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异己文化和宗教装束的争议历史悠久,至少可以追溯至古罗马时期:古罗马人对东方传教士——地母神库柏勒(Cybele)(也称为“大神母”)艳丽的服饰感到恐慌。奇怪的是,在杰克·斯特劳(Jack Straw)的“穆斯林妇女穿戴面纱辩论”中,大多数观点激烈的人,似乎已经淡忘20世纪60年代那个同样引发热议的话题,关于宗教服饰:锡克教头巾。
我的孩提时代,成长于西米德兰兹郡,那里一个较严重的多元文化问题就是(不过当时我们还不知此叫法),当地的锡克教公交司机和售票员工作期间是否可以蓄长胡须、戴锡克教头巾。这件事引起国内热议,出现在报纸头条,与我们过去一周的负面见闻不相上下。伍尔弗汉普顿有位锡克教徒威胁说,除非放宽这种禁令,否则要把自己活活烧死。这之后人心愈显惶惶。传闻说很多锡克教人士打算效仿他的自杀行为。
当然,公众观点存在着分歧。许多锡克教群众认为,禁止佩戴头巾是对他们宗教的侮辱。其他人则对这种强硬的态度感到不安,担心这样可能会“破坏社会和谐”。1969年伍尔弗汉普顿交通管理局迫于压力作出让步,问题于是得到解决。我现在记不清他们为什么一开始会反对佩戴头巾。一种老套的猜测是,不戴制服帽,交管局员工的制服就无法统一,但是除此之外,我想这也是某种异化的“隔离”和“差异”吧(套用斯特劳的话)。
40年过去了,锡克教仍然受到地方种族主义的威胁,这种地方种族主义,现在甚至威胁到国内所有肤色不是“保护色”白色的人,威胁着他们的生命安全。自从911事件后,纽约市交通运输管理局对传统的锡克教服饰就感到不安。但是在英国,除了英国国家党那群为数不多的疯子外,肯定没人认为公交司机裹着头巾有什么不当之处(我们很多人都很开心售票员能回来工作,并不在乎他们的装束习惯)。
间隔了40年,很难回忆起这种争议造成的内心冲击有多强烈。但是,这事发生不久前,于1968年,以诺·鲍威尔(Enoch Powell)在伯明翰发表了一番臭名昭著的“血河”演讲。演讲尾声,他引用了当时的工党议员、内阁大臣约翰·斯通豪斯(John Stonehouse)之言,谴责当地锡克教人士的想法以及他们为获取佩戴头巾之权而发起的运动。
“锡克教群众运动,”斯通豪斯说道,语气并不比鲍威尔好到哪儿去,“欲图捍卫这显然与英国文化不符的装束习惯,真令我们失望。在英国就业,特别是从事公共服务业,他们就应该做好接受雇佣条件的准备。索求公民特权(或者应该说是宗教特权),会造成社会严重分裂。这种权利是毒疮,无论何种肤色的人这样做都应该遭受强烈谴责。”
从来就没有简单明朗的政党政治问题。
回顾一下鲍威尔的演讲全文,会发现里面冒出了很多奇怪的内容。至少,鲍威尔不是会用“血河”表达的人。事实上,他的引用源自维吉尔著作《埃涅阿斯纪》第六卷:“台伯河冒起血的泡沫。”(拉丁语原文:“Et Thybrim multo spumantem sanguine cerno”,位于第86行。)这句话是先知希贝儿(Sibyl)给埃涅阿斯(Aeneas)的预言,埃涅阿斯是特洛伊的难民、罗马人的祖先,欲图在意大利的国土上重建自己的宗族。
一反常态的是,鲍威尔似乎忽略了这句话可能与他的论辩不符。希贝儿确实预言,如果埃涅阿斯试图在拉丁语国度建立自己的新城并让自己的族系与当地群众融合的话,流血事件定会发生。但是,流血事件会让特洛伊人和拉丁人结合成一个强大自豪的多元民族。而埃涅阿斯的罗马他日定会是古典世界最成功的多元文化社会——赋予所有帝国疆域内的居民以完整的公民权,甚至最终可以看到西班牙人、非洲人等登上帝国的皇位。无论锡克教徒戴不戴头巾,鲍威尔都应该弄清,他耍聪明引用的古典典故究竟是什么内涵。
另一个时代也有个类似的典故,展现出了不同的道德观:匈牙利国王在1463年当时的反恐战争中战果不佳(也称讨伐奥斯曼战争),他想分散旁观者注意力,便谴责邻国的瓦拉几亚大公行为残忍。在这些谴责中,广为人知的一则是,瓦拉几亚大公[后世称为穿刺者弗拉德(Vlad the Impaler)]对受害者采用穿刺之刑,将他们钉在木桩之上。另一则更鲜有人知的负面传言是,意大利大使在前来拜见他时摘下帽子却仍裹着头巾——是的,那时意大利人戴头巾——于是弗拉德对这种不礼貌的行为很生气,据说他将头巾钉在了佩戴者的头上。那时,对异己习俗表示零容忍是种可耻的行为,往往用来指责对手,而非一件值得向媒体夸耀的事情。
——SW.福斯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