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剑若不插入鞘中,剑鞘只是空壳
利箭若不藏在袋内,箭袋只是空囊
牡蛎若不含入壳里,牡蛎只是空贝
为了价值和目的,人人都需要彼此
离开了彼此,任何一方都不再完整。
虽然女性似乎命中注定要遵从文化的指令,但改写命运的力量就在我们自己身上。这就是女性的觉醒发挥作用的地方。我们越是敢于承认痛苦的过往情感、承认自己的浑浑噩噩、承认各种心理成瘾的问题,就越有能力去超越它们。直面心魔是消灭痛苦的唯一方法。只有逐一审视这些问题,才能真正夺回属于我们的力量。
这本书可能会写成一本平庸的汇编,一本专门收集激励女性如何做最好的自己、如何平息怒火的心灵鸡汤类的作品;也可能会写成一本指导我们如何重获力量的灵感大全。许多女性都写过这类书。但我对激励他人并不感兴趣。我关注的是女性的觉醒,这是完全不同的。在解构清楚我们女性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之前,任何激励的话语都不会奏效。它们只是治标,而不是治本。要想觉醒,我们就需要忽略对诸如保持快乐、主动进取和积极向上这些事情的渴望。这些都是很棒的品质,但前提是我们真心内省,否则就只能在高峰和低谷之间来回循环。只有彻底治愈内在的创伤,才能彻底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要开始内省的工作,正如这个术语暗示的那样,第一步就是要审视内心。我们的本能是环顾四周,而内省意味着把自己从外部环境中剥离出来。精神上的觉醒很大程度上包含了一系列艰苦卓绝的求真与和解的过程。事实上,南非种族隔离制度的废除以及德国纳粹统治结束之后的求真与和解,就是这样的过程。人们一遍遍重述那些充满了虐待和痛苦的故事,往往还是当着作恶者的面重述。我们将创伤展现出来、重述出来、记录下来、补充完整,这样的过程就是在疗伤。起初,残酷地切开伤疤会让我们痛苦不堪。但没有这个过程,我们就无法获得释放和快乐。真正的治愈必然包含对自身痛苦的全面正视。
跳过这个过程,就是在精神上回避。这个术语的意思是说,为了让自己或者他人继续保持精神层面的优越感而刻意回避痛苦的情绪。事实就是,我们无法通过强迫自己感觉良好来让自己“内心清净”。这么做与精神层面上的抗争完全相反。
无数女性因为害怕被曝光和受伤,不敢袒露她们的内心世界。她们相信,这些经历只有她们自己遭遇过。而事实上,你会在这本书中寻找到一系列与自己的经历类似的版本。我们的内心体验其实相当共通,姐妹情谊就是这么产生的。一旦认识到我们之间的联系,这个群体中的人就会成为彼此最坚实的后盾。
如果我们把自己身为女性这件事归咎于他人,那很容易就能找到抱怨的对象。我们可以轻易指责男性和父权体系,落入痛批男权主义的模式。但这样做是错误的。男性只是父权体系的一部分,当然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男性是父权体系中的领导者——甚至是创造者,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不受父权体系的支配。父权体系由来已久,在这套体系下成长起来的男孩会和女孩一样受到文化中父权思想的困扰。男性享有的特权比女性多吗?当然。但我的观点依旧不变:不仅是女性,男性也以他们自己的方式被父权体系统治着。
据我所知,无数男性也认为自己要戴着面具生活。他们不得不藏起自己的眼泪和恐惧,放下自己的真实欲望,扮演奉献者和保护者的角色。我希望大家不要忘记,女性并不是唯一被父权体系奴役的群体。这就是有毒社会体系的标志——每个人都深受其害。一个人虚伪,每个人都跟着迷失。同样,当一个人挣脱了束缚,大家就会知道,每个人都有能力做到。
觉醒的女性并不是为了哀叹或者感受伤害才去理解这些困境。她会全面考虑自身处境。事实上,她有时候会认可自己在父权体系下受益的部分。例如,女性不需要做男性该做的繁重体力劳动;在遇到危险和紧急情况时,女性和儿童总是优先撤离的群体;更不用说,战争时期永远要求男性比女性承担更多的战斗任务。在这些方面,女性享有某些男性没有的特权,这当然需要纳入考虑。
抗议文化或父权体系在某种程度上可能会让我们感到解脱,但这样做也会让我们陷入困境。只要一种解药需要和其他条件捆绑,那么即使它是有用的,我们仍然会受制于它。真正的自由不附带条件。当我们意识到这一点时,就可以开始独自前行。
明智的人都清楚,任何问题永远不会只有一个方面。男性和女性都在创造、维持和延续彼此的失败。女性是这套体系的共同缔造者,它征服了我们,而我们也同样是征服者中的一员。我们之所以深陷这种混乱,让这种局面延续至今,部分原因是我们也参与其中。
对于女性而言,要想让内心获得自由,就需要承认自己在父权体系中的地位。如果不这么做,我们就会只关注问题的一面,即男性对我们做了什么。虽然男性的确对女性做了很多不公正的事,例如侵犯我们的自由,虐待我们的身体,把我们当成附属品,等等,但我们自己也并非全无责任。是的,我们需要教育我们的父亲、兄弟和儿子,让他们明白祖先给一代代男性造成了何种影响。但这并不能真正驱动最终的转变。摆在第一位的问题就是:我们对自己做了什么?我们是如何把外在的恶内化到自己身上,创造了一个内在的施虐者的?
甘地告诉印度人,大英帝国并没有掌握他们通往自由的钥匙。他没有不停地谴责大英帝国,要求其放弃持续了二百年的统治,而是致力于让印度同胞获得力量。他没有去与敌人战斗,而是激励自己的同胞,让他们成为领袖,唤醒那些被认为是“受害者”的人们体内沉睡的力量。他提倡印度人自治和自立,不依赖英国的纺织厂,而是自己纺线织布来缝制衣服,自己生产食盐,拒绝使用外国制造的商品。他教导印度人要尊重双手的劳作,并为自己的成就感到自豪。这样做,英国的占领就变得不重要。
这就是意识觉醒的状态。它使压迫者变得不重要。它让受压迫者自己去看,认清自己如何亲自参与了奴役自己的行为;让他们发问:我该怎么做才能终结这种自我奴役的状态?我该如何发掘内心,找出解决方案,不再自甘被剥夺?
许多女性在身处一段不正常的关系中时,常常深感厌恶却毫无作为,因为她们一直在等待对方做出改变。她们的幸福像钟摆一样摇摆不定,完全取决于另一方。这个“另一方”可能是任何人、任何事——父母、配偶、孩子、自己的体重、自己的银行存款,甚至是自己的美貌。
许多女性在痛苦的婚姻中挣扎几十年,这是因为,在她们内心深处,并不认为自己对这种不正常的关系也负有责任。她们把自己的力量全交给对方,异想天开地等着白马王子来拯救自己。只有当她们认识到拯救者并不会到来时,才会唤醒内心的解放者。
在你认识的人中,有多少人的生活就像悠悠球,情绪和态度不断地来回往复,永远模棱两可?我的几乎所有来访者一开始都处于摇摆不定的状态。造成她们这种状态的首要原因是什么呢?就是她们完全相信,“对方”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这种悠悠球的状态并不是某一方的问题。我们总认为自己在爱对方或者恨对方之间摇摆不定,或者是在对对方迫切需求与极度厌恶之间摇摆不定。事实并非如此。是我们的内心有所缺失,而我们对这些缺失的部分忽爱忽恨,摇摆不定。只有解决了自身的问题,悠悠球才会停止摆动。当我们意识到问题以及解决办法都在自己身上时,改变的过程就开始了。这就是拼图上缺失的一块,也是关键的一块。没有这一块,即使对方做出了改变,我们也会仅止于感谢对方的改变而已。
当认识到我们一直在作茧自缚时,就打通了一条通往解放的道路。全面解放的过程首先起始于我们自己的思想,让思想独立于他人。当释放了所有外在的束缚时,我们也就释放了内在的力量,成了自己当之无愧的主人。
作为女性,我们需要改写自己的人生故事,审视自己习惯的所有设定,只有这样,才能消除有毒的父权体系几个世纪以来对我们造成的损害。在全面、勇敢地承认了性别歧视现象后,女性需要站起来反问自己:我们是如何一直在延续这种范式的呢?
父权体系这头狮子以女性的奴性为食。当我们意识到女性是如何让自己甘愿屈从而使这种奴役永存时,真正的智慧就产生了。不再关注父权体系如何创造了人的奴性,而是关注这种奴性如何导致对自己的束缚,这才是摆脱束缚的唯一途径。
如果不是我们主动从内放弃抵抗,他人又怎么能由外彻底征服我们呢?男性的支配和统治必然涉及女性的受支配和受统治。我在此澄清一下,我并不是说是我们主动要求受支配、受统治的,更没有原谅这种现状的意思。我想说的是,在这股支配和统治势力越来越强的进程中,我们也有份参与。作为女性,一个身材娇小的女性,我很清楚男性如何凭借体格优势毫无顾忌地征服我,我也很清楚,无论我的内心多么强大,对这一点我真的无能为力。然而,我同样知道的是,仅仅把注意力放在如何终结男性的统治地位上是愚蠢的,因为那意味着我们只能永远等下去。真相是:只有当女性结束沉默,团结一致,提升自己的力量,我们才能真正结束在这种状态中扮演的角色,从而摆脱有毒的父权体系的控制。我说的这种力量来自内心深处——由鲜血、汗水和泪水化成。这股力量来自心底的痛苦,我们会一环一环地卸下枷锁,一步一步地将自己彻底解放。
当我谈到要共同创造时,许多人都表示抗议。要想理解什么是共同创造,首先是要大胆地在我们所处的现实中承认自己扮演的角色,无论这是有意识扮演的还是无意识扮演的角色。我希望所有女性做的是,调整自己在这种现实中的行为和态度,只有这样,改变的车轮才会向着我们期望的方向滚动。
如果你读到这里感到抗拒,那我请你留意这种感受,并记录下你内心的变化。然后,我要求你继续读下去。随着书页的翻动,我要表达的观点也会越来越清晰。我既不是要对抗女性,也不是要对抗男性。我的立场是中立的,因为我明白只有当两性都得到平等的尊重,双方都获得同情和理解时,才会有持久的和谐。
有一天,我的朋友莎拉打电话告诉我,她开始接受心理治疗了,我真是为她开心。她总算想通了。她饱受不幸婚姻的折磨已有多年。后来她说:“我需要治疗师教教我,如何应对我那自恋的丈夫。我需要掌握和他说话的技巧!”虽然她的确需要这些技巧,但我提醒她:“归根结底,问题不在他,而在于你到底是怎么吸引他走进你的生活的,又是怎么纵容自己陷入了这种混乱的死循环。如果你把关注点都放在他身上,最后只会失败。你需要关注自己内心的空虚,因为这才是导致你们现在这个样子的原因所在。”
莎拉当时感觉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最初的愤怒渐渐消散后,她摇了摇头,醒悟了过来:“是的,问题并不在他,对不对?除非弄清楚我这种模式的根源所在,否则我会不断地重复这种模式,不断地吸引另一个自恋狂走进我的生活。”
我的来访者在向我讲述自己的挣扎和遭遇时,几乎每次我都会不可避免地听到来访者对他人的指责。说来也怪,我们竟能从让我们陷入这种处境的人身上获得慰藉。然而,我们越是责怪他人,力量失去得就越多。当我们相信自己很脆弱、相信自己不堪一击时,我们就削弱了自己的力量。没有人能真正击垮我们,除非我们拱手将这一权利让与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