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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李霄鹏落网之后,我和茶壶紧急赶往了米佳雄的老家,玉龙县。

路上,我们和师父通了视频,他也同意我们的办案思路,从最基础的背景信息摸排。

赶到玉龙县公安局,我们见到之前帮忙采集米佳雄父亲米文通检测样本的涂警官。

在涂警官的协助下,我们也了解到了更多关于米佳雄一家的信息。

十五年前,米佳雄和妻儿离开玉龙县,在他们一家离开之前,就住在玉龙县的逸景小区。

这个小区是县里较早建成的小区。

当时,米佳雄经营着一个叫做“阿雄汽修配件”的摩托修配店面,位于民心街,生意也还不错,米佳雄的妻子则是一家幼儿园的老师,他们的儿子米乐就读于玉龙县第二中学初中部。

在外人眼中,他们就是本本分分,普普通通的一家人,唯独儿子米乐经常惹是生非。

十五年前,也就是2000年的那年秋天,米佳雄转让了店面,妻子辞掉了工作,儿子也办理了转学,他们一家突然就离开了玉龙县,去了相隔千里的江安县。

站在米佳雄曾经经营店面位置的前面,现在那里已经是一家颇具规模的汽车装具公司了,当年盘下他店面的人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大老板。

我若有所思地说:“仔细想想,当年米佳雄经营的店面位置不错,有固定客源,收入也不错,妻子是一名幼儿园老师,虽然收入不高,但是有正式编制,也算是铁饭碗,至于他们的儿子,从小学一直到初中,也是一直在本地学校就读。除非有更好更诱人的发展,否则米佳雄一家完全没有理由搬走的,还搬到那么远的地方。”

茶壶应声道:“没错,搬走后的米佳雄一家生活完全没有变好。在江安县,米佳雄就是一名出租车司机,妻子也只是普通的车间工人,相比在玉龙县时的收入和生活状态,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我若有所思地说:“人只有越追求越高,生活也只有越追求越好,没人愿意从小康生活退回普通甚至拮据的生活,也没人愿意从小老板和老师变成普通的打工人吧。”

茶壶的话也意味深长起来:“这么说来,米佳雄一家的突然搬走就另有原因了。”

我侧眼看了看茶壶,他仿佛看透了我的心,会心一笑:“要么这里有他们不想面对的人,要么这里发生了他们不想面对的事,而我,更倾向于后者。”

那一刻,站在街边的我恍然看到了米佳雄,他就站在对面,眼神很冷,像是藏着一座冷峻的冬天,公交车掠过眼前之后,他就消失了。

接着,在涂警官的引导下,我们在米家老宅里再次见到了米文通。

这一次,镇政府的工作人员为我们详细介绍了米文通的情况。

米文通患有精神分裂症,常年吃药,在米佳雄搬离的前几年吧,每年都会回来探望,后来逐渐就不回来了。

之前,米文通也在敬老院住过一段时间,因为和他人发生冲突,又回到了居住了几十年的老宅。

由于生活不能完全自理,米文通一直由镇村干部和县里的志愿者轮流照顾。

我和茶壶特意给米老爷子买了一点营养补品。

镇政府的工作人员还告诉我们,米文通年轻的时候是一名会计,人实在,口碑也好,他的老伴在三十年前患病去世,他有两个孩子,女儿叫做米佳琳,二十岁不到就出意外死了,只剩下了儿子米佳雄。

他和米佳雄的关系还算不错。

逢年过节,米佳雄一家都会回来,有时候,还会把他接到县城短住。

自从十五年前,米佳雄一家搬走之后,米文通的状态就越来越差,后来就患上了精神病,偶尔清醒,可以正常对话,大部分时间都是胡言乱语,答非所问。

我坐米文通的对面:“大爷,我们是东闽市公安局的民警,想要和您聊聊您儿子米佳雄的事情?”

米文通怔怔地看着我,不说话。

我继续说:“大爷,您知道您儿子米佳雄一家为什么要离开玉龙,搬到江安吗?”

米文通突然开口骂道:“去你妈的,张二亮你这个王八蛋,拿着一张假票来糊弄我……”

我一愣,镇政府的工作人员笑着说:“他就是这样,你们不要见怪。”

之后,我和茶壶又问了一些问题,米文通除了傻笑,就是骂人,或者说一些我们根本听不懂的人和事。

接着,我缓缓站起身,将视线挪到了床铺对面的墙上。

脱皮的墙上挂着很多老式相框,里面也是密密匝匝塞满了照片,大部分都是米文通夫妇,米文通和年幼时候的米佳琳、米佳雄,以及一些亲友,相框外面都是用红漆写着某某运动会纪念或者某某活动获奖等等。

告别了米文通,在涂警官的帮助下,我们辗转联系到了当时在米佳雄店里打工的修配工阿文。

听闻米佳雄被害,他也非常感慨,他说当年在店里,他什么都不懂,都是米佳雄一点一点地教他。

在阿文的口中,我们得知米佳雄有一个不错的朋友,叫做齐玉恒。

那时候,他也见过齐玉恒来店里找米佳雄。

“戴着一副眼镜,穿着白衬衣,斯斯文文的,好像是一名老师。”阿文这么回忆道,“阿雄哥总是叫他齐老师。”

齐玉恒?

我轻轻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这个名字。

很多人,包括阿文,他们关于米佳雄的记忆全部停留在了十五年前,他们能够谈论的,回忆的,聊起的,也都是那些时候的事情。

在接下来的走访中,我们得知米佳雄和齐玉恒是初中同学,毕业后一直有联系,关系处得也不错。米佳雄学习摩托修配,开了修配店,齐玉恒则考上了师范,毕业后成了一名老师。

另外,米佳雄的儿子米乐和齐玉恒的儿子齐小宁还是同一个学校的同学。

十五年前的冬天,也就是在米佳雄一家搬走之后的一个多月,齐玉恒一家三口竟然也搬走了。

这让我和茶壶感觉不可思议。

齐玉恒所在的学校是玉龙县第二中学,教授学科为化学。

当年的中学校长已经退休,在回忆起齐玉恒的时候,仍旧记忆犹新:“当年,玉恒算是新一批老师里的翘楚了,教学成绩优异,也很受同学们的喜欢。我记得,当时学校准备提拔一个教学主任,我们开会,拟定的人选就是他,我让分管教学的副校长找他谈过了,他也同意,就是即将走马上任的时候,他却提出了辞职。”

我追问:“辞职,他没有说明原因吗?”

老校长叹息道:“说了,他只说是个人原因。”

什么个人原因会让他放弃升任教学主任的大好前途呢?

至于齐玉恒的妻子,她是一家幼儿园的老师,园长和其他同事对她的评价也不错,在齐玉恒离开学校后,她也一并提出了辞职。

就这样,齐玉恒一家也这么莫名其妙地搬走了。

这让我和茶壶感到不寻常,当年关系要好的两个男人,甚至说是两家人,突然先后搬离了玉龙县,去了两个不同的地方,鲜少联系了。

我们站在玉龙县文化公园山顶上的凉亭内,从这个角度看去,几乎可以俯瞰这座普通的小县城:“对于普通人来说,尤其是有家人有孩子的,举家搬迁可不是一件小事,甚至可能是人生大事,尤其是搬离生活多年的老家,稳定的工作,安静和生活还有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离开,就意味着重新开始。”

茶壶应声道:“是啊,米佳雄是一个修配店小老板,齐玉恒是一个中学老师,他们都是普通的小人物,他们的家人也都是小人物,如果没有重大变故或者人生转折,他们不会,也不可能搬离老家,重新开始新生活的。”

我看了看茶壶,又看了看远处:“看来,十五年前,在这两家人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

会是什么呢?

在接下来的调查中,更让我们意外的是这个齐玉恒竟然就在东闽市!

他是东闽市华夏中学的一名教务主任。

当年,他们一家搬离了玉龙县,在清河市居住了五年,十年前来到了东闽市。

而这所华夏中学和我们分局距离不远,就相隔两条街。

齐玉恒一家就在东闽市,而离开江安县的米佳雄也来到了东闽市。

其中真有关系,还仅仅就是巧合?

我给大龙打了电话,让他先继续调查一下这个齐玉恒,重点看一看近期的人员轨迹信息。

短暂的玉龙之旅即将结束,离开之前,我们特意买了一些水果和牛奶去看望了米文通。

他似乎对我们有印象,竟然直接将我们迎了进去。

本来,我们想要放下东西就走的,米文通似乎是认错了人,拉着茶壶的手就直呼“阿恒”。

阿恒?

我和茶壶对视一眼,联想到米佳雄和齐玉恒的关系,这个阿恒不会就是齐玉恒吧?

既然米文通将茶壶当成了齐玉恒,我们解释也是无用,只能将错就错,随他进了屋,他又是给我们倒水,又是给我们洗水果,和之前见到的状态完全判若两人。

米文通笑呵呵地说:“阿恒啊,上次你来,你问我的事情,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茶壶顺势问道:“阿叔,上次我来问的您什么事情啊?”

米文通一怔,刚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掉到了下来,然后木然地看着我们:“是啊,你问了我什么事情,我想不起来了,我想不起来了……”

看到米文通的情绪发生了变化,我一把拉住了他的手:“阿叔,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再告诉我们,好不好。”

米文通松了一口气:“哦,我啊,最近总是健忘,还是你惦记着我,你教课这么累,还想着过来,阿琳和阿雄根本不知道来看我,再过两天就是除夕了,这两个没心肝的东西也不知道回来。”

我无奈又心疼地看着米文通。

或许,这也是对他最大的仁慈了吧,如果他还是一个正常人,要如何接受女儿和儿子都离世的消息呢。

他不知道,他的妻子和儿女全都死了。

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他了。

准备离开的时候,米文通拉着茶壶的手,问:“阿恒,你什么时候再开看我啊?”

茶壶安慰道:“阿叔,等我们有时间了,一定会再来看你的。”

米文通也笑了:“阿恒,等我想起来你找我什么事情,我就去找你,告诉你。”

茶壶应声道:“一言为定。”

出门之前,米文通叫住了我们,然后回到屋里,从柜子里取出两块干瘪的糕点,塞到了茶壶手中:“阿恒,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糕点,你一定要吃。”

茶壶接过糕点,应声道:“阿叔,您放心吧。”

告别了米文通,我和茶壶连夜赶回了东闽市。

午夜时分,我们三个人坐在分局对面的大排档吃烧烤。

我和茶壶坐在一侧,大龙则坐在我们对面,见我将一串烤腰花递给了茶壶,大龙阴阳怪气地说:“我发现,这几日不见,你们的感情是火速增进呢!”

我抬眼看了看他:“喂,你又动什么歪脑筋呢,我们是警校的师兄弟,又是特案组出生入死的同事,感情自然好呢。”

茶壶也说:“是啊,说得好像你是局外人一样。”

大龙耸了耸肩:“以前呢,我们三个人的关系是,我,大陈和你,现在的我们的关系是大陈和你,还有我。”

我反问:“这有什么区别吗,都是我们三个人啊。”

大龙语带不屑:“当然有区别,还有很大的区别,之前我们三个人是并行的,现在,你们是完美搭档了,只剩下我这一条孤独的龙了。”

我举起杯子,笑道:“来吧,为你成为一条孤独的龙,干杯!”

茶壶也帮腔道:“举杯吧,孤家寡龙。”

虽然说话酸里酸气的,但是大龙这一条孤家寡龙在我们回来的路上,已经将齐玉恒的基本信息和人员轨迹整理完毕了。

齐玉恒,男,1966年5月22日出生,中专学历,东闽市人,东闽市华夏中学初中部教务主任。

大龙说:“这个齐玉恒是2005年4月,也就是十年前来到的东闽市,他们一家三口住在颐和年华社区。来到东闽市之后,齐玉恒先是在一家私立中学任教,后来经人介绍来到了华夏中学,他教授的学科是化学,由于教学成绩优异,连续三年被评为市级优秀教师。三年前,被提拔为教务主任,主管年级教务工作,不再负责具体学科的授课。”

这时候,大龙打开平板电脑,打开了一段关于齐玉恒的采访。

我边看边问:“家庭方面呢?”

大龙说:“齐玉恒的妻子目前在一家叫做芯悦目的私立幼儿园担任副院长,这个芯悦目幼儿园就是隶属于华夏中学所在的教育集团,他们的儿子齐小宁,目前在南京的一家私企任职,未婚。”

茶壶问:“人际关系方面呢?”

大龙说:“我简单调查了齐玉恒夫妇的人际关系和社会评价,虽然身为教务主任,但是齐玉恒的社会关系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十分简单,除了必要的应酬,他基本都是在单位加班,或者下班后回家,他的妻子给大家的印象也是性格随和,工作能力突出。至于他们的儿子齐小宁,中学时代比较叛逆,大学和工作之后的信息仍在梳理之中。”

我轻轻合上笔记本:“也就是说,这就是一对普通的夫妇,也是一个普通三口之家了。” c7Rc19ANKZHf4dPYzMYbDYyTS4jaoioyVEL4NXITSQ/Pqmb1NZfKMmx2eFfbDfm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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