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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西北部的皮埃蒙特大区以盛产美酒而闻名。不过在18世纪初，一位年轻的英国人约翰·隆贝（John Lombe）前往那里，并不是为了品尝当地名产巴罗洛（Barolo）葡萄酒。他的目的是从事工业间谍活动。隆贝希望弄清楚皮埃蒙特人是如何把蚕丝合股捻成强力丝线的。当时，泄露这些秘密是非法的，因此隆贝在天黑后溜进一个作坊，借着烛光勾画出捻丝机的图样。1717年，他带着这些图样回到了位于英格兰中心的德比。 1
据当地的传说，意大利人对隆贝进行了可怕的报复，派出一名女杀手暗杀了他。不管真相是否如此，隆贝确实在其意大利冒险之旅仅仅几年之后就突然去世，年仅29岁。
尽管隆贝可能仿造了意大利人的捻丝机，但他和他同父异母的兄弟托马斯使用这种机器的方式完全是原创的。隆贝兄弟是纺织品经销商，他们发现，一种被称作加捻生丝的强力丝线供不应求，因此决定扩大其生产规模。
在德比的中心，湍急的德文特河旁边，隆贝兄弟建造了一座建筑（该建筑在全世界范围内被仿效），这是一栋狭长的五层楼高建筑，其外立面是一排排格子状的大窗户。建筑中摆放了三台大型机器，由一个7米高的水车驱动。历史学家乔舒亚·弗里曼（Joshua Freeman）曾指出，这是规模上的巨大变化，雷鸣般地宣告了大型工厂时代的来临。 2
这座建筑还见证了德比丝绸厂长达169年的有效运转，工厂仅会在周日和干旱期间暂时停工（旱情会让德文特河的水位过低，水流缓慢）。在此期间，世界经济增长了三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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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工厂对实现这种增长做出了主要贡献。学者们也注意到这一点。《鲁滨孙漂流记》的作者丹尼尔·笛福曾来到丝绸厂并着迷地观察这一奇观。亚当·斯密1776年出版的《国富论》则以对一家扣针工厂的描述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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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后，威廉·布莱克
在其诗中写下了“黑暗的撒旦磨坊”的名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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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对工厂恶劣条件的担忧从未消退。1811年建成的“圆形工厂”（Round Mill）距德比丝绸厂不远，以杰里米·边沁（Jeremy Bentham）著名的环形监狱（Panopticon）为蓝本建造，在那里工作的人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正在受到监视。尽管这种圆形设计并没有流行开来，但是对工人不间断的监督成为普遍的做法。 6
批评者声称，工厂对工人的剥削不亚于邪恶的奴隶制——这种论调在当时和现在都令人震惊。1832年，在参观了曼彻斯特的工厂之后，小说家弗朗西斯·特罗洛普写道，工厂的条件与种植园奴隶的工作条件相比“无可争议地更为严酷”。 7 的确，19世纪50年代，许多工厂的招募马车游走于马萨诸塞州乡村地区，希望说服那些“拥有红润面庞的少女”进城到工厂里工作，这些招募者被人们称为“奴隶主”。 8
弗里德里希·恩格斯的父亲在曼彻斯特拥有一家工厂，他撰文痛斥工厂严酷的工作条件，并激发了他的朋友卡尔·马克思的灵感。 9 不过，马克思从中反而看到希望，因为如此多的工人聚集在一起，可以组织工会和政党，甚至发动革命。他对工会和政党的论断十分正确，但有关革命的推测则不尽然：革命并没有发生在工业化社会，而是发生在农业社会。
现在在发达经济体中，“黑暗的撒旦磨坊”逐渐让位于更清洁、更先进的工厂。 10 反而是发展中国家的工厂工作条件引起人们的极大关注。经济学家倾向于认为，血汗工厂的条件仍然胜于农村地区更极端的贫困环境，并且它们肯定足以吸引工人流向快速发展的城市。长期以来，制造业一直被视为经济快速发展的引擎。 11
那么，工厂下一步将去向何方呢？我们能够以史为鉴。
工厂的规模正在不断壮大。18世纪的德比丝绸厂雇用了300名工人，与当时可以在家中或在一个小作坊里进行基于机器的劳动相比，那是一个根本性的进步。带给恩格斯巨大震惊的19世纪曼彻斯特工厂可能雇用超过1000名工人，其中主要是妇女和儿童。 12 而当代发达经济体中的现代化工厂规模更大：大众汽车公司在德国沃尔夫斯堡的主工厂雇用了6万多名工人，几乎占据沃尔夫斯堡市人口的一半。 13
商业秘密促成了首家现代工厂的诞生，并从此塑造了工厂的模样。理查德·阿克赖特
效仿隆贝兄弟的丝绸厂建立了自己的棉纺厂，他曾发誓：“我下定决心，在未来绝不会让任何人参观工厂如何运动（运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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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当代工厂在一点上与过去存在着显著区别。过去，工厂主要用于集中生产过程：原材料不断进入，再变成制成品出去。组件都是在现场制造或是由附近的供应商提供。工厂狂热的拥护者，维多利亚时代原型计算机的设计师查尔斯·巴贝奇（Charles Babbage）指出，这省去了在制造过程中运输重物或易碎物品的麻烦。 15
但在今天，生产过程本身就是全球性的。人们无须物理上的近距离也可以协调和监控生产，同时运输集装箱和条形码技术大大简化了物流。现代工厂——甚至包括雇用人数达到几十万人的庞大工厂——只是分布式生产链上的某一环节。组件能够以不同的装配状态实现跨境流动。 16
以富士康为例，它并不“生产”苹果手机：它只是使用来自日本、韩国甚至美国的玻璃和电子产品组装苹果手机。 17 长期以来，庞大的工厂曾为全世界各地提供货物。现在，世界本身已成为一个巨大的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