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一段时间,接连发生几件事,桩桩件件,都戳到我内心深处最隐秘最脆弱的地方——
我不够好。
我不值得被爱。
我没资格过得好。
这些声音,轰隆隆在我耳畔作响,我没办法写东西,无法安静下来。
在一个中午,心里面最堵最卡的时候,我在电脑上疯狂敲出了这些愤怒,以及深深的受伤。
我讨厌不被重视、不被在乎的感觉。我讨厌别人什么都有,而我什么都得不到。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我自己总是觉得孤独。我讨厌我永远都不够好。我讨厌我总是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角色里,任人评判。我讨厌你们总是评判我,做得不好也不行,做得太好也不行。
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我自己连一个拥抱、一个接吻都得乞讨。我讨厌我自己得不到一个女人最基本的温存。我讨厌我自己在这段婚姻里变成一头蠢猪,一个黄脸婆。
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我自己不要脸,总是索取无度。我讨厌男人不给我回应。我讨厌男人看低我。
我讨厌在事业上总是谨小慎微的自己。我讨厌不敢大大方方展现自己能力的自己。我讨厌收起自己的羽翼来让别人安心的自己。
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结婚了的自己。我讨厌活得毫无生气的自己。我讨厌身体不舒服的自己。我讨厌瘦不下来的自己。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我自己。
我想杀了我自己。我想杀了我自己。我想杀了我自己。我想杀了我自己。我想杀了我自己。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你们为什么都贬抑我?你们为什么都看不起我?
你们为什么都伤害我?你们为什么都不爱我?你们为什么都不爱我?你们为什么都不爱我?你们为什么都不爱我?你们为什么都不爱我?你们为什么都不爱我?你们为什么都不爱我?你们为什么都不爱我?你们为什么都不爱我?
我是一个垃圾。我是一个垃圾。我是一个妈妈爸爸不想要的孩子。我是一个不被爱的孩子。没有人想要我。没有人欢迎我。没有人会陪我爱我看见我。我好孤独。我好孤独。我好孤独。我好孤独。我好孤独。我好孤独。我好孤独。我好孤独。
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我恨你们。你们都不爱我。你们毁了我的人生。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当我透过书写,赤裸裸地面对自己的内心世界,我也被自己隐秘的声音吓了一跳。同时,我也清醒地知道,对于人幽微细腻的心灵世界来说,真的也就是疯狂书写所呈现的这样。
每一个人内在都潜藏着许多来自过往记忆的伤痛,等待被看见,被释放,被疗愈。
书写,是最安全也最柔性的方式。
有时候,我遇到一些觉得自己“抑郁”了的学生,我也会告诉他们:
“不是你故意要‘抑郁’的。只是你的心从小就受伤了,还没有复原。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敏感、软弱。此生,我们都要穿越童年的伤痛,去了解什么是真正的爱。这就是生命的历程。哪怕你修出再高的神通,也得回到自己的故事里,面对自己真实的感受。”
我自己,时至今日,也依旧在一次又一次经历这样的自我疗愈。
因为知道自己会痛,于是就长出一些慈悲,去回应其他人的痛,不敢轻易喊话说:“你敏感、你矫情、你脆弱、你情绪暴露狂。”
每个人的痛,唯有自己知道。
敲完这些字,心里面忽然有了空间。那些如同浓雾一般把我吞没掉的情绪,瞬间散去。
我知道,我只是在最近的故事里,再一次体验到那些从小到大都在体验的沮丧与痛苦。儿时的我,因为感觉到没有人真的看见我,真的爱我本来的样子,就开始讨厌我自己。我是这样的厌弃我自己。我从小就这样厌弃我自己。
这一下午,我心里面还是闷闷的。到了晚上,躺在床上,我辗转反侧。
先生在旁边说:“冉冉,我觉得你有时候真像个孩子。现在的生活这么幸福,你怎么就看不见呢,干吗总盯着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我很诧异:“你觉得很幸福吗?你老婆每天都在玻璃心哼哼唧唧,你也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
他很坚定地答:“对啊。我觉得很好。我们的事业蒸蒸日上,我们马上又可以出国旅行,小宝贝也快来了。”
我忽然被他的坚定震动了一下。他觉得跟我在一起生活的时光很好呢。他没有讨厌我。或许,我真的没有我自己以为的那么糟糕吧。我一边讨厌自己的情绪化,又一边讨厌这个讨厌自己的自己,我甚至揣度先生也会厌倦这样的我。可是,他没有……
想起白天我们在微信里对话。
他告诉我:“你总是那么习惯并且善于,把一切错都归到自己身上。我们有时候不够亲密,会不会不是你的问题,不是你不好?而是老公的问题,是老公还没那么敞开自己的心?”
看到这几句话,我差点哭了。
其实我知道,遇事就认定是“我不够好”,几乎已经是我从小的本能反应了。我真的被这个木马程序困得死死的。即便表面上看起来,我在抱怨他,抱怨别人,其实我内心深处还是在讨厌自己:“看,还是你不够好吧,所以你才碰到这样的事,遇到这样的人。你就不值得过得好,不配得到爱。”
他说我像个孩子。我可不就是在重复童年的模式吗?
即使早就没有父母在我耳边挑剔我、嫌弃我,我还是一样在挑剔自己、嫌弃自己。
是的,从童年开始,我就从周围人,尤其是父母对我的态度里,一次次在揣测:“是不是我不够好,他们才不爱我,才打我,才骂我的?是不是我的出生本来就是个错误?如果没有我,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因为我而吵架?”
调皮会被揍,成绩不好会被揍,偷钱买零食会被揍……我真的被揍怕了。
爸爸妈妈吵架时,妈妈会说:“都是因为你……”我真的以为我的出生是彻头彻尾的错误,他们根本不想生下我。
我长痘痘会被嘲笑,我鼻子不小巧精致也会被嘲笑,我又大又扁的屁股太像奶奶也会被嘲笑,腿粗也会被嘲笑。
我喜欢听音乐、喜欢读闲书、喜欢看电视吸收外界资讯都会被评判为“不干正事”。我一边守护自己的兴趣,一边又战战兢兢也觉得自己不务正业。
从小到大,我在家里虽然衣食无忧,父母也算得上疼爱我,他们真的尽力了,可是,留在我心里最深的烙印依旧是——我不够好,我不值得被爱,我没资格过得好。所以,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
因为,我的心太痛了,作为一个孩子所体验和感受到的一切都太痛了,也太羞耻了。即便长到30多岁,身心灵成长多年,在很多时刻,我也会经常忘记要喜欢自己这件事,而习惯性卷入自我厌弃的浓雾。
讨厌自己,不喜欢自己——这样的自我折磨真的让我的心都要碎了。因为忙于在内在自我攻击,我根本腾不出心力来看清楚真正发生了什么,而是陷于“我不够好”的木马程序,持续编造更多的恐惧。
那一刻,我的心里面忽然亮了一下——或许,我也不用再继续讨厌自己了,我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糟糕。
我在课程上会邀请同学们看《患儿朱德庸》这个采访。漫画家朱德庸说,如果可以,他只想抱一抱小时候的自己。
我也是。
如果可以再活一次童年,我真的只想让我自己学会一件事情就好,那就是:
冉冉啊,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喜欢自己。
被人欺负的时候,也喜欢自己。
青春期发胖长痘痘时,也喜欢自己。
考试很差成绩吊车尾的时候,也喜欢自己。
爸爸妈妈看起来更喜欢弟弟时,也喜欢自己。
……
“冉冉啊,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喜欢自己。我喜欢你,我不想再嫌弃你。”
黑暗中,我拿出iPad,在上面写:
我喜欢我自己的睫毛。
写完这句话,我的心一下就安稳了,终于可以沉沉睡去。早晨醒来,我在本子上继续写:
我喜欢我自己睡饱醒来的样子。
我喜欢我自己弯月般的眼睛。
我喜欢我丰满又柔软。
我喜欢我的睫毛。(又写一次,可见我多么喜欢它们)
我喜欢我的头发。
我喜欢我的大屁股。
我喜欢我和老公,无论是争吵还是甜蜜,都始终在一起。
我喜欢我有时候迷茫。
我喜欢我的玻璃心,喜欢我的敏锐,喜欢我常常掉眼泪。
我喜欢我有时候能写出很美的文章,也喜欢我有时候什么都写不出来。
我喜欢我功成圆满自信满满的时刻,我也喜欢我在黑暗低谷中奄奄一息。
我喜欢我长痘的脸。我喜欢我饱满的指甲。
我喜欢自己是聪明灵慧的。我也喜欢自己痴痴傻傻。
我喜欢我自己能量饱满的日子,也喜欢自己垂头丧气的样子。
我喜欢自己努力朝向梦想奔跑的样子。
我喜欢听夏天的蝉鸣。
我喜欢在蓝色的泳池里游泳。
我喜欢自己磨豆子,手冲一杯咖啡。
我喜欢给自己化妆,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
我喜欢自己勇敢有时,怯懦有时。
写得越多,我越可以在心里面拥抱自己。我又可以爱自己与喜欢自己了。这样“我喜欢自己……”的晨间笔记,我准备坚持好好写一阵子。
作为一个成年人,有时候真的无须去学太多新鲜的知识,只需要不断重复、“刻意练习”简单微小的行动,就可以让生命的质感转化。书写,就是我爱自己的路径。
这是一篇非常私密的文字,如果可以我想直接烧毁。我之所以愿意分享出来,是因为我能感觉到,就在此时此刻,可能也有很多人像我一样,正用“讨厌自己”这件事来进行自我虐待,即“自苦”。
亲爱的,你不孤独。
我也时常会陷入这样“讨厌自己”的狂风暴雨。
亲爱的,这不可怕。
只要你开始对此有觉知,对那个疯狂厌弃自己的声音喊:“停!”
亲爱的,这有办法。
随手拿一页纸,开始写这个片刻你喜欢自己的地方,你就可以把自己从情绪深渊里拉起来,温柔地给自己一艘黄色潜水艇(这个隐喻来自披头士的名曲《Yellow Submarine》)包裹着自己。
亲爱的朋友,童年已经过去。如果那些年,你从父母那里学会的是嫌弃自己、讨厌自己,那么现在开始,练习爱自己、喜欢自己这件事吧。因为,在接下来漫长的岁月里,能与你时时相伴的就是这个自己,喜欢上TA,不要再嫌弃TA。
愿我们,终于可以与自己倾心相爱。
练习
找一个悠闲的早上,写晨间笔记吧。
从“我讨厌自己……”开始写起。
然后从“我喜欢自己……”开始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