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我开始给一年级新生上古典史课。我沿用了同事20年前创造的一套模式,第一节课伊始就传阅了地中海区域轮廓图,并让学生标出几处重要的位置(包括雅典、斯巴达、特洛伊、克里特、罗马、庞贝)。答案虽然会收上来检查,但是采用匿名的方式。他们不需要写上姓名。
标记的目的是告诉一年级学生,在夸夸其谈伯罗奔尼撒战争等事件前,他们其实需要先熟悉地图。今年的准确率跟往常差不多。我教了100多名新生,都很聪明。许多学生都正确标出了罗马和庞贝,但斯巴达却偏离得厉害(时不时就出现在今天土耳其的位置),很多学生不知道亚历山大港的位置,也有学生不知道克里特是个岛屿。他们是在和我开玩笑吗?我很怀疑……
几十年来,这个小练习总让新生集体体验到奇妙的无知。而另一方面,他们的老师则频频摇头,难以相信高级水平课程考试中(古典学)成绩拔尖的学生,居然也不知道斯巴达在哪。
我们当然不怪学生——我们责备的是政府和国家的课程体制。我们相信,自己教授的学生都是杞梓之才。问题在于他们上大学前饱受“体制”影响。(别问我们这些老师18岁左右,也就是上大学前,能否在地图上标出亚历山大港……不过,这是另一个话题了。)
几百年来,大学老师一面对学生循循善诱,兢兢业业,一面又惋惜自己学生的无知。“简直难以置信,他们居然没听说过伯里克利(Pericles)。”类似的话是大学老师们增进感情最原始有力的方式。
本周给新生上完课后,我挤出一个小时的工作时间,冲进学校图书馆,在那里我收获了很意外的信息。我去那里是为了寻找一些19世纪60年代以维多利亚时代风格写就的小册子,内容主要是辩论学校需要与禁止教授的内容。如果有人认为现在的教育过于政治化,他们真的应该看看19世纪。这些维多利亚年代的意见领袖,不仅以比我们更激烈的方式论断着课程体制的对与错,而且他们还倾向于谴责“政府”。
我发现自己读的小册子作者是罗伯特·罗威(Robert Lowe,格莱斯顿前一任英国财政大臣),他谴责学校教学大纲中拉丁语和希腊语的垄断。和我一样,他也细细琢磨这些优秀学生的知识漏洞。因为,在他看来,他们被引入了一条狭隘的古典学道路。
“我现在就向您列举受过高等教育的饱学之士可能完全不知道的事情,”他写道,“他可能不知道自己身体的构造。他可能根本不知道动脉和静脉的区别,不知道脾脏位于脊椎的右侧还是左侧。他或许不了解物理学中最简单的道理,也无法解释晴雨表和温度计的工作原理。”
听起来是否耳熟?我一开始想在下周出张新问卷,看看我的学生对这些基础科学的常识了解多少。可是我意识到,我自己也很难说出脾脏究竟在身体的哪边。事实上,罗威所指的可能就是我这样的人(虽然你可能认为受过高等教育的是单人旁的他)。
正如这些维多利亚时代人们看到的,问题不仅仅在于人们应该了解的事实,更关乎教育的目的,关乎谁应该为教育负责。我们这一代人倾向认为,自己是最先对此关注思考的人。但事实远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