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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遇见

6.

房间里的光线已经暗下来了,可是荆井仍然不开灯。他将自己的身体蜷缩在沙发里,点一根烟,慢吞吞地抽着。烟头忽明忽灭,暗淡的光线中,浮现出他一张闷闷不乐的脸。

房门一推,一个人走进来。他“啪”地打开灯,走到荆井面前。

荆井看到来人,立刻站起来,脸上露出恳求:“房兄,你真的不答应我吗?”

被称作房兄的那个人年龄在四十岁上下,理着很精神的平头,个子不高,穿一身黑色衣服。他的名字叫做房路,跟随了荆井的父亲荆良多年。荆良临死前,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对荆井说:“孩子,我虽然要离开你了,但你房兄还在。从此之后,你的一言一行都要听从你房兄的安排,你房兄的安排就是我的安排。我已经悉数交待给了他,你违抗他的命令就是违抗我的命令,懂吗?”

那个时候,荆井才十六岁。父亲在他面前永远都是一副冷面孔,他已经习惯了。此刻,父亲就要离世了,他感觉到说不出的难受。自己还未成年,父亲一死,自己就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了。虽然父亲待自己严厉了一些,但他是爱自己的。从此之后呢?房路虽然比父亲年轻了许多,但作派跟父亲如出一辙。然而,他的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亲情。父亲是将爱深埋在心,不表露而已,可是房路,别说爱,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感情!他三十多岁了,却一直孤身一人,对女人们从来都是避而远之。大概他一辈子都会是这样了。

而房路心中无爱,也不许荆井有爱。因为有荆井这个亲生儿子,荆良一生中收养的徒弟只有一人,却是一个绝色女子,叫文澈,比荆井小三岁。文澈是个孤儿,被父亲领养,从小养大,父亲喜欢她,便破了家规,传授了她许多魔术秘芨。荆井称呼她妹妹,却知道她跟自己并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二人自小青梅竹马,爱慕之情非一日之深。

可是,自父亲去世后,房路便在二人之间横插一杠,明里暗里疏远他们。而现在,他跟文澈都不再是孩子了,已经是二十几岁的青年男女。爱情成熟,可是果实却无法采摘,都是因为房路。

今天是文澈二十三岁生日,之前荆井与她密谋了很久。荆井打算单独给她过生日,找一家清幽的餐厅吃烛光晚餐,再去河边放烟火。却没想到,一大早房路就将荆井关在酒店的房间里,不但不让他出去,连文澈的面都不能见一眼。荆井在房间里闷了一整天,抑郁难耐,此时房路进来,却仍然不敢发作,只能继续恳求。

房路看了看荆井,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今天是文澈的生日,所以一大早就吩咐酒店准备了,晚上大伙儿在西厅二楼吃生日晚宴。现在快开饭了,你还不过去吗?”

荆井虽然没有达到目的,但听房路这样说,心想只要能见到文澈就好,何况还是生日晚宴。于是闷郁的心情一扫而光,很快振作起来,换了衣服跟房路一起去了酒店西厅。

他们到的时候,魔术团的人都已经就坐。人不多,一共十几个。荆井一眼就看到文澈光彩照人地坐在上座,虽然从小到大,每天都能看到文澈,但此时见到刻意梳妆过的文澈,还是怦然心动。

文澈化了淡妆,将一头秀发盘起来,鬓角别了一支新鲜的蓝色妖姬。衣服是低胸的宝蓝色晚礼,雪白的颈上戴一串镶有蓝宝石的铂金项链。文澈原本天生丽质,这样一打扮,更是惊为天人,难怪荆井看到她就无法自持了。

文澈一见荆井来了,一双眼睛更明亮了。荆井在文澈深情的目光中走近。他身穿一套深蓝色衣衫,倒是心有灵犀地与文澈的衣服相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事先商量好的。

荆井的衣衫很单薄,他向文澈走过去的时候两手空空,却是走近文澈的时候,手一扬,一束娇美的白玫瑰便在手中了。

文澈并不惊奇,这样的小把戏她也会。而她依然很开心地接了过来。她接过来之后,身形轻轻一旋,裙角飞扬间,那束白玫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众人一阵叫好,一旁上菜的服务员看得目瞪口呆。文澈拍了拍自己平坦的肚子,调皮地笑笑说:“荆哥哥,这花真好吃。多谢了。”

荆井也笑:“妹妹生日快乐。”

生日晚宴的气氛还算欢快。来云城之后,难得轻松一晚。而明天晚上就又要演出了。

荆井在席间不住地向房路敬酒。房路酒量本不大,又好强,于是晚宴散场的时候,似乎喝多了,被两个助手架回到自己的房间。

荆井见计谋得逞,朝文澈眨了眨眼睛。文澈会意,二人趁大家不注意悄悄地溜掉,在云城的夜色里欢畅地奔跑着。

街道冷清的一角,如水的月光里,他们深情地拥吻。吻间,他似乎听到她轻声地叹息。

他看到她的眼眸里满是忧伤,那些忧伤在她眼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仿佛天上的星辰都跌入这两只黑潭之中。荆井心中一颤,知道文澈因何忧伤。但他不想安慰她,至少今夜不想。安慰她就是触及伤处,破坏气氛,所以他更加用力地吻她。

如果明朝就会失去,那么至少今夜拥有着。

以魔术师特有的敏锐,荆井感觉身后有人。他轻轻放开文澈,一回头,见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穿黑裙的女子。

灯光很宁静,色泽带一点鹅黄。灯光打在那个女子身上,有点儿像电影里被定格的画面。

女子身材修长,面容绝美,气质不俗。可是她的眼神极为冷漠,像两把利箭射入荆井的眼孔中。

荆井一惊,刹那间有些慌乱。因为那女子眼中有着逼人的寒意。他刚想拉着文澈走开,却忽然觉得奇怪,于是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

是的,这个女子,自己是见过的!

他在原地愣了几秒钟,努力在记忆深处寻找关于这个女子的印迹,却是空空如也。奇怪了,没有关于她的记忆,却为何感觉似曾相识?

那个女子却是一转身走了。她走得很快,当荆井想追上她问个明白的时候,她已经踪迹全无。

文澈也看到了那个女子,而且察觉到了荆井的异态。她问:“她是谁?”

荆井若有所思:“好像见过她,却想不起来是谁了。你认识她吗?”

文澈摇了摇头。

甜蜜的气氛就这样被破坏。文澈说:“回去吧,明天你还要准备晚上的演出,要好好休息。”

荆井点点头,打算不再去想刚才那个奇怪的女人。他又吻了文澈,然后一起回到酒店房间。

文澈刚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身后却有个人猛地扑上来,抓住她,将她按倒在床上。

一把利剑抵在了文澈的胸前。持剑的手稍一用力,剑尖就会刺穿文澈的胸膛,像那个叫做“妖手”的魔术一样。

7.

文澈猝不及防,刚想喊出声,那个人已经用手堵住了她的嘴巴。文澈进来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开灯就被这个人扑倒,所以黑暗中,她看不见这个人的样子,但直觉是个男人。

男人口中喷着酒气,用怪异的腔调说:“你又不听我的话。”

腔调虽然怪异,但文澈已经听出了这个人是谁。他不是别人,正是房路!

房路的右手握着剑柄,尖利而坚硬的剑尖死死地抵住文澈柔软的胸脯。他只要一用力,利刃便会刺破文澈细嫩的肌肤。

文澈镇定了下来。她轻声问:“你要杀死我是吗?”

房路嘿嘿一笑:“你说,我如果用这把剑刺穿你的胸膛,你的荆哥哥会不会用他的‘妖手’救下你的性命?”

文澈沉默了片刻说:“我不知道。”

房路大笑起来:“哈哈,所有的人都想知道‘妖手’究竟是真是假,也包括你。难道你不想知道吗?你若想知道的话,现在就可以试一试,看你荆哥哥的‘妖手’灵还是不灵。”

文澈说:“那好,谢谢你满足我的愿望。”

房路微怔片刻问:“难道你真的不害怕?”

文澈说:“不怕。你不就是不想让我们在一起吗?可是你没有别的办法。我知道荆氏家族的许多魔术秘芨,你是不会让我远走高飞的。但我留在这里一天,与荆哥哥就会相爱一天。所以……所以,你除非杀掉我!”

房路笑不出来了,沉默了片刻说:“原来你心里这么清楚。可是,你错了,我除了杀掉你,还有别的办法。”

文澈心中一动,明白了什么,急道:“你还不如杀了我!”

房路缓缓地说:“我不能杀死你的。你的义父在天之灵不许我杀掉你。”

文澈问:“你既然这么听我父亲的话,那么,不许我跟荆哥哥在一起,也是他的意思吗?”

房路说:“你真聪明。就是这样!”

文澈忽然哽咽起来:“那你告诉我,父亲为什么不许我跟荆哥哥在一起?他明知道我们是相爱的。”

房路不耐烦起来:“我不能告诉你。这关系到荆家最大的秘密。”他说完,忽然扔掉那把宝剑,然后一拳打在文澈的太阳穴上。

文澈昏了过去。

房路把灯打开,灯光里,美人半躺在床上。她头上挽起的长发已经散开,黑缎一般铺在雪白的床单上。她的裙子很长,一直垂在脚裸处。脚上是一双高跟鞋。没有穿丝袜,露出雪白的脚背。

房路吸了口气,脱掉文澈的高跟鞋,将她的身体平放在床上,然后开始脱她的衣服。

虽然有些笨手笨脚,但文澈穿得少,不一会儿,就只剩下内衣内裤了。

房路的手停了下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不受自己的控制了。他本来就已经喝了很多酒,虽然没有喝醉——他喝醉被人架回房间是故意做给荆井与文澈看的。而此刻,面对文澈几乎全裸的身体,他的脑袋里面就像闯入了几万只蜜蜂一样嗡嗡作响。他的身体更是欲火狂燃。

房路嘴里呻吟了一声,用最后残存的一丝意志跌跌撞撞走进浴室。他脱掉衣服,放出冷水浇在身上。

几分钟之后,房路恢复了理智。他擦干身体,穿好衣服,回到文澈身边。

几下便将文澈的内衣撕掉,然后将她的两腿分开,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密封好的小管,打开,将几滴液体滴在文澈身下的床单上。

雪白的床单上,一抹殷红的血迹扩散开来,仿佛一朵盛开的桃花。

房路将小管收好,拿起那把宝剑,收入鞘中。然后熄了灯,轻轻走出文澈的房间,带上门。

面对文澈冰清玉洁的身体,他不能亵渎。但他可以让醒来的文澈相信,他已经对她这样做了。

8.

荆井一整天都没有见到文澈。

他在云城剧场准备晚上的演出,主要是准备那些道具。所有的道具都是荆井和房路亲自组装,检验。旁边没有人,这是绝密。

忙了一整天,荆井很累,但他吃了晚饭,休息片刻,就又要打起精神,准备晚上的演出了。

整整四个小时的演出,他都在期待最后一刻——与文澈跳一段五分钟的华尔兹。

依照房路的安排,身手不凡的文澈并没有参与魔术表演。那是房路想突出荆井是荆氏家族惟一传人的事实。天才以稀为贵,若一个年轻女子亦有其本领,那荆井的技术就不够值钱了。

他们已经赚了很多很多的钱,并且要继续赚下去。

演出开始,观众依然爆满。虽然那些魔术荆井已经烂熟于胸,手法炉火纯青,但整个过程中依然不敢怠慢。因为某一个环节稍有便差,便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表演开始没多久,荆井便发现前排座位上坐着一个年轻女子。她虽然穿着样式简约的白色套装,但荆井还是一眼就认出来正是昨夜站在路灯下面穿黑色长裙的女子。

她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荆井将这些杂念尽量排除,专心地表演魔术。一直到表演到最后一个节目“妖手”之前,他忍不住又朝那个座位上看了一眼,发现那个座位竟然是空的。

难道是去洗手间?但刚才的几分钟休息时间已经足够。再说这是本场演出最为经典的一环,一般情况下观众是不会错过的。

他尽量不想这些。而当他再一次将利剑抵在助手的胸膛上,准备刺下去的时候,观众席上忽然一阵骚动。

荆井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向台下望去,只见几名观众都围在一起,有人在高声叫喊。

保安跑了过去。几分钟后,一名助手走上台,轻声对荆井耳语:“是一位观众太紧张晕倒了,已经安排送到医院。魔术可以继续表演。”

荆井忍不住问:“是一个什么样的观众?”

助手说:“是一个年轻女孩。”

荆井又问:“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助手愣了一下,答:“好像是白色的。”

荆井摆摆手,让他下去,然后向观众致歉,说刚才因为一位观众的身体出了一点小状况,影响了表演。下面继续。

观众们很快就安静下来,继续观看魔术表演。

“妖手”表演结束后,照例在观众的震惊与疑惑之中,华尔兹的音乐声响起。

荆井已经调整好状态,等待穿一袭白色晚礼的文澈款款出场。二人相拥而舞,那个时候,他心里面不再有观众,只有他们自己。

虽然只有短暂的五分钟,但却能将那种感觉回味整整一夜,分不清楚真实还是梦幻。

可是,此刻,在荆井望穿秋水的目光中,迟迟不见文澈的身影。

心中开始不安。但他不能傻站在台上。于是,他只有一个人在华尔兹的舞曲声中向观众鞠躬谢幕。音响师知趣地暂停了音乐,整场表演在不伦不类的气氛中结束。

荆井气急败坏地冲下舞台,见到房路便抓住他的胳膊问:“文澈呢?”

房路的样子也十分着急。他阴着脸说:“我也在找她呢。怎么回事?搞什么名堂!”

这个时候,一名助手跑过来,面色紧张地说:“房总,化妆间的门被反锁上了,文澈大概在里面!”

房路与荆井都愣了一下,然后什么也没说,便一齐向化妆间冲去。

化妆间外已经站着几名助手,准备去卸妆,但门被反锁,都进不去,只能急切地在外面等候。

荆井推了推门,门锁得死死的。他大声拍门,喊文澈的名字,但里面悄无声息。

荆井不顾一切地向门撞去。房路也上来跟他一起撞。几下之后,门被撞开。

荆井一眼就看到了文澈的白色裙裾。那片白色在空中飘荡着,如一片洁白的浮云。

“文澈!”荆井大吼一声冲了进去。他去抓那片浮云,可是浮云却似越飘越高,遥不可及。

荆井的腿一软,瘫在地板上。

人全拥了进来,见状,都惊叫着。有人很快将吊在天花板上的文澈解了下来。文澈全身软绵绵的,真的似一片云朵飘落,落在荆井的怀中。

她原本白晳的脸已经发紫,双目微睁,口张着,样子骇人之极。

荆井悲愤之中,刚想大哭,房路已经用手掩住了荆井的嘴巴。

在此之前,房路已经将门关上。门锁坏了,他就命令两名助手挡在门外,不让外人进来。房间里全是魔术团的人。房路对大家说:“这件事万万不能让外人知道。谁都不能声张,否则会影响到我们团的声誉,对大家都不好。门被反锁,又没有窗子,屋里只文澈一个人,很明显她是自杀而死。”

荆井没有哭出声,但大滴大滴的眼泪涌出,落在文澈的身上。这一刻,整个世界已经破碎,失去了意义。荆井只想做一件事,就是立刻死掉,追赶上文澈未散的灵魂。

昨晚面对文澈忧伤的神情时,为何不劝?为什么要逃避现实?文澈一定是绝望而死的。她知道,他们虽然近在咫尺,却如同远隔天涯。

但这样想的时候,他又觉得不可能。近在咫尸却如同相隔天涯,也好过文澈一死,二人阴阳相隔。这才是生命与生命最远的距离!

所以,文澈绝对不可能自杀!荆井与文澈从小长大,他深知文澈的性格开朗,热爱生命,她绝对不可能自杀!至少,如果她自杀,也会留下遗书给他,给他一个交待。但她什么也没有留下。

也许,她将遗书留在酒店房间里了?

这样想的时候,他的心又沉了下去。他心乱如麻,无论真相是什么,他的文澈都已经香消玉殒,永远离开他了!

不,还是不可能。怎么可能?在舞台上能呼风唤雨如同王者的荆井,此刻,像个孩童一般无助。他抱着文澈余温尚存的身体,人亦只剩下躯壳。

房路接了一个电话,蹲下来,轻轻拍了拍荆井的肩膀:“小井,电视台的记者在外面等着采访你。你得去应付一下。”

荆井抬起布满泪水的双眼,看房路的眼神里充满怒火。就是这个人逼死了文澈!他不要再做这无聊的魔术师了!父亲的期望已经无足轻重了。文澈才是他的全部!

房路看到他的眼神,叹了口气,对着电话说:“对不起,陈记者,实在是对不住。荆井这会儿身体很不适,恐怕无法接受你们的采访。哦,你不要急,不要急,明天晚上的嘉宾直播室是不会取消的。我向你保证!您放心,放心!哦,好的,实在是对不起了,多谢你的理解。好,好,再见!”

荆井已经慢慢冷静下来。他将文澈的尸体放在地板上,将她的脸抚平,然后站起来,察看着化妆间的一切。

他的目光落在了化妆台上放着的一只杯子上。那是文澈的杯子,白瓷制成,上面印一只胖嘟嘟的小猪。他端起来,里面有小半杯水。他提鼻闻了闻,是绿茶的清香。

一丝异样掠过荆井的脑海。毫无预兆地,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是那个奇怪的女人。她昨晚出现在路灯下面,然后又观看今晚的魔术表演。到“妖手”表演之前,她突然消失了。后来有观众晕倒了,位置虽然不是她原来坐的位置,但助手说那也是一个年轻女孩,并且穿着跟她一样颜色的衣服。

荆井突然问:“那个晕倒的观众呢?她在哪里?我要见到她!”

9.

房路听了荆井这句话,以为他是伤心过度脑子迷糊了。可是荆井坚定的脸色不容置疑,于是房路由他去了。房路命令一名助手取来一只作道具的木箱,大小刚好可以装下一个人。他将文澈的尸体放进箱子里,盖上盖子,轻轻叹口气说:“把箱子运到我的房间。”

这个时候,房路的心情复杂极了。他想,也许整个魔术团的人只有自己一个人清楚文澈为什么会突然自杀!

荆良临死前只告诉房路一定不能让这两个孩子结婚生子,必要的时候可以采取一些强硬的措施。但这强硬的措施,并不是要他杀人。甚至,他都不能伤害文澈一根汗毛!

所以,他苦思冥想,想出了昨晚那一招。他看着文澈由一个小女孩长大成人,深知她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好姑娘。所以,如果她不幸失身,那么她与荆井的爱情很有可能了断。但他又不忍心伤害她,于是,他只是布了一个局,先是以语言相逼,然后将其击昏,脱光她的衣服,在床单上留下血迹,让文澈误以为自己被房路夺去了处女之身。

可是他没有料到,文澈看起来柔弱,却是个刚烈的女子。她情愿以死保全自己的清白。房路回到文澈的房间,见床单已经被换洗过,昨夜的痕迹荡然无存。

房路四处找了一下,并没有发现文澈有遗书留下。

房路轻轻吁了口气,看来文澈是决心将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去了。这样也好,丝毫不关自己的事了。荆井会恨自己,但不会知道自己是怎样将文澈逼上绝路。

可是房路的心情难以轻松。文澈的死,让他的灵魂震颤了。那一刻,他想自己是不是错了?荆良是不是错了?一切是不是错了?文澈,那样一个世间罕见的女子,就这样葬送在自己的手上了。

心情越发沉重。他回到自己房间。房间里空无一人,却放着一只木箱。

是那只装着文澈尸体的木箱。

看到箱子,房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掠过异样的光芒。

10.

荆井出了剧场,已经是凌晨一点了。这个时候,云城是黑夜,在地球的另一边,却是阳光灿烂的白天。

荆井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那是他远在英国惟一的好友。荆氏家族早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就已经举家迁往了英国,所以荆井出生在英国,十岁的时候才回到国内。他在英国有个玩得很好的小伙伴,名叫秦龙,父母都是中国人。这么多年过去,秦龙现在已经是个化学博士了。

荆井拨通他的电话,简单地跟他说了几句。然后挂了手机,重新拨号。

这次拨的是秦龙在中国一位朋友的电话。那个人就在云城,叫做沈敬生,在生物研究所工作。

沈敬生在睡梦中被吵醒,原本十分不快,但听了荆井的自我介绍,马上就从床上弹了起来。他早就从秦龙的嘴里听说过荆井的大名,知道他是个技法高超的魔术师,也知道他这两日正在这座城市表演。但沈敬生是个低调的人,不爱凑热闹,所以并没有去看荆井的魔术表演,却不料荆井半夜三更给自己打电话,而且语言恳切,说是有要事相求。

沈敬生爽快地答应了。

荆井到达沈敬生的住所时,沈敬生已经泡好了绿茶,重新梳洗一番恭候荆井的大驾了。

沈敬生是个单身汉,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说话却很热情。两个人初次见面,客气了一番,荆井便说这个时候不宜长谈,简短地说明了来意。

他取出一只小玻璃瓶,打开,递给沈敬生。

沈敬生接过,对着灯光看了看,又提鼻子闻了闻,问:“这不是绿茶吗?而且还是泡过水的残渣。”

荆井点头:“对。”边说边端起沈敬生为他泡的那杯绿茶,若有所思地呷了一口,忽然想到,文澈临死前也曾喝过绿茶。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喜欢茶叶,尤其是绿茶。这样一想,文澈的音容笑貌便活生生浮现在眼前。荆井心中一痛,泪水便大滴滚出眼眶,跌入杯中。

一旁的沈敬生大惊失色:“荆兄弟,你怎么了?是绿茶不对你口味吗?秦龙早就向我提起过,你喜欢喝绿茶,所以……”

荆井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说:“哦,对不起,我想起了一些伤心事。”说完抹去眼泪,指着沈敬生手中的瓶子说:“我是想让你帮我检测一下这些茶渣的成份,特别是,有没有含有对人体有害的物质。”

沈敬生明白了。他皱了一下眉头说,今夜不行了,得到明天上班才行,仪器都在单位。荆井说没问题,太感谢你了,请你有结果后尽快通知我。

然后两个人就告辞。荆井刚刚站起身要走,沈敬生突然叫住了他。

荆井一愣,问:“沈兄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沈敬生干咳了一下,期期艾艾地说:“我早就听说荆兄弟的大名了,但我天生不爱凑热门,所以没去给你捧场。今晚既然见到你了,就想……想……”

荆井一笑:“你想让我给你露一手是吗?”

沈敬生连忙点头:“是呀,是呀。”然后眼睛直直地看着荆井,满是好奇,仿佛在琢磨这个人与常人究竟有什么不同,究竟有多少绝技在身。

荆井苦笑了一下说:“其实,魔术师舞台上光彩照人,神秘莫测,那都是有所准备,而且借助了布景、道具、助手蒙骗观众的。真正在生活中,魔术师也是凡人,不是说想变出什么就能变出来的。”

沈敬生听了恍悟:“哦,你是说,是魔术都是假的,骗人的是吗?”

荆井点头:“可以这么说。我现在两手空空,一点儿准备都没有,所以,令沈兄失望了。而且,我遇到了一些事情,着实没有兴致表演给你看了。这样吧,改日我一定会满足你的要求。”

沈敬生听了不好意思地说:“唉呀,荆兄弟不必在意。我只是随便说说。”

离开沈敬生家,荆井并没有回到酒店,而是去了医院。他跟房路就是说的去医院,去找沈敬生这个小枝节当然是瞒着房路的。

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观察室外面静悄悄的,走廊的椅子上躺着一个熟睡的人。

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魔术团的一名助手,名叫杜松。他叫醒杜松,杜松一看荆井亲自来了,有些吃惊。他告诉荆井,那个观众没什么大事,只是因为情绪紧张晕倒了。如果不出意外,天亮就可以离开医院了。现在人在里面睡着。

荆井点点头。他轻轻推开观察室的门,走了进去。

雪白的床单上躺着一个年轻女子。冷气开着,女子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被单,仰面睡着,两只手臂都露在外面。她的头微微偏着,脸颊枕着自己乌黑的秀发。她睡着的样子很好看,像童话中的睡美人。

荆井慢慢地走近。他走到那张床前的时候,童话中的睡美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荆井那一刻愣住了。 AZszs+Y9kTeB7zC93hT8am/SC4jypf4B+OqjY3Ow30QyP/YcE9TjUMVa6Muc/C8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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