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看娇女配仙郎

刘非是个漂亮的小伙儿。

确实如此，一米八三的身高配上白净的面皮，确实给人一种小白脸的感觉。刘非明明可以靠出卖色相过日子，却选择了当医生，这种精神倒是值得赞扬，不过问题来了——明明一堆小女孩围着他，他却没有时间谈恋爱！

我们着实为他惋惜，不过，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观察，我们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恶劣的环境挡不住一颗骚动的心！

据目击者之一祖大夫口述：“那一天风和日丽，百鸟齐飞，我怀着一颗上坟的心情来上班，刚走到医院东门那一片酒馆茶肆林立的小巷，陡然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我们急诊科小鲜肉刘非吗？我再次擦亮双眼后仔细研究了一下，果然我慧眼如炬、福至心灵，正是刘非那厮。咦？旁边怎么有个二十许、风姿绰约的女子，我不禁对这一番场景进行了进一步的诊断。只见刘非伸出大手，面容端庄却目露淫邪，摩挲着女孩的葱葱玉手，我不禁心生疑虑，从来没听说过他在谈恋爱啊！在确认我上班不会迟到的情况下，我装作普通食客坐到了刘非后面的小桌旁。下面是我速记的对话内容：

“只听得那厮喃喃道：‘我不是不回你短信，但是你不能每天早晨一起来就给我发信息，早上是最忙的时间，另外，我每四天一个夜班，都是值一宿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第二天你非让我陪你看电影，我哪能不睡着……’

“女孩一脸不屑：‘那你答应给我生日买的iPhone怎么变成小米了啊？’

“刘非继续说：‘咳咳，我只是小医生，又处于住院医生培训期，赚的确实少了点，咳咳，反正现在有品位的人都流行用国产手机啊！’

“女孩说：‘额，那你们大概工资多少钱啊，培训几年啊？’

“刘非憋红了脸，狠狠说道：‘不到一万块钱，要培训五年……’”

祖大夫说到这里，我不禁哑然失笑，这厮也太能忽悠了，一个月不到三千的工资竟然敢说是不到一万。不过后来当事人刘非据理力争，说三千确实没到一万啊，众人皆为叹服。

后来，故事的结局像大家想象的一样，刘非被甩了，这并不出乎意料，据祖老师描述，那女孩不但风姿卓绝而且贵气外渗，明显不是普通家庭背景出身的刘非所能把握住的。刘非自然悲痛欲绝、伤心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我们几个轮流陪着他。我们三个人曾经商量过：刘非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朋友的陪伴，每天下班后我们三个要出一个人陪着刘非，直到他恢复元气……

但是有一天路易的所见所闻彻底颠覆了我们的信念。那天刚刚开始接班，路易突然神神秘秘地和我说：“兄弟，你知道吗，我们都被刘非耍了？他早就恢复正常了，却每天骗我们说心情郁闷，好来蹭吃蹭喝，我饭卡给丫刷爆了，顿顿都要吃宫保鸡丁！”

我忙问：“你怎么知道的，他自己说的吗？”

路易说：“什么啊，我看到他又开始泡妞了，昨天下班看到的，就在樱花西街那儿，路边上演苦情戏啊！”

我赶紧凑过去问什么情况，有没有刘非又涕泪横流的环节。

路易说：“你太小瞧刘非了，是那个女孩涕泪横流，故事梗概是这样的——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小雨纷纷的下午……”

我赶紧打断：“不是阳光明媚，怎么又下雨了呢？故事编的吧？”

路易嘿嘿一笑：“我就是用小雨来衬托一下故事的气氛，你何必这么认真呢年轻人。不要打断我……天空淅沥沥地飘过雪花……然后在这阴郁的傍晚，我看到马路对面，刘非搂着一个女孩……”

我说：“咋又雪花了呢？咋又傍晚了呢？”

路易怒道：“听故事别那么矫情，搞得我一点讲故事的心情都没有了。就是我昨天下午在樱花西街那儿看到刘非和一个女孩在纠缠，凭我多年情场上的临床经验，是刘非在甩那女孩，女孩明显是倒贴的！”

我大惊：“没想到，你双臂一晃八百斤的赘肉，竟然有情场临床经验，是只有病床上的经验吧！”

路易嘿嘿一笑：“我猜得准不准，一会儿问问刘非就知道了！”

结果，那天的班实在太忙碌了，接连抢救了两个患者，而且最终都以死亡收场，于是大家自然都没心情纠结于刘非的这点小事，全部垂头丧气地下班就回家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努力地写文章，终于编出了一篇能够发表在核心期刊上的文章，于是，我可以考主治医师了。起早贪黑地学习了一段时间后，我和祖老师一起通过了考试，关于这个事情后面还要描述，在这里主要是想告诉大家，几个月的时间如白驹过隙，没有人去狗拿白鼠管刘非的事情了。

于是，当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路易和祖老师全部惊呆了，下巴掉了一地——刘非结婚了！

准确地说，是他刚领了证。我们始终难以把掉在地上的下巴捡起来，于是，当刘非说当晚就是他的单身派对的时候，我们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

刘非的单身派对其实有点无聊，在三里屯一家几乎没有人的酒吧里坐着喝酒，大家一直保持沉默，突然，路易骂道：“你丫疯了吧，是不是被甩了就随便找个人结婚啊！结婚是多大的事情啊，你他妈一定会后悔的！”

祖老师说：“结婚不是请客吃饭，是真刀真枪的革命。你这样一定会后悔的！”

我说：“你们不要乱讲，同是天涯沦落人，咱们单身同志能理解刘非看别人卿卿我我的痛苦，漫漫长夜无心睡眠时的孤独。我支持刘非，搞大了人家的肚子就毅然负责，这种担当值得表扬……”

刘非骂道：“太他妈俗了，我可没搞大谁的肚子！”

我们三个一起问道：“那你瞎结个毛婚啊！”

刘非突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你们记不记得三个月前 11 床那个姓宋的老爷子，还有那个 4 床的姓范的老爷子？”

路易说：“哦，我记得，是两个心梗死亡的病例。”

刘非用从没有过的正经的语调说：“对，就是这两个人。11 床的老宋其实挺牛的，两个孩子都送到美国读书去了，上市公司的老总，离婚后找了一个小他三十岁的女人又结了婚。你们看到那个女人了吧，年纪比祖老师还小呢，长得正经挺清秀的。那天我接诊的老宋，他是在酒会上晕厥了，来的时候意识就不咋清楚了，一大堆人呼呼啦啦地跟着，我他妈一做心电图就知道是广泛前壁心肌梗死，需要马上做手术，不做肯定得挂。我赶紧叫绿色通道的大夫来看，结果怎么着……”

路易接着说：“我知道这个人，死我班上了，他手术风险肯定是挺高的，但是他那种情况，如果不做是必死的，做了有一线生机。后来问他那个小老婆，人家可倒好，就一句话：‘我做不了主，等他儿子来！’我靠，他儿子他妈的在美国，等人到了黄花菜都凉了。郑老师和她快喊起来了，说不做当天晚上就得死。人家还是那句话，等患者儿子。那女的是那姓宋的合法妻子，唯一的可以签字的人，你说他妈周围那一堆患者手下的人也没一个管用的，谁让人家老婆不同意手术呢！结果生生地心脏破裂，死在后半夜！咱们作为医生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只能干瞅着，这种情况那女人又不算谋杀，法律根本管不着！”

祖老师问：“那患者孩子从美国回来不得找他们继母算账啊？”

路易说：“算个屁账，那女人是合法妻子，丈夫死得突然没留遗嘱，剩下的财产一大半全归那女人，他那俩孩子留学的钱，继母给不给继续出都是个问题，还找她算账，算个屁，那女人终于等到老头子死了，什么等孩子来签字全是借口，分明是想老头死了继承财产！”

刘非突然慢慢地说：“你们知道那个甩我的女孩吧……我对她是一见钟情的，我只看了她一眼就喜欢上了她……认识了以后才知道她家是高干，父亲是部委领导，母亲是咱们医院的退休主任，家庭条件远胜于我。不过我觉得真爱无价，就义无反顾地追她，放弃了一切其他机会。结果她总是说我不成熟，没出息，这么大岁数还是个小医生，收入也一般，虽然有房，但在人家眼里就像贫民窟一样。我一直还挺痛苦的，直到我看到了 4 床家属。”

我们都沉默了起来，4 床范老爷子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他的事情曾经感动了我们每一个人好久。

范老爷子比较不走运，在心肌梗死发作的时候晕厥了，于是摔倒了，可惜由于患者是在公园里摔倒的，耗了几个小时才有人给 120 打电话送急诊来，等闻讯赶来的老伴儿到的时候心梗后心衰已经非常严重了，失去了手术机会，某种程度上来说，患者处于听天由命的境地。但是，不一样的是，同样是七十高龄的范老爷子的老伴儿，一个干枯瘦小的老太太，却每天守在范老爷子床旁，虽然不爱说什么话，但是满是刀削般皱纹的脸上，却一片温暖，一双静脉突兀的干瘦手掌时常摩挲着老爷子的同样满是皱纹的脸庞。无论是建立深静脉通路还是上透析设备，老太太都极为平静地说：“医生你们尽力就行。”我们确实尽力了，每个人都尽了全力，不为别的，就为了老太太那一眼的不舍……

但是，折腾了一周后，老爷子最终还是走了，走的时候是我站在老爷子的旁边的，眼瞅着心率由慢到快，再由快到慢，范老爷子微弱地重复说了几句：“我喘不过气来。”老太太摩挲着老爷子的手说：“我知道，我陪着你，我知道，我陪你……”然后回头和我小声说，“不要让他遭罪了，让他走吧。”

老太太这句话说得异常坚定，这句话意味着剩下的抢救措施，包括呼吸机、胸外按压都将不再使用。但是我们每个人都知道，这些措施对老爷子来讲只是延长遭罪的时间，然而说出这句话需要的不仅是勇气，还有深情和对另一个人无怨无悔付出一生后的自信，自信自己做这种决定时，子女、亲属或其他任何人都不能提出任何反对意见的自信。

老爷子走后，老太太一滴眼泪都没流，只是告诉我老爷子最喜欢听评书，所以她想放评书给他听，她会用最小的声音放，尽量不要影响到其他人，希望我能允许……

刘非突然平静地说：“我老婆是我上大学的时候认识的，就是路易看到过的那个。我知道你们一直不敢问，我知道，她不够漂亮，家境也一般。我们认识七年，她喜欢了我七年，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我命中注定的缘分，但是我知道，她一定是那个能帮我签‘放弃抢救同意书’的女人，所以，我要娶她……”

那一夜，我们喝到天空泛起鱼肚白的颜色，刘非过了一个完美的单身派对，所有的人都喝到大醉，所有的人都为他的婚姻真正地感到高兴……

其实，有的时候，不是我们改变了患者的命运，而是患者改变了我们的命运…… JNLRpEJ9xjcK8NV+ZKKzzzHjX5BoUUNbisJaC7vceAClNGtS5wc3XOpcxGyS+y5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