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家长的出发点都是非常好的,但有时也会在无意中影响孩子独立性的发展。这不是家长的本意,而是因为可能已经习惯了这样和孩子沟通。这种方式在孩子小时候是好用的,但是现在已经不奏效了。我就以我自己对接过的个案举例,列举一下这些普遍“习惯”,您可以看看这些案例中有哪些不对劲的地方,想想在那种情况下,还有没有更好的方式有效地帮助孩子提升独立性。然后,花点时间,仔细回想一下自己家里是否存在类似的问题。
乔伊有孤独症合并智力障碍,一直上特殊学校。乔伊父母希望他能学会基本的生活自理技能,这样将来成年之后可选的辅助生活方式就会多得多。乔伊有一位作业治疗师,教他怎么穿衣服、刷牙、刮胡子,还教他其他保持个人卫生所需的基本自理技能。尽管有治疗师的辅助,乔伊每天早上还是得花几个小时才能完成这些生活自理任务,中间还需要父母提醒好几次。治疗师结束工作几个月之后,对乔伊及其父母进行跟踪回访,却发现这些自理任务大部分还是在由父母代劳。对此,他们解释说:“孩子自己做实在太慢了,我们替他做要快得多,不替他做,他会很不开心。”
这里有什么不对的吗?您可能已经猜到了,乔伊的父母太习惯包办代替了,没有让孩子自己去体验、学习。当然,他们的做法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从长远来看,如果乔伊要想像治疗师教他的那样完全学会自理,就要接受一些挫折。尽管孩子会经历痛苦,父母也会很心疼,但还是应该退后一步,放手让孩子自己去做。他们应该再耐心一点,每天早上多留出点时间,让孩子自己去练习这些程序,直到他能很快完成。
放手让孩子学着自己照顾自己,让他经历一些困难,最终对孩子、对父母都是有益的。让孩子尽管努力去做,即使偶尔的成功都会使他的自信心大大增加,觉得自己有能力照顾好自己。这种自信不仅可以提高孩子在基本自理方面的独立性,还可以提高孩子在生活其他方面的独立性。孩子在自理方面越来越独立之后,父母的生活也会多了很多自由。比如,以后早上家长就不用再留在家监督孩子完成这些自理任务之后再去上班了。随着自理能力继续发展,孩子最终可能不再需要父母陪伴,或者不需要太多监管,父母也许还能在周末出去玩一两天。孩子越来越独立,家庭生活质量也会大大改善。
蒂姆的父母一直认为,只要他们不过多干预,孩子自然而然地就会自立起来。蒂姆刚上高中的时候,父母看他好像很喜欢特殊教育课程,所以也没问过有没有可能让他和普通孩子一起上些融合课程。直到高中二年级,他们才意识到,能拿到文凭的那些课,蒂姆一门都没选。蒂姆表示对社交不感兴趣,父母也表示接纳,觉得这是“他天性如此罢了”。有一次,同学邀请蒂姆参加生日聚会,父母只是开车把他送到地方就走了,默认蒂姆自己会搞明白参加聚会应该做什么。蒂姆有个习惯,常常吃得太多,如果没人限制的话,他会吃到吐,但是他们都没觉得有必要把这个告诉聚会那家主人。从那以后,就没人再邀请蒂姆了。
高中毕业的时候,蒂姆只拿到了结业证明,他虽然通过了一些学分课程,但是不够拿文凭。问他接下来想做什么的时候,他回答说:“逛街。”很快他就成了购物中心的常客,一天好几个小时泡在那里,一家店一家店地闲逛,逛完之后再看个晚场电影,然后回家。为了换换节奏,蒂姆的继父每周带他出去工作一次,让他帮着清点库存、分类货品。蒂姆对这个活儿好像还挺满意的,所以家长也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来帮他提升独立能力。
蒂姆的父母对孩子的现状也挺接纳的,这倒也不是一件坏事。不过,就是因为他们过于接纳了,所以既没要求孩子克服困难学习新东西,也没要求学校帮助孩子开发潜能。如果家长的期望值能稍微高点,说不定蒂姆能发展得更好一些。他能待在购物中心不惹事,在电影院能跟工作人员沟通,还能帮助继父干点活儿,所有这些都说明这个孩子的程度在孤独症孩子当中算是不错的。但是在青春期阶段,因为家长没有积极寻求方法来尽可能促进他在学业和社交方面的发展,孩子走的是一条没什么困难的路。结果未来就是过着没什么价值的日子,每天没什么社交,生活中也没什么朋友。眼下看来,孩子还挺舒服的。但从长远来看,孩子与世隔绝,在社交方面非常幼稚,这很容易让他受到他人的伤害;没有工作经验,只能让他依赖社会救助。难以想象父母百年之后,他将如何生存下去。希望蒂姆的父母最终能够认识到,孩子未来的发展需要更多的引导和鼓励。
图3.1 残障孩子家长对于孩子生活的参与度与孩子自立的关系
对照一下自己和孩子之间的关系状态,发现什么没有?您是像乔伊父母那样的包办代替型,还是像蒂姆父母那样的撒手不管型呢,还是把握得刚刚好,能够最大程度促进孩子的独立呢?再想想您的风格是否影响了他人对于孩子的看法:包办代替型家长的孩子可能看起来不太成熟、依赖性强;撒手不管型家长养大的孩子可能会因为行为不符合社会规范、肆意妄为而遭到谴责或者惩罚。如果您属于包办代替型或者撒手不管型,那就需要努力纠偏。就像图3.1中显示的那样,我们的目标是家长适度参与,这个度要适合孩子的需求或者孩子遇到的问题,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为孩子平稳过渡保驾护航。
父母离婚以后,舒雅几乎24小时都跟妈妈待在一起。妈妈对舒雅的学业特别在意,下定决心要保证让她做到最好。高中开学第二天,妈妈就去了校长办公室,舒雅的心理教育评估报告中给了一些建议,她要求校方解释这些建议为什么还没贯彻实施。没过多久,她又去了一趟校长办公室,这次是因为除了三门比较难的课程,学校还给舒雅安排了一门生活技能课,这门课没有学分,对拿文凭没什么帮助。有一次,舒雅有个小测验没过(这个测验的分数只占期末总评的2%),结果妈妈就质疑特教老师的资质水平,并且额外给舒雅加了辅导课。她还知会校长说,如果师资水平再出现问题,她就会投诉到督学那里。为了避免再闹出矛盾,校长最后决定尽量不给舒雅安排正式的考试,对她的评估基本上只看平时的作业分数。这些作业都是家庭作业,都是舒雅在妈妈监督下完成的。舒雅妈妈对此欣然接受,但其实这些作业中有多少是舒雅自己独立完成的,有多少是妈妈代她完成的,一直就是一笔糊涂账。
舒雅在学校很受孤立,好在她家附近有几个比她小的小朋友,这些孩子跟她一样喜欢时装娃娃。妈妈允许她交朋友,但总是提醒舒雅学习是第一位的。
在妈妈的帮助下,舒雅被当地一所大学录取了。妈妈让心理医生写了一封信,上面列举了一长串需要学校提供的辅助条件,以便保证舒雅顺利就学。尽管妈妈付出了很多努力,舒雅最后还是宣布,自己实在厌倦了“学书本上的知识”。她从大学退了学,去了当地一家幼儿园做志愿者。
大部分家长都会在意孩子能否进步,都会替孩子向学校争取权益,但是舒雅妈妈有点走极端了。她对孩子的未来太焦虑了,这让她向学校提出了无理要求。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把想要帮助舒雅的老师越推越远,也打击了舒雅的独立性,影响了她的进步和成功。
对于出现在孤独症孩子生活当中的那些人,家长应该如何避免对他们要求过于苛刻呢?首先要记住一点,家长之所以如此极端,可能是因为自己太过焦虑。教育工作者会帮助孩子,但可能不会很快进入角色。要耐心一点,相信他们是愿意并且能够提供帮助的。其次,面对孩子的困难,不要太有代入感。舒雅测验没过的时候,妈妈的反应就好像是自己没过一样,这种感受将她的反应放大了好多倍。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家长要理智一点,分清自己的感受和孩子的感受。另外,对于孩子的困难,要表示共情。想想如果您是十几岁的孩子,做什么事没成功,您会希望爸爸妈妈说什么呢?您希望爸爸妈妈说什么,您就对孩子说什么。有关学校的事,您会希望爸爸妈妈怎么做呢?您希望爸爸妈妈怎么做,您就怎么做。再次,尽量不要抱怨。有些人虽然想要帮助孩子,但是可能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他们一般不会有什么恶意。就当他们是正在为工作而痛苦挣扎的战友吧,帮助他们理解孩子的需求,跟他们说说有哪些方法已经证实了比较好用,同时也要倾听他们的想法,这样你们才能共同合作。最后,要假定孩子是有能力做好的。舒雅妈妈觉得自己必须一而再再而三地替孩子争取权益,原因之一就是她不相信孩子在需要帮助的时候可以自己主动求助。其实花几分钟,和孩子一起讨论一下怎么争取自己的权益,妈妈可能就不会那么焦虑了,同时也能让孩子更加独立。
回想一下本书第1章里提到的罗伯特家的例子。罗伯特的父母和老师配合得很好,对孩子的社交活动和课外活动也很支持。在高中阶段,孩子需要多少辅助、家长应该参与多少才有利于发展,他们对此也有很好的判断和把握。罗伯特高中毕业以后,父母双方也都在努力促进孩子 独立。爸爸觉得儿子的生活方式太过懒散,觉得批评一下就能督促他迈出家门去工作。妈妈觉得继续学业才能帮助他进一步自立。但是,爸爸的批评让罗伯特觉得很受伤,也很愤怒,所以他就缩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门。妈妈逼着他回去继续念书,也让他觉得是在开倒车,因为他才刚刚从学校里走出来。这些都让他非常沮丧,于是他就更加退缩和逃避。另外,每次爸爸批评他的时候,他都会去找妈妈寻求安慰。每次妈妈游说他上职业学校的时候,他又会去告诉爸爸他觉得妈妈当他是个孩子。直到心理健康专家介入之前,父母的意见一直都有分歧,家里没能给罗伯特一致的辅助和鼓励,但显然他需要这种辅助和鼓励才能走向独立。
爸爸指责他没有进步,对他没有情感上的支持。这种做法本意是要督促他采取行动,但是结果却是把孩子推开,让孩子备受打击。罗伯特的退缩和消沉让爸爸觉得既害怕又担忧,于是他与罗伯特互动的时候就更生气、对罗伯特的批评就更频繁,罗伯特就更加退缩逃避,这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而妈妈呢,听不进去孩子的想法,一个劲儿地催他继续学业,同时抱怨爸爸的态度影响了孩子的进步。两位家长的做法无意中影响了孩子的独立,家庭矛盾也随之而来。
很显然,家人之间互相埋怨不可能促进孩子的独立。如果您觉得自己家里存在这样的情况,就应该有意识地努力去改变这种对话方式。说话要站在孩子的角度,或者您要指责的家人的角度。仔细听听他们的想法,总结他们想表达的意思,之后再加入自己的判断。尽可能地用“我觉得……”这样的句型开头,而不是上来就说“你怎样怎样”。如果觉得这种互动很难,那就找个处理家庭矛盾问题很有经验的心理健康专业人员做个咨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