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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尺之躯

喜的身材似乎较高,可能是一个大个子。

喜墓中的木棺长2米,棺木厚度在10—15厘米之间。喜的遗体被放置在棺中,仰身曲肢,两条小腿明显弯曲。根据墓葬报告整理组绘制的棺内骨殖与棺壁、随葬品间的比例推断,喜的身高应当不会低于1.7米。 [11]

睡虎地秦墓所出的木棺,长度都在2米左右;其中,第八、九、十、十一号墓(喜墓)的木棺均正好是2米,说明2米长的木棺,很可能在一段时间里是一种标准规格。 [12] 同一墓地七号墓(M7)的木棺长2.12米,内壁长1.78米,比喜的木棺大一些。此棺中的人体骨架也基本保存完好,却是仰身直肢,左手平放于身侧,右手屈放于胸前。九号墓的年代与十一号墓大致相同,木棺长度也是2米,其中的人骨虽然已经腐朽,但根据腐朽痕迹,仍可辨认出是仰身直肢葬。 [13] 这说明曲肢葬并非当时流行或要求的葬式。喜的两腿被弯曲置放,很可能是身体较长、木棺显得较短的缘故。如果木棺有相对标准的长度(2米),那么可以合理地推测,较之当时的普通人,喜的身高可能要高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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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虎地秦墓十一号墓(喜墓)棺内骨殖与遗物出土情况平面图

那么,喜究竟长得怎么样呢?

项羽生于秦王政十五年,比喜小三十岁。项氏世世为楚将,所以,项羽生下来,就是一个武士。《史记·项羽本纪》说项羽身“长八尺余,力能扛鼎,才气过人,虽吴中子弟皆已惮籍矣”。 [14] 项羽身高八尺余,若以秦尺23.1厘米计算, [15] 则不会低于1.85米。

刘邦出生在秦昭王五十一年,比秦王政小三岁,比喜小六岁。三人可算是同代人。《史记·高祖本纪》说他“隆准而龙颜,美须髯”,也就是高鼻子、宽额头,还有一部漂亮的胡子。张守节《正义》引《河图》,说刘邦“斗胸,龟背,龙股,长七尺八寸”。 [16] 七尺八寸,也超过1.8米。

秦楚汉之际另一个参与“逐鹿”的英雄韩王信(不是有名的韩信)出自韩国王族,“长八尺五寸”, [17] 约1.96米,比项羽要高不少。他被刘邦、张良看中,立为韩王,除了其王族的身份,可能身高也是原因之一。

刘邦最重要的谋士郦食其出身贫寒,“家贫落魄”,虽然“好读书”,却“无以为衣食业”,只能在社区做一个保安(“里监门吏”,至多是保安负责人)。他虽然很穷,却是一个高个子,六十多岁时,还“长八尺”,和项羽差不多高。他的模样,想必是高而瘦,戴儒冠,着儒服,每每指点江山,品评天下人物,县里的人当然把他看作“狂生”。 [18]

刘邦的另一个属下张苍也是高个子。张苍是陈留郡阳武县人,秦时在县里做御史,负责记录县廷的议事,并抄写相关律令、文书(“主柱下方书”)。他投奔刘邦之后,以“客”的身份随从大军进攻南阳,却犯了罪,被判处斩。他已经被带上了刑场,解开上衣,按倒在一种施刑的器械上。恰巧大将王陵走过来,看见他“身长大,肥白如瓠”,“怪其美士”,马上跑过去向刘邦求请,把他救了下来。据说,张苍的父亲身高不满五尺(不到1.2米),几乎是侏儒;可张苍却“长八尺余”,应当和项羽差不多高。 [19]

项羽、刘邦、韩王信、张苍等,身高都在八尺左右,因为比较高,才被特别记录下来。而普通成年男子的身材,大约也不会低于七尺(约1.62米)。《列子·黄帝篇》给“人”做了个界定,谓“七尺之骸,手足之异,戴发含齿,倚而趣者,谓之人”。意思是说,作为人,要有七尺高的身体,手、脚在形状与功能上都要有所区分,把头发堆放在头上(与“披发”相对而言),牙齿基本含在嘴唇里(与“露齿”相对而言),倾着身体向前行走。 [20] 《荀子·劝学》说:“小人之学也,入乎耳,出乎口。口耳之间,则四寸耳,曷足以美七尺之躯哉!” [21] 在这里,七尺被看作成年男性的基本身高。《史记·滑稽列传》说齐国的淳于髡“长不满七尺,滑稽多辩,数使诸侯,未尝屈辱”, [22] 显然认为以淳于髡“不满七尺”的身高出使列国,还能不辱使命,是非常不容易的。《周礼·地官司徒》说乡大夫负责登记家户、人丁数量,确定其中可供任使的人丁,“国中自七尺以及六十,野自六尺以及六十有五,皆征之”。也就是说“国人”自身高七尺以上、年龄六十岁以下,“野人”自身高六尺以上、年龄六十五岁以下,都要应征从役。显然,七尺被看作“国人”应役(主要是军役)的基本身高,而六尺则被作为“野人”应役(主要是运输之役)的基本身高。 [23] 《吕氏春秋·上农》里说:“凡民自七尺以上,属诸三官:农攻粟,工攻器,贾攻货。”百姓要长到七尺以上,才被分配到农、工、商三种管理机构中,分别去耕种农田、制作器物或贩运贸易。 [24] 显然,七尺被看作“民”的基本身高。

然而,身高七尺五寸(约1.73米)的人可能就不多见了。《太公六韬》谈到选拔车士和骑士,都要求四十岁以下、七尺五寸以上,并要求车士能够拉得动八石的弩,骑士则应当“壮健捷疾,超绝伦等”。 [25] 车士与骑士都是军中精锐,选拔标准自然较高,也反过来说明大部分步兵的身高应当不足七尺五寸。

所以,大部分成年男性的身高,应当是在七尺至七尺五寸之间(1.62—1.73米)。

喜墓随葬的简牍中,有一部分文书题为“封诊式”,即审理各种案件的要求和公文记录格式。 [26] 其中有一个案例题为“贼死”,说到在某一个亭的辖区内某处,发现一位被杀死的无名男子。他正当壮年,皮肤白皙,“长七尺一寸,发长二尺”,“结发”(当理解为“头发纠结在一起”,并非梳成发髻),上身着单布短衣(“襦”),下身穿单布裙(“帬”),脚穿黑色的、秦式麻鞋(“䰍秦綦履” [27] )。这名男子身份不详(“不知何男子”),亦不知为何人所杀,应当是一位普通百姓。 [28]

里耶秦简8-439+8-519+8-537所记是秦王政二十五年九月五日,一支紧急部队(“将奔命”)的指挥官(“校长”)周的报告。他首先引录敦(屯)长买、什长嘉的报告,说有一位名叫缭可、来自右里、身份为士伍的兵卒,行军到零阳庑溪桥一带时逃亡,不知生死。然后,他描述了缭可的一些基本特征,说他年纪大约二十五岁,身高约六尺八寸(约1.57米),枣红色脸膛,头发很浓密,还没有长胡须。他穿着一件络袍,一件络单胡衣;带着两支装配完备的弩,四根丝弦,二百支箭,一口长剑;还随身背着至少一石米。 [29]

里耶简8-894记录了来自赵国故都邯郸韩审里的吴骚的身体特征,说他皮肤是黄晳色(应当是比较白净的黄色),椭圆形面孔,长七尺三寸(不到1.69米)。报告说吴骚年纪大约六十三四岁,行为端正,并无突出缺陷。当报告提出时,吴骚可能久已脱籍,所以报告称他为“故邯郸韩审里大男子”,并说不知道他是生是死、居于何处,更不知道他的穿着。 [30]

简8-534所记逃亡(或失踪)人应当是叫“□言”,年龄与吴骚相仿,大约六十四岁。报告说他白晳色,头发与胡须都非常茂盛(“恶发须”),身高大约七尺三寸。他应当和吴骚一样,已逃亡或失踪多年,也不知道其存亡生死,以及如果活着,又在哪里。 [31]

简8-998应当是由舍人令佐冣负责登录的迁陵县狱佐、士伍谢的个人情况:谢是朐忍县成都里人,年二十八岁,长七尺二寸,白晳色。 [32]

简9-757记录了一位从城父县成里来到迁陵县“更戍”的士伍产,说他三十一岁,长七尺四寸(约1.71米),皮肤黝黑。另一位同样来自城父的更戍卒贺(属西平里),二十九岁,长七尺五寸(约1.73米)。 [33] 这两项记录,都应当是在秦始皇三十四年做出的。

此外,里耶秦简8-1853还记录了一个人,长七尺四寸。虽然不知其年岁,但大致可断定是成年丁壮。简8-1863+8-1866+9-1733所记一个戴簪子的大男子□,圆脸、恶发,高七尺八寸(约1.8米)。简9-259所记的另一个人,三十九岁,皮肤为苍色(当是如秋草般的颜色,黄中泛青),头发又密又长,很好看;他身高七尺八寸(约1.8米),身着赤褐色的布衣(褚布)。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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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陵兵马俑一号坑出土御手俑线描图

上述十人,大抵皆为普通民众,年龄从二十五岁到六十四岁不等(不知年龄者除外),都是成年人。他们的平均身高,是七尺三寸七(约1.7米)。 [35] 虽然只有十个案例资料,但他们的信息资料都是因非常偶然的原因得以记录、保留并为今人所见到的,所以,这十个样本的平均身高值很可能反映了秦代普通成年男子的普遍身高。

喜的身材,可能比这个平均值略高一些,应当在七尺四五寸,即1.71—1.73米之间。他的皮肤很可能是晳色(白晳或黄晳色),但也不排除是赤色、黑色或苍色的可能。他很可能有一头浓密的长发(他用竹笄绾着头发),以及好看的胡须。他很可能非常看重自己的容貌,并注意修饰。 [36] 他有时候上身穿着袍子,下身着胡衣(裤子);有时上身穿着短衣,下身着裙(这应当是夏天穿的衣服),脚穿一种秦式鞋子(秦綦履)。

当然,喜穿的衣服,应当比缭可等普通士卒要好一些,也会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在喜墓所出的简牍《封诊式》中,有一份“盗马”爰书,说市南街亭在某一里搜捕盗贼,甲捆着男子丙,牵着一匹马,拿着一件丹黄色的“复衣”(应当是两层或两层以上的衣服,或者是里面絮了绵的衣服)和一双鞋子,前来报案,说丙偷了马和衣物,被抓住了。那件复衣,里子是用帛做的,在领子、袖子的边缘都作了装饰(“帛里莽,缘领褎”),显然是一件较为高级的衣服。 [37] 以喜的家庭和任职情况,应当穿得起这样的衣服。

“穴盗”爰书描述了一件士伍乙穿的复衣,简文称为复衣,应当是一种长棉袍。简文描述说:乙在这年的二月做了这件衣服,用料五十尺(约合11.55米,一般幅宽二尺二寸,约合0.51米),用帛作里子,里面装了五斤(约合1.265千克)丝絮,用五尺(约合1.155米)缯絻衣服的领口、袖口、裾边,直到后下摆。爰书特别引用丁的证词,说确实见过乙的这件衣服,衣领、袖口等处絻的缯,都还是新的。 [38] 天气寒冷的时候,喜也许会穿这样一件复 0 衣。

贫穷百姓和徒隶穿的冬衣,叫作褐衣。喜墓所出简牍《金布律》记载了官府发放给隶徒的褐衣的制作标准:一件大褐衣,用粗麻(“枲”)十八斤(约合4.55千克),值六十钱;一件中褐衣,用粗麻十四斤(约合3.54千克),值四十六钱;一件小褐衣,用粗麻十一斤(约合2.78千克),值三十六钱。褐衣全部以粗麻做材料,应当是面子与里子都用粗麻线纺成的布,而内里用粗麻线填充。与褐衣相配套的,也是用粗麻布做成的一种包头巾(“幏”),标准是用粗麻三斤(约合0.76千克)。 [39] 喜当然不会穿这样的衣服。

《金布律》说发放给徒隶的冬季服装里包括一个幏布(包头巾),说明当时人冬天是要在头上戴头巾、帽子之类的。整理小组引《尚书大传》“下刑墨幏”,说古时成年男子有冠,覆盖头巾是一种刑辱。或未必是。《说文》:“冠,絭也,所以絭发,弁冕之总名也。从冂,从元。元亦声。冠有法制,从寸。” [40] 冠与冕大约都是在正式场合戴的,有很强的装饰性和标识性。喜墓所出简牍《日书》乙种“梦”条说甲、乙梦见穿着黑色的裘皮衣服、戴着“冠”,非常高兴[“被黑裘衣寇(冠),喜”], [41] 说明“衣冠”乃地位高贵的一种表示。“初冠”条又说,大凡举行初冠礼,一定要选在五月的庚午日,方能吉祥。 [42] 说明“冠”是一种相当正式的仪式。“杂忌”中则说到甲子与乙丑日,可以嫁女、娶妇、冠带及祭祀, [43] 也说明着冠系带是一件郑重的事情,平日里并不如此齐整地打扮。《释名》说:“冠,贯也,所以贯韬发也。”按照毕沅的说法,“贯”字本当作“毌”,意为穿物持之。贯发,也就是用某物穿过头发,将之束缚起来。 [44] 幏,则是一种头巾。 [45] 《说文》释冃(帽),说是“小儿蛮夷头衣也。从冂,二其饰也”。 [46] 幏与帽,都是包在头上的,与将头发束起来的冠不同。按照扬雄的说法,秦、晋方言中的“络头”,南楚江湘之间所说的“帞头”,河北赵魏地区所称的“幧头”,都是用来盖在头上的。在络头上缝上带子,可以打结系住,就是帻巾,有的地方,又称为“承露”。 [47] 着幏和戴帽,可能主要与气候、保暖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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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陵兵马俑的幏(络头)

喜的墓里没有发现冠的踪迹,在其头部发现了笄。《释名》:“笄,系也,所以系冠,使不坠也。” [48] 那么,喜生前,至少在正式的场合,应当是着冠的。但他平日里或至少在天冷时所着的“头衣”,也可能是与幏相类似的帻或络头。

喜穿的衣服,应当是自己家做的。做衣服是一件大事情。喜墓出土的简牍《日书》甲种中,专门列有“衣良日”“衣”等目,说明何时可以制衣、何时制衣有何益处,以及何时不宜制衣、其时制衣有何不祥。如丁丑日裁衣,可以“媚人”;十月十日乙酉、十一月丁酉日裁衣,则“终身衣丝”;十月丁酉裁衣,不到一年,就能穿上丝质的衣服(“不卒岁必衣丝”);而六月己亥则不可以做新衣,如果违反,“必死”;五月、六月,则不可以做复衣(夹衣与绵衣)。 [49] 又说:不要在楚历九月己未穿新衣服,如果穿,也会死; [50] 在秀日,着冠、佩带,则都是大吉。 [51] 做衣服、穿衣服与人的命运甚至是生死联系在一起,所以不可能不重视。喜也一定会比较重视自己的穿衣和服饰。 YGOUJtUTbNrEmrffBg1yh0waVD+TxJ5QtQVLd5O/FdYfiCmWcCpepaILQu0/0Th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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