阳似血,近处的中山大道两旁落叶萧萧,六朝古都的尘封往事,终化成久远历史中的一声叹息。

冬日冰雪

有“电影诗人”之称的大卫·李恩1965年拍摄的《日瓦戈医生》,用音乐与画面完美再现诺贝尔文学奖原著的精髓,电影开篇与结尾的雪原,以及医生在旅途中被壮丽的雪景感动得心潮澎湃、奋笔疾书的场景,至今令我印象深刻。俄罗斯大地荒凉开阔的冬景,承载着俄罗斯民族骨子里那种雄奇伟岸的文学底气,晶莹剔透的冰雪世界,保存着一些童话般的纯真。如今我在一个发出高温黄色预警的端午节假期,默默地回忆着那些年感动过我的雪景,以及度过的一些严寒岁月。

冰雪记忆:

木心说,我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呐。这句话特别触动我。少年时在一个傍晚出门,天色阴沉,天地将冷意收缩在一起,入夜之后缓释出来。少年的我在路灯下静立良久,看着雪花在光影里纷纷而下,默然、寂静、欢喜。

更多的时候是下毛毛雨,气温低,雨凝冻成冰柱,屋檐下白花花一排,冻得最狠的时候,地面都是冰。有一年,外婆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将冰柱搜集起来,在大盆上雕了一只美丽的梅花鹿头,还有树枝当鹿角,晶莹剔透,令人印象深刻。小学时有同学拎着火笼上学,企鹅一样地走,也避免不了摔倒,撒了一路的灰和炭末。

对雪的向往来自动画片《雪孩子》。片中妈妈给兔宝宝堆了个雪人,雪人在雪花里唱着童谣和兔宝宝玩耍,兔宝宝玩累了睡觉,房屋着火了,雪人冲进去救了它,然后化成了白云在天上飘。至今仍然记得那首旋律优美的歌,朱逢博演唱,美情、美景、美声、美色,还有最美的雪的童话。

江南雪:

南京瞻园、玄武湖和中山陵、总统府都是赏雪的佳处。瞻园的蜡梅、玄武湖的水面、中山陵的青松、总统府的民国建筑的雪景都埋入了记忆深处。我在大雪纷飞的时候去观赏过南京林业大学的竹类园,人迹罕至,雪景似乎都有些无聊。

大三时,南京遭遇寒流,连续下了两三天大雪。雪稍化后,寒流又来,夜半冻了地面,雪继续下,不知雪下有冰,骑车出门看金陵,摔个跟头,也不疼。

画水彩时总喜欢临摹雪景,每每对西湖雪景心向往之,遥想张岱在湖心亭的白描: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诗意冰雪:

雪落在中国的大地上,也落在诗人们的词句里,共享着千年的时间、万里的空间。

柳宗元的渔翁独钓,画面感最强,寒江雪冷到今天。

白居易在天欲雪的黄昏,准备好红泥小火炉和新酿的酒,邀请了客人刘十九,穿越千年的温馨,醉倒不少读者。

一夜东风带来的雪,是岑参眼里的苦寒边塞,盛开了千树万树的梨花。

辛弃疾在雪后园林里寂寞地感慨家国何在,被金庸笔下的黄蓉唱出来,迷倒了郭靖,那句词中的梅花与蓉儿一起倚东风,一笑嫣然,转盼万花羞落。

雪落在艾青的诗歌里,封锁着他1937年的诗句,严寒中的茫茫众生如浮雕,感同身受。

回到1936年的延安,毛主席看雪后红日分外妖娆,豪气勃发,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样板戏时期的《林海雪原》,京胡的激昂音乐里,杨子荣们穿梭而出。

雪花被诗人在失望的灰烬里,用来写下相信未来的字句。

岁寒:

小时候过冬,汪曾祺先生的美文特别贴切:冬天,家人闲坐,灯火可亲。外面寒风呼号,一家人围着火炉,用餐时直接架火锅,烧骨头汤后煮肉丸子,青菜蘸水,晚上围坐或看书,或做针线活,炉上烧的水咕嘟冒泡,安静而踏实,岁月静好。但是贵州冬日湿冷的气候带来的烦恼是冻疮,包括在南京读书的四年,暴露在外的手被冻得麻木,冻疮年年要来打招呼的。从寒冷的户外进入温暖的室内,血液循环不畅,之后手脚红肿,又痒又痛。在南京读书时还要画图,冬天时哆嗦着趴在图板上哒哒哒地给草地打点,手冻得几乎捏不住笔,是不少同学的回忆吧。刚到珠海工作,发现居然有冬天不长冻疮的福利,兴奋了好久。

久居华南,湿热郁燥的时候多,渐渐怀念冬日那种似乎能洗心洗肺的清寒,头脑分外清醒。我对环境敏感,到了江南、黔南等地,似乎诗情画意萦怀的时候要更多。有一年回家过冬,车过湖南,窗外天色灰茫,渐渐地看到飘扬的雪花,没多久,地上悠悠半白,激动得不能自已,近乡情怯,想到很多往事。

岁寒,新陈代谢的节奏似乎也会慢一些。“岁寒三友”松、竹、梅,它们为了应对环境而进化出来的生命特征,被文人赞颂,成为不计其数的诗画篇章主题。

真正美好的冰雪世界中,某些珍贵的初心也被保存,等着渐行渐远的时光里,一次次回眸。 Spsz/iE9jC/J4VLcI8u5eKozeCPC1A4gG3aNLqkWQ/+0furyQDH+NRyvzl6BDL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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