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大约在更早的4月份，达尔文在一份备忘录中对自己的职业道路作了谨慎的分析，“去剑桥教地质学，动物学”？或者“致力于研究物种传播”？同时，他还对婚姻问题进行了一番思考。 21 我们无法知晓到底是什么原因驱使他后来又重新回到这个问题，并一次性敲定答案。但有趣的是，在他4月到7月零星记载的6篇日记中，有两篇提到了他感觉“不舒服”。“不舒服”将会成为达尔文的生活常态，可能他已预料到了这一事实。讽刺的是，关于死亡的暗示可以将一个男人拖入婚姻，但在之后的生活中，经常又是同样的暗示驱使他走出婚姻，为自己的生命注入新的活力。可一旦考虑到终极原因，所有的讽刺之处就迎风消散了：向一个女人承诺终身之爱的冲动与后来离家另觅新欢的冲动并存于一个男人的内心，这一切都源自于它们是否能引导祖先成功繁殖。从这个意义上看，两种机制都算是对抗死亡的良方，尽管最终都是徒劳的（从基因角度来看它们确实成功对抗了死亡），而且后者，也就是离开家庭的冲动，经常会导致灾难性的后果。
无论如何，换一种没那么深奥的说法：达尔文可能已经意识到，他很快就需要一个愿意全身心投入的助手和照料者。也许他甚至已经瞥见，自己将要花费多年精力，以极大的耐心闭关隐居，完成一本关于进化的大作。随着达尔文的健康状况越来越差，他对这个主题的理解却越来越深刻。1837年6、7月左右，他开始整理第一本关于“物种演化”的笔记，1838年初，他又开始着手整理第二本。 22 就在他为结婚问题所纠结的时期，他已在朝着自然选择的终点不断迈进。他相信进化的关键在于最初微小的遗传差异，例如，当一个物种因为一片水池而被隔成两个群落时，两个变种会向不同方向发展，直到成为两个全新物种。 23 剩下的也是最难的部分，就是找出是什么导致了这种分化。1838年7月，达尔文完成了第二本物种笔记并开始了第三本的计划，正是这部分工作为他带来了答案。而这一切发生的时间，恰恰与他写下事关命运的结婚分析在同一个月，因此他可能预感到了即将到来的成功。
9月底，解决方法出现了。达尔文刚刚读了托马斯·马尔萨斯谈论人口的著名文章，文中提到，如果不对人口加以控制，人口的自然增长率会超过食物供给增速。达尔文在自传中回忆道：“从对动植物习性的长期观察中我发现，生物随时准备好迎接生存竞争的挑战，我突然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有利于生存的变异被保留下来，不利于生存的变异则走向覆灭，而结果就是新物种形成。至此，我终于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24 在9月28完成的笔记中，达尔文写了几行关于马尔萨斯理论的内容，他没有具体描述自然选择机制，但探究了其影响：“我们也许可以说，有一种力量就像成千上万的楔子，试图将每一种适应结构嵌入自然的缝隙中，或者更确切地说，通过将较弱的结构挤压出来形成缝隙。这一过程的最终目标，一定是挑选出合适的结构并使其适应变化。” 25
达尔文的事业方向目前已经确定，现在他要来决定自己的情感归宿了。在写完这段文字的6周后，11月11日，星期天（“重中之重的日子！”他在日记里写道），他向艾玛·韦奇伍德求婚了。
从最简单的达尔文主义原理来看，达尔文会被艾玛吸引似乎很奇怪。他现还不到30岁，是个身居高位的有钱人，应该很容易找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妻子。艾玛比他大一岁，虽然并不难看，但也不算漂亮（至少从她的肖像画看来是这样的）。为什么达尔文会做出如此不具有适应性的选择，娶一个已经耗费了十多年生育潜能的平凡女子呢？
首先，这个简单的方程式——富有、地位高的男人等于年轻、漂亮的妻子——有点粗陋。一个基因上更幸运的好伴侣是由许多因素所造就的，包括智力、可信赖性以及志趣是否相投。此外，对配偶选择的过程其实也是为后代选择家长的过程。艾玛坚毅的性格预示着她能对子女悉心照料。他们的一个女儿曾回忆说：“母亲的同情心和稳定温和的性情会让每个和她在一起的孩子都感到绝对的放松，无论遇到的麻烦是大是小，都能在她那里得到安慰。孩子们都知道她是多么无私，她从不觉得任何事情是负担，他们在童年遇到各种小问题时，都可以找她寻求帮助或解释。” 27
此外，如果问题是达尔文期盼找到一个“有价值”的妻子的话，那么严格地说，关键不在于他本身是一个多么抢手的配偶，而在于他自认为有多么抢手。在青年时期，或者更早的时候，人们就会得到有关自己的“市场价值”的信息反馈，这些反馈会塑造他们的自尊，从而影响他们选择配偶的目标定位。达尔文似乎并没有在青春期时产生自己是优质男性的感觉，他虽然身材高大，但性格柔弱，不是一个好斗的人。并且，就像他的一个女儿所说的，他认为自己的脸看起来“平庸到让人厌烦”。 28
当然，所有这些都与他后来的成就无关。达尔文也许在十几岁的时候没有很高的地位，但他后来得到了。而在女人眼中，地位本身可以弥补平庸的外貌和孱弱的体格。然而，他的不安全感似乎从未消散。事实上，青春期形成的不安全感经常会持续存在。问题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也许主导达尔文不安全感的发育机制是一种进化残余，这种适应程序本来在祖先环境中可以提高一个人的适应性，但现在已经不再有效。因为在许多狩猎——采集社会，男性的地位等级在刚步入成年期时就已经固定下来，那些能力一般、地位低下的男人没机会去上大学，勤勉攀登事业阶梯，然后靠着成年后实现的成就让女性为之沉迷。所以在祖先环境里，青春期后稳固下来的自尊可能是一个人在婚姻市场上长远价值的可靠指标，只不过在现代环境中，它也许已经成为一种常常具有误导性的信号。
再者，也许固执地自视甚低是一种在任何环境下都具有适应性的心理机制。毕竟，妻子对丈夫的不忠始终存在。从民间故事看，妻子常常与那些英俊健壮的男性出轨。达尔文如此轻视自己的魅力，这起码可以让他避免娶到那些太过耀眼的女人，这样的女性会很容易被有手段的风流人物注意到，而相比之下，达尔文又确实没他们那么性感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