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洛阳城已经沐浴在一片晨光之中了。这里曾经是中国的六朝古都。“洛阳”二字取自于流经我窗前的洛河。当然,早起的人不止我一个,还有一些人正在河边锻炼身体呢。洛阳是我比较喜欢的城市,在这里,每一件东西都会让我想起一些典故或者诗词。这里曾是曹植和阮籍居住过的地方,也是七百多年来很多重要诗人居住过的地方。就在看着公园里晨练的人们发呆的时候,一首韦应物的诗浮现在我的脑海。在他生活的那个时代,这座公园曾是绿草如茵的水岸,从西林延伸到东林。韦应物那首诗的题目和诗差不多一样长,叫《期卢嵩枉书称日暮无马不赴以诗答》:
佳期不可失,终愿枉衡门。
南陌人犹度,西林日未昏。
庭前空倚杖,花里独留樽。
莫道无来驾,知君有短辕。
这是我比较喜欢的一首诗。看上去很简单,只是表达了诗人想和朋友喝酒的愿望。但我可以确定,这里面蕴含着某种情绪。呵呵,现在是清晨,不是黄昏,我还有很多事要忙,就不深究他蕴含什么情绪了。在洛阳住过的诗人太多,我不可能一个不落地拜谒,只好选几个洛阳对他们一生产生重要作用的人。想好了行程,装好了地图,我便背起包下了楼。旅行期间我一般不吃早餐的,一是费时间,二是要经常上厕所。出门在外,上厕所不方便。虽然这些年中国的厕所条件有很大改善,但也不是一内急就能找到厕所的。与其把自己弄得经常找厕所,不如多干点拜谒诗人的正事。
出宾馆大门时,已经是早上8点。出租车等在大街上,好像是给我准备的专车似的。我的行程不固定,就要求司机打表,最后一起结账。司机姓黄,六十多岁的样子。车看上去有点破,一般情况下,我会避免坐这种车。可是如果路况不好,哪怕只是开始那段不好,新车也会拒绝去,甚至有的人不顾前面讲好的价钱,开始漫天要价。
第一个目的地基本上算是去碰运气。我从网上下载了两种攻略,是以前去过的两个人写的,可是他们对具体位置的说法不一。第一个人说这个地方在凤凰山上,我决定先按他说的找找看。凤凰山位于洛阳东北二十公里,东西走向,高三百米。出城后,我们一路向东行驶,过白马寺大约五公里,又向北走了约两公里以后,在右边的庄稼地尽头,凤凰山映入眼帘。
每隔几百米,我们就下一次车,向当地模样的人打听这里是否有墓穴。他们说沿着土路走到尽头,在山峰下有一个九龙陵园。道路非常泥泞,到跟前才发现那个九龙陵园是新建的,成排的墓碑告诉我,埋在下面的是骨灰,而不是遗骸。黄先生在外面等着,我下车去找守墓人,告诉他我要找孟郊的墓地。有一个攻略的作者自称是孟郊的后人,尽管他没有找到先人墓的确切位置,但山上的村民指给他一个地方,说那里有几座没有墓碑的唐代坟冢。他说其中一定有一座是他先人的墓。可是,守墓人却告诉我,这里所有的坟都是新修的,从来没听说还有唐代的墓。这结果有点令人失望,不过我不打算就这样轻易放弃。车开到山脚下,我们沿着当地的公路来到山的另一面,边走边停,见人就问。
唐朝是中国诗歌的黄金时代,在所有的诗人里,孟郊独树一帜。他把自己看作是一个诗人,而不是碰巧会写诗的人。据说如果写不出诗来,他便不出门。如果真的是那样,他一定扔掉了很多诗,因为在他的集子里,只有五百首。无论如何,孟郊只想一心写诗,他是诗人中的诗人,而洛阳是一座诗的天堂。
孟郊出生于洛阳以南一千公里的湖州,在那里一直过着隐士般的诗人生活。四十岁以后,看到叔父去长安考取了功名,母亲便说服他也去试试。孟郊跟随叔父一路来到长安后,发现考试似乎比他想象的要难。一直到四十六岁,他连续考了三次才考中。
然而科举并未给他带来什么大的改变,不过是赴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闲职而已。他真正意义上的成功还是来自于诗,但那是十年后的事了。当时他迁徙到洛阳,加入了一个诗社,里面有韩愈、贾岛等人,都是他在长安准备科举考试的时候结识的。在洛阳,孟郊写了很多重要的诗篇。有一年冬天,他从东门外的家一路远足到洛水与瀍河的交汇处,那里有一片冰冻的滩涂。那次远足激发他写下了著名的《寒溪九首》。下面是其中的第二首。
洛阳岸边道,孟氏庄前溪。
舟行素冰折,声作青瑶嘶。
绿水结绿玉,白波生白珪。
明明宝镜中,物物天照齐。
仄步下危曲,攀枯闻孀啼。
霜芬稍消歇,凝景微茫齐。
痴坐直视听,戆行失踪蹊。
岸童㔉棘劳,语言多悲凄。
孟郊显然得力于曹植和阮籍五言诗的影响,但他自己对这种诗体也有很多贡献。他的诗思深远,造语新奇,从不蹈袭陈言,反映了孟郊生活的困窘以及因此激发的苦吟之志。
在抵达洛阳六年后,孟郊去世。我是多么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他的墓地!可是在凤凰山脚下徒劳地转了一小时之后,我决定放弃了。也许该试试第二个人的攻略了。在当地农民的指引下,经过一条窄窄的乡间小道,我们终于来到了凤凰台村。该村位于北邙山脚下,北邙山是中国著名的山脉。
中国古代有句俗语:生在苏杭,葬在北邙。据说早在新石器时代,大家就知道这里的风水好,适宜墓葬。我希望孟郊的朋友也能这样想。
孟郊去世的时候,很多诗人为他写了悼诗。尽管他没有取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但却是那个时代最受敬仰的诗人之一。朋友们凑钱为他买了一块墓地,立了墓碑。他的好友、唐朝最著名的文学家韩愈含泪为他写了墓志。
虽然我不奢望找到那块墓碑,却真的希望能找到一点相关的踪迹。在村中停好车,我便开始一个人寻找。凤凰台村是一个相对较大的村子。我问遍了村里的每一个人:孟郊墓在哪里?令我惊讶的是,他们竟然在听到“孟郊”这个名字时都有些茫然。可是,我在网上下载的那个攻略说,墓地在一个很显眼的地方呀。一小时后,我无奈地放弃了。离开之前,我拿出他生命最后阶段写的一首诗,迎着风吟诵。那是他的《秋怀十五首》中的第四首:
秋至老更贫,破屋无门扉。
一片月落床,四壁风入衣。
疏梦不复远,弱心良易归。
商葩将去绿,缭绕争馀辉。
野步踏事少,病谋向物违。
幽幽草根虫,生意与我微。
与曹植和阮籍不同,孟郊并不为失宠于朝廷而苦恼,但是想到诗神没能因为他的全心投入而对他的生活有所关照时,却时有失望。当然,我也很失望。因为我未能像韩愈、贾岛等他的那些朋友一样在他的墓前献上缅怀与敬意。颇为吊诡的是,就在回家不久,我在网上又看到了第三个版本的攻略。那是在我去凤凰台村之前,有两个年轻人去寻孟郊墓,村里的一位老人指着离村小学以北不远的一片玉米地,说孟郊大概就葬在那里。那里没有任何标记,连一个土包都没有。孟郊的墓可能只存在于那位指路老人的记忆里吧。
离开的时候,想到也许可以在下一站与孟郊共饮威士忌,失望感才稍许减轻一些,因为我接下来要去拜谒的正是给他写墓志的那位文豪。我们顺原路从农田中出来,接着换到高速路上,穿过一座黄河大桥便一路向北。黄河水少得可怜。时下是9月初,应该是水位最高的季节,可是河面看起来不到五百米宽,而河水离堤坝似乎有三公里远。这条中国的多难之河终于被驯服了,驯服它的不是堤坝,而是工业化。在它汇入大海之前,成千上万的工厂早已吸干了它的水分。
过黄河以后,我们在第一个出口下了高速,然后向东朝孟州方向开去;大约走了五公里,向北转到一条专门通往韩愈墓的公路上。在给孟郊写完墓志的第十年,韩愈去世,并葬在这里。车子行驶大约一公里便到了公路的尽头。停好车,我去买票。一进大门,我就忍不住好奇地张望起来:这个地方真是富丽堂皇。好几间展厅和一座大殿合围起来,形成一个大的院落,中间矗立着韩愈的雕像。唉,孟郊虽然在诗史上与韩愈并称,可即使是死亡也没能改变两个人的处境和待遇。孟郊的墓被农民平了种上庄稼,而韩愈的墓则修得如皇陵一般。穿过院落,我沿着长长的台阶向后门走去。今天是周日,却只有我一个游客,这多少有点怪异。看来,这里的旅游宣传没有做到位啊。在墓前,我拿出杯子倒满三杯酒:一杯给韩愈,一杯给孟郊,一杯给我自己。
韩愈的诗与孟郊的不同,有一种从容的会话气氛,看起来写得随意,但实际上却经过深思熟虑,我想这可能是韩愈以散文见长的缘故吧。后世评论家大多认为他和柳宗元是唐朝最伟大的散文家。他讲过很多故事,也许,诗只是他讲故事的另一种方式。在这里,我诵起了他与孟郊同题的《秋怀》之八:
卷卷落地叶,随风走前轩。
鸣声若有意,颠倒相追奔。
空堂黄昏暮,我坐默不言。
童子自外至,吹灯当我前。
问我我不应,馈我我不餐。
退坐西壁下,读诗尽数编。
作者非今士,相去时已千。
其言有感触,使我复凄酸。
顾谓汝童子,置书且安眠。
丈夫属有念,事业无穷年。
吟诵着这首诗,我想象“读诗尽数编”的韩愈是一个年轻人。他读的什么诗呢?应该是屈原的诗吧,比如《渔父》中讲“时逢明君则辅,时无明君则隐”的故事。有人认为这首诗是韩愈第一次贬出长安的时候写的。他或许想着要在终南山盖一间茅舍隐居,或许想着面对昏聩的君主和乌烟瘴气的朝廷,他该如何避免一贬再贬。韩愈不像孟郊,他有儒家的用世之心,所以建茅舍的可能性不大。事实上,正是他秉持的儒家思想导致他的第二次流放,因为他批评皇帝的礼佛行为。后来皇帝还是原谅了他,把他召了回来。通过这件事,即使他的政敌也对他钦佩有加。
我要读的第二首诗,据学者说是韩愈《南溪始泛》三首中的最后一首。描写他游览长安南部的终南山,泛舟水上的情景:
足弱不能步,自宜收朝迹。
羸形可舆致,佳观安事掷。
即此南坂下,久闻有水石。
拖舟入其间,溪流正清激。
随波吾未能,峻濑乍可刺。
鹭起若导吾,前飞数十尺。
亭亭柳带沙,团团松冠壁。
归时还尽夜,谁谓非事役。
我想韩愈当时一定很兴奋,泛舟一天非常有助于放松身心。我把他的那杯酒以及孟郊的那杯都浇在他的墓前,接着将我的那杯一饮而尽。
我们没有沿原路返回,而是沿主干道向东行驶近十公里,穿过孟州城,上了另一条高速,再跨过另一座黄河大桥。前方出现了一个指示牌:杜甫故居。
两分钟后,我们开进了一个空旷的停车场。就像韩愈的豪华大墓一样,这块生养杜甫的土地也被开发得超乎想象。很明显,当地政府看到了它的旅游价值。我耸耸肩,叹了口气。我早已习惯这样的开发,自然,越开发门票越贵,这也是今天的朝圣者必须付出的代价——但至少这次我买到了打折票。
和在韩愈的墓地时一样,我快速地浏览了各个展厅。如果对一个诗人不是很了解的话,我会在这些地方多逗留一会儿的,但杜甫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诗人,我已经读过他太多的东西了。所以我直接来到了后面的一个院子,这里不仅有房子,还有几间窑洞。在这里,杜甫度过了他的青年时期。这应该是他住过的最好的房子。土窑冬暖夏凉,直到今天,这里的中国人还喜欢用砖砌窑洞。杜甫的房子朝西,直接对着院子,我们可以很容易地想象他在院子里读书,直到落日时分,然后回到土窑里歇息的情景。毫无疑问,他很年轻就开始写诗了。但是有记载的只有一首《游龙门奉先寺》,讲的是他游览洛阳南边的龙门石窟的情景:
已从招提游,更宿招提境。
阴壑生虚籁,月林散清影。
天阙象纬逼,云卧衣裳冷。
欲觉闻晨钟,令人发深省。
这首诗写于公元735年,杜甫时年二十三岁。他另一首少作写于公元744年初见李白时。当时李白因为自己的酒醉行为,被贬离长安。他一路东游,想找一个潜心修道和炼丹的地方,以完成求仙的愿望。而杜甫正好来到了洛阳居住。他们第一次见面,杜甫写下了这首《赠李白》:
二年客东都,所历厌机巧。
野人对腥膻,蔬食常不饱。
岂无青精饭,使我颜色好。
苦乏大药资,山林迹如扫。
李侯金闺彦,脱身事幽讨。
亦有梁宋游,方期拾瑶草。
这首诗写出了杜甫鲜为人知的一面:有隐居之愿,想吃丹药,想长生不老。他当时很年轻,受李白影响很深,尤其是道教长生不老的诱惑让他难以抗拒。第二年,在孔子家乡附近的石门山,他再一次拜访了李白。然而父亲的去世让他放弃了对长生不老的追求。与李白分手以后,杜甫回到长安,继续自己的问学之路。
今天我还有两个地方要去,因为计划到长安去拜谒杜甫,所以没在此地久留。我们返回洛阳,奔向著名的龙门石窟方向。那里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游客,参观伊河西岸峭壁上的佛像石刻。一出高速口,我们就来到一条八车道马路上,那是直接通往龙门石窟的。而我的目标其实不是石窟。车开到半路,向东转到了北新街,前行五公里左右,来到了狮子桥村。我以前来过这里,因此知道这次要找什么。我让黄先生在一家驾校的入口旁边停车,驾校里现在并没有人学车。我问看门人是否可以从这里穿过到对面的那块空地上。他冲我挥挥手,示意可以。在这块大约一英亩的土地上,矗立着一幢尚未完工的两层水泥建筑,地面上栽有葡萄。这里还有一间简易房,一个看门人和一条看门狗。
杜甫诞生窑
我上一次来这里纯属偶然。当时天津电视台要拍一个我在中国各地寻访诗人韦应物的纪录片。韦应物在洛阳郊区的佛寺待过很多年。我问当地一位负责文化遗迹的官员是否知道那座旧庙的位置。他误以为我指的是诗人白居易,于是就阴差阳错地把我带到了这幢水泥建筑前。要不是这个偶然的误会,可能我永远都不会找到这里。这里是白居易在公元824年致仕以后居住的地方,而他二十岁以前住过的村子,我已经去过了。在童年和老年之间,他有四十年的时间都在享受自己几经起落但相对成功的官宦生涯;最后告老还乡,来到现在这座驾校的旁边。这是他生命的黄昏,长长的、辉煌的黄昏。白居易在这里写下了许多我喜欢的诗篇,包括这首《嗟发落》:
朝亦嗟发落,暮亦嗟发落。
落尽诚可嗟,尽来亦不恶。
既不劳洗沐,又不烦梳掠。
最宜湿暑天,头轻无髻缚。
脱置垢巾帻,解去尘璎珞。
银瓶贮寒泉,当顶倾一勺。
有如醍醐灌,坐受清凉乐。
因悟自在僧,亦资于剃削。
白居易在这里洗过冷水澡,位置应该就在这幢水泥建筑里。这里的旅游开发比较失败。从上次来到现在,唯一有点变化的是守门人在房顶上放了一把椅子,这样他就可以享受夕阳西下的美景了。那天他不在,但他的狗在,我也就不想进去看个究竟了。
重新上车,奔向下一个目标,在那里,白居易度过了生命的最后四年。在狮子桥村住了八年以后,他搬到了更远的地方。再次在龙门大道上朝石窟方向奔驰,在快到路的尽头,我们转向了伊河东岸。我告诉黄先生把车停在路边等我。一切都变样了,这里以前是没有门的,也没有值班人员,自然也没有售票处。人们穿过这座围绕白居易的墓地建起来的美丽小花园,去伊河西岸看佛像。现在这里被围起来了,对外售票了。
我告诉售票处的女士我只是想进去看一下那个小花园,她还是要我交一百五十元。我再次强调只是看小花园,不去看佛像,她说现在是一票制。我叹了口气,告诉她我已经过六十五岁了,是否可以按规定买半价票。我热爱中国,会说汉语,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和一个中国老头没有区别。可是她说老外不能打折。这让我想起很多年前的中国,同样的一件东西,卖给外国人要比卖给中国人贵十倍。幸好现在那种情况基本不会有了,但在有些地方,还是会中外有别。我们讨价还价了好一会儿,她不妥协,我也犯起倔来,就是不买她的票,扭头就走。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其实,我的时间很有限,跟她较劲得不偿失。
正在我不知所措之际,猛然看见导游带领一大群游客正要进门,便毫不犹豫地混在他们中间,呵呵,这回那位女售票员没有注意到我。总算进去了,我得意地想,看你还跟我较劲不。可是好景不长,在离白居易花园不到一百米的地方,还有一道查票的关卡。查到我的时候,我四处摸口袋,装作着急找票的样子。被我这样一堵,我后面的那帮游客开始不耐烦起来。工作人员以为我跟他们都是同一个旅游团的,见我一直在找票,便一挥手把我放进去了。我顺着旁边的铁栏杆来到墓地前,这里是我喜欢的地方,以前来过多次,轻车熟路。我还认识这里的一位管理员程先生。上次来的时候,他把我带到花园后面,让我看一根石柱,上面刻着白居易对子侄的训示。因为这根柱子,这次我带来了白居易的一首与柱子所刻内容相似的诗——《狂言示诸侄》。向他敬酒之后,我便吟诵起来:
世欺不识字,我忝攻文笔。
世欺不得官,我忝居班秩。
人老多病苦,我今幸无疾。
人老多忧累,我今婚嫁毕。
心安不移转,身泰无牵率。
所以十年来,形神闲且逸。
况当垂老岁,所要无多物。
一裘暖过冬,一饭饱终日。
勿言舍宅小,不过寝一室。
何用鞍马多,不能骑两匹。
如我优幸身,人中十有七。
如我知足心,人中百无一。
傍观愚亦见,当己贤多失。
不敢论他人,狂言示诸侄。
就在我和白居易对饮的当口,看见一位园丁,我走过去问他程先生那天是否当班,之前有打电话,但没人接。园丁告诉我,那天程先生休班,他现在用手机,不用固定电话了。看起来现在每个人都在用手机,为方便下次找他,我记下了新号码。结束了祭拜,沿老路返回大门,我既像示威又像和解地冲售票处的女士挥了挥手。今天是重要的一天,连轴转,成果丰硕,可也把我累坏了。最后,黄先生把我送回到早晨上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