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少年郎处得相安无事,若说情意,却谈不上太多。
以白族族长白铭义为首,大多支持培养白起,而忽视族中另一些年龄相仿少年。
私塾先生换了几位,每引经据典、谈古论今时,少年郎们便兴致浓浓,随即学堂引起论证之风。
并不为白族主系,可白起命格贵不可言,论政之时,便常以白起为主。
白铭义听了几回少年郎们的论政,觉得与时事尚有距离,就托了人脉,花了近半年时间,请来名满天下的鬼谷子王诩的弟子、饱学之士苏秦。
话说这鬼谷子,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在那时活了近80岁,星象、兵法、善辩皆在他活着的年代,便赶超当时的大多数人。
因其隐居鬼谷,而得名鬼谷先生。
鬼谷子身世与学问的神秘莫测使得外人道不出他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卫国朝歌人,还是战国时期的魏国邺人。
但凡得他指点之人,都告诫后人:鬼谷先生高妙之处,非我等能及。
虽然鬼谷子已仙逝数十载,留下的多半为传世佳话,而当世传人之一苏秦也曾拜访秦惠王,考虑秦国立场,将苦心推敲出的“合纵连横”之术,结合秦之国情,建议秦惠王兼并列国、称帝而治。当时秦惠王认为时机不成熟,草草一句驳回。
而后,苏秦说服燕文公推行合纵连横,几经波折,齐、楚、燕、魏、赵、韩达成合纵联盟。然,六国国力强弱不同,国君们又各怀心思,这疏离的国事交往,又怎能让联盟长久维系?
秦国为搅局,派出使臣犀首离间,使齐、魏合攻赵国……
往事完尔,苏秦畏惧赵王,借口出使燕国,伺机离开,也由此发誓报复齐国。
于是,盛大而空前的首次合纵联盟瓦解。
此番再度入秦,苏秦的画像虽仍在通缉榜文之上,然,时隔20余年,榜文也就做做样子。
盘查的士兵压根没仔细打量过眼前人,便让他入了秦境。
一身布衣,苏秦低调行事,借着论政、讲学为名,寻适当契机,将数年来在齐国官拜客卿,所掌握的各种军事要塞图交给秦国,以求秦国攻打齐国。齐国遂受重创。
如此传说人物将到访白府,白起从最初的好奇,到请教白渊之后,了解了合纵连横一说,便一头扎进府中藏书阁,连续数日通宵达旦拜读有关文章。
半月之后,受白府相邀的苏秦未雇马车,信步走进白府大门。
众人简单见了礼后,开始了论政。
“据本公子所知,先生曾到过我秦地,也曾向大王推行过合纵一说。”白渊提起往事。
“合纵连横之说乃鄙人倾尽心力推敲出的学说。因事实而合,因无事而分,各国自治,互不干涉……”苏秦巧舌如簧。
白渊素来体弱,即便娶了妻室,得贤妻照顾起居饮食,也无法逆转康健问题,与其辩了几个回合,暂且歇息。
在场的其余白族子嗣,或而不熟悉合纵论,或而不屑于此学说,一时间议事厅内再无论政之声。
“苏先生,参与合纵的各国实力不均衡,合纵意见难统一,是否有以强欺弱之嫌?”白起推敲过各国政局,将一份从书中抄来的文章背诵。
苏秦听得哑口无言。
合纵之时,六国间确有诸多不堪之事,如楚派兵,韩得承担楚军大部分粮饷;燕国为保住联盟中的地位,向齐王赠送诸多贵重礼物。
他抖抖袖袍,不愿再听,苏秦义正词严:“道听途说之言,公子怎能为信?”
原先白起不太敢相信这篇署名为“无事人”所作的文章,可苏秦的言语倒令他相信此文非虚。
于是,借故小解,白起提前离开了论政之所。
再遇苏秦,则是论政结束之时。
“你认为鄙人的学说不值一提?”苏秦停步。
“本公子乃一介武夫,只觉苏先生的学问尚需完善。”白起不得不承认合纵连横确有可取之处,然负累众多,不难寻到突破口。
苏秦厌恶白起,但料定他乃六国之患。
而后,白起对遥远的六国产生了浓厚兴致,读了颇多的各国风土志,每逢听见城内某棋社或茶社有人论政,皆匆匆赶去。
白起之举引得了族长和白兴亮的重视,随即族长为白起的游学开始谋划,请了些有名的门客到府中与白起相见。
白起倒是较认真对待,偶尔能从他人口中听到些趣事也不错,遗憾的是多半的时光他仅是陪坐,听些无用论调而已。然过程中有一人的名字竟被数名门客提及并赞许不已,这令白起不禁感到好奇。
“先生,给本公子再说说蒙骜之事。本公子有意结识于他,不知先生可否引见?”白起的确是甚为好奇此人,想蒙骜年纪与自个儿相仿,又从齐国而来,在秦地毫无根基,怎能投军一日后授左庶长一职?
“吾等也是道听途说,并未与其谋过面。”门客搁下杯盏,讪笑了了。
对此人起了心,可白起问过返家的堂兄白恒后,才知蒙骜比自个儿年长三四岁左右,至于相见并切磋武艺,更无法达成,因为蒙骜所服役的军营镇守于遥远的苦寒之处。
“相见只能等来日了。”白起一笑了之。
“贤弟前途无量,蒙骜也非等闲之辈,将来你等极可能朝堂相见,不急这会把酒言欢。”白恒料定白起能为白族扬眉吐气,却不认为蒙骜能与之相提而论。
白起沉寂地点头,不言语。
“愚兄听闻蒙骜在军中武力甚强。过些日子府衙举办比武大赛,你若有心结识于他,也该在比试中小露锋芒。”白恒有意让白起在从军前有些名头,以便到军中之后容易受上司关注。
“愚弟领命。”父亲几度三番提及比武大赛,白起自是有准备的。
被白族颇为重视的比武大赛,因天公不作美,一拖竟是半月。
幸得地方官对此极重视,才在雨后初晴时摆了擂台。
白起不负众望,一路杀破重围,进入半决赛。
而黑马也出现了,此人就是在少年时期展露过小小锋芒的白瑜。
沙场无眼,即便是点到为止的擂台赛,白起也不敢轻敌。
站上擂台的他向对手白瑜抱拳。
拱手还之,白瑜苦练武艺良久,觉着如果能斗败公子白起,那自然就能在白族争得一席之地。
当听见比赛开始的号令发出,他猛攻、猛打,势要将白起在顷刻间赶下擂台。
幼年的药浴提升了白起的体能,少年时师从名师更令他武功了得,这等皆非白瑜可比。
他沉着应战,使得白瑜数次出招皆未能占到便宜。
以退为进,虚晃几式后,待白瑜露出破绽,他果断飞起一脚,将白瑜踹离擂台。
“好!”台下赞许声连连。
白起赢了白瑜,之后再接再厉。
决赛中,虽未能赢过年长他七八岁的盛年男子,却也做到了为白族争得小小荣誉。
然,此事竟让盛年男子的主子生了恨意。
话说这主子是谁,他可是秦惠文王和宣太后所生、当今秦昭襄王之弟高陵君公子悝。
派出仆人参赛,公子悝图的乃一乐字。
如今兄长秦昭襄王虽已即位,然手握秦国实权的仍为疼他的母亲宣太后。
他见家仆校场比试胜出,便傲慢露笑意,对着刚亲自比试、却输给了白起的公子婴朗声冷笑。
这公子婴也是皇亲国戚,其父华阳君芈戎乃宣太后胞弟,与公子悝同为“四贵”之列。
何谓“四贵”?秦昭襄王即位后,尊母亲芈八子为宣太后,昭王年少,太后大权独揽,用其弟魏冉为相邦,封穰侯;二弟芈戎,封华阳君。而宣太后的两个亲儿子公子芾封泾阳君,公子悝封高陵君,号称秦国“四贵”。
如此的身份,又何以忍下这般嘲笑?公子婴自然针锋相对。
“本公子念白起年幼,故而未倾尽全力。高陵君家仆人高马大,仅险胜白起,过上几年,这白起定把他打得满地找牙。哈哈哈……”公子婴面露鄙夷神情。
两位公子皆在秦国颇有势力,唇枪舌剑却殃及池鱼白起。
眼见口角之争愈演愈烈,半晌辩不出二人谁占上风,公子悝为泄愤,四处造谣,说白起乃名莽夫,徒有拳脚。公子婴也不示弱,命人街头巷尾疯传:白起来日必为栋梁之材。
“岂有此理!他等斗气,竟令本公子处于风口浪尖!适才去了趟武馆,竟不知谁做了庄,押重金赌本公子明年夺魁。”明年夺魁,白起势在必得,然被人拿来当乐子,却令他气愤填膺。
白族也为皇族,然先人公子白的时代已过去,倘若白起因此小事与“四贵”结怨,他日从戎得封赏时,难免会被他们从中作梗。
族长权衡利弊,指点迷津:“起儿莫怒,以老夫之见,此时你游学列国才是正经。”
“明年的比试,起儿还参加吗?”白起探究。
“再议,视时机而定。”一旁品茶的白兴亮笑语。
白族多少还算有点名头的人家,这“四贵”全然不给其颜面,若是遇上了家世更为寻常之人,岂不逼得人无法自处。
因果轮回,倘若“四贵”懂得收敛,或许他等就不会于范雎被重用后,落得个被赶回封地的宿命。
而咄咄逼人的公子悝更是奇了,何以为奇?
相传此次比试后,白起出城时被公子悝刁难,由此白起恨极了公子悝。
公元前266年,公子悝死在秦都城的教坊中,而白起碰巧那日去过教坊……
巧合?蓄谋?
谁人说得清,只道是有因自有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