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憎分明,有点偏激,这个个性影响到我做人,连饮食习惯也由此改变。
举个例子,说吃水果吧。香港人最爱喝橙汁,七百万人口,每年吃两亿多公斤的橙。很多人至今还分不清什么是橙,什么是柑,什么是橘。粗略来讲,皮可以用手来剥的是橘或柑,要用刀来切的,就是橙了。
我吃这三种水果,非甜不可,有一点点酸都不能接受。数十年前,我第一次接触到砂糖橘,真是惊叹不已,甜得像吃了一口砂糖,故有此名。之后每逢天气一冷,这种水果出现时,必定去买,一斤吃完又一斤,吃个不能停止。
印象深的一次是苏美璐带她六岁的女儿阿明到澳门去开画展。在苏格兰小岛长大的她,当然没吃过砂糖橘,散步时买了一大袋带回展场旁的龙华茶楼,坐在大云石桌旁,剥了一个又一个。她吃得开心,我更开心,但是很遗憾地说,那是最后一次吃到那么甜的了。
绝种了吗?也不是,反而越来越多。水果店之外,卖蔬菜的地方也出现,而且是非常漂亮的。从前的砂糖橘枯枯黄黄,没有什么光泽,个头又小。当今的大了许多,黄澄澄的非常诱人,尤其是故意在枝上留一两片叶子的。
看到了马上剥开一个来吃,哎哟妈妈,酸得要吾老命矣。
到底是什么问题,令砂糖橘变成醋酸橘?问果贩,回答道:“像从前产量那么小,怎够大家吃?要多的话,每年拜年用的橘子长得又快又多,把砂糖橘拿来和拜年橘打种,就会长出这种健康的橘来!”
谁要吃健康?砂糖橘就是要吃甜的,叹了一口气。到了翌年,见到了,又问果贩:“甜不甜?”
这是天下最愚蠢的问题,有哪个商人会告诉你:“酸的,别买。”
问了又问,小贩嫌烦,拿出一个,反正很便宜,说:“你自己试试看吧!”
吃了,又是酸死人。
一年复一年,死性不改,问了又问,希望在人间嘛。一试再试,吃到有些没那么酸的,已经可以放炮仗庆祝。
砂糖橘不行的话,转去吃潮州柑吧。从前的很甜,也因产量问题,弄到当今的不但不甜,而且肉很干,没有水分。芦柑也甜,或者吃台湾柑吧,有些还好,仅仅“有些”而已,不值得冒险。
一个友人说:“哎呀,你怎么不会去买日本柑呢?他们以精致出名,改变品种是简单的事,不甜也会种到甜为止。”
有点道理,一盒日本柑,比其他地区产的贵出十倍来,照买不误。拿回家里,仔细地剥开一个,取出一片放入口中慢慢尝。
妈妈的!也是酸死人也。
也许是产地的问题,找到日本老饕,问他们说:“你们的柑,哪个地方出的最甜?”
“没有最甜的!”想不到此君如此回答,“柑嘛,一定要带酸才好吃,不酸怎么叫柑?”
原来,每个地方的人,对甜的认识是不同的,吃惯酸的人,只要有一点点的甜味,就说很甜。我才不赞同。他们说有一点酸而已,“而已”?已经比醋还酸了,还说“而已”?
有了这个原则,就有选择,凡是有可能带一点酸的,我都不会去碰。
绝对甜的有榴梿,从来没有一个酸榴梿,最多是像吃到发泡胶一样,一点味道也没有,但也不会酸。
山竹就靠不住了,很容易碰到酸的。
荔枝也没有让我失望过,大多数品种的荔枝都是甜的,除了早生产的“五月红”。所以我会等到“糯米糍”“桂味”等上市去吃,才有保证。
杧果就不去碰了,大多数酸。虽然印度的“阿芳索”又香又甜,泰国的白花杧亦美,但生产日子短,可遇不可求,就干脆不吃杧果了。
苹果也是酸的居多,我看到有种叫“蜜入”的青森苹果才吃,中间黑了一片,是甜到漏蜜的。有些人不懂,以为坏掉了,还将它切掉呢。
水蜜桃更要等到八月后才好吃。要有一定的保证,那就是蜜瓜了,最好能买到一树一果的,把其他的果实剪掉,只将糖分供应到一颗果实。
别以为我太过挑剔,我只是宁可不食罢了。如果水果要酸的,那么我就吃柠檬去。泰国有种叫酸子的,也不错。不然来一两颗话梅,我也可以照吃。只要别告诉我:“很甜,很甜,只带一点点酸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