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设定目标这件事和孩子沟通可能很不容易,不管他们有没有孤独症谱系障碍。从发育发展的角度来说,年轻人总想挣脱父母争取独立,这是很自然的。但是,罗马非一日建成。他们所做的事情,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是需要父母辅助、提供方便,不管他们自己愿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他们可能希望自己不再需要父母帮忙,但是现实情况是他们依然离不开这些帮助。这种尴尬的境地会让他们感觉很气馁,也会影响亲子沟通。
作为家长,回想一下自己像孩子这么大或者二十来岁的时候,父母总是告诉你做这做那的,你乐意吗?当然不了!年轻人想要独立自主,我们要尽量去理解这种愿望,尽管您是在想方设法做最有利于他们的事情。与他们沟通的时候,先尽量对双方的角度都表示认同,之后再去陈述您自己的观点。和年轻人沟通,很像牛顿第三定律:有作用力,就必有反作用力,大小相等,方向相反。换句话说,如果您表述观点的时候用力过猛,那就要做好心理准备,可能孩子的抵触也会非常强烈。如果您能温和地概括分析不同方案的利弊,可能尽管孩子依然会有抵触,但是强度会大大降低。
与年轻人讨论未来目标的时候,除了需要尊重他们独立自主的意愿之外,还有一些沟通策略也会有帮助,请看下面几个例子。
吉姆爸爸: 你都一个多月没出去见朋友了吧,赶紧给人打电话!
亚历克斯爸爸: 你下次去看电影的时候要不要找个伴啊?你有段时间没见那个谁了吧 …… 杰森、兰迪他们?你知道怎么联系他们吗,需要帮忙不?什么时间合适?你坐公交去还是要我送你?
上述两种情况,谁更有可能跟朋友去看电影呢,吉姆还是亚历克斯?为什么?吉姆爸爸一开口就指出孩子没有达到目标,这就是朝着儿子肺管子上戳。这种做法会让孩子的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之后,他还以命令的语气让孩子打电话,完全没有顾及孩子的自主意愿(比如孩子可能想过一会儿、方便的时候再打电话),也没有考虑到孩子可能不太会用电话。孤独症孩子常常觉得通过电话沟通很难,因为电话沟通需要做到友好对话(通常不是他们的强项),还需要通过语气判断对方的意图(也是很多谱系孩子的弱项)。而且万一接电话的不是自己的朋友(而是朋友的父母什么的),那就更是难上加难。和朋友的父母随便聊上几句,这对于绝大部分孤独症谱系孩子来说,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如果吉姆拒绝接受爸爸的建议,爸爸可能就会武断地认为,孩子就是在对抗,或者就是缺乏主动性。让孩子打电话,孩子没打,如果之后也没有再就这个问题进行讨论,那么吉姆爸爸永远都不会知道这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相比之下,亚历克斯爸爸认为孩子能给朋友打电话,但是需要一些帮助。因此,他决定为孩子搭建一个完成任务所需的“脚手架”。也就是说,他把这个任务分解成方便执行的小步骤,然后再逐一确认做哪些步骤需要帮助,哪些不需要。他觉得孩子可能想不到要做什么,所以谈话一开始先提议了一项活动,是孩子可以和朋友一起参与的比较好玩的活动(比如看电影)。之后他提了一个备选名单,让孩子选择给谁打电话,这样孩子就比较容易选出来。同时这也是一种心理暗示,那就是亚历克斯肯定会打这个电话(虽说有那么一点点强制的意味,但是一般比较奏效)。接下来又主动提出打电话的时候可以提供帮助,也可以尊重孩子的隐私,一切看孩子的意愿。请注意,家长只是主动表示可以帮忙联系,所以孩子并没有被迫承认自己对于打电话这个事感到焦虑,否则他可能会感到非常尴尬。这个帮助可以是任何形式,比如帮他查电话号码、拨号,比如跟对方家长寒暄(如果是他们接电话),还比如跟孩子的朋友打个招呼,之后把电话转给孩子。这里还提到了时间问题和交通问题,因为亚历克斯可能需要一些帮助才能筹划好这次活动。如果他没坐过公交车,可能会希望家长送一下。如果他坐过,但是不太有自信,那么家长可以主动提出送他去电影院,看完电影让他自己坐车回来。如果孩子有自信,觉得自己能够坐车来回,那就尊重他的选择,让他自主完成。需要注意的是,亚历克斯爸爸的问话中包含了几个问题,这些问题都在鼓励孩子说出自己的顾虑,同时也表明家长的态度:在筹划活动的时候,孩子有什么需要或者喜好,家长都会考虑在内。
萨拉妈妈 :学计算机编程好像挺适合你的。我们这里有这个专业的学 校,前三名的资料都在这儿了。咱们一起看看怎么申请吧。
梅琳达妈妈: 你对游戏感兴趣,计算机编程跟游戏还挺有联系的,不过这个专业其实也不是专门设计游戏的,所以你以后还得专门学;另一方面,如果你现在就把自己的目标限定在游戏设计这个领域的话,说不定就错过其他挺有意思的领域了呢。你觉得呢?
萨拉妈妈的话乍一听上去是很支持的态度,而且也着眼于眼下能做的事。这里固然表达了她想要和萨拉一起努力、为她提供辅助的意思,并且缩小大学的选择范围也是有帮助的。只是有一点可能会出问题:妈妈没有仔细想想,这个目标到底是不是孩子想要的。如果没有征得孩子本人的同意,将来她可能就会有抵触情绪。
梅琳达妈妈的话听起来有点矛盾,对于大学教育计划好像犹豫不决,但其实这种不太肯定的态度是故意装出来引着孩子参与讨论的。妈妈把所有的选项及其优点、缺点都一一摆了出来,这就表示她没有什么明确的偏向。这种做法可以降低亲子冲突的可能性,并且有助于孩子参与讨论。没有摆出来备选的只有一项,那就是没有任何规划,“晃悠一年”。这是有意而为之,因为我们都知道如果生活没有规划、失去规律,谱系孩子经常会出现能力退化的情况(Scholenberg, Sameroff & Cicchetti, 2004)。
朱迪妈妈帮朱迪加入了一个游泳俱乐部,计划好了游泳时间,还帮她安排来回交通,也确认了朱迪确实很喜欢游泳。但是几个星期过去了,也没见朱迪出家门去游泳。问她为什么不去,她说:“昨天你叫我打扫屋子,前天你让我剪头。”
辛迪妈妈是这样问的:“这周什么时间去游泳合适?”商定好日期以后,她就到时间提醒辛迪。后来,这项活动就变成固定节目了。
朱迪妈妈已经竭尽所能帮助孩子进行这项活动,也让孩子参与了计划。但是,有些孤独症谱系孩子很难提前制定一周计划,也很难把不同的任务安排在同一天完成。因此,他们只能在别人的帮助下制定有规律的活动日程计划,并且需要家长的辅助才能保证执行这些计划,而这恰恰就是辛迪妈妈的做法。
还有一个可能出现的难点在于,规律一旦形成,孤独症谱系孩子就会过分教条,不接受变通。在前面这个案例中,辛迪可能会坚持认为周二和周四就是游泳日,游泳日那天就不能干别的。那么如果妈妈要想在这些日子再安排去医院、剪头发或者其他必须进行的活动,就很困难了。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还是先按照计划执行几个星期,然后再尝试做调整,偶尔在游泳日安排点别的事。这样的话,辛迪要面临的挑战是灵活机动,但是因为过程是循序渐进的,就不那么突然,不至于让她受不了。
注意:孩子已经上过四次吉他课了,现在要去上第五次。
乔治妈妈: 别忘了拿好钱包、手机,还有吉他指套。过马路时注意安全!别忘了跟老师问好,记住要微笑。老师没答应就不要走 …… 哎,有事别忘了用手机给我打电话!
德兰妈妈: 代我向富兰克林太太问好哈。再见!
像乔治妈妈那么说,孩子的反应极有可能是翻个白眼、嘟嘟囔囔。我很清楚,因为有时候我跟孩子就是这么沟通的,好几次他都是这种反应。想要高效地达成目标,有时候少说话更好。像乔治妈妈那样过分关心或担心,孩子不仅听不进去,自信心也会受到影响。想象一下,如果你是乔治,听着这些唠唠叨叨会是什么感觉。你可能会想:“我还需要这么多提醒,我实在是挺差劲儿的。”
相比之下,德兰妈妈认为孩子有能力跟富兰克林太太打交道,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孩子会做得很好,因为她还说了“再见”。这对孩子来说是多大的鼓励,给了孩子多大的自信!这个例子提醒我们,跟孩子讨论的时候只关注核心问题就好。说什么、不说什么可能需要掂量掂量,但是一旦顺利开始活动,少说为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