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杨,名无缺。
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有点讽刺。
我连命都缺。
我刚从娘肚子里出来,就已经死了。
我浑身布满抓痕,鲜血淋漓,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咬过一样。
我能活下来,是奶奶的功劳,确切的说,是我们杨家保家仙黄先生出手救了我。
这个事,得从我奶奶的父亲,也就是我太姥爷的时候说起。
太姥爷祖上,世代贫苦,到了太姥爷这一代,穷的连稀粥都喝不上。
太姥姥一共生了八个孩子,到头来,只留下了我奶奶一个人。
我姥姥四岁那年,不知道从哪里抱回来一只黄皮子。
太姥爷勃然大怒,非要把黄皮子送走。
黄皮子是灵物,要是得罪了他,怕是会惹祸上身。
隔壁邻居家婆娘,据说因为黄皮子的缘故,成了精神不济,整日光着身子满大街蹿的疯子。
太姥爷惧怕得厉害,又是下跪,又是磕头,小声嘟囔着孩子不懂事,仙家勿怪之类的话。
太姥爷怕惹怒了黄皮子,不管奶奶如何吵闹,还是把小黄皮扔到了野外。
奇怪的是,当天夜里,那只黄皮子就自顾跑了回来,并钻到了奶奶的被窝里睡了下来。
如此三番之后,太姥爷也是没有招数,只得把黄皮子留了下来。
太姥爷说,这或许是天意,并索性认了黄皮子为保家仙。
在东北农村,很多人家都供奉着保家仙。
保家仙分为胡、黄、灰、白、柳五种,胡为狐狸,黄为黄皮子,白为刺猬,柳为蛇,灰就是老鼠。
在这五类之中,黄皮子尤其有灵性。
或许是保家仙显灵的缘故,自从认了保家仙之后,太姥爷的日子,竟然一天天的好转起来。
到了奶奶十多岁的时候,家里盖起了明亮的砖瓦房,过上了吃喝不愁的小康日子。
转眼奶奶已经十六岁,出落成了一个水灵灵大姑娘。
这我信,快六十岁的奶奶,五官依旧清秀,一看就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奶奶非但长得好看,身材妖娆有致,性格又是和善可亲,两眼一笑,像是两潭深不见底的秋水。
据说,不少村里的小伙子,见了我奶奶一眼之后,就害了相思病,卧床不起了。
奶奶更是做的一手好针线,卖出去之后赚了不少的钱。
长相好看又能赚钱的奶奶,是我们这一片,十里八乡出挑的人物。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听奶奶说,因为上门说亲的媒人太多的缘故,我太姥爷家的门槛,都断了好几次。
不知道为何,那些上门说亲的媒婆,一进太姥爷家的门,就感觉到头晕眼花;有一个媒婆,从太姥爷家里回去后,直接一头栽倒在地,死了。
这个媒婆,正是给我爷爷说亲的王婆子。
那时候,太爷爷家境殷实,我爷爷又是个仪表堂堂的秀才,尽管出了王媒婆这档子事情,也没有妨碍我爷爷同奶奶的亲事。
太爷爷专程上门,送聘礼,定日子,一天的功夫,就把这亲事定了下来。
奶奶说,自从定下亲事之后,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睡不踏实。
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黄色身影,在她身边一脸狰狞的嘶吼。
“不许嫁人,不许嫁人!”
奶奶以为是筹备婚事过度操劳的缘故,并没有放在心上。
或许是因为过度紧张,出嫁前一天晚上,奶奶整晚都睡不着。
“哼,想嫁人,没有那么容易!”
迷迷糊糊之中,奶奶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
奶奶一个激灵,快速从梦中醒来。
敲锣打鼓的声音响起,迎亲的队伍来了。
天亮了。
奶奶既紧张,又期待。
太姥姥更是一通忙乎,把早早准备好的嫁衣穿到了奶奶的身上。
本来大晴的天,突然间乌云翻滚,狂风怒吼。
奶奶心里咯噔一下,莫非,这与那叫嚷着不让她结婚的神秘黄影子有关?
吉时已到,容不得奶奶犹豫。
打扮一新的红衣新娘一出,周围顿时失去颜色。
新娘装扮的奶奶,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女一般。
屋里屋外,挤满了看热闹的村民,一时间,热闹非凡。
就在穿着大红嫁衣的奶奶,一步步走向新郎官打扮的爷爷的时候,出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大街上,突然出现了大大小小几千只黄皮子!
那场面实在是过于壮观,以至于那么多年过去,每每提到当时的情景,奶奶总是一脸的心有余悸。
几千只黄皮子跟在奶奶的身后,后腿直立,前腿作揖,一双黄豆般的眼睛咕噜噜乱转,嘴里唧唧叫唤。
村里人哪里见过这架势,个个鬼哭狼嚎,抱头鼠窜。
甚至有几个胆子小的,当场晕厥在地。
好好的一场红事,差点变成了一场白事。
就连奶奶身上穿的那身喜服,莫名竟然变成了血色的纸嫁衣。
纸嫁衣顾名思义,是给结阴婚死去的人使用的。
所有人都吓得半死,腿都软得走不了路。
当场,太姥爷脸色大变,要不是太姥姥一直搀扶着,只恐怕我太姥爷根本撑不过那一天。
奇怪的是,过门之后,那个纠缠着奶奶的影子,从此就消失了。
自从我奶奶过门之后,太爷爷同我太姥爷家,家境迅速衰落。
短短几年的功夫,两家都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
我奶奶也曾想过,指靠着针线活养家糊口,可一拿起针线,就会头晕眼花手抖,别说做针线活,就连家务活都做不成。
更让奶奶脸上无光的是,嫁给我爷爷两年了,肚皮却是一点没有动静。
这下子,我太爷爷一家不干了。
他们都说,我太爷爷一家耍阴招,弄来一个不下蛋的鸡骗他们。
他们还说,我奶奶本来就是个好吃懒做的,根本不会什么针线活。
太爷爷把我奶奶大骂一场,并且非要逼着我爷爷写休书。
就在我奶奶收拾行李,准备回娘家的时候,这才发现,前天还一蹦三尺高的太爷爷,已经直挺挺躺在了炕头上。
太爷爷双眼惊恐,仿佛看到了什么让他惧怕的东西一般。
过了不多些日子,我奶奶就怀有身孕了。
十个月之后,我奶奶生下了一个男婴,也就是我父亲。
竟然是个浑身布满抓挠伤痕的死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