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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耶寺石刻寻访记

在西藏佛教文化史上,桑耶寺的知名度是无与伦比的。这座建于吐蕃时期的古寺以其佛、法、僧三宝俱全开创了西藏佛教建寺的历史,因其同时还汲取了汉地、印度、于阗、尼婆罗等多种建筑艺术风格,从而成为吐蕃时期最宏伟、最壮丽的佛寺。在西藏考古期间,我曾经多次到过桑耶寺,每次都被寺内珍藏的吐蕃王朝以来西藏各个时期的建筑、壁画、雕塑、石刻等门类丰富的文化遗产深深感动,流连难舍。

桑耶寺外景

利用编撰《中国文物地图集·西藏自治区分册》时进行文物点复查的机会,我终于又来到了这座在心中思念已久的千年古寺。夏日的雅鲁藏布江江面宽阔了许多,在我的记忆当中,过去在西藏进行文物普查时曾几次到过桑耶寺,都是乘坐江边的牛皮船,先从南岸渡江到北岸,再换乘手扶拖拉机到哈布山下,从这里步行进入寺院。近年来随着西藏交通条件的改善,我们的越野车可以沿着江边的公路一直驶到寺院门前。虽然是烈日当空,但桑耶寺周围河渠环绕,水边树木茂密,成片的树林遮掩着古寺,让人顿时感到阵阵凉意。

与以往不同的是,过去到桑耶寺观察的重点对象是寺院建筑和壁画,而对寺内其他文物还来不及细细观赏,其中著名的桑耶寺石刻,就在我心中驻留已久,也成为我此次在完成复查工作之余希望重点考察的对象。

桑耶寺的建寺历史可以上溯到吐蕃王朝赤松德赞时期,据藏文史书记载,桑耶寺的建寺地点是由著名密教大师莲花生选定,而整个结构布局则是由另一位著名高僧寂护按照佛教所想象的宇宙世界模式,以古印度摩揭陀的欧丹达菩提寺(也称飞行寺)为蓝本设计的,赤松德赞亲自奠基动工。虽然关于它的始建年代一直有不同的说法,但基本可以确定在公元8世纪中叶。从建寺开始,壁画、塑像的绘制就几乎和建筑同时,桑耶寺便有了最初的一批石刻文物。其中最为著名的如王尧先生在《吐蕃金石录》中所收录的桑耶寺兴佛证盟碑,就是在桑耶寺乌孜大殿落成之后竖立的一通石刻碑铭,碑文反映了吐蕃王室为了与本教势力所代表的大贵族集团进行权力斗争而大力支持佛教的一段历史。此碑在藏文史书中多有注录,如《巴协》记载:“桑耶寺建成后,于后墙竖立一碑,上镌莲花,勒诏敕誓文要义,并以石狮镇之。”从这段文献中可以得知,和石碑一道竖立在桑耶寺的,还有用于镇寺的石狮。从那时算起,这批吐蕃时期的石刻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岁月的光阴是否已将它们磨蚀殆尽?

怀着急切的心情,我在乌孜大殿墙外开始寻找这批吐蕃时代的石刻。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文献中所记载的这批石刻竟然保存得非常完好,如同初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竖立在墙边的桑耶寺兴佛证盟碑,这通石碑顶部饰有方形的碑帽和日月宝珠,碑体建在一个整石雕刻而成的莲花基座之上,碑身上的古藏文几乎完全保存下来,字体表面涂有金粉,石碑的形制具有汉藏合璧的碑体风格。

在乌孜大殿的正门两侧,一对石狮和石象巍然屹立,保持着千年未变的姿势。遗憾的是,寺门前过往的熙熙攘攘的游人和香客竟然无人对它们置以一顾,似乎对它们珍贵的历史与艺术价值毫无知晓。我如同和久别的老友重逢一般,满怀喜悦和激动地走上前去,久久地凝视着这些吐蕃时期的遗物,禁不住心潮起伏。

这对石狮采用略呈红色的石头圆雕而成,石狮的造型撑前腿,屈后腿,呈直立蹲坐姿势,头部圆滑,向上高高昂起,卷曲的鬃毛呈旋涡状成排分布,从前额一直披覆到颈背部。石狮圆睁双眼,咧嘴露牙,朝天鼻向上高高拱起,具有十分典型的吐蕃狮子的形象特征。狮子并不产于吐蕃本土,和中原唐代狮子一样,通常被认为是通过“丝绸之路”从中亚、西亚或者印度等地传入的。过去考古发现的吐蕃时期的狮子形象在山南琼结藏王墓、日喀则地区拉孜县查木钦墓地、青海都兰吐蕃墓、玉树大日如来摩崖造像的像座下部等处都有过发现,它们既有唐代狮子形象的某些特征,又吸收了印度狮子的某些特点,很有可能是综合了唐、印度、西亚与中亚一带狮子的不同形象特征,再经过吐蕃本土艺术家的提炼加工形成的“吐蕃狮子”。虽然历经千年风雨,石狮不仅造型保存完整,雕刻的身体细部特征也都十分清晰,令人叹为观止。

桑耶寺兴佛证盟碑

桑耶寺前的石狮

与石狮相对的,还有桑耶寺乌孜大殿门前保存的几尊吐蕃石象,它们是这批吐蕃石刻中最为精美的作品。据桑耶寺寺志记载,寺内原有汉白玉圆雕成的石象大小各一对,但现存只有大象一对、小象一只,另一只小象已经不知去向。眼前的这只大象造型十分生动,它的鼻尖卷曲,双眼圆睁,嘴两边各生有三牙,两只蒲扇般的大耳上雕刻出一道道棱,前腿前跨,后腿后蹬,腹部圆滚贴地。象背上铺有垫子,上面饰有璎珞,背中央承载着宝珠,很可能是依据佛教典籍中的“六牙宝象”的造型雕刻而成的。

我沿着桑耶寺各个殿堂内外细细搜寻,突然有了一个新的发现:就在那通著名的桑耶寺兴佛证盟碑前方的石台上,还放置有一尊头部已经残缺的小石狮,它用砂岩圆雕而成,也呈前肢直立、后肢屈伏于地的蹲坐状,身躯上覆盖着呈旋涡状的鬃毛,虽然头部已经不存,但一条从狮口中长长前伸的舌头还垂悬在胸前。从造型上看,这尊小石狮也具有典型的吐蕃狮子的风格特征,很可能与乌孜大殿门前的那对石狮是同时代雕成的。但是,它为什么只有一尊?过去是放置在寺院的什么位置上的?为何在文献记载中这只小石狮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它会不会和石象一样,原来也是大小各有一对?这一系列的疑问我都没有找到答案,但好奇心却越发强烈起来。我深信,在这座千年古寺当中,一定还有着许多尚未揭开的秘密。

桑耶寺前的石象

果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几个小时之后,我在桑耶寺后院的一个小树林里,又发现了一个用白色石质圆雕而成的巨大的石柱础。这个石柱础为圆形,中空,底部刻有两重覆莲纹,原来肯定是某个大型建筑物下面的石构件。从造型上观察,它和唐代中原地区宫殿建筑中发现的石柱础十分相似,让人的思绪一下子飞到了唐大明宫和含元殿遗址。如果我的这个联想在逻辑上可以成立,那么可以进一步推测,这个石柱础也应当是吐蕃时期的遗物,它很可能曾经是桑耶寺内某座重要建筑物的承柱之物。通过它的直径大小,古建筑学家们可以推算出当时这座建筑物的柱径和高度,从而复原建筑物本体的空间,因此具有十分重要的科学研究价值。

由于时间关系,我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再去观察乌孜大殿内围墙回廊南面两个房间里保存的石刻造像了。当年陕西省考古所的何周德先生曾经对这批桑耶寺石刻做过详细的调查记录。据他的记载,这些石刻造像均雕刻在长方形的石板上,雕刻手法有半浮雕和高浮雕两种,造像的题材十分丰富,有佛、菩萨、天王、罗汉、力士等,造像的数量也极为巨大,仅千佛像便有九百余尊,后人还多在这些造像上面涂彩设色。这些造像的年代虽然已经远远晚于吐蕃时期,但据何周德先生推测,其包含了从11世纪到17世纪数百年间的杰作,堪称西藏佛教艺术的绝美之作。

兴佛证盟碑前的小石狮

巨大的莲花纹石柱础

带着新发现的兴奋和几分意犹未尽的遗憾之情,我在落日时分不得不再次挥手和这座古寺告别了。回程途中,我专门让驾驶员在桑耶寺西面约15公里处的松嘎尔村再做短暂的停留,因为就在松嘎尔村临近雅鲁藏布江畔的山坡上,还保存着几尊白色的佛塔。它们大小不同,但式样一致,均为整块巨石雕刻而成,传说是当年主持修建桑耶寺的高僧寂护主持雕刻而成的。在石塔的附近,还有许多摩崖造像,其中以无量寿佛题材最多,此外还有菩萨像和护法神雕像,有的也被后人涂彩设色。这些造像雕刻都非常精致细腻,无论是线条的精准柔美还是赋形的生动流畅,都无不体现出很高的艺术水准。

迎着落日的余晖,我信步登上松嘎尔石塔上面的小山峰,回首遥望,桑耶寺如同高原上的一处绿洲,被浓密的树林深深遮掩,只有乌孜大殿金色的屋顶与金色的夕阳交相辉映,金色的光芒也投射到松嘎尔石塔银白色的塔身上,光影变幻,使人如同身处仙境。远处那些栩栩如生的石刻一一在脑海里翻腾浮动,令人感到一个时代永不泯灭的艺术韵律在久久地回旋、荡漾。

松嘎尔石塔之一

松嘎尔石塔之二

松嘎尔摩崖造像之一

松嘎尔摩崖造像之二

松嘎尔摩崖造像之三

(写作于1997年) zxX/VXykswByWsEPs9NrBPR2UUCvJfGSRB4UMUosSOeODZctRZDgdunFO8e47pi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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