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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识心与明心

众所周知,举凡认识论都必须回答“被认识的客体是什么”的问题,必须回答“此客体与主体是否有同一性以及怎样同一”的问题。在这些问题上,张栻的回答是极其明确的。简而言之,张栻以为认识便是识心和明心,亦即是说心是认识的客体。他说:“欲知太极,先识吾心。”有时他又称之为求心,说:“理义存乎人心者,不可泯也,盖学者求诸此而已。”学习和受教育固然是为了获得知识,提高自己的认识水平和才能,然而这一切的目的归根结底乃在求心。张栻的学生游九功对此深有体会,说:“宣公(张栻)教以求放心。”求心意即“求放心”,换言之也就是“存心”,即“持是心而勿失也”。张栻认为能否做到这一点,不仅关乎纲纪得失,而且关乎“收其放而存其良”。为此他说:“心也者,万事之宗也。惟人放其良心,故事失其纲纪。学也者,所以收其放而存其良也。”(《静江府学记》)反过来说,要不失纲纪,持是心而勿失,就时时刻刻识心、存心,必须执着,一以贯之,而不能“有时而心,有时而性”。静止中进行观察尚且如此,在变动中观察更应如此,识心始终是认识过程中具有第一义的,因此他说:“自性之有动,谓之情,而心则贯乎动静而主乎性情者也。”(《与吴晦叔书》)如果做到了识心与存心,那么即体验到了心中之理,故为“明心”,由此表明认识上升到了致知的高级阶段,所以张栻又说:“致知所以明是心也,敬者所以持是心而勿失也。”(《敬斋记》)把致知看作明心,自不待言,此认识并不是对客观物质世界的反映,恰恰相反,同所有唯心主义一样,是离开客观实际的单纯的内心省察,因此所谓认识必然是在主体中寻求世界的一切,必然会在主体中寻求和发现自以为原来存在着被认识的客体,从而求此二者的同一性。张栻的识心、存心就是这样的。

关于在认识的主体中原来就包含了被认识的客体,主体与客体本来就是同一的,这是张栻认识论的根本思想。这在他的心与理关系的论述中表现得极为明显。理,本来是程朱理学的最高范畴,理是绝对的,是世界万物的主宰,诸如心和性均由它支配,心与理为二物,不可等同。然而张栻认识论与程朱理学不一样,虽也讲理,但突出了心的地位,把理纳入了心的范围,相似于陆氏心学,把理、心视为同体的,其间存在着不可割裂的联系。他说:“理之自然谓之天,命于人为性,主于性为心。天也,性也,心也,所取则异,而体则同。”(《孟子说·尽心上》)具体地说,天是理的自然状态的表现,即所谓“天者,理而已”,理即天,天即理,这是指理的一种自然状态。“命于人为性”,这就是说,当理即天改变自己的自然状态并被人们禀受时,此理则变成了性,天理变为人性,承受体不同了,形态变换了,但理的本质仍然未变,性也就是理,所以张栻说:“天下之言性,言天下之性也,故者本然之理……有是理则有是事、有是物,夫其有是理者,性也。顺其理而不违,则天下之性得矣。“(《孟子说·离娄上》)性与理的关系如此,那么心和理的关系如何?“主于性为心”,这就是说,当理被人禀受并化为性时,其理也就变成了心,通过性的桥梁,心与理合一了。“突然之理自得于心也”,又说“事有其理而著于吾心”。理存乎人心中,乃是一种普遍的、绝对的现象。“天理之存于人心者也,人皆有之”,无论何人,要认识和寻求理,只需向心中求,要认识世界,只需在心中体验,根本不必外求,只需内心省察,因为心和理本来就是同一的,天也,性也,心也,只是所取不同,而其本质都是一样,即所谓“而体则同”。

承认认识主体与被认识客体之间存在着同一性的关系,这并不是错的,但问题的关键不在此,而在于此主客观何以同一,怎样同一。如果主客观是种矛盾即差别的同一,不是二者的绝对等同,而且此同一又是在实践基础上主观对客观的反映,这无疑是正确的,这也正是认识所要达到的真正目的。但是,张栻上述的认识并非如此。虽然他意识到并强调了在认识过程中主客体的同一性的问题,但此“同一”是取消了主客观矛盾的同一,不是实践基础之上主观与客观的统一,相反地,而是主观包括了客观,客观本来就存在于主观之中。他说:“万事具万理,万理在万物,而其妙著于人心。一物不体则一理息,一理息则一事废。一理之息,万理之紊也;一事之废,万理之堕也。心也者,贯万事,统万理,而为万物之主宰者也。”(《敬斋记》)心主宰理,说明心万能而又万有,本具一切,这无疑是对人的精神和意志的夸大,把它夸大为世界的主宰,夸大为世界的本质,以至于把世界万物看成是心的流行发现,因而认识便是体验心,从心中发现世界一切。由此可见,张栻以识心、明心为宗旨的认识论不是反映论,而是一种唯心主义的先验论。

虽然如此,张栻毕竟与正宗的程朱理学派不同,他没有以理为绝对,扼杀人的能动精神,而是在认识过程中始终强调人主体精神的作用。首先,他把心作为认识的主体加以强调,指出心具有思想、心理活动的机制和思维能力,认识过程中离不开主体即心的作用,离开了心便不能思,即没有思维和理性活动。不重视心无异是取消了认识主体,变成了单以耳目去闻见世界,然而这种耳目的闻见,并不是真正的认识,而只是物交于物而已,所以张栻说:

耳目,物也,以物而交于物,则为其引取固宜,若心为之主则能思矣。思而得之,而物不能夺也。所谓思而得之者,亦岂外取之乎?乃天之所以与我,是天理之存于人心者也。人皆有之,不思故不得,思则得矣。……故君子之动以理,小人之动以物。动以理者,心得其宰而物随之。……事事物物皆有所以然,其所以然者,天之理也。思其所以然而循天理之所无事,则虽日与事物接而心体无乎不在也。(《孟子说·告子上》)

虽然张栻在此也谈到了心和理的关系,但着重说明的是“若心为之主则能思矣”,即心是认识的主体,是思维的能力,有心在认识中的主体作用,则“思而得之,而物不能夺也”。不仅如此,有了心的主宰,可具万理,能应万事,思维活动范围极其广大,上天入地,藏往知来,可充分发挥人的主体精神的驾驭作用。重视主体在认识过程中的作用,这是张栻认识论中的突出特点。

不仅如此,主体在认识过程中的作用还表现在对客体的“感通至到”的能力,张栻谓此为“格”。何谓格?“言感通至到也”。张栻以心为格,故格亦即“必也感通至到,而俾之自消靡焉”。尽管张栻一再强调主体中原来包含着客体且主客体原来就是同一的,但因为这终究并非客观事实,因此在认识论中具体地要实现这种同一时,张栻对此的论证往往是矛盾的。也就是说,他不认为主客体能自然而然地同一,反而认为在主客体之间本身就不是同一的,其间存在着矛盾。正是因为有此矛盾,所以在认识中,才有格之必要,认识才有赖于“感通至到”。格能“俾之自消靡焉”,这就说明通过主体对客体的感通,可以消除二者之间的矛盾,从而实现二者的同一,达到认识的目的。由此可见,张栻在此不仅承认了主客体之间存在着矛盾,而且认为此矛盾的消除有赖于主体精神的作用。从认识必须发挥人的能动精神而言,这种旨在阐明主体精神作用的“感通至到”在认识中也不失其意义。

但是,必须指出的是,张栻的“感通至到”并非是带有社会实践意义的主观对客观的能动反映,而是一种离开现实的内心省察。他曾这样解释格:“所谓格也,盖积其诚意,一动一静,一语一默,无非格之之道也。”(《孟子说·离娄上》)内容上这是“积其诚意”的道德磨炼,在方法上则把动静、语默作为格之道。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说明格是种不必外求的内省功夫,这从他下面对此所做的解释中也可参证。他说:“格之为言感通至到也。《书》曰:格于上帝盖君心之非,不可以气力胜,必也感通至到,而俾之自消靡焉。”(《孟子说·离娄上》)此谓“不可以气力胜”,显然是指的一种内省功夫,也是种渐进的体验,同“一动一静”“一语一默”也谓“格之道”一样,不用气力的格实际上是种具有道德修养性质的内省式的主观体验。

在此我们应注意,思想史上似乎有个规律,凡是主张内心省察直观认识方法的,几乎无不在不同程度上通向了道德修养的道路。在宋儒的思想中,内心省察与道德修养从来都是互通的,认识论与道德修养从来是被相提并论的。张栻的思想路子不但没有脱离这个轨道,而且把二者结合得更紧了。在很大程度上,张栻把道德修养作为认识过程中主体精神作用的重要方面。他说:“孰知其本在于吾心,而又孰知格君之本乃在吾身。”(《孟子说·离娄上》)在此所言“吾心”“吾身”除了思维及思维能力,而道德意识乃至纲常伦理便是其主要内容,只不过他称此为“虚灵知觉之心”。“虚灵”本谓至灵,意指心乃清莹透彻,与天地无间,具有神明莫测的作用。但虚灵也是知觉,知觉是对心的一种质的规定。何谓“知觉”,知觉便是仁,“心有所觉谓之仁……当然知觉终不可以训仁。如所谓知者,知此者也,觉者,觉此者也,此言是也。然所谓此者,乃仁也”(《答胡广仲》)。尽管张栻避免把知觉直接与仁相等同,但说来言去仍是把知觉当成仁。不言而喻,说到底,心乃是一种道德意识和纲常伦纪。张栻认为这是万物所未有而人所独具的“万善可备”的道德精神。他说:“惟人得二气之精,五行之秀,其虚灵知觉之心有以推之,而万善可备,以不失其天地之全,故性善之名独归于人,而为天地之心也。”(《孟子说·告子上》)也因为人有此精神,所以“人为万物之灵,可以通乎天地之理”。心是仁,亦即是善,这把心与理的关系具体化了,这就是说心与理的关系也即心与道德的关系。一方面,心是思维的主体,另一方面,心又是普遍的道德精神。仁被心纳,使客观的、绝对的普遍道德精神主观化了,变成了一种主观道德心理活动,同时思维主体的心也被客观化了,变成了客观的纲常伦纪和普遍道德精神。总而言之,心成了主体与客体相统一的结合点,所指“通乎天地之理”,即指天和人得到了沟通和统一。本来,中国有重天人合一的传统,认为没有纯客观的时空观念,也无脱离时空和客观的纯主体方面,宇宙万物与人,从来都是不可分离的有机整体。张栻把太极、性、心同体化,实际上是把太极主观化,同时又把心归结为太极、性特别是具体归结为仁,则是把主体客观化,以此表明天与人之间没有严格的界线。他这种天人合一的哲学是对程朱理学与陆氏心学的调和与折衷。张栻以识心、明心为宗旨的认识论虽接近于陆氏的心学,但并不等于心学。诚如侯外庐先生所说,张栻与其师胡宏一样是由理学向心学转向的发端人物。 J77dw1jn1fTi35R/QMPEGwu0K8cQ8eGehlD/1xw8ovoC3y8qCSL//mm1+2ItJhM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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