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1865年的一个秋日，两个男人坐在康涅狄格州安索尼亚的一间小酒馆里推杯换盏，靠着烈性酒来平复他们的心情。在那之前，他们正在附近的山坡上驾着马车前行，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然后，长着人形的头和某种未知生物的躯体的“魔鬼”，从山上向他们飞来，低低地掠过地面。他们拼命抽打着马夺路而逃，“魔鬼”则一头栽进路边涨满水的沟中。
他们的恐惧和敬畏之情很快上了一个台阶，因为就在那时，一个偷听到他们交谈的黑发男子穿过酒馆朝他们大步走来：浑身湿透，伤口血痕未干，并且是个法国人。他向那两个人自我介绍称，他就是那个“魔鬼”。
这位“魔鬼”的真名叫皮埃尔·拉勒门特（Pierre Lallement），是一位年轻的机械师。他刚到美国几个月，并从法国带来了他自己设计的机械——一种带有踏板曲柄、两轮结构的装置，他称其为velocipede（蹬地脚踏车），我们可以称之为自行车。拉勒门特先生很快就为其发明申请了专利，他的发明并不具备现代自行车的齿轮和链条传动，也没有刹车——这就是为什么他会以那种可怕的高速从山坡上冲向马车。 1
这是经过半个世纪的沉寂后，自行车戏剧性地卷土重来。1819年夏天，拥有两个轮子、一个车座，但没有踏板的“玩具马”（Hobby horses）曾短暂地风靡一时，但很快就被当作一个愚蠢的玩具抛弃了。那么，真正的踏板自行车的命运如何？它们将促使全世界的社会、科技甚至基因格局发生巨大的变化。 2
拉勒门特先生那辆笨重的自行车很快就被高轮车取代，这种车被称作“便士法新”（penny-farthing）
，并不是我们凭着一腔怀旧之情想象出来的那种优雅的交通工具。得益于它巨大的前轮，它更像一台赛车，速度能够达到蹬地脚踏车的两倍。骑它的几乎全都是无所畏惧的年轻人，他们坐在5英尺
高的轮子上，在最微小的障碍物面前都很容易向前一头栽倒。一位勇敢的骑手解释说，到那时，你会发现“一个笔直的漂亮铁把手紧紧箍着你的腰，使你的双腿不得动弹，从而确保一定是你的脸……最先接触到我们这个永不屈服的星球表面”。
3
但下一个技术进步，即“安全自行车”的问世具有更广泛的吸引力。这种自行车在拉勒门特像魔鬼一样猛冲下山的20年后推出，它看起来十分接近现代自行车，由链条驱动，有大小相同的车轮和菱形车架。它的速度并不是靠着巨大的车轮，而是依靠齿轮得来。 4
如果对大梁做些微小改动，安全自行车甚至可以被人穿着裙子骑行。不过，这一点并没有给安吉琳·艾伦（Angeline Allen）带来困扰，她于1893年在纽约市郊的纽瓦克骑行，没有穿裙装，立刻引起了轰动。“她穿的是裤子！”一本流行男性杂志的文章以此作为标题，并在文章中补充说，她年轻、漂亮，并且离了婚。 5
自行车成为妇女解放的一股力量。即使其他妇女并没有效仿艾伦女士，穿着深蓝色灯芯绒灯笼裤骑自行车，她们仍然需要脱掉紧身束腰和鲸骨裙箍撑起的宽大裙装，换上更简单舒适的衣服。她们也将在没有男性伴侣陪同的情况下骑行。 6 这令保守力量大惊失色，痛斥“骑自行车这种伤风败俗的行为”会导致自慰，甚至是卖淫。但是这些抗议之声很快就成为公众的笑柄。
正如自行车历史学家玛格丽特·古罗夫（Margaret Guroff）指出的那样，似乎没有人担心安吉琳·艾伦在干什么——人们关注的，仅仅是她在做这件事时所穿的衣服。一个在公共场所独自骑着安全自行车的妇女似乎根本不算丑闻。 7
三年后，19世纪最活跃的女权活动家，已步入晚年的苏珊·安东尼（Susan B.Anthony）宣称，骑自行车“在解放妇女方面的作用超过了世界上任何其他事”。 8
时至今日，自行车仍然继续赋予年轻女性力量。2006年，印度比哈尔邦政府开始大力资助升入中学的少女购买自行车——政府的初衷是，这些自行车将使少女们可以到几英里之外的学校就读。这个计划似乎卓有成效，大大增加了女孩完成中学学业的机会 9 。
即使在美国，自行车也是一种开阔眼界的廉价方法：篮球巨星勒布朗·詹姆斯（LeBron James）创办了一所学校，并为每个学生提供自行车。他说，当他和朋友们骑自行车时，他们充满了自由。“我们觉得自己站在了世界之巅。” 10
的确，自行车长期以来一直是造福低收入人群的解放性发明。在早期，它比马匹便宜许多，还能够提供与马相同的出行范围和自由。遗传学家史蒂夫·琼斯（Steve Jones）甚至认为，自行车的发明是近代人类进化史中最重要的事件，因为它最终使人们得以便捷地与居住在其所属社区之外的人相识、结婚和繁衍后代。 11
在引发社会革命的同时，自行车还引发了一场制造业的革命。19世纪上半叶，精密制造的可互换零件被用于生产军用枪支，供应美国陆军，其成本相当可观。起初，可互换零件的成本过高，民用工厂无法完全效仿。正是自行车，在高端军事制造和复杂产品的大规模生产之间架起了桥梁。自行车制造商开发了简单、易于重复的技术，例如将冷金属板冲压成新形状，在不牺牲质量的前提下维持低成本。 12 他们还开发了滚珠轴承、充气轮胎、差速齿轮和刹车装置。 13
这些制造技术和创新的组件后来被亨利·福特等汽车制造商适时采用。全世界首辆安全自行车是1885年在英国考文垂的罗孚工厂生产的。而罗孚后来成为汽车行业巨头并非偶然。从制造自行车向制造汽车转变是显而易见的一个发展。 14
自行车也为日本工业一步步实现现代化奠定了基础。第一步是在1890年左右，日本将西方自行车进口到东京。然后，日本顺理成章地建立起自行车修理厂。下一步是开始在本土制造零部件，这对熟练的机械师来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15 不久，大约在1900年前后，在东京本地制造自行车的所有零部件就都已齐备。 16 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时，日本本土已可以每年生产超过100万辆自行车，并因此催生了新一代商业家。 17
人们很容易把自行车看作过时的技术。不是吗？它的出现，创造了对更好道路的需求，让制造商磨炼了工艺技术，然后它就让位于汽车。但数据显示，事实并非如此。半个世纪前，全球自行车和汽车的产量不相上下，均为每年2000万辆。在那之后，汽车的产量翻了三倍，而自行车产量的增长率则是汽车的两倍，目前的年产量高达1.2亿辆。 18
同时，说自行车又为我们指明了前进的方向也不为过。现在，自动驾驶汽车时代似乎已经触手可及，许多人认为，未来人们将不再拥有自己的汽车，而是会租用汽车（只需轻点智能手机的应用程序即可实现）。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现在就可以目睹未来的交通工具：全球已有超过1000个自行车共享计划，据统计，数以千万计无固定停靠点，可供便捷租赁的自行车正奔驰在大街小巷，并且其数量还在迅速增长。 19
在许多交通拥堵的城市里，骑自行车仍然是最快的出行方式。许多骑行者只是因为汽车尾气和可能发生皮埃尔·拉勒门特式的撞车事故而有所犹疑。但是，如果未来的汽车是无污染的电动汽车，由小心谨慎的机器人驾驶，那么自行车很可能很快就卷土重来——就像它在美国戏剧性的首次亮相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