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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古典时代的希腊:无神论及其所受压制

公元前5世纪到前4世纪期间被称为希腊历史的“古典时代”,民主制的雅典以自己迷人的形象把“古典”这一美名赋予了一个时代。在这一时期,雅典成为地中海地区最大的城市,无处不在的完美建筑把它装点得光彩夺目,它在戏剧、雄辩术、历史、哲学等诸多方面均大有建树,这一切成就了它无比卓越的文化地位。虽然所有希腊城邦都建基于包罗万象的公民思想之上,但民主体制本身出现得较晚。公元前6世纪晚期,雅典推翻了最后一任僭主希庇亚斯(Hippias),由此造成的权力真空毫无悬念地在雅典精英中引发了夺权之战。

克里斯提尼(Cleisthenes)是卷入纷争的贵族之一,他争取到了广泛支持,因而胜出。此后,他彻底改组雅典社会,把由全体成年男性自由民构成的雅典公民划分成10个氏族和139个“德谟”(demes)或社区单位,每一单位实行地方自治。这是一个为防止这个或那个集团专权而设计的民主制度,它相应地代表了每一社区的利益。克里斯提尼从每一氏族抽出五十人组成新的五百人会议,负责为城邦政策和法律制定议程。到公元前501年,雅典民主体制已形成自身的标志性特征:公民大会是最高权力机构,大会向全体公民开放,每个公民拥有平等的发言权。司法裁判也由人民决定,出庭的陪审团成员多达一千五百人。 [1]

公元前5世纪是雅典的世纪。在伯里克利(Pericles,公元前495—前429)的领导下,标志性的雅典娜贞女庙,即帕特农神庙(Parthenon)经过平等争议、平等献计献策,在公元前438年落成。我们现在所说的帕特农神庙大理石雕像(即沿建筑外墙分布的浮雕)也完成于稍晚的公元前432年,作者是当时最负盛名的雕塑家菲狄亚斯(Pheidias)。他还用黄金和象牙打造了一尊巨大的雅典娜女神塑像。在这一时期,人们的精神生活非常丰富,雅典吸引了当时最优秀的才子贤哲,如哲学家和诡辩家阿那克萨戈拉(Anaxagoras)、普罗泰戈拉(Protagoras)、高尔吉亚(Gorgias)、历史学家希罗多德以及其他方面的学者。雅典自公元前6世纪僭主时期就已举办过戏剧节,但是只有到民主政治时期,这些活动才走向鼎盛,出现了著名的悲剧作家埃斯库罗斯(Aeschylus)、索福克勒斯和欧里庇得斯,还出现了著名的喜剧作家克拉提诺斯(Cratinus)、欧波利斯(Eupolis)和阿里斯托芬(Aristophanes)。

给这场文化革命提供资金支持的雅典城邦实际上已像个帝国,它的财富来自从其他希腊城邦,特别是基克拉泽斯群岛(Cyclades)各城邦索取的供奉。提洛岛(Doles)是整个基克拉泽斯群岛的轴心,以该岛名称命名的“提洛同盟”(Delian League)成立于波斯人两次入侵希腊之后。波斯军队第一次入侵发生在公元前492~前490年,由国王大流士一世(Great King Darius Ⅰ)率领;第二次入侵发生在公元前480~前479年,由大流士一世之子薛西斯一世率领。雅典在抗击波斯入侵的战争中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特别是在公元前490年的马拉松(Marathon)战役、公元前480年的萨拉米(Salamis)海战和公元前479年的普拉塔亚(Plataea)之战这三次著名战役中,雅典的作用尤其显著。希腊各城邦联合起来,共同抗击波斯入侵,在现实中,虽然还远未达到所有希腊城邦共同抵御外敌的程度,但是经过雅典人自私视角的过滤、加工,演变成希腊人共同神话的一部分。波斯人的战败就像后来历史上的阿金库尔(Agincourt)战役、约克镇(Yorktown)战役或是斯大林格勒(Stalingrad)战役那样,很快成为民间故事题材。马拉松和温泉关(Thermopylae,即德摩比利)之名至今不绝于耳,并且依然具有意识形态意义。它们能唤起这样的联想:一群英勇、卓绝的自由战士,正击退波斯暴政统治下的无数军人。如今,掩藏在动人神话故事背后的历史事实几乎无人触及,比如,我们并不知道波斯人是如何看待这场战争的,就连希罗多德创作的《历史》这部被视为我们手中最完整,或许也是最准确的史料,其字里行间依然不免流露出胜利一方的优越感。 [2]

战后双方仍不时地爆发一些无谓的摩擦。从战争结束到公元前450年前后,雅典人开始以希腊各邦最大的保护者自居,带领希腊人抵抗蛮族威胁,并加强在东爱琴海地区的海上优势。提洛同盟在原则上应是为防御波斯人再次入侵而建立的防护体系,实际上却成为勒索工具,入盟成员必须缴纳巨额盟捐。公元前454年,同盟金库迁至雅典,这明确标志着从此以后雅典在同盟中拥有真正优先的权力。帕特农神庙最终被指定为金库所在地,其实建造神殿的真正目的正在于此,也就是说,它不是,或不单纯是一座普通的神殿。 [3]

战争对希腊历史影响极大,希腊与波斯之间的战争并不是公元前5世纪最后一场重大冲突。公元前431年,貌似对雅典扩张感到不满的斯巴达人(Spartan)向雅典宣战,并开始蹂躏雅典所在的阿提卡(Attica)地区。伯里克利采取的战略是避免与恐怖的斯巴达重装步兵直接交锋,转而依靠自己的舰船。然而,斯巴达把居民围在城中,引发了可怕的瘟疫,人口大批死亡,伯里克利本人也去世。此后,更强势的雅典将军们把战事推进到斯巴达境内,并取得决定性胜利。公元前421年,双方暂时休战。公元前415年雅典攻占西西里岛上的叙拉古(Syracuse),当地居民与斯巴达人族群相连,于是远征西西里的行动彻底成为一场灾难,雅典军队付出了惨重代价。而后,斯巴达人重新开战,在阿提卡筑起防御工事,如此一来,能否把粮食运进城里便成为关乎民心向背的关键因素。最终,雅典只得在公元前404年投降。斯巴达人坚持要废除雅典的民主体制,随后,一个短命的军人政府成立,史称“三十僭主”,许多人在这一时期遭到屠杀。三十僭主被推翻后,雅典再次恢复民主制度。公元前336年,马其顿(Macedon)国王腓力二世(Philip Ⅱ)在喀罗尼亚(Chaeronea)战胜底比斯和雅典联军,喀罗尼亚战役标志着雅典城邦古典时代的终结。 [4]

雅典是座充满矛盾的城市。它在政治上崇尚理想主义,倡导言论自由和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它在文化上充满活力。所有这一切,都很容易让它赢得世人的钦佩。但与此同时,它也有高压和蛮横的一面。妇女在政治生活中毫无地位,除去宗教活动之外得不到公众的认可。普通居民拥有奴隶是司空见惯的现象,奴隶的绝对数量很难估计,但是非自由民数量肯定多于自由民。奴隶的生活十分严酷,位于劳里昂(Laurion)地区的银矿更是恶名昭彰。有这样一份记载:“无论老弱病残还是妇女儿童,一概得不到同情和怜悯,所有人都因惧怕殴打而被迫忍受艰苦的劳作,直至在这种奴役中可怕地死去。”雅典人对于卖淫者、划船的桨手、野外体力劳动者之类,想必也很难持宽容态度。此外,堂堂雅典帝国对待盟邦也十分严苛,毫不留情。谁若不顺从雅典,绝逃不脱最严厉的惩罚。退出提洛同盟的城邦居民会被大批处死,或是全部被贬为奴隶。 [5]

上述道义上的种种矛盾渗透雅典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当然也包括他们的宗教。一方面,在前苏格拉底学派基础之上成长起来的一代知识分子,从哲学高度上探索无神论,人类第一次有可能不借助于神力而揭示如战争、灾难等这些人类生存所面临的困境。另一方面,雅典也让无神论者遭受了压制和迫害。总之,这个时代在希腊历史上独一无二,它的文明大体上与强制的宗教正统性无关。

[1] 关于城邦数量,参见M. H. Hansen,“95 Theses about the Greek ‘Polis’ in the Archaic and Classical Periods:A Report on the Results Obtained by the Copenhagen Polis Centre in the Period 1993-2003”, Historia:Zeitschrift f ü r Alte Geschichte 52 (2003):257-82,at 263-64。关于雅典民主政治的取向,可参阅J. Ober, Mass and Elite in Democratic Athens:Rhetoric,Ideology,and the Power of the People (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89);R. Osborne, Greece in the Making ,1200-479 BC ,2nd ed. (Abingdon,UK,and New York:Routledge,2009),276-97; Athens and Athenian Democracy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0),还可参阅P. J. Rhodes, Athenian Democracy (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4)。更普及的读物还有S. Hornblower, The Greek World ,479-323 BC ,3rd ed. (London:Routledge,2002)。

[2] 参阅T. Holland, Persian Fire:The First World Empire and the Battle for the West (London:Little,Brown,2005),该书生动记载了波斯的兴起以及与希腊的对抗。

[3] 关于提洛同盟,参阅A. Powell, Athens and Sparta:Constructing Greek Political and Social History from 478 BC ,2 nd ed . (London:Routledge,2001),还可参阅P. Low(ed.), The Athenian Empire (Edinburgh: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2008)。

[4] 关于伯罗奔尼撒战争,请参阅G. Cawkwell, Thucydides and the Peloponnesian War (London:Routledge,1997);D. Kagan, The Peloponnesian War (New York:Viking,2003)。

[5] 有关劳里昂银矿的引文见Diodorus of Sicily 3.13.3,作者所依据的可能是更早期的证词。R. Osborne对奴隶的数量做过调查,详见他的著作 Athens and Athenian Democracy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0),86-88。有关雅典奴隶制的问题,还可参阅T. E. Rihll,“Classical Athens”,in K. Bradley and P. Cartledge(eds.), The Cambridge World History of Slavery ,vol. 1, The Ancient Mediterranean World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1),48-73。关于古典时代雅典帝国暴虐的一面,Aelian在其著作 Varied History 2.1.9中提供了一系列史实。 dcwcrV3svUBYy4Pp3ex4SQK8GEwtKUQMMzFUB+GHVk/2MiCNTZ3TElSu80FeIji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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