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哨声破了年岁的困局
把危险带入自己的领域
说不怕是假的,但因为年岁在,
他不敢去怕
年岁很清楚付南野言下之意,他怀疑有其他动物进了保护区。
她前去丢羊的牧民家看了看,相关痕迹已被风雪覆盖,很难看出些什么。
管理站已经派人前去帮忙寻找,淮安离开保护区往乌伦古河流域下游去了,他倒不是去找羊,而是另有任务。
年岁把自己那辆福特皮卡给淮安开,给钥匙的时候再三强调:“一定要小心。”
淮安坐在驾驶位,将身上的冲锋衣拉到脖子口:“我没事……”
“我说的是车。”
淮安将车窗摇起:“拜拜了您。”
年岁笑笑,拍拍车门:“早点回来。”
夏季的时候可以当天来回,深冬路不好走,淮安可能要在外面露营。
车上的装备和食物都已准备充分,连打牙祭的小饼干都拿上了,年岁正想着那可是自己私藏的好货,算是便宜这小子了。
刚回头,就见一张盛世俊颜高清放大在眼前,年岁吓了一跳,差点喊出声来。
付南野微微倾身,见她被吓到才站直了腰板,背后的阿尔泰山显露出白色的雪尖,明媚暖阳都落进了他的眼中。
总觉得付南野哪里不对,原来是换了衣服。
上下蓝白运动装,一身少年气。
他的鼻翼闪着光,每一根发丝都柔软服帖,乖乖待在自己的位置。
付南野今年二十七岁了,年岁比他小一岁,两人都属于长得好看的类型,以前在大学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们般配。
年岁轻咳一声,抓抓自己有些顽皮的呆毛,早上忘了涂护肤品,脸还有些干。
风吹雨打晒,紫外线变真爱。
她跟付南野早就不配了。
“我去找找羊……”
付南野道:“一起。”
“嗯?”
“我说一起。”
年岁想了想:“好吧,那你身体……”
“凌晨时运动了一下,好多了。”
年岁震惊,不可思议地看着付南野,他倒是扯了嘴角,一脸轻蔑。
啊呸!怎么丢的不是你啊!
年岁要和付南野往保护区东面寻找,先回管理站补充体力。午饭菜单是过油肉拌面,萧站长亲自下的厨。
拌面是当地美食,尤其过油肉,是各大小餐馆和家庭拌面中的首选。
上好的牛肉用鸡蛋清和淀粉腌制,单独热油下锅,刺啦刺啦冒出香味来捞出。
菜码是西红柿、大白菜、青椒、红椒、洋葱,还有最重要的点睛之笔,黑木耳,葱姜蒜爆炒之后陆续下菜,最后和牛肉合炒。
萧站长揉面非常有一手,西北的面粉筋道,在面粉中放少许盐和鸡蛋,吃起来软糯弹牙。
付南野看着年岁连吃两份拌面,他不喜欢木耳的口感,就一点点挑出来,年岁看到了当即用筷子插住他的筷子。
“这是补血气的,多有营养!”
付南野看着盘中的两双筷子,顿了顿说道:“拿开。”
年岁微微龇了龇牙,内心腹诽,谁以前总爱和我用一双筷子的!她越想越愤愤不平,理事长怎么了,“金主爸爸”又怎么了,那也不能浪费食物。
年岁端起付南野还剩一点儿的拌面哗啦啦全倒进自己碗里,手臂一伸,埋头吃起来。
因为三碟面下肚,下午走了五公里都没有消化。
回程的时候,要路过枫树林,年岁喊住付南野,指指方向:“去一趟那边。”
付南野以为是继续找羊,谁知被带来看病了。
宋清晨在院中扫雪,院中有他种植的雪莲,棵棵青葱蓬勃,无畏冰寒。
人工种植的雪莲大约三到四年才开花,雪莲性温、微苦,有祛风除湿的功效,宋清晨是初次种,倒也小有收获。
年岁看到宋清晨的时候,热情地招手“嘿”了声,跑过去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两枝苗。
宋清晨抬起头来,付南野这才看清他的面容。
那张脸极具侵略性,五官刚毅,眼神犀利,看起来像个练家子。
可是他说起话来倒是斯斯文文。
宋清晨示意脚下:“是你赔还是管理站赔?”
年岁低头一看耷拉着的小叶片,有些不好意思地讪笑道:“我赔,连同昨天的药。”
付南野与宋清晨的视线在一米八九的空间相交,滋生出只有男人心领神会的意味,最终还是宋清晨先伸出了手,毕竟医者心善。
“你好。”
年岁这才开始介绍,指指付南野:“这是我们要合作的基金会理事长。”
付南野伸出友谊之手,沉熟稳重:“付南野。”
宋清晨笑道:“宋清晨。”
年岁丝毫没有感受到自家理事长的异样,还十分热络地推着宋清晨进屋:“好冷啊好冷,倒碗奶茶喝喝。”
宋清晨屋内有一壶煮好的奶茶,窗台上摆着几个泡沫箱,在冬季充当天然的冰箱使用。
他从最底下拿出酥油,在两个茶碗内分别放了一小勺,淡黄色的酥油迅速洇开,漂起一层好看的油花。
年岁抱着碗心满意足地喝着,还把牧民丢羊事情的始末也告诉宋清晨。
宋清晨点点头,淡淡一句:“羊可能找不到了。”
付南野从茶碗中抬眸,看了看宋清晨,随即喝掉了茶碗中的最后一点儿奶茶。
宋清晨要再续的时候,付南野挡手示意:“谢谢,不必了。”
年岁这才想起自己过来是要干正事的,放下茶碗说道:“那个,理事长昨天发烧,你帮忙看看还有没有问题?”
付南野突然被点名,略微迟疑。年岁直接拉起他的手臂放在桌子上,将衣袖挽起,露出腕口。
“来把个脉。”
付南野:“……”
宋清晨眼里有笑意,他总是一副让人看不透的表情:“哦。”
付南野忍住没动,任由两人操控。宋清晨示意他张嘴、吐舌,甚至还翻了下眼睑,在询问一番后总结:“肝火旺。”
这就罢了,他又补充一句:“但我这没有人可以吃的药。”
付南野当即蹙眉,转而看向年岁。年岁略显尴尬,握拳咳嗽一声。
“嗯,对……宋医生是兽医。”
付南野薄怒:“年岁!”
年岁捧起碗将奶茶喝了个干净,利索地起身:“宋医生,我还有事!先走了!”
宋清晨没有阻拦,倒是付南野跟着起身时,他说道:“她昨晚……”
可在付南野等待下文的时候,宋清晨又不想讲了,只道一句:“多喝水。”
这真是至理名言。
付南野和年岁回了管理站,两人都不提刚才的事情了。
年岁是刻意去那儿挖苦付南野的,谁让他咄咄逼人来着。
付南野不提就有些奇怪了。
晚饭管理站吃的小米粥配白菜包子。天黑一点儿的时候,年岁给淮安打电话,一直占线未通,野外没有信号是很常见的事情,她又发了短信。
淮安野外经验丰富,年岁从来不担心他。
既然今晚淮安回不来,那么——
年岁高高兴兴跑去他那院子,在看到门锁的时候拉下脸来。
就不给她住!
她只得硬着头皮回自己小院,屋里那尊大神就坐在客厅。
付南野看到年岁慢悠悠进来的时候,颇为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怎么,外面的野花很香吗?”
野花?
冬天哪儿来的花?
年岁不想回应这种无聊的问题,随他怎么刺激自己都不理睬。
付南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跷着大长腿,十足一副霸道总裁的模样。
他的膝盖上还铺着一张纸,指尖夹着一支笔,在年岁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笔尖转了几下,随即点点。
年岁内心一声长叹,总裁开始使唤人了。
她极不情愿地走过去,还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娇气音调:“干吗?”
“坐下。”
年岁不坐沙发,地上有毛茸茸的桌垫,她盘腿直接在他脚边坐好。
“付理事长,请说。”
她用后脑勺对着“金主爸爸”。
付南野将膝盖上的纸摊在桌子上,桌子是仿造日式的矮脚茶几,他要弯腰到一定程度才能触碰到桌子。
年岁就在他的腿边,只要再低点就能将她圈进怀里。
付南野敲敲桌面,嗅到了身边人身上的香气,顿了顿说道:“你看下。”
这是一张地图,是整个布尔根河狸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从布尔根河延伸至乌伦古河的大范围地图。地图上有几处被红笔圈出,还有几处画着旗帜打着问号。
付南野解释:“圈出的地方是管理站设置的观察点,听说你们安装了设备二十四小时监控河狸。”
这是在谈正事,年岁仔细看了下,点头回答:“是的。”
付南野紧接着指着打问号的地方:“这里去过吗?”
年岁摇摇头:“那里跨区域了,不属于我们的监管范围,而且,”她微微转身,看着付南野,“那还有一条边境线,设了防护网,走几步就是外国了。”
付南野迟迟没有说话,年岁等不住了,催问:“有什么问题吗?”
“明天去确认一下。”
年岁很是谨慎,她抓住付南野的胳膊:“我要提前通知管理站,还得写报告,我们得先进行汇报才行。”
付南野看着胳膊上那只手,眼底升起了一丝情欲,他不需要说什么话,那深邃的眼神就能撩拨人。
年岁忍了忍:“这是工作,你能不能认真点?”
“所以?”
年岁咬牙,她挑眉的样子染了点匪气:“理事长,我想你来之前没做好工作。”
她撑着桌面借力起身,裤管一拉,转而脚踩沙发上,唇边有冷笑:“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说罢轻拍下膝盖,霸气中带着一丝傲娇,“我。”
付南野从霸道总裁转为良家少年,他靠在沙发上坐姿规矩,看着年岁继续表演。
“我真的忍你两天了,是时候好好摊开来算一算。”年岁一肚子火,着实委屈,“男朋友女朋友都是朋友,既然是朋友,你还变着法子为难我,这是要上演一出前任报复的情感大戏吗?”
付南野的面无表情,算是回答。
年岁讽刺他:“淮安说你一句就要把人开除,心胸可真是宽广啊。既然眼睛长在头顶上,干脆飞上天跟太阳肩并肩好了。最是人间留不住,伙同吴刚砍大树!”
这可就跟吐槽前任坟头草三米高没两样了。
付南野微微变了神色,环胸问道:“然后呢?”
年岁胆子大了,开始戳他的胸膛:“付南野,我从来就没有怕过你!项目的资助金你给就给,不给也得给!”说着说着上头了,她竟然伸出脚想踹付南野一脚。
那秀气的脚丫子飞过来的时候就被付南野抓住了,他终于逮到机会,用力一拉就将人扯倒。为了防止年岁磕碰伤到,他搂住她的腰,索性将人打横抱起。
他将人放至腿上,一手遏制住她的腰,一手在她的脚上使劲。
年岁觉得脚一阵酸麻,毫不客气地拍他的胸膛:“放手、放手!”
付南野扯起嘴角:“继续说,我听听还有什么。”
年岁指着他,气喘吁吁:“付南野,你别把我逼急了,逼急了我什么都干得出来!”
“哼。”付南野从鼻子里哼出来的气息极具挑衅。
年岁使劲挣扎了下,无果,她再次提醒:“你完了。”
就在付南野手心用力的时候,年岁脚一蹬,靠近他颈侧的瞬间,她扑上去就狠咬一口。
尊贵的“金主爸爸”,就这么被乙方给咬住了命运的脖颈。
付南野发出低沉的叫喊,有一丝性感。
他是想拉开她的,可身体的本能却驱使他按着年岁的后脑,朝向自己,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一般,痛并快乐着。
年岁在感受到后脑那股力时,松了口。她艰难地在付南野颈窝处抬起头:“给我松开!”
“不松。”
“付南野,你别把我逼急了……”
付南野有些躁意:“嗯,我完了。”
她怎么又不咬了?咬啊。
年岁奋力想逃脱禁锢,付南野哪能轻易放手。
于是两人就在沙发上争执不下,臀下的垫子让两人陷于柔软的空间,无法自拔。
门又没有关,萧站长进来时,亲眼看见了这可怕的一幕。
沙发上的两人脸红脖子粗的,闻声抬头,还特别凶神恶煞地看着他。
此刻他或许明白了淮安被针对的原因。
萧站长极其可怜地眨眨眼:“别,别开除我好不好?”
付南野、年岁:“……”
年岁又被耍了。
付南野早就通知了萧站长,将明日行程的原因告知,所以萧站长才过来送车钥匙。
摆明了就是故意不告诉她。
年岁和萧站长站在院中说着话,今晚夜色好,星光闪耀。
萧站长忍不住八卦起来:“你跟理事长谁爱慕谁?”
“什么爱慕啊,好土的词。”年岁裹紧羽绒服,将半张脸埋在领口处,支支吾吾的,“就以前一个朋友。”
“哦——”萧站长刻意拉了个尾音。
“您回去吧,冷。”
萧站长叹一口气,八卦是扒不到了,他道:“你们以前到底有什么过节儿我不管,现在人家理事长亲自过来视察,我们就要做好这份接待工作。还有,你那倔脾气收敛点,把人赶跑了,你、我、25号全都喝西北风去吧。”
“我知道了。”年岁甚是无语。
“不过谁赶谁还说不准,你知道理事长上一个项目做的是什么吗?”
“什么?”
萧站长有点起鸡皮疙瘩,抿抿嘴:“大蟒蛇,云南,而且做了很多年。你想啊,能保护蛇的男人,一定是很厉害的人物,你要小心。”
“我又不怕蛇,更不怕他。”
“唉,反正就这话,你们要好好相处。那行,明天注意安全,有问题及时联系。”
年岁点点头,目送萧站长走了之后,她这才不情不愿地进了屋子。
付南野想来是时差还没倒过来,已经进房间休息了。
年岁还在犹豫要不要跟付南野打个招呼,就见养的那只虎斑猫大摇大摆地往房门口走去,跳起来自己开了门。
付南野又没有关门,年岁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喂,出来!”
虎斑猫看也没看她,进了屋子之后,门又关上了。
是的,一只动物开门又关门。
年岁作为主人,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这半路捡回来的小东西就是养不熟。
她死死盯着房门,在心里将睡她的床、摸她的猫的人给编派了一番。
今夜是寂静的,也是温暖的。
年岁在偏房不敢睡得太死,她甚至多次到付南野房间门口倾听声音,就怕他再发烧。
付南野捂着脖子躺在床上,旁边蜷缩着虎斑猫,他听着猫咪的呼噜声扬起了嘴角。
在那些无法入睡的夜里,他从来没有像今夜这般为失眠而欣喜过。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年岁的所属物。
付南野无法不面对自己的心,他得承认,这是他渴望的瞬间。
房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他在黑暗中投以温顺的目光,那是年少时的模样。
她徘徊了,等待了,但是没有开门。
直到她走后,付南野才翻了个身。
这夜啊,是注定同他一起浮沉不下了。
第二天,付南野和年岁出发前往防护网区域。
萧站长本来是要派人跟去的,但是山边发生了雪崩,他们都要过去查看。
年岁检查后备厢所带的设备,一切妥当之后她前往驾驶位,发现付南野坐在那儿。
他撑着脑袋,看着倒车镜,那里映着年岁的一举一动。
付南野长得好看,侧颜更是无敌,鼻翼像翱翔的山鹰一般高挺,睫羽乌黑纤长,安静的瞬间堪比绝美油画。
年岁是很不喜欢男人开车时手臂搭着车窗的,多半有耍帅的意味。可看付南野的时候倒觉得有些养眼,想吐槽的话也都咽了回去,只道一句:“你开?”
付南野放下手,没说话,按动引擎按钮。
年岁扭头往副驾驶位走去,暗自做了个鬼脸,这肯定是装帅。
车上安装了导航,付南野一路专心开车,视线始终保持在前方,未曾给身边人半分目光。
年岁觉得氛围有些尴尬,一定是因为太安静了。
于是她将车载蓝牙打开,连接上了手机音乐。
音响里传出音乐,在这苍茫白净的世界里流淌,车上开了一点儿暖气,年岁觉得很舒适。
她只是随意点了首曲子,没看到名字,直到快听到副歌部分才想起,这首歌叫《仓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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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清万分之一追悔
当星宿都沉没山岳
只盼你会抬头 看我寄托的弯月
……
多遥远 多纠结 多想念 多无法描写
疼痛和疯癫 你都看不见
嘀——
付南野突然触摸上屏幕,把音乐退出去了。
年岁拧眉,愤愤不平地看着他,这个时候不能吵架,得忍。
她又将音乐打开,点播了下一首。
这是吴青峰的《起风了》,他细腻纯净的嗓音一出,极具辨识度。
从前初识这世间
万般流连
看着天边似在眼前
也甘愿赴汤蹈火去走它一遍
如今走过这世间
万般流连
翻过岁月不同侧脸
猝不及防闯入你的笑颜……
曲调一出的时候,年岁就想切歌的,她喜欢吴青峰,却又不想听他的歌。
很多年前在沪城,吴青峰的万人演唱会现场,付南野带着年岁去了现场,他们在呼喊和尖叫声中紧紧牵着手。
巨幅屏幕上写着“人在做,青峰在看”。
付南野在年岁耳畔说道:“怎么办,不让拍照录像?”
年岁太兴奋了,晃着付南野温暖的掌心,仰着脑袋看着他:“我有眼睛啊。”
她那双爱笑的、亮晶晶的眼睛,说一辈子只装心上人。
付南野摸摸鼻翼,故意问了一句:“到底要谁?”
在那绚丽耀眼的灯光之下,舞台上尽情挥洒着彩花。
年岁按着付南野的肩膀,给了他一个深情的吻,告诉他,只想爱他。
时过境迁,一切都变了。
曲子还在继续,歌词还在忧愁。
不知抚摸的是故事 还是段心情
也许期待的不过是 与时间为敌
再次看到你
微凉晨光里
笑得很甜蜜
年岁要切歌的手被付南野给挡开了。
他不仅推开她的手,还调大了音量。
似乎是在刻意提醒她,某人言而无信、背信弃义。
年岁内心一阵烦躁,她拉拉安全带侧了身,索性面朝窗外。
她闭着眼睛,任由光影在脸上变幻,不知为何,鼻子突然有些发酸。
付南野透过挡风玻璃看到了她那张微皱的小脸,只是三秒,他回过头继续目视前方。
他曾发誓过,管她就是犬。
也许是誓言太幼稚了,以至于次次打脸卑微到尘埃。
付南野冷着脸,伸手放下了她座位前面的遮阳板。
这又是忠犬的一天。
他们开了二十多分钟到了目的地附近,随后将车停在安全区,年岁拿上对讲机,徒步往防护网边走去。
这边是平原,薄雪覆盖了枯草,踩在上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雪不厚,但是风大,年岁只觉得脸颊被冰刀子来回剐蹭一般,她戴着手套捂住脸,还不停地哈气。
付南野走得比她快,此刻正走在前面,挡住了袭来的强风。
年岁张口想说话,突然就被灌了一嗓子,捂嘴咳嗽起来。
付南野回了回头,深暗的眸与天边融为一色,他看人没什么事,继续在前面开路。
年岁喘着气,缓缓将那句“你冷不冷”给咽了回去。
防护网的区域左右延伸有几百公里,他们只在通往保护区的方向探寻。大家现在都怀疑家里进了“陌生朋友”,它们在这苦寒之冬,哪怕远隔百里千里,流血断骨,也要活下去。
付南野的猜测其实和年岁不谋而合,年岁让淮安往乌伦古河下游走,也是检查是否有河狸翻越而来。他们徒步走了约有两公里,年岁出了一身汗,直到发现一处半人高的破洞时,方才停下脚步。
铁丝是被人用工具给钳开的,拉得很乱,暂且不知什么原因。年岁在野外工作这么多年,基本知道铁丝被破坏是为了什么,也许是为了抄近路,也许想要去猎捕动物。
圈里圈外,有人有动物,总是无法维持平衡。
年岁还在想着,付南野已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截儿黄色布料,在上面系好。
长条的黄色带子十分显眼,付南野手中还有很多,看来今日路程是要长远些了。
年岁看着远方飘来了几朵乌云,她说道:“山里的雨雪说来就来,要不我们分开行动,一个小时后碰头。”
付南野想了下,点头。
他将手中的带子分给年岁,年岁揣进兜里,又把对讲机递给他一个,说了下频道,随即拉了拉手套,整了整衣领,这才发现付南野还在看着她。
“怎么了?”
“没事。”付南野也将拉链拉到顶上,戴好冲锋衣的衣帽,“注意安全。”
年岁选了北边方向,付南野就往南。
出惯了野外任务,徒步并不是什么难事,年岁所朝的北边,远看一马平川,实际凹凸不平。年岁的体能在女生当中算是拔尖的,此刻她有些担心付南野,思前想后,还是掏出对讲机按下通话键,问出那句:“你冷不冷?”
付南野听到突如其来的电流声,瞬间以为有什么事情。
他捏着对讲机沉默了许久,回复:“你冷?”
年岁听着他没有感情的语调,很不满意地抽抽嘴角,她颇有怨气:“我是在关心你,笨蛋!”吼完觉得哪里不对劲,一看自己指尖按在通话键上,她瞬间蒙了。
谁按的键?
我刚说话了?
年岁仰天长啸,上帝啊!
给我一道闪电吧!
付南野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淡淡回道:“谢了,但我记得高考那年我是理科状元。”
言下之意是什么,是影射她笨啊。
年岁握着对讲机对天翻了个白眼,扬手作势想摔出去。
快到约定时间的时候,年岁返程的脚步快了起来。
她翻了个小坡准备下去的时候,脚没踩实滑倒了,拍拍腿上的泥雪刚准备起身,无意间扫了眼坡下,整个人瞬间僵住。
一只骨瘦如柴的野狼正看着她。
布尔根的狼特别多,但是像这种饿到已经脱了形的真是少有。它从边境过来的可能性很大。野狼的左后腿弯曲着,应该是受伤了,但这并不影响它想要猎取食物时的攻击性。年岁看着它森绿的眼睛,一动不动。
它在探究她。
年岁只是抬手想拿对讲机,野狼俯身就龇出獠牙,恶狠狠的凶相暴露无遗。
她得逃,立刻。
年岁如果往回跑,她不熟悉路况,一旦迷失方向或者被堵截那就危险了;但如果她继续往前与付南野会合,只需要绕过它,可险中求胜的概率有些低。
年岁决定以九十度的方位为逃生路线,她想与付南野会合。就在她计划奋力一搏的时候,前方小坡上出现人影,随着尖锐响亮的哨声升起,场面再次失控。
因为野狼不止一只,还有一只就隐蔽在旁边,只要年岁奔跑,它们就能一拥而上将人扑倒,管你是什么方位,都是死路。
付南野以指尖为哨,迎风而立。
两只野狼一前一后。
年岁心急火燎,使劲地挥手,意为后退。
走啊!走啊!别管!
付南野距离她有一百多米,他看着年岁没有脱身,反而往前走了几步,手心顿时生出了汗。他用哨声破了年岁的困局,把危险带入自己的领域。
说不怕是假的,但因为年岁在,他不敢去怕。
付南野一直按着对话键,盯着眼前的两只狼,语气冰冷:“二十秒的时间,听我指令,三声之后,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奔跑。”
年岁立马站了起来,压着声音回复:“没有用的,你根本跑不了,我现在……”
“一。”
“不是有二十秒吗!让我想一下!”
“二。”
“拜托,南野。”年岁突然哽咽了。
“三。”
付南野毫不犹豫地回头,两只野狼飞扑而上。
年岁根本没有按照付南野所拟定的计划逃脱,而是追着风,追着付南野的方向奔跑。
付南野的一厢情愿只会让两人都陷于险地,他还以为年岁是少年时期的那个姑娘,善良天真愿意服从。
年岁奔跑在风中,热泪夺眶而出。
她早就不是了啊!
年岁眼睁睁地看着付南野被扑倒,他从坡上滚落,就在那只狼再次发起攻击的时候,一支锐利且带着金光的箭飞扎在付南野的脚边。
狼受了惊吓,迟疑后退的瞬间,又一支箭飞射而来。
年岁看见前来驰援的人,惊喜万分。
少女骑着骏马飞奔而来,她散着长发,两边垂着几根细小的麻花辫,上头系着金色小铃铛,悦耳的铃声由远及近。胯下的那只红鬃烈马十分高大,鬃毛飞扬,颇有傲视苍生之姿。
年岁呼喊出声:“阿丽娜!带他走!”
阿丽娜一身红衣,背着箭囊,艳丽夺目,无愧这“草原之王”的称号。
她起身奋力拉开长弓,印着她名字的箭矢破风而出,第三支箭,再次震慑住野狼。为首的一只狼仰头长啸,发出信号,频频后退。
阿丽娜策马疾驰而来,骏马不停地发出嘶鸣声,以示威吓。
付南野回身的时候,阿丽娜已冲他伸出手来:“上!”
阿丽娜臂力惊人,付南野攀附她的手臂骑上了马背。狼不敢再靠近,绕着原地走了走,过了半分钟,全都离去。
年岁就站在原地等着,阿丽娜带着人过来,一下马就飞奔到年岁旁,两个女孩抱在一起。
阿丽娜娇艳的脸庞上堆满了笑容,她亲了亲年岁的脸颊,说道:“萨拉木来坤(问好)。”
年岁松了口气,紧紧抱住她:“谢了。”
付南野自行从马背上下来,他无大碍,只是人刚站稳,年岁冲过来就用拳头砸着他的肩,力量大到他被逼退好几步。
付南野拧了拧眉,漆黑的眸只管看着年岁,却未出声。
年岁的心还在颤抖,她一字一顿:“付南野,我不用你管,死都不用。”
两人对峙而立,风刮得心窝子都疼了。
良久二人都没有说话,阿丽娜拧眉打量着付南野,随即往年岁身旁一站,也不管前因后果,从背后抽出一支箭来。
“老大,射他。”
付南野:“……”
年岁内心吁叹,燃烧的旺火突然就这么被浇灭了。
回去的路上,是年岁开的车。
付南野坐在副驾驶位,两人始终保持沉默。
年岁真的太生气了才会打人,她是因为什么才走到今天,时时刻刻有一根针扎在心口处,无情地提醒着她。
年岁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松了松,她突然打了方向盘,将车靠在路边停下,解了安全带同时撂下一句:“下来。”
付南野只能跟其一起下车。
路边有半消融的积雪,里头竟冒了些不知名的小白花,年岁盯着脚下,咬咬下唇。
阿丽娜骑着马奔驰而过,发现自己超车了,又折回来。
年岁决定跟付南野摊牌。
“你想报复我对吧?”
付南野显然没有理解这句话的内涵,他道:“什么意思?”
“你之所以资助蒙新河狸的项目不就是因为以前的事吗?其实你不用千里万里来给我使绊子,只要你一句话我绝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而且这些年我也没有打扰过你。”年岁顿了顿,“可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付南野下颌紧了紧,他突然笑出声,言语如冰:“哪种人?在你心里……只有韩遇白那种人。”
突然听到韩遇白的名字,年岁哑然。
付南野也很痛恨自己,在年岁遇险时还想用命去替换。
他的自尊碾碎在刮来的长风里,有些哽咽:“我差点忘了啊,你是因为他才把我甩了的。好样的,年岁。”
年岁眼睛发痛,眨眨眼,转移了目光。
她咬咬牙:“你知道就好。”
年岁当即转身回了车上,将门一关,不再管付南野,而是自行驾车离去。
阿丽娜骑在马背上,扒拉着耳畔的金色铃铛,百无聊赖地看了眼被抛弃的男人。年岁启车离开后,她发出啧啧的声音,马儿紧随其后。
付南野如果没看错的话,阿丽娜好像白了他一眼。
年岁开着车在宽阔平坦的道路上疾驰,一侧的窗户没有关,风呼呼地往里灌。
她觉得嗓子很难受,刚咽了咽,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泪水模糊了双眼,她擦一次雾气便升起一次。
付南野,你就是做不了绝情的人。
所以到今日,我才成了那个最活该的。
年岁回到管理站后就把自己关进屋子里。
萧站长过来的时候,阿丽娜就坐在门口跟虎斑猫玩。
“妹妹回来啦?”
阿丽娜抬头看了眼,喊了声站长,又说:“淮安让我回来的。”
“年岁呢?”
“在里面睡觉。”
“现在睡什么觉啊,喊她起来。”说着他就要往里面走,被阿丽娜伸出来的脚给绊了一下,“干吗?”
阿丽娜抬起眼皮,美艳的面容上尽是不高兴:“都说了睡觉。”
萧站长站稳,撇撇嘴:“你收敛下这坏脾气吧,要不然你就跟淮安一个下场。”
“淮安去哪儿了?”阿丽娜又问。
刚说到人,就看到院子外面停了一辆福特皮卡,是淮安。
但是先下车的却是付南野。
付南野是面无表情,淮安可是相当蒙圈。
萧站长看着他们进来,付南野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随后人就进屋了,淮安慢悠悠地跟在后头。
都不对劲啊。
萧站长向淮安投以求知若渴的眼神,后者无辜地摊摊手,表示不知。
但淮安说了为什么付南野在他车上的事情,那是因为回程路上看到路边一位身形高大,背影寂寥的男人,刚想搭讪一看竟是熟人。
“我再想当没看见也来不及了。”淮安捶着心口,“这该死的善良啊,当时怎么就让他上车了?”
阿丽娜还在那儿逗猫玩,淮安喊了她一声:“晚上你做饭啊。”
“滚。”
“你这丫头……”
阿丽娜抬眸看向一旁的弓箭,淮安后退一步鞠了个躬:“这就滚。”
一直到晚上九点,年岁还将自己整个藏在被子里。
手机“叮”的一声来了信息,紧接着又一声。
年岁这才冒出头来翻看,看到屏幕中有那三个字,她发出一声挫败的嘶吼。那是远在沪城的好友央饱饱来的信息,同时她还在DEF基金会工作。
信息中说:今天我碰到韩遇白了,他问我要你的电话。
第二条说:我当然没给,我给的是你的微信。
微信和电话,又有多大的区别?年岁坚强地爬起来坐着,翻看着微信,但并没有前来添加的好友。
年岁开始打字:你为什么要给啊?
央饱饱回复:如果我不给,他会去找你弟弟,到时候你什么信息都被曝光了。
这真是让人心底拔凉的大实话。
年岁又说:你怎么从来没告诉我付南野是DEF基金会的理事?
央饱饱发了个无奈的表情:你们当时分手的时候,你叫我再也不许提他。
年岁抱着手机,想穿越进去把多年前的自己给打一顿。后来她们就没再聊了,因为一天没怎么吃饭,此时肚子饿得难受。
她坐在床边考虑许久,觉得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不管付南野是撤资走人也好,还是后知后觉再来讲理,她都不怕。
因为她的人设就是没有感情的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