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但是，在1950～1951年那个寒冷的冬天，杜鲁门政府官员担心的不是一场民族的或全球的毁灭，而是美国和南朝鲜军队被几十万中国军队消灭的可能性，当时中国士兵正把美国和南朝鲜士兵赶往朝鲜半岛南部。在1950年底的时候，美国掌握着369枚可供使用的原子弹，美国可以从日本和冲绳的基地将这些原子弹轻而易举地运到朝鲜战场，打击中国军队或摧毁中国军队的补给线。当时，苏联很可能拥有不超过5枚可供使用的原子弹，苏联的这些原子弹不像美国的原子弹那样可靠。 ^[22] 在美苏原子弹数量的对比上，美国具有74∶1的优势，但是，美国为什么没有利用核优势来扭转自己在朝鲜的军事挫折呢？这个军事挫折是美国在过去一百年中首次遭遇的。

杜鲁门坚定地认为，原子弹有别于所有其他的武器。基于这一信念，他得出了一个不使用核武器的原则，但是军事上的迫不得已是可以改变这个原则的，比如，如果当时苏联入侵西欧的话，杜鲁门是极可能放弃那个原则的。另外，还有具体的操作问题阻止了美国在朝鲜使用核武器。比如，用原子弹炸什么目标这个简单的问题。研制者在设计原子弹时考虑的打击目标是城市、工厂、军事基地和交通枢纽，但是朝鲜却没有这样的目标，联合国军在朝鲜面对的大多是在土路或崎岖山道上徒步行走、肩扛补给的军队。有一位美国将军曾问道：“把原子弹往哪儿扔？”答案不清楚，也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在朝鲜扔一个或几个或更多的原子弹就能对扭转战局起决定性作用。 ^[23]

当然，美国可以考虑用原子弹打击鸭绿江北岸的中国城市、工厂和军事设施，杜鲁门政府官员也确实讨论过这样的行动，1951年春，他们甚至考虑将还没有拼装好的原子弹运往西太平洋的基地。但是，用原子弹打击中国目标的政治代价是巨大的。正如一位历史学家所说，“华盛顿的欧洲盟友非常害怕战争被扩大”。 ^[24] 一个原因是如果美国用原子弹打击中国而使苏联凭借中苏同盟条约介入战争的话，美国就将不得不使用西欧的基地来打击苏联的目标，从而使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国家面临苏联报复性空中打击的危险，甚至受到苏联的全面陆上入侵。鉴于北约当时的军事力量很薄弱，美国在朝鲜使用原子弹可能最终导致西方盟国不得不从欧洲撤到英吉利海峡边上，甚至不得不跨过英吉利海峡。

美国在朝鲜没有使用原子弹的另一个原因是战场的军事形势。到1951年春季时，中国军队的补给线已经跟不上了，而联合国军在李奇微将军的领导下已经开始反攻。尽管联合国军的攻势并没有向北推进多远，但是它起码在三八线稍北的地方把战场稳固下来，这为谈判创造了条件。通过苏联的渠道，停战谈判于7月举行，但没有取得进展，战争又拖延了两年，使所有的参战国以及朝鲜人民都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但是，不扩大战争和可能不使用原子弹的原则被确定下来。

在所有这些问题上，斯大林的作用是含糊不清的。当然，是他允许北朝鲜的进攻从而引发朝鲜战争的。美国果断和坚决的反应使他大惊失色，当麦克阿瑟的部队推进到鸭绿江边时，斯大林死命要中国参战，如果中国不参战，他就会放弃北朝鲜。 ^[25] 他同意通过谈判来结束战争，这一决定表明他准备接受军事上不分胜负的结局，但他也意识到将美国在军事上陷在东亚的好处，因此，他要使停战谈判旷日持久。他对毛泽东说：“一场拖延不断的战争将使中国军队有可能在实战中学习现代战争，同时，它又可以削弱杜鲁门政府在美国国内的地位，打击英美军队的军事威望。” ^[26] 中国和北朝鲜都因为战争而筋疲力尽，到1952年秋时，他们都想结束战争，但是斯大林却要他们继续打下去。直到斯大林去世以后，他的继任者才同意签订停战协议，那已经是1953年7月了。

因此，美国和苏联并没有在朝鲜直接兵戎相见，很多年来人们接受了这个结论。但是最近发现的证据却使我们不得不重新看待这个结论。有一点很清楚：斯大林允许苏联飞行员驾驶战斗机进入朝鲜，和美国飞行员驾驶的战斗机相遇。所以，朝鲜战争是一场美苏之间真刀真枪直接较量的战争，在整个冷战中，美苏如此直接的对抗也只有这一次。但是双方都对此事三缄其口，苏联从未公开提及其空军参加朝鲜空战，而美国方面完全知道苏联空军的介入，却也选择对此事避而不谈。 ^[27] 在对抗这个问题上，两个超级大国都觉得既有必要又太危险。因此，他们达成默契：都不声张他们在朝鲜战争中进行空中对抗的事。 wGQ6rwgQlYyHnoQGZiwgP1Tvn2DhMnxQtf0qvG9JYLccCO1B4BEZyE2jebyzbQ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