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时期的最后,也就是领悟到自然选择理论前的几个月,达尔文决定结婚,不过并不是必须和哪个特定的人结婚。我们不清楚他在做结婚决定时脑海里是否出现过艾玛的身影,哪怕只是略微浮现。但通常的看法是,对于结婚这个问题,是否和艾玛组成家庭并不是达尔文考虑的重心。在一张大致写于1838年7月的著名小纸条上,他做了一个非常抽象的决策。
这张纸上有两栏,一栏标着“结婚”,另一栏标着“不结婚”,而这两栏的上面圈出了一行字,“这是个问题”。在支持结婚的一侧,他写下了公式:“有孩子(如果上帝眷顾的话),对彼此感兴趣的长期伴侣(年老后的朋友),相爱和共同玩耍的对象。”在思考了不知道多久之后,他又在上面加了一句“至少比养条狗强”。他继续写道:“有家,有人照顾家庭,有音乐,可以和女人闲聊——这些事情对身体健康不错,但是会耽误时间。”就这样,达尔文从支持婚姻的那一侧毫无征兆地转向了反对婚姻的那一侧,而“婚姻会侵占时间尤其是工作时间”的问题在“不结婚”理由那一栏得到了更充分的阐述。不结婚的话,他写道:“可以想去哪就去哪,选择结伴生活但不够自由,可以去俱乐部同聪明的男人聊天,不用被迫拜访亲戚和处理各种生活琐事,省下了养孩子带来的花费和焦虑,可能会吵架,浪费时间,不能在夜晚读书,变得又胖又懒又无所事事,带来焦虑和责任,用来买书和其他东西的钱会减少,如果有很多小孩必须努力挣钱养家。”
然而,最终支持婚姻的力量占据了上风,达尔文在“结婚”那一栏的最后总结道:“上帝啊!假如自己要像一只工蜂那样忙忙碌碌过完一生,其他什么都没有,想想就难以忍受。不,不,那可不行。想象在伦敦一个又脏又臭的房子里独自度过每一天,再想象另一个画面,漂亮温柔的妻子坐在沙发上,炉火正旺,也许还有好书和音乐。”在记录下这些场景后,他写道:“结婚!证明完毕!”
然而,达尔文还是经受住了一波新的疑虑后才最终决定下来的。正如达尔文所写的:“既然已经证明结婚是必要的,那么什么时候结婚?迟早吧。”但这个问题又激起了一阵恐慌,就是许多新郎熟悉的那种感觉。当然,新娘其实也会在婚前恐慌,但她们看起来更担心的是自己所选择的终身伴侣是不是那个对的人。对于男人来说,就像达尔文在小纸条上分析的,焦虑无关于任何特定的结婚对象,真正让他们惊恐的是“终身伴侣”这个概念本身。因为在一夫一妻制社会里,婚姻至少在一定程度上阻断了一个男人与其他女性发展亲密关系的前景,而他的基因又驱使他这样去做(即使只是暂时地)。
并不是说婚前恐慌仅关乎一个人担心无法再成为其他人的性伴侣,潜意识的运作方式可以更微妙。尽管如此,对于那些即将和一个女人终身厮守的男人来说,他们多少还是会有一种即将落入陷阱的恐惧,会产生冒险生活已经结束的感慨。“唉!”达尔文写道,伴随直面终身承诺带来的最后一次战栗。“我不再有机会去了解法国人,去游历欧洲大陆,还有去美洲,坐热气球上天,独自去威尔士旅行,这些统统不行了。可怜的奴隶,你会比黑奴过的更糟。”但随后,如宿命一般,他下定决心:“没关系,小伙子,振作起来!一个人不能孤独地度过一生,到了头晕眼花的老年时,没有朋友,没有孩子,凄凉地盯着自己已经布满皱纹的脸。没关系,相信命运!擦亮眼睛去寻找,还是有很多快乐的奴隶的。”全部的记载到此结束。 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