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其他需要

在进一步探讨绿帽子为男性留下的心理阴影之前，我们可以先问为什么它会存在。为什么一个女人要对配偶不忠呢？这样做并不会增加她的后代的数量，而且还要冒着激怒配偶、失去配偶投资的风险。什么样的回报能证明这种赌博是合理的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多。

首先，你要考虑生物学家所说的“资源抽成”。如果人类女性像雌性蝎蛉一样，能通过性换取礼物，那么她的性伴侣越多，得到的礼物就越多。我们能从灵长类近亲那里看到这种行为逻辑。雌性倭黑猩猩往往愿意用性来换取一大块肉。黑猩猩的“食色交易”没那么直白，但也显而易见，当雌性黑猩猩露出代表她正处于排卵期的红色肿胀阴部时，雄性黑猩猩更有可能把肉分享给她。 ²⁴

当然，人类女性并不公开宣传自己的排卵期。一种理论认为，“隐性排卵”是一种适应机制，作用是扩展女性获取资源的机遇。男人也许在女人排卵期前后向其赠予礼物换取性方面的回报，他可能充满愉悦，但毫无“结果”。在昆申族狩猎——采集部落，一位叫妮萨的女人曾坦率地对一位人类学家谈到多个性伴侣的福利。“一个人能给你的太少，并且他只给你一种食物。但当你有情人的时候，有人给这有人给那。晚上有人带着肉来，有人带着钱来，还有人带着串珠来。你的丈夫当然也会给你东西。” ²⁵

女人会与不止一个男人交媾的另一个原因——隐性排卵的另一个优势——是为了让多个男人认为，他们可能是某个孩子的父亲。在所有的灵长类动物中，雄性对幼崽的善意与他是幼崽父亲的概率之间都存在粗略的相关性。身为首领的雄性大猩猩可以独享所有雌性，他可以心安理得地确定部落里的幼崽都是自己的孩子。虽然他对后代的付出无法与人类父亲相比，但他也会溺爱和保护幼崽。雄性叶猴是另一个极端，他们会为了打破“性僵局”而杀死其他猴子的后代，这是他们与幼猴母亲交配前的序曲。 ²⁶ 毕竟这样做可以直接结束雌性叶猴对幼猴的喂养，并让她恢复排卵，将精力集中在未来的孩子上。要想达到这些目标，除了杀死幼猴，没有更好的手段了吧？

任何要对叶猴的道德发起控诉的人都应该首先注意到，各种人类社会都接受以不忠为理由的杀婴行为。现在还有两个这样的社会：男人一旦要娶“有过去”的女人，就会要求先杀死她的孩子。在巴拉圭的阿切族狩猎——采集部落中，男人有时会集体决定杀死一个刚失去父亲的孩子。不过即使不实施杀害，如果没有一个尽责的父亲，幼儿的生存也会很艰难。亲生父亲去世后由继父抚养的孩子活到15岁的概率只有双亲家庭孩子的一半。 ²⁸ 那么，在祖先环境中，一个女人拥有多个性伴侣的好处就很明确了：只要这些男人以为她的孩子是自己的血脉，他们就不会杀死他，反而会给予照顾。

这种逻辑并不依赖于性伴侣的有意思考。雄性大猩猩和叶猴就像马林诺夫斯基描述的特罗布里恩岛民一样，无法意识到性与血缘的关系。尽管如此，在这三个例子中，雄性的行为都反映了一种“隐性识别模式”。某些幼儿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血脉？那些能让雄性下意识地对这一问题的相关线索保持敏感的基因会更加繁荣。假如一个基因对你说（或者低喃），“如果你和孩子的母亲有过多次性行为，就对这个孩子好一点”，另一个基因又说，“即使你在孩子出生前几个月就和他们的母亲保持性关系，也要从孩子那里偷走食物”，前者当然会胜出。

人类学家萨拉·布拉弗·赫迪（Sarah Blaffer Hrdy）一直拥护这种解释女性出轨的“后代困惑”理论。赫迪将自己描述为一个女权主义的社会生物学家，不过她的立场可能不仅仅是出于科学兴趣，她认为雌性灵长类动物往往是“富有竞争精神的强势个体”。 ²⁹ 反之，使男性达尔文主义者感到振奋的说法则可能会是“雄性一生都在追求性爱”。科学理论可以有多种来源，最后唯一要面对的问题是它们是否有效。

这两种关于女性乱交的理论——“资源抽成”与“后代困惑”——原则上可同时适用于已婚女性与未婚女性。事实上，这两种理论对于低雄性亲代投入的物种也说得通，因此它们可以解释雌性黑猩猩和雌性倭黑猩猩极端混乱的性关系。但是还有第三种理论——“两全其美”理论，这个理论不再仅仅以雄性亲代投资为分析依据，所以特别适用于已婚女性。

在高雄性亲代投资的动物中，雌性追求的两大目标是良好的基因和持续的高投资。她可能无法在一个对象身上同时实现两个目标，一个解决方案是欺骗一个老实忠诚但不是特别强壮聪明的配偶来抚养另一个雄性的后代。这一次，隐性排卵又要派上用场，为背叛提供便利。如果女性的排卵期显而易见，那么男性很容易就能防止自己的配偶怀上竞争对手的孩子。但如果排卵期并不固定，男性对配偶有针对性的监督就不太可能实现了。当女性想从一个男人身上获得投资而从另一个男人身上获得优良基因时，她会非常需要制造出这种混乱。 ³⁰ 当然，女性可能不会有意地“想要”这么做，她甚至意识不到自己正在排卵期，但某些行为却会与排卵保持一致。

理论如果过多涉及潜意识的诡计，也许听起来就会聪明过头了，尤其是对于那些并不习惯自然选择的悲观逻辑的人来说。但有证据表明，部分女性在排卵期会有更活跃的性生活。 ³¹ 另有两项研究发现，女性在排卵期前后去单身酒吧时会使用更多的首饰与化妆品。 ³² 这些装扮似乎与黑猩猩肿胀的生殖器具有同样的广告价值，它们有助于吸引更多男性供女性挑选，而部分穿着妩媚的女性也确实倾向于在晚上与男性发生更多的身体接触。

英国生物学家R.罗宾·贝克（R.Robin Baker）和马克·贝利斯（Mark Bellis）的另一项研究发现，对伴侣不忠的女性更有可能在排卵期出轨。这表明，她们追求的经常是秘密情人的基因而不是资源。 ³³

总之，无论女性出轨的原因是什么（或者用中立的生物学概念来表达，是“配偶外交配”），都无法否认这种现象确实如此。血液检验显示，在一些城市地区，超过四分之一的孩子的生父可能不是户籍记录上的父亲。即使在昆申部落这种类似于祖先环境的地方，人们密切的社会联系导致地下情很难发生，但每50个孩子中就有一个生父另有其人。 ³⁴ 女性的出轨行为看起来历史悠久。

确实，如果女性的出轨行为不是人类两性关系中长期存在的一部分，为什么男性会进化出特别疯狂的性嫉妒呢？与此同时，男性往往在配偶孩子身上大量付出，这表明绿帽子现象并未泛滥；否则，鼓励无效投资的基因早就走进死胡同了。 ³⁵ 男性心理是女性过去行为的进化记录。反之亦然。

如果“心理记录”的概念看起来还不够有说服力，那么可以考虑更简单直接的生理数据——人类睾丸的相对重量，准确地说，即睾丸平均重量与男性平均体重的比率。黑猩猩和其他睾丸相对重量较高的物种配备的是“多配偶繁殖系统”，雌性的性活动非常混乱。 ³⁶ 而睾丸相对重量较低的物种要么是单配偶制（例如长臂猿），要么是一夫多妻制（大猩猩），即一个雄性独占几个家庭。原理很简单，当雌性与多位雄性交配时，雄性射入雌性的精液越多，他的基因利益越有可能得到保障。哪位雄性能将自己的DNA融合进卵子？这可能纯粹依赖精子数量之争，因为成群结队的精子会进行“隐秘战斗”。因此，一个物种的睾丸相对重量反映了这个物种中雌性动物性乱交的程度。人类的睾丸相对重量介于黑猩猩和大猩猩之间，这表明女性虽然不像雌性黑猩猩那么狂野，但也天生有点冒险精神。

当然，冒险并不意味着不忠。也许在祖先环境中，除了要求相互忠诚的一夫一妻制之外，女性也有过狂野、独立的生存时期——在此期间，相当重的睾丸为男性带来了回报。不过，事实也许并不是这样。考虑一下能指示雌性出轨的另一个更真实的指标：精子密度。你可能会以为，丈夫射精的多少只取决于他距离上一次做爱有多长时间，错了。根据贝克和贝利斯的研究，射出精子的数量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配偶最近离开他视线的时间。 ³⁷ 因此，一个女人从其他男人那里“搜集”精子的机遇越多，她的丈夫派出的精子就越多。再一次，自然选择设计出了这样一种巧妙的武器，事实证明它是一种可以用来“战斗”的武器。

这也证明了自然选择完全有能力制造出巧妙的心理武器，其中包括强烈的性嫉妒，以及有些男人一想到伴侣和另一个男人上床，自己就会产生性冲动。它们都反映了一种倾向：男性会把女人看作私人财产。威尔逊和戴利在1992年发表的一篇名为《错把妻子当作动产的男人》（The Man Who Mistook His Wife for a Chattel）的论文中写道：“男人会宣称对特定女人的所有权，就像鸟类宣称对领地的所有权，狮子宣称对猎物的所有权，商人宣称对贵重物品的所有权……‘男人将女人视为私有财产’不仅仅是一种比喻，在婚姻和商业活动上，一些人确实会进行这种心理计算。” ³⁸

所有这一切的理论结果是另一场进化军备竞赛。随着男人越来越适应配偶出轨的威胁，女人应该更善于让男人相信，她们对丈夫的爱近乎敬畏，她们对忠诚的坚守近乎神圣。此外，她们可能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去说服自己。事实上，考虑到出轨所带来的灾难性后果——可能被丈夫抛弃，或是被暴力相待——女性也许早就进化出了精细的自欺倾向。对已婚女性来说，逐渐对性活动无欲无求可能是一种适应机制，即使她的潜意识一直在关注着基因的前景，并会在需要唤醒激情时通知她。 Fz1TcK9v8zDFKsUS6qAmJnqpP3zDgrQtAhm0TgzeikvSPsYMvUioHS7xAgOB0zE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