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春秋》里的十二纪,以十二月令为线索来进行论述,是本书大旨的集中体现,分为《春纪》《夏纪》《秋纪》《冬纪》四卷。《春纪》以下,为《孟春纪》《仲春纪》《季春纪》三部分,每纪皆为五篇,共计十五篇。总的来说,《春纪》讨论的是关于养生的话题,这是因为,依照五行之说,属木的春季是一个阳气滋长、万物复苏的季节,最宜于养生。值得注意的是,在阐述养生思想的同时,著者也构想了宽厚仁爱、禁绝杀生的施政纲要。
今世之惑主,多官而反以害生,则失所为立之矣。
(《吕氏春秋·孟春纪第一·本生》)
人之性寿,物者抇之,故不得寿。物也者,所以养性也,非所以性养也。
(《吕氏春秋·孟春纪第一·本生》)
贵富而不知道,适足以为患,不如贫贱。
(《吕氏春秋·孟春纪第一·本生》)
凡生之长也,顺之也;使生不顺者,欲也。
(《吕氏春秋·孟春纪第一·重己》)
五者,圣王之所以养性也,非好俭而恶费也,节乎性也。
(《吕氏春秋·孟春纪第一·重己》)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之天下也。
(《吕氏春秋·孟春纪第一·贵公》)
处大官者,不欲小察,不欲小智。
(《吕氏春秋·孟春纪第一·贵公》)
天无私覆也,地无私载也,日月无私烛也,四时无私行也。
(《吕氏春秋·孟春纪第一·去私》)
孔子闻之曰:“善哉,祁黄羊之论也!外举不避雠,内举不避子。”祁黄羊可谓公矣。
(《吕氏春秋·孟春纪第一·去私》)
譬之若官职,不得擅为,必有所制。
(《吕氏春秋·仲春纪第二·贵生》)
惟不以天下害其生者也,可以托天下。
(《吕氏春秋·仲春纪第二·贵生》)
凡圣人之动作也,必察其所以之与其所以为。
(《吕氏春秋·仲春纪第二·贵生》)
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所以入者变,其色亦变,五入而以为五色矣。
(《吕氏春秋·仲春纪第二·当染》)
不知要故,则所染不当;所染不当,理奚由至?
(《吕氏春秋·仲春纪第二·当染》)
由其道,功名之不可得逃,犹表之与影,若呼之与响。
(《吕氏春秋·仲春纪第二·功名》)
名固不可以相分,必由其理。
(《吕氏春秋·仲春纪第二·功名》)
流水不腐,户枢不蝼,动也。
(《吕氏春秋·季春纪第三·尽数》)
故欲胜人者,必先自胜;欲论人者,必先自论;欲知人者,必先自知。
(《吕氏春秋·季春纪第三·先己》)
主执圜,臣处方,方圜不易,其国乃昌。
(《吕氏春秋·季春纪第三·圜道》)
尊重生命的规律,是修身养性的不二法门。
不需要的东西,不必求;无奈何的事情,不必追。
人的欲望,应顺时以适,节而有度。
凡事本于公心,天下才得海晏河清,人间才能安享太平。
所谓“至公”,便是天下本无你、我、他。
人品的真伪恶美,唯有时间可以给出答案。
不因利而伤生,必能推己及人,善待他人。
熏染得当,才能成为一个德行美好的人。
生命在于运动,生活源于自然。
今世之惑主,多官而反以害生,则失所为立之矣。
如今世间胡涂的君王,过多地设置官职,反而不利于民生,这就失去设置职官的初衷了。
宋仁宗年间,成都华阳人范镇,被擢拔为起居舍人、知谏院。
经过调研,范镇发现国内人力不足、民情困乏的现状,便上疏朝廷请求减少官吏军队的数量。自北宋开国以来,为了增强武备、抵御边敌,军队的兵员基本上是有增无减。范镇却“请约祖宗以来官吏兵数”,这便意味着有一些人会失去工作。并且,这个十分得罪人的建议,还有可能导致兵力缺失的窘况。
不过,宋仁宗却采纳了他的建议。这是因为,范镇的建议较为成熟。关于裁员之后的兵额,他提出了取算历年来的折中数额,作为永久制度的处理办法。如此一来,冗兵、冗官、冗费的现象便能得到一定程度的遏制。
至于日常经费,要占到国内赋税收入总数的十分之七,余下的三成则被储蓄起来,用以防备诸如水旱灾难等突发情况。
北宋所执行的办法,即精兵简政。不过,为虚张声势,以显强国之势,契丹派使者过来的时候,北宋也大量地招募士兵来充场面。为此,国家每年都要耗费多达百千万贯的钱财。
范镇以为不妥,又进言道:“官家(对皇帝的时称)这个做法不是上策。与其防备契丹,不如厚待三晋的老百姓;与其防备灵夏(史称西夏),不如厚待秦地的老百姓;与其防备西南的吐蕃、大理,不如厚待越、蜀一带的老百姓。总之,防备天下,比不上厚待天下百姓。军队存在的意义,本是为了保卫百姓,如果因为滥官冗兵的出现,反而残害了百姓,恐怕他日的忧患不在四夷,而在过于繁重的兵役和穷困无依的百姓。”
范镇的看法,得到了宋仁宗的首肯。不过,因为改革受到了阻力,终其一朝,宋仁宗也没能解决三冗的问题。
在中国古代,“冗兵、冗官、冗费”的记载不绝于书。
宋朝的科举考试,每届都录取几百甚至几千人,超过唐朝数倍。一方面,这些进士需要安置;另一方面,宋朝对于宗室、亲信及其家属也极尽优待之能事,授官无度。这样的做法,势必会造成宋王朝机构臃肿的情形。
到了宋仁宗时代,境内官员竟已接近两万人,滥用乱封的弊端很大,容易导致人浮于事、吏治腐败的局面。宋王朝后期积贫积弱的现状,与此也不无关系。
所以说,范镇建言除三冗的做法,是合乎国情的。
范镇(1007—1088),字景仁,华阳人,参与编修《新唐书》,与范祖禹、范冲被合称为“三范修史”。范镇一贯直言敢谏,曾弹劾王安石变法,也曾在宋仁宗面前请立太子。晚年时,范镇出使辽朝,被视为“长啸公”。范镇著有《东斋记事》等作品,苏轼在墓志铭中赞曰:“其文清丽简远,学者以为师法。”
人之性寿,物者抇之,故不得寿。物也者,所以养性也,非所以性养也。
人本来是可以长寿的,但很多人却无法获得长寿,那是由于外物搅乱了他的心智,因而他不能享寿长久。外物,是用来修养身心、涵养天性的,人不应该损耗自己的生命去追求它。
从汉和帝起,东汉王朝逐渐形成了外戚专权的局面。
为了摆脱外戚的控制,年幼皇帝只好扶植宦官的势力,以期达到政治势力的平衡。在外戚和宦官两大势力的轮流擅权中,东汉的政治越发腐败。
延光四年(125),汉顺帝即位。随后,梁皇后的父兄梁商、梁冀相继做了大将军。
梁冀是一个骄横贪婪、目中无君的人。等到汉顺帝、汉冲帝驾崩之后,梁冀又扶持汉质帝刘缵即位。刘缵年少而有主见,曾当众指责梁冀是个跋扈将军。
一想挽回面子,二怕皇帝成人之后对付他,梁冀便暗中毒害了汉质帝。紧接着,梁冀又将十五岁的刘志扶上皇位。他就是汉桓帝。
梁冀的地位稳如泰山,更为骄横贪婪,气焰嚣张至极。比如,他霸占了洛阳附近的民田,拿来修建广厦豪宅;他抢夺了数千名良家女子,让这些“奴婢”来伺候他的衣食起居;他罗织了不少罪名,令富户以钱赎“罪”……
比较典型的是梁冀敲诈孙奋这个事例。
梁冀先送给孙奋一匹马,再向他借钱五千万缗。孙奋知道这钱必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的,所以只给了他三千万缗。梁冀因之大为发火,便对官府诬说孙奋的母亲是逃婢,偷了他家的财物。孙奋激烈反抗,最后被梁冀的属下活活打死,财产也全没收了。
执掌朝政近二十年,梁冀的物欲也随之膨胀起来。为了追求物质享受,他已变得无所不用其极,成了一个恶贯满盈的人,但他却没想过,膨胀的气球终有一日是会炸裂的。
因为汉桓帝憎恶梁冀,梁冀便派人暗杀其宠妃之母,以示警告。后来汉桓帝忍无可忍,于是密访了单超等五个跟梁冀有私怨的宦官,又调发了千名羽林军,火速包围了梁府。
梁冀绝望之下,只能和妻子孙寿一起服毒自尽,内外宗族亲戚大多被处以死刑。梁家倒台,没收的财产足以使国库丰足,可见这梁冀贪婪到了何种程度!
常言道:“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传家又次之;富贵传家,不过三代。”这句话说得颇有些宿命论的意思,在日常生活中也有不少反例,但纵观历朝历代,大多数的富户,都逃不脱“富不过三代”的魔咒。
究其原因,主要就在于富户的后人,被物欲扰乱了心智,故而以性养物,本末倒置,将家族陷于不忠不义之地。这等于是给家族埋了一枚定时炸弹。等到楼塌的那日,纵然有泼天的富贵、如山的金玉,也保不住自身的性命,家族的财富。
后世,南宋洪迈亦叹息道:“霍光忠于国,而为子禹(霍禹)覆其宗,梁商忠于国,而为子冀(梁冀)覆其宗,又相似。”
梁冀(?—159),一代贤辅梁商的儿子,顺烈皇后的兄长。梁冀为人跋扈嚣张,物欲极重,可谓是穷奢极欲。梁冀专权乱政,犯下弑君等许多不可饶恕的罪行。同时代的张纲曾预测道:“专为封豕长蛇,肆其食叨,甘心好货,纵恣无底,多树谄谀,以害忠良。诚天威所不赦,大辟所宜加也。”
贵富而不知道,适足以为患,不如贫贱。
身居高位而富足有余的人,却不明白养生的道理,只会为自己招来祸患,反倒不如做个贫苦而身份低微的人。
卫惠公三十一年(前669),公子赤即位,是为卫懿公。
很多帝王诸侯都有自己独特的爱好,一向安逸骄奢惯了的卫懿公,也“不甘落后”,耗费大量物力财力,圈养了许多的白鹤。
在卫懿公看来,鹤是世界上最美的动物,它们有着修长的颈项,洁美的羽身,亭亭的身姿。他对白鹤完全没有抵抗力,为此迷醉不已,就连出游也不忘将其带在身边,分班侍从。
没多久,白鹤就填满了卫国的宫闱。为给宠鹤以更好的待遇,来满足自己的畸形物欲,卫懿公便给它们按姿定级,让其享受官阶俸禄,拥有自己的侍从、宅第、俸禄、车乘。
一时之间,卫国多出了成百上千的鹤官。渐渐地,供养鹤官、扩建宫苑的钱,已经超出了国库的承受能力,卫懿公便支使朝官从百姓身上去压榨。至于他们能否吃饱穿暖,他可不在乎。
与“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的故事相似,懿公好鹤所带来的严重后果,岂止是百姓受压挨饿!许多想邀宠求封的官吏,也千方百计地驱遣百姓去捕鹤。横征暴敛、不断扰民,已是引起不好的影响,而更为严重的是,一个充斥着大量佞小的国家,能指望它好到哪里去呢?
很快,卫懿公好鹤荒政,导致国力疲敝的消息传到了北狄。
卫懿公九年(前660)十二月,北狄集结了二万骑兵攻杀过来。早就失去民心的卫懿公,根本使唤不动兵士,他们都说:“让鹤去抵御狄人吧!它们可都是卫国的官呢!”与此同时,卫国的官员们也说:“国君可让鹤官去迎战狄人。”
玩物丧志,大错特错。卫懿公决定改过自新,他一边解散了鹤群,一边召集少数心腹亲征御敌。可惜的是,这支临时组建的军队,毫无战斗力可言,很快就被击败了。
末了,卫懿公战死于荧泽,卫国险些遭遇灭顶之灾。
据某些史料的说法,北狄人吃掉了卫懿公,仅余一肝脏,而忠臣弘演则自杀掏腹,将这枚肝脏放到里面。后臣子们拥立卫懿公的堂弟公子申即位,史称卫戴公。
有道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楚灵王喜欢士大夫有纤细的腰肢,他们便努力地节食,甚至于因饥饿过度而丢了性命。宣宗喜欢斗蛐蛐,底下的官吏们便纷纷献媚邀宠,给百姓摊派任务。
实则,宣宗乃是守成之君,政绩斐然,但因为宠溺玩物这个污点,他也被人戏称为“蟋蟀皇帝”,岂非得不偿失?
反观宋仁宗,则是一个大体上懂得节制的仁君。当他得知蛤蜊花销不菲之时,便没有心思去吃。当他处理政务想吃羊肉汤时,又怕麻烦厨子导致物料的浪费,也忍着饥饿没有张口。懂得节制,实是体恤臣民的一种表现,因此他也为自己赢得了良好的口碑。
卫懿公(?—前660),姬赤,春秋时期卫国第十八任国君。在其九年统治时期内,他几乎不关心百姓疾苦,只好个人享乐。荒唐的卫懿公,最终丧失民心,沦为了孤家寡人。这正应了孟子所说的“君视民如草芥,民视君如仇雠”一言。《史记》曰:“懿公即位,好鹤,淫乐奢侈。”
凡生之长也,顺之也;使生不顺者,欲也。
凡是生命长久都是因为顺应它的天性的缘故;反过来,使生命不顺的,正是欲望。
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派将领任嚣和赵佗去南方攻打百越。
不过,秦王朝昙花一现,取而代之的是刘氏所建的汉朝。
到了汉高祖三年(前204)时,赵佗兼并了桂林郡、象郡,并在岭南据地称王,定都番禺,建立了南越国。他便是历史上著名的南越武王。
八年后的夏日,刘邦派遣大夫陆贾出使南越。在陆贾的劝说下,赵佗决定归降于汉。自此,赵佗得到了汉高祖所赐的南越王印绶,南越也成了汉朝的一个藩属国。
从汉高祖三年至建元四年,赵佗一直在位,其间汉朝一共换了九个皇帝,而他的寿命,却高达一百零三岁。由于他的儿子都没他长寿,故而赵佗只能将王位传给孙子。
根据史料的记载,赵佗绝非无意拓土、不张血性之君。比如说,在吕后执政时期,汉越之间的关系迅速恶化,吕后一方面发布了禁止商贸的命令,一方面又对南越发兵。而赵佗也很硬气,不仅发兵抵抗,反攻至湖南沿线,最后还宣布脱离汉朝,并即位称帝。故此,史上也将之称为“武帝”。
只能说,赵佗对于武功的渴望,不及他对修养“内功”的兴趣来得大。
汉朝苦攻无果,吕后过世之后,双方一度休战,但赵佗却采用财物贿赂的方式,成了闽越、西瓯和骆越等国的宗主国,彻底与汉朝对立起来。汉文帝时期,汉越之间才再度修好,赵佗也识时务地除去帝号,归复汉朝。
从几个细节上,便不难看出赵佗长寿的秘诀。
一是,他虽有建功立业的欲望,却能将此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合理的欲望,固然是因其审时度势的眼光,但也是因为他懂得顺应生命天性的自然法则。
二是,在赵佗治理岭南的八十一年里,他始终以和平共处的态度,实行郡国并行制、和辑百越等国策,并不恃强凌弱、穷兵黩武。如此一来,他将汉越融合之后的中原文化—诸如城堡、文字、冶铁业,也带到了南越一带,从而形成了从强大个人到繁荣民族,再到强大个人的良性循环。
在周国平的寓言《白兔与月亮》中,曾讲述了白兔在功利心理的支配下,由“赏月的行家”变成一个“病人”的故事。这种病,是心病,名曰“患得患失”。
最后,白兔意识到,它之所以会有得失之患,乃是因为拥有巨大的财富和利益,而它又无法心安理得地占有它,故而它主动消解了这种欲望,把月亮退还给了诸神之王。
这个寓言故事,可作多样的解读。
若以《吕氏春秋》中有关欲望的格言来观照,完全可以理解为“适度的欲望”能让我们顺应生命的天性,进而保障身心健康、增延生命的长度。
什么是合理的欲望呢?譬如白兔,欣赏而不占据美,便是合理的欲望。譬如我们人,能让自己身心愉悦、不觉负担的欲望,便是一个合适的标尺。
赵佗(约前240—前137),南越武王,岭南地区第一个王国的建立者。赵佗本为恒山郡真定县人,是秦朝的南海龙川令。秦末大乱时,赵佗酝酿着割据建国的计划,终获成功。他是历史上最为长寿的皇帝(一度为南越武帝,后在国内仍被尊为皇帝),也是岭南文明的奠基人。毛主席曾论,赵佗可被称作“南下干部第一人”。
五者,圣王之所以养性也,非好俭而恶费也,节乎性也。
(建造规模适中的宫苑、避开干燥潮湿之地、制作足够安身暖体的车马衣裘、置办合乎口味的饮食酒醴、创作宜于舒展性情的音乐歌舞)这五个方面,便是圣王用来养生的办法。他们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崇好节俭、憎恶靡费,而是为了调节性情使它达到适度的水平啊。
公元前180年,吕后病逝,太尉周勃、丞相陈平等臣工,一举铲除诸吕,尊奉代王刘恒为帝,是为汉文帝。
刘恒是刘邦第四子,母为薄姬。在刘恒当政的二十三年里,诸侯国尾大不掉,匈奴频繁入侵等问题,已经十分严重。所幸,对于前者,他采取以德服人的策略;对于后者,则明行和亲之法,而暗蓄反抗之力。
尤为值得称道的是,开创“文景之治”的刘恒,也是历史上有名的节欲之君。
在宫室苑囿方面,刘恒一贯秉持能省则省的原则。
有一次,宫中拟建一个露台,召来工匠算了算经费,大约要用百金。百金是个什么概念呢?不过十个中等人家的资产。按说,这个数目并不大,但刘恒依然觉得太过奢侈,索性罢去了这个计划。至于车骑服御之物,他也很少予以添置。
在住行方面,刘恒节俭如此,而在吃穿方面,他就更是“抠门”了。
据史书记载,刘恒本人只穿粗质料的绸衣,还每每下诏禁止郡国贡献珍宝,以此来压制奢风邪气。汉朝时兴曲裾,这种服装将衣裳合为一体,极显窈窕身姿。不过,为了节省布料,刘恒规定嫔妃之服不得拖地。与此同时,后宫所用之蚊帐,也严禁绣花。因为,繁复的绣工,也很是奢侈。
当年,秦始皇修筑了极为豪华的陵墓,耗费了过多的人力、物力、财力。刘恒却认为,哪怕是皇帝,死则死矣,厚葬并无多大的必要。于是,他颁下诏书,命人在建墓时只用瓦器陪葬,而“不以金银铜锡为饰”。
于用度之上,刘恒厉行节俭之风,这与他在就藩代地时,所养成的恭俭作则之习有莫大的关系。当然,更重要的是,刘恒懂得以史为鉴,深知秦之速亡在于奢,百姓唯有安居乐业,大汉朝的政权才能安定持久。
故而,刘恒本人躬行节俭,他对待百姓也十分宽厚仁爱,一直奉行“黄老”之政。
无为处,乃有为。在刘恒的治理下,国家人口剧增,流民也重归田园,从而促进了社会经济的发展,巩固了帝国的统治秩序,汉朝逐渐趋于了治世的气象。
西汉的文帝、东汉的庄帝,都是宽俭治国的两个范例。
将目光放至历史长河中,不难发现,唐人李商隐“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破由奢”的论断,实为至理名言。
咱们不妨来对比一下北宋的开国皇帝赵匡胤,与实际上的亡国之君宋徽宗。
前者,在位十七年,生活中向来精勤俭朴。对于注重打扮的爱女魏国公主,赵匡胤不留情面地加以申责。在与皇后的闲谈中,他说,他虽富有四海,但必须为天下守财,不能以之奉一人。
而后者,则荒怠政事、靡费甚巨,致使各方矛盾升级,沦于不可收拾的地步。末了,徽、钦二宗,终丧国于内忧外患之间,殒命于异国他乡之地。
“节约与勤勉是人类的两个名医”,唯有善于调节性情,使之达于适度的水平,方可使上位者保一己之安身,成一国之太平。
汉文帝刘恒(前203—前157),汉高祖刘邦的第四子,“文景之治”的开创人。刘恒初封代王,于公元前180年为太尉周勃、丞相陈平迎立为君。刘恒重视德教,并以身作则,其为母尝药的孝行,也被载入《二十四孝》中。其励精图治、俭以治国、废除肉刑等举措,一般认为是明君的典范。魏文帝曹丕评曰:“美声塞于宇宙,仁风畅于四海。”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之天下也。
天下,不是一个人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
嘉庆二十五年(1820)七月间,嘉庆帝颙琰猝死于避暑山庄的烟波致爽殿中。
据《清仁宗实录》的记载,皇帝在驾崩之前,“公启铺匣宣示御书:嘉庆四年四月初十日卯初立皇太子宁”,但实情不如史载那般,出于“为尊者讳”的思想,立储密诏下落不明的事件,也被正史隐了去。
国不可一日无君,那么,立谁为新帝呢?
在这个关键时刻,嘉庆帝的第二任皇后钮钴禄氏站了出来,她告诉群臣,当立绵宁(即位后改旻宁)。旻宁便是后来的道光皇帝。
此言一出,众皆诧然。因为,这个初为侧福晋,后为贵妃、皇后的满洲镶黄旗女子,不但拥有高贵的血统,还有两个亲生儿子。
后宫之中,朝堂之上,夺位之战何其严酷!钮钴禄氏本可名正言顺地将亲儿子绵恺、绵沂扶上皇位,但却在最后关头做了让步,这是为何?
绵宁的生母,是孝淑睿皇后喜塔腊氏。等到喜塔腊氏去世之后,钮钴禄氏才登上了后位。彼时,绵宁还很年幼,钮钴禄氏在抚养二子的情况下,也悉心教养着这个孩子。母子四人之间的关系,一直很融洽。
之前,一直有流言说,喜塔腊氏是为钮钴禄氏所害的,但钮钴禄氏却不畏谣言,恩养绵宁。她的做法无声地消解了谣言的弊害。后来,钮钴禄氏又立先皇后的儿子为帝,谣言自然不攻而破了。
平息谣言是钮钴禄氏作此决定的一个原因,但同时,她依着“嫡”这个概念,绵宁的情势虽落于下风,但资历却更胜于自己的儿子。
就拿商纣王兄弟来说吧。辛本是帝乙的小儿子,其上还有同父同母的哥哥,但因其母在生子启和中衍的时候还是妾的身份,直至成为王后之后,才生下了纣,因此太史便认为,子启不算是嫡子。
如果把这套理论搬到清朝来,钮钴禄氏所生之子,也不如绵宁的嫡子身份来得正。所以,倘若她执意立绵恺为帝,恐怕会掀起一场大风暴。参考之前九龙夺嫡的惨剧,这样的争位风暴,绝不是她所愿见到的。
权力,是一把双刃剑。
善于运用权力的人,可成大事大业,享受它所带来的成功与荣耀;而把权力用崩了的人,则将为权力所“反杀”,最终堕入欲望的深渊。
钮祜禄氏是个聪明人。
她的聪明之处就在于,她懂得礼仪,也懂得政治。懂得礼仪,便知道“嫡”字的意义是什么;懂得政治,便能明白“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的公理。此一举,虽曰遵礼,又何尝不是为了避祸,为了尊生?
不欲令一己之欲,而引动争位之战,钮钴禄氏可说是深谙天下之大道。
孝和睿皇后钮祜禄氏(1776—1850),满洲镶黄旗人,嘉庆帝的第二任皇后。钮祜禄氏于乾隆五十五年成为嘉亲王的侧福晋,再于乾隆六十年生皇三子绵恺。在嘉庆帝登基后的六年间,钮祜禄氏从贵妃、皇贵妃,一路升为皇后,深受皇帝宠信。因为无私立君之事,终其道光一朝,受到道光帝的真心敬重。
处大官者,不欲小察,不欲小智。
身居高位的人,不愿在细小之处苛求,也不愿玩弄小聪明。
宋太宗赵光义曾说:“蒙正气量,我不如。”他说的是一位平民出身的宰相吕蒙正。
因为父亲妻妾甚多,吕蒙正和母亲被生生逼出了家门,往后的日子变得十分艰难。于是吕蒙正发愤图强,通过读书科考的渠道,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高中状元之后,吕蒙正被宋太宗任命为将作监丞、升州通判。皇帝十分看重他,不仅赐钱二十万,还许给他骑驿马入京面奏的特权。
调入京城之后,吕蒙正节节高升。在为父丁忧之后,宋太宗又起用他为命翰林学士、左谏议大夫、参知政事。再后来,李昉被罢去相位,吕蒙正便被授予了中书侍郎兼户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修国史,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在朝廷之中,吕蒙正宽厚自律的人品,直言敢为的性格,一直为君臣上下所称道,而这也引起了部分小人的嫉妒之心。
在司马光的《涑水纪闻》中曾记载了这样一件逸事。
吕蒙正初任参知政事时,与同僚一起入朝堂。忽然间,他们听到有人隔帘幕说:“是小子亦参政耶!”意思是说,这样出身的人,也能参与谋划政事?很显然,这是以其出身来论人。
有道是“英雄不问出处”,当面揭人疮疤,未免太过分了!
吕蒙正的同僚十分愤怒,见他佯作未觉,想要大步走开,便欲追问出言不逊者的官位、姓名。见状,吕蒙正急忙制止,不让同僚去查问。
退朝以后,同僚依然愤懑难当,后悔自己没有坚持去查问。问及吕蒙正容人之过的原因,他回答道:“如果我知道那个人姓甚名谁,只怕终生都难以忘记他当众讽刺我的事。与其这般耿耿于怀,倒不如不去追问他的名姓。这样的话,对我反而没有半点损害。”
此言一出,同僚不禁对他钦佩有加,既因为他的气度,也因为他的智慧。
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其实,位高权重的人,并不一定都有着大度量。
如蔡京等小肚鸡肠的狭量之辈,比比皆是。
面对当众讥讽自己的人,吕蒙正能不计人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往往,胸怀是与智慧成正比的。
今人说,别人递来的是拳头,而你迎上的是掌心,虽然也会有痛感,但这种痛感,会因为你的忍让而减弱许多,后续的矛盾也会随之而消解。反过来,若是以拳相抵,针锋相对,则有可能激化矛盾,闹得两败俱伤。
蔺相如容忍廉颇,吕蒙正不记人过,他们都不在小事上锱铢必较,而是将精力置于家国大事之上,最终才能成就一个大写的自己。
吕蒙正(944—1011),字圣功,河南洛阳人,在北宋初年曾三度为相。太平兴国二年(977年)时,吕蒙正高中状元。其人气度弘雅,而正直敢言,连赵普都对其推许有加。《宋史》评曰:“蒙正质厚宽简,有重望,以正道自持。”
天无私覆也,地无私载也,日月无私烛也,四时无私行也。
上天覆围万物,没有偏私;大地承负万物,没有偏私;日月普照万物,没有偏私;春夏秋冬更替循环,没有偏私。
周公辅佐武王伐纣,一时功勋卓著,成为机要大臣。
天下还未大定,次年武王便重病不起,引得朝臣震恐不安。在那个崇尚神力的时代,太公和召公便打算占卜一番,以明吉凶。
此时,周公却制止道:“不可。不可行此举,这样会令以先王忧伤难过。”
最后,他决定设立祭坛,分别向太王、王季、文王之灵祈祷。为了表达诚心,祈祷时可以人为质。周公便亲自面北而立,捧璧持圭,虔诚地祝祷,说只要列祖列宗能保武王康健,他愿意以身代武王。
礼毕后,周公将册文放于金縢—金丝缠束的柜子。
册文的大致内容是:周王发因劳成疾,如果先王欠上天一个儿子,请以我来代替他。我是一个灵巧多艺之人,能很好地侍奉鬼神;而姬发却没有这个特长,他的特长是普济天下,令子孙后人安居乐业,令先王永享奉祀。所以,请让我来代替姬发。现在,请允许我通过占卜的大龟听命于诸位先王,如若应之,我将奉上圭璧;如若不应,我就收起圭璧。
结果是吉。
见状,周公很是高兴,再开锁察看柜中占兆书的吉象后,便进宫祝贺武王,说他不会有灾祸,让他务必宽心养病,而后周室天下而计。
至于金縢藏册之事,周公特意告诫守柜之人,不允他泄露半分。
再过一日,武王大愈。
后来,管叔、蔡叔勾结纣王之子武庚和东夷部族,挑衅周朝的权威。周公奉成王姬诵之命,讨平了三监之乱,又将周朝的势力扩张至海边,进而扫清了商王朝的外围势力。
因为忌惮周公,管叔、蔡叔先前散布流言,说周公有欺主篡位之意。渐渐地,成王也起了疑心,这令周公十分心寒。于是他选择了辞位避居。
好在,某日天降大雨,雷电劈开了金縢,成王才见到了册文。为此,他悔恨不已,急召周公复归相位。
唐朝白居易便在《放言五首》其三中写道:“赠君一法决狐疑,不用钻龟与祝蓍。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尚书·大传》评曰:“一年救乱,二年克殷,三年践奄,四年建侯卫,五年营成周,六年制礼乐,七年致政成王。”在《尚书》的今文、古文中,都有一篇《金縢》,同样在《史记·鲁周公世家》中也有这样的记载。
虽说,在考据风对策影响下,也有人怀疑《金縢》的真实性,但根据周公在历史上的无私形象,金縢藏册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三国时期,曹操也在《短歌行》中颂扬周公一饭三吐哺的典故,是礼贤下士的做法,是“天下归心”的因由。
“文王有大德而功未就,武王有大功而治未成,周公集大德大功大治于一身”,汉朝贾谊曾如此评价周公。的确,周公在古人的心目中,是一个深具大义之德的圣人。
周公姬旦,是周文王姬昌的第四个儿子,因采邑在周,爵至上公,故而被称作周公。周公曾辅佐周武王姬发东伐纣王,在摄政期间,他完善了宗法制度、分封制、嫡长子继承制和井田制等典章制度,堪称西周初期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他又制作礼乐,推行德治,被后世尊为“元圣”。孔子对周公推崇备至,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
孔子闻之曰:“善哉,祁黄羊之论也!外举不避雠,内举不避子。”祁黄羊可谓公矣。
孔子听说了祁黄羊荐人唯才的这些事,说:“祁黄羊的话说得太好了!举荐外人时不回避敌雠,举荐家人时也不回避亲子。”祁黄羊可说得上是公正无私了。
东晋名士谢安,可谓是出名趁早的典范。早在四岁时,名士桓彝(桓温之父)便预言道,以他的资质,将来必不输王名士东海(王承)。在各色赞语的包裹下,谢安渐渐长大,早在上层社会中享有盛誉的他对官禄没有兴趣,只热衷于悠游清谈。
拒绝应召的谢安,隐居至会稽郡山阴县的东山,与王羲之、支道林等名士、名僧往来频密,纵情于山水之间,同时兼任家庭教师,以礼节来教育谢氏子弟。因为谢安再度谢绝征召,朝臣有人提议将之列入“黑名单”,但目光如炬的会稽王司马昱却说,谢安既能与人同乐,将来也必定能与人同忧,总有一日他会应召的。
数年后,谢安之弟谢万负责讨伐前燕,败退后,谢万被免为庶人。眼见谢氏地位不保,四十多岁的谢安不得不出山做官,“东山再起”的成语便是由此而来。
升平四年(360),谢安先在征西大将军桓温帐下担任司马,逐渐权掌机要。
宁康元年(373),谢安与王坦之挫败了桓温的篡位意图。其后,升任尚书仆射的谢安,与尚书令王彪之一同执政,权倾天下。
到了太元年间,为了对付前秦这个劲敌,谢安举荐亲侄子谢玄出任兖州刺史,镇守广陵,总领长江下游江北一线的军务。谢玄在京口兵的基础上,组建并训练了一支精兵劲旅。这支军队便是后来在淝水之战中大获全胜,以少胜多的北府兵。
谢安在对谢玄委以重任之时,自己也都督扬、豫、徐、兖、青五州军事,掌管长江下游的防务。因此,他举荐亲侄的做法,令不少人认为他别有意图,但过去桓温手下的谋士郗超却认为,谢玄是个用人能各尽其才,长于应对琐务的人才,他一定能有所作为。
应该说,谢安选将破秦,内举不避亲。其不畏人言的气量和唯才而用的能力,殊为难得。
【释评】
在一开始,谢玄也具有一些纨绔子弟的特点。
谢玄自幼便为叔父谢安所抚养,谢安也花了不少心思纠正他的小问题。比如,谢玄喜欢佩戴紫罗香囊,谢安以为不妥,便借了博戏的由头,将此赢来亲手烧掉。谢玄知悉叔父的用意后,从此再也不去佩戴这些物什。
在谢安的教导下,谢玄的能力才识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升华。谢安曾问子侄,为何谢家的子侄还需要具备才能。谢玄在一片静默中,认真答道:“像芝兰玉树一样,而且要让他生在阶前庭院中。”闻言,谢安十分欣慰。
关于淝水之战,史家范文澜说,“东晋朝建立以来,这是最大的一次战胜扩地”。赢得这场战争,虽然也有一些偶然因素,但不可否认的是,北府兵实乃东晋克敌制胜的一大法宝。仅从此点来说,谢安举才唯贤的做法,都是值得称道的。
谢安(320—385),字安石,陈郡阳夏人,是谢裒第三个儿子。谢安性好清谈,隐居于东山,以游赏山水和教育谢家子弟为己任。谢氏人才凋零后,谢安始起于东山,自微职而至高位。秉政以来,谢安粉碎了桓温的篡位意图,选拔谢玄等人培养北府军,取得淝水之战的胜利。时人王俭评曰:“江左风流宰相,惟有谢安。”
譬之若官职,不得擅为,必有所制。
这就好比各种职官,不能让他们专擅独行,必须得有所制约一样。
高举,是明朝万历年间的举人,起官于完县知县,官至督察院右佥都御史。
在二十多年的宦涯中,高举主要负责监察工作,由于他正直敢言,不随波逐流,故而成为百姓心目中的清官。
明神宗万历十九年(1591)前后,高举在担任河南道监察御史期间,巡按黄、淮两河。因为河道长年淤塞,河水泛滥。高举对地势水情进行了多次巡视,走访多地后才制定了一套详细的治理方案和办法。
其一,上疏皇帝,请疏浚黄堌口以下的旧河,引其水流注入东面,而后填塞黄堌口,转而遏制其南面,等到旧河冲刷时久,才一道堵塞新决之口。
其二,奏请打开泇河、胶莱河,又陈说河漕不宜并于一人,应再度分任其事的主张。
河漕并于一人,说的是明清时期将两套运河管理机构的负责人合并为一的做法。
明朝之前,一般是由水政部门管理或由漕运官员兼理河务,到了明朝时,则设置了漕运总督、河道总督,简称为总漕、总河。景泰二年(1451)间,曾初设漕运总督,同时命其巡抚地方并兼管河道维护治理工作。
成化七年(1471)十月间,河道淤塞,严重影响了漕运。为统筹河务,朝廷便以专员总理河道,主持治理维护工程。这既是明代设置治河专官的初始,也是漕运、河道分开管理的标志。
但实际上,二督仅负责临时外出督漕或治河,并非固定官职,它们在职能上也分合不定,机构上更是废置无常。因此,将河漕并于一人之时,不仅容易滋生专权腐败之现象,而且也很难提高工作效率。
须知,设官的前提,便是不能给它们提供专擅独行、无所约束的温床。
高举的奏疏呈上之后,朝廷以为可行,第二年,便令河、漕分职,各自掌管其职。终明一朝,河漕二职再未复合一体。
高举的数千言奏疏,亦被刻载于河道工程的碑文上,竣工之后,皇帝又亲加表彰,以示鼓励。
在封建时代,监察制度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制度,它能起到直谏天子、体察百官的作用。
此外,负责监察的官员,还应提出一些具有建设性的意见。譬如高举,在发现黄、淮河道的问题之后,便提出了改进河漕管理制度的意见。
事实证明,河漕分任其事,必然彼此牵制配合,这是符合历史规律,又切中时弊的一种做法。
现实告诉我们,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繁杂的事务不利于工作的具体展开。《吕氏春秋》也告诉我们,如果不制定相互牵制的工作制度,也难免会出现一人为大、专擅跋扈的情形。
高举(1553—1624),字鹏程,号东溟,山东淄川人。中举任官之后,历事完县知县、河南道监察御史、提督北直学政、大理丞、大理寺少卿、督察院右佥都御史等职。为官二十余年,高举一直为国计民生而虑,屡有切中时弊之言,浙江的老百姓为其立《抚浙去思碑》。卸职后,高举笔耕不辍,有《陶世名言》《古今韵撮》《中原音韵》等作品。
惟不以天下害其生者也,可以托天下。
只有不因为天下而妨害自己生命的人,才能够把天下交托给他。
越王勾践之后,出现过三代国王—越王不寿、越王翳、诸咎—都死于非命的惨剧。
越王不寿,是在越王鹿郢死后即位为君的,在位不过十年。不寿的政治水平较为有限,但也不失为一个合格的君王。公元前448年,太子朱勾发动了宫廷政变,弑父夺位。
朱勾死后,太子翳登位,在位三十六年。这期间,越国先是称霸于中原,再是霸业渐至衰败。迫于内乱外患,越王翳只能返回江南,迁都于吴。三年后(前375),太子诸咎因为担心父王会听从弟弟豫的意见而杀害他,索性率军赶走了豫,也做了逼宫弑父的恶事。
诸咎大逆不道,越人很快杀死了他。就在越国内乱频生的情况下,生在吴地的越人打算拥立诸咎之子错枝为王。错枝,便是王子搜。
数十年内,越国发生了多次宫变,错枝心生畏惧,保命之心更甚。于是,他逃到了丹地的洞穴中,坚决不出。为了“请”出错枝,大臣不惜用点燃的艾草熏他出来。
强行将错枝拉上王车后,他们又给他戴上王冠。
错枝十分无奈,只能拉着登车的绳子,小心翼翼地上车,他又对着上天呼号道:“国君啊,国君啊!这个职位为何偏偏要让我来干啊!”
后来,错枝还在试图挣脱王位的束缚。
越国灭吴之后,便迁都于北方,无形中导致原吴国的吴人势力过大。因此,当越国再度迁回吴地时,吴人已具有插手越国国事的能力。
当然,越人也不甘心让吴人操纵本国政治,约在公元前373年,留在越国故地的卿大夫寺区,组织兵力夺权。他们先杀死了当年挑起事端的豫,又深入吴地,重挫其旧贵族。
错枝也被他们废黜了。
其后,越国贵族奉立越王翳的儿子之侯为越王。
再之后,寺区的弟弟思,又弑杀了越王之侯,拥立他的弟弟无颛即位。
远至越王不寿弑君夺位,近迄“诸咎之乱”,越国宫廷之中,伦理惨剧频频爆发。这种互相残杀的坏风气,造成了越国经济政治军事实力的大幅下滑。越王勾践所创的霸业,终于灰飞烟灭。
《吕氏春秋》曰:“王子搜非恶为君也,恶为君之患也。若王子搜者,可谓不以国伤其生矣。此固越人之所欲得而为君也。”
这是说,王子搜并不是厌恶为君这件事,而是他对为君所招致的祸患,远大于其对王位的渴望。从积极层面来说,一个不因利益而伤损自己生命的人,必然也会推己及人,保护百姓。
这番道理,并非只适用于帝王。
苏轼年轻时曾有一好友章惇,十分富有冒险精神。在面对悬崖深涧时,苏轼不愿过去在石壁上题字,章惇却蔑然一笑,面不改色地过桥题字。对此,苏轼评曰:“能自判命者,能杀人也。”章惇闻言大笑。
后来,章惇因王安石变法而险些劈了司马光的棺材。苏轼与章惇也因政治立场,几乎分道扬镳。
简言之,善待自己的人,比较容易善待他人。
据后世看来,王子搜不愿为君,既是因其惮于宫廷政治的血腥,又是具有先见之明自保其身的做法。只不知,他被废黜之后,是成了普通百姓,还是沦为了政治的牺牲品。如为后者,实在是可悲可怜!
王子搜,名错枝,一作孚错枝,约公元前374年至前373年在位。战国时期,越国的君主诸咎因弑君夺位之行,而激起国人之怒。诸咎死后,身在越国吴地的国人打算拥立错枝为王。两年后,错枝为寺区所废,余踪不详。
凡圣人之动作也,必察其所以之与其所以为。
但凡圣人有所举动,必定明确自己所要达到的目标,以及他将要采用的手段。
鲁国有一项法令,称只要能赎回流落在外的鲁国人,便可从官府拿到一定的赎金。
某一次,子贡在诸侯家赎回一名鲁国人,但他却不肯接受这笔赎金。
孔子听说此事后,便评论道:“子贡的做法不对呀!”在他看来,子贡不愿接受赎金,是因为担心此举会有损于自己的道德。可问题是,圣人行事时能达到移风易俗、教化百姓的功用。人人都知行善事可得奖励,必然会效法赎人,从而推进鲁国的法令。
毕竟,此时的鲁国,是富人少而穷人多,穷人们都需要被鼓励。
又有一次,子路救下了一个溺水的人。那人对子路感激不已,便送了一头牛,以为酬答。子路没有拒绝他。
得知此事后,孔子十分高兴,遂道:“子路如此明白事理,相信以后会有更多的鲁国人,会勇于去拯救溺水者了。”
教育学生,孔子素来是因材施教的,但有一点是他所不能宽容的,那就是学生的悖逆。
有一个名叫少正卯的学者,曾多次以歪言邪语诱惑孔子的学生。有一段时间里,部分学生离开学堂,跑去少正卯那里听课。于是乎,学堂中门庭若市的场面不复存在。
后来,孔子做了大司寇,负责实践法律法令,他就判了少正卯一个死刑。
子贡不解其意,进言道:“少正卯是鲁国盛名大炽的人。老师您今天杀了他,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呀?”意思自然是,恐怕有人会怀疑老师公报私仇。
孔子为之答疑:“人有五种罪恶,远远超过了盗窃:第一种,是有着通达的心思但生性阴险;第二种,是行为乖逆无伦但顽固不化;第三种,是言辞虚诈但雄辩滔滔;第四种,是所记多为怪诞之说但装作旁求博考;第五种,是为他人之过而推波助澜、掩饰辩白。一个人但凡有这五罪之一,就不免被君子所杀,何况少正卯同时具备了所有恶行。他这个人,就是小人中的奸雄,是非杀不可的。”
拾金不昧的行为和不拒回报的做法,哪一个更应该得到鼓励?
孔子认为,是后者。
诚然,子贡和子路所做的都是善事,但在孔子看来,子路这个看似不如子贡“高尚”的做法,却更为可取,因为如何能将一件善事的效应发挥到最大,才是最该受人关注的一点。
试想,若是做善事没有回报,那么又如何能激发人们一心向善的内在动力呢?利他的善行,只有在圣人持续地引导之下,才会渐渐成型,进而转化为自觉的非功利的行为。
圣人向社会散播的效应,必须是正面积极的。同时,对于引发负面影响的行为,则应予以坚决打击。
孔子(前551—前479),名丘,字仲尼,春秋时鲁国人,著名的教育家、思想家。作为儒家学派的创始人,私人讲学的首倡者,孔子不惜周游列国以推行儒家思想,晚年修订了六经。孔子的弟子及其再传弟子,将孔子及其弟子的思想记录下来,整理编成儒家经典《论语》。
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所以入者变,其色亦变,五入而以为五色矣。
把素丝放入青色染料中浸染,它就会变成青色;放入黄色染料,它就会变成黄色。这说明,用来放入的染料变了,素丝的颜色也会跟着发生变化,于是,把它浸染五次就会变出五种颜色了。
嘉靖四十一年(1562)八月间,朱翊钧出生在裕王府。
到了隆庆二年(1568)三月中旬,朱翊钧被立为皇太子。此后,父亲明穆宗朱载垕精心为他选拔老师,教他读圣贤之书,以期熟悉朝章典故,汲取历代帝王治国的经验教训,学会驭民之术。
在讲官的辅导和母亲李贵妃的敦促之下,朱翊钧学习十分刻苦,不敢有所懈怠。
四年后,明穆宗驾崩,留下内阁大学士高拱、张居正、高仪来辅佐新帝。朱翊钧次年改元为万历,他便是中国历史上以“懒政”著称的明神宗。
朱翊钧即位后,年龄尚小,不能亲政,他便采纳张居正的建议,每日清早就驾幸文华殿,接受经书的熏陶。而后,再读史书。用罢午饭之后,他才能返回宫内。只有每月逢三、六、九的常朝之日,才能让他暂免于讲读之学。
这就是说,小小的朱翊钧,几乎没有休假的时间。
在朱翊钧执政初期,内阁之中纷争不断,但并未影响到帝国的正常运转。
当内阁中仅余张居正这个能人之后,朱翊钧与之进行相互配合,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推行万历新政。诸如考成法、一条鞭法等政策,分别针对官僚作风、税制杂乱等乱象,均获得巨大的成效,基本上扭转了正德、嘉靖两朝渐成的颓势。
那么,这样一个兢兢业业、年少有为的皇帝,后来是如何变成懒政皇帝的呢?
原来,万历十年(1582)六月,帝师张居正病逝了,朱翊钧得以亲政。
缺乏管束的皇帝,“魁柄独持”的想法益发强烈,回想起过去张居正的严格管教,和他几乎震主的权势,便产生了厌恨的心理。在身边外戚佞小的煽动下,朱翊钧不仅沉溺于酒色之中,更是对张居正展开了疯狂的反攻倒算。这种做法,令人望之心寒。
万历十四年(1586)之后,朱翊钧荒疏于国事,鲜少上朝,后来竟至于三十年不出宫门、不理朝政、不郊不庙、不朝不见、不批不讲。自他懒政好财之后,朝中出现了争夺储位的“国本之争”,并牵扯到诸派与东林党之间的派系之争。
可以说,门户之争和广设矿监税使的做法,是导致明朝速亡的两个重要原因。
史家说,明实亡于万历,是有一定根据的。
如果说,一国之主是百姓所依赖的人间“神祇”,那么皇帝身边的帝师、近臣,则非常人所能胜任,因为他们的言谈举止都会深刻地影响皇帝的执政态度。
在良臣俊才的辅弼之下,朱翊钧能成为贤君英主;而在好权趋利者的影响之下,他便逐渐变成“晏处深宫,纲纪废弛,君臣否隔”的懒政皇帝。
在明神宗朱翊钧的身上,便可看到他执政前后期的截然之别。
《明史》中说他蓄疑于臣,贤奸杂用,可一点没冤枉他。
明神宗朱翊钧(1563—1620),明穆宗朱载垕第三子。起初,由于内阁首辅张居正秉政,进行了多项改革,社会出现了“万历中兴”的可喜局面。然而,明神宗后期长年懒政荒怠,以致出现国本之争、强征矿税等影响国家运转的政治问题。万历三大征,也发生在这一时期,消极、积极意义参半。《明史》曰:“论者谓:明之亡,实亡于神宗。”
不知要故,则所染不当;所染不当,理奚由至?
不懂得为君的关键,所受的熏染就不会恰当;所受的熏染不得当,大道又从哪里来呢?
在五代十国期间,沙陀人在中原先后建立了后唐、后晋、后汉这三个国家。
后唐的建立者李存勖,便是第一个沙陀政权的建立者。
唐朝末年,晋王李克用带领着他的骑士兵团,受诏镇压黄巢起义,并凭此机会发展壮大。其后,与李克用为敌的朱温灭唐立梁,开启了五代的序幕;但李克用仍然奉唐为正朔,并割据太原与之对峙。
其时,朱温霸据汴州,实力明显强于李茂贞和李克用的势力。李克用在朱温篡唐的次年郁闷而死,临死前叮嘱儿子李存勖袭任晋王,并为他报仇。欧阳修在《伶官传序》中便称,李克用的三个仇人是朱温、刘仁恭、耶律阿保机。
李存勖自小便精擅骑射,长于音律,又爱读《春秋》,可以说是智勇双全之人,唐昭宗为之取名“亚子”,意指他颇类其父。果然,李存勖是个难得的军事天才,朱温为此又惊又叹,道:“生子当如李亚子,克用为不亡矣!至如吾儿,豚犬耳!”
李存勖不辱父命,不仅为他报仇雪恨,还在公元923年击败后梁,建立了后唐,史称后唐庄宗。
马上得天下的李存勖,本有条件成为乱世明主,但很可惜,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李存勖在位不过四年,便死于“兴教门之变”中,年仅四十余岁。而发动政变的人,正是他一度宠爱的伶官郭从谦。
原来,一直长于音律的李存勖,称帝之后便沉湎于声色之中,不仅亲自登台唱戏,毫无帝君风范;又纵容刘皇后干政,大有横征暴敛之举;还毫无原则地宠信伶人、宦官,冤杀了包括郭崇韬、李存义在内的不少元勋良臣。
郭从谦,本是伶官出身,后来擢升为从马直指挥使。一直以来,郭从谦都以郭崇韬为叔父,以睦王李存义为养父。郭从谦为此心中大恨,时刻准备复仇。
同光四年(926)二月,魏博戍卒哗变,李嗣源在北上平叛的过程中,也被石敬瑭等人策反劫持,率兵南下。见此情状,李存勖不得不领军东征,但他也知势不可挽,又匆忙返回洛阳。其间,众叛亲离的李存勖,遭遇了士卒逃散的窘境。
四月间,郭从谦率所部攻入兴教门,李存勖为流矢射中,死于绛霄殿外。身边的伶人将乐器覆在李存勖的身上,火化了他。
当月,李嗣源进入洛阳,在李存勖灵前称帝,是为后唐明宗,李存勖被葬入了雍陵之中。
史称“五代领域,无盛于此者”,这说的是李存勖的功业。
从袭任晋王到登基为帝的十多年时间里,李存勖兼并了李茂贞的岐国,灭掉了王衍(与西晋大臣重名)的前蜀,得到了凤翔、汉中及两川之地,其势远震于南方各个割据诸国,其势可谓是傲视群雄、一家独大。
然而,他本人的政治水平却与军事水平严重不对等。
即位之后,李存勖便暴露出贪恋声色、治国乏术的弱点来。究其原因,主要是他用人无方,不肯接受良臣的熏染,不懂得为君的关窍之所在。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诸葛亮早有此论断。而从兴隆到倾颓的形势,竟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其教训便更值得后人深思记取了。
后唐庄宗李存勖(885—926),晋王李克用庶长子,沙陀人,小字亚子。李存勖袭位为河东节度使、晋王,击败后梁、重挫契丹,大有成就霸业之象。同光元年(923),李存勖称帝建立唐,并于当年十二月灭掉后梁,定都洛阳。三年后,李存勖死于兴教门之变。庙号庄宗,谥号光圣神闵孝皇帝。欧阳修评曰:“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
由其道,功名之不可得逃,犹表之与影,若呼之与响。
循着正道获取功名,功名就不会逃脱掉,这就像标杆与日影,回应与呼唤的关系一样。
宋之问,是初唐时期极负盛名的诗人。
他的父亲宋令文,出身于乡闾之间,却是个好学重义之人,最终凭借自己“富文辞,且工书,有力绝人”的优势,做到了左骁卫郎将、东台详正学士的官职。
在父亲的影响之下,宋之问、宋之悌,宋之逊这三个兄弟,都勤勉向学,各得其父之一绝。
这期间,最为出色的可能要算宋之问。他不仅文采过人,而且生得仪容不俗、风度翩翩。在那个看实力也要看脸的年代,宋之问登临龙门乃是必然之事。
上元二年(675),宋之问进士及第,自此踏上了仕途。
此时,朝中真正秉政的,是武后及其私自党。武后用人唯才是用,她将宋之问、杨炯都召入了分直内文学馆,深为信任。
后来,宋之问先为洛州参军,又入崇文馆担任学士。
至于天授元年(690)秋,武后称帝那年,敕召宋、杨二人分直于洛阳西入阁。
在后来的十五年里,宋之问以五品学士之尊,傲然于世。究其原因,一是他擅长以文学言语求宠于上,女帝游幸洛阳龙门,宋之问作《龙门应制》便是一例—时称“文理兼美,左右称善”;二是他有意献媚附于女帝的面首张易之、张昌宗兄弟,当上了尚书监丞、左奉宸内供奉,自谓“志事仅得,形骸两忘”,多有同流合污之行。
客观地说,宋之问以文求宠于上,无可厚非;但他媚附面首的做法,是十分糟糕的选择。
身处政治旋涡之中,宋之问日后的仕途不可能一帆风顺。
神龙元年(705)正月,张柬之与王同皎等人逼退武则天,诛杀二张,奉立唐中宗李显。
骤然间失去了靠山,宋之问等人皆遭贬黜。其后,宋之问因擅长谄媚,而再度势起,但因为他不吸取经验教训,又倾附于安乐公主,而遭到太平公主的记恨打击。
景龙三年(709),宋之问下迁为越州长史。
次年,临海郡王李隆基联合太平公主,诛杀韦后、安乐公主,并迎立唐睿宗李旦,将宋之问流放至钦州、桂州。
两年后,李隆基即位,是为唐玄宗。想起宋之问的斑斑劣迹,他将对方赐死在徙所里,毫不留情。《新唐书》中说是赐死于桂州。
从诗歌创作的角度而言,宋之问无疑是初唐时期重要的诗人,但我们若从政治、人品的角度去看,他又是一个急功近利、自取灭亡的小人。
关于功名富贵与获取途径的关系,孔子曾说:“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一个人一旦不行仁道,那就会丢失安身立命的基础,背弃生活的原则。
不循着正确的途径得来的功名,必然行而不远,至多让你“过把瘾就死”。
宋之问(约656—约712),字延清,弘农人,在初唐诗坛上与沈佺期并称“沈宋”,对律诗的发展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宋之问在政治上没有突出的表现,品行方面更每每遭人讥刺,不仅有趋炎附势等行为,更传出过“因诗杀人”的丑闻(一说,无此事)。《渡汉江》是宋之问的代表作。
名固不可以相分,必由其理。
名声本来就无法相混淆,一定是有它的道理由来。
辛弃疾出生之时,宋朝已处于金瓯半缺的情况。
迫于生计,辛弃疾祖父辛赞虽在金国任职,但不忘收复山河之志。受到祖父的影响,加上自小就目睹汉人遭受凌虐的情形,辛弃疾在很小的年龄时就立下了一桩宏愿—恢复中原、一洗国耻。
绍兴三十一年(1161)时,金主完颜亮挥鞭南下,企图消灭南宋政权,占区的汉族百姓趁势而起,发起抗争。
此时,年仅二十一岁的辛弃疾也召集了两千人,加入了耿京所领的义军,并在其间担任掌书记。在他的身上,闪烁着侠义的光芒,好似古时的燕赵奇士。
那一头,完颜亮死于内部矛盾之中;这一头,辛弃疾担负起了联络南宋朝廷的任务。
没想到,就在他归返之时,才得知耿京已为叛徒张安国所杀的噩耗。耿京死后,二十万义军也溃散如沙,有的死,有的逃,有的散,有的甚至跟着张安国投降金军。
辛弃疾心中大恸,但清楚地知道,悲伤已无济于事。
为了惩治叛徒,重聚士气,他决定亲擒张安国。
二月里某个月黑风高之夜,辛弃疾瞅准时机,一马当先地冲进了州府帐营中。
当是时,张安国正在跟金将们把盏言欢,完全反应不过来。辛弃疾也不逗留,抓起张安国便扔到了马背上,迅速捆缚后,便疾驰而出。这一次,他只带了五十骑兵。
就在金人们目瞪口呆之际,辛弃疾已高声召唤起耿京的旧部来。士兵一听说朝廷已派出大军的说辞,立马骚动起来,纷纷聚拢过去,一同出走。假作真时,金人不敢追击,只得原地聚兵迎战。如此一来,他们失去了最佳的追击时机,而辛弃疾也凭此壮举名重一时。
入朝之后,辛弃疾在《美芹十论》《九议》等文中,陈说抗金北伐的建议,其中不乏真知灼见。可惜的是,宋高宗赵构、宋孝宗赵眘虽然一主和、一主战,但秉着慎用“归正人”的思想,都没有真正赏识他、重用他。
实际上,这位智勇兼具的文武全才,想要的不是江西、湖北、湖南转运使这类的任职,而是在战场上纵横驰骋、杀敌报国的机会。
南渡二十年,怀才不遇的辛弃疾,从睡梦中惊起后,写下一首《破阵子》寄给好友陈亮:“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好友陈亮,曾说辛弃疾是“眼光有梭,足以照映一世之豪。背胛有负,足以荷载四国之重”的英雄。众所周知,此人是一位关心民族命运的爱国词人。
这份爱国情怀本是底气十足的,这是因为他不仅文采过人、谋略出众,还拥有非同一般的武力,年轻时生擒张安国一事,便是一大证明。
倘若得用,辛弃疾必能将他的满腔激情投入到抗金大业之中,做出一番成就来。
不过,虽说辛弃疾始终壮志难酬,但因他存着这份“了却君王天下事”的忠诚之志,也为他赢得了可钦可敬的“生前身后名”。
辛弃疾(1140—1207),字幼安,号稼轩,山东济南人,南宋杰出的豪放派词人。辛弃疾少年时以壮举归宋,在《美芹十论》《九议》中列陈北伐抗金的建议,但只被安置在地方担任文职。他长期退隐山居,后在开禧年间被起用为绍兴知府、镇江知府等,但其主张仍未施行。后辛弃疾被赠为少师,谥号忠敏。陆游评曰:“大材小用古所叹,管仲萧何实流亚。”
流水不腐,户枢不蝼,动也。
流动的水就不会腐恶变臭,转动的门轴也不会生虫受蛀,这是因为它不断运动的缘故。
南宋诗人陆游,一向热爱运动。
一首《饭三折铺铺在乱山中》,可为一证。诗中说:“平生爱山每自叹,举世但觉山可玩。皇天怜之足其愿,著在荒山更何怨。南穷闽粤西蜀汉,马蹄几历天下半。山横水掩路欲断,崔嵬可陟流可乱。春风桃李方漫漫,飞栈凌空又奇观。但令身健能强饭,万里只作游山看。”
从诗意不难得见,陆游很喜欢爬山。在他看来,爬山既是审美的需要,又能达到强身健体的功效,可谓是一箭双雕。
除了爬山以外,陆游还喜欢蹴鞠、下棋等运动。关于前者,他在《晚春感事》中写道:“少年骑马入咸阳,鹘似身轻蝶似狂。蹴鞠场边万人看,秋千旗下一春忙。”
关于后者,他在《杜门》中讲述了他忙碌的一日。在一个岁暮的白天里,他先是“笕水晨浇药”“烧灰除菜蝗”,再是“送芋谢牛医”。到了晚上,陆游有了闲时,便过上了“灯窗夜覆棋”的生活。
如果说蹴鞠是较为剧烈的运动,那么下棋则是相对舒缓的脑部运动。陆游的运动人生,可说是极富情趣,而又动静相参。
从“笕水晨浇药”“烧灰除菜蝗”两句中,也不难看出,陆游平时还从事农作。农作,其实也是一种运动。“卧读陶诗未终卷,又乘微雨去锄瓜”“行遍天涯千万里,却从邻父学春耕”,这些诗句都是陆游对农作生活的诗意描写。
与农活相应的,便是家务活。有诗为证:“一帚常在旁,有暇即扫地。既省得堂奴,亦以平血气。按摩与导引,虽善亦多事。不如扫地去,延年直差易。”
这首《扫地诗》写得盎然生趣—扫地是一种好运动,不用请钟点工,不用花不必要的钱,还大利于健康。
果然,“流水不腐,户枢不蝼,动也”。
陆游的存世诗歌多达九千余首,这固然与其旺盛的创作力有关,但也和他高于常人的寿命分不开。
有道是,“人生七十古来稀”,陆游祖辈中并无高寿之人,而他享年八十五岁,且身体强健,这主要是因为他热衷于运动。
再看隐世诗人邱为,他活了九十六岁。其人事迹虽然不详,但见他诗中所写的“绝顶一茅茨,直上三十里”,也能想象他时常攀山涉水。
您看,峰峦绵绵,流水采采,其中汇聚着多少大自然的灵气!诗人们时常在山水之间徜徉,很自然地,他们的肢体得到了锻炼,灵魂也得到了陶冶,生活便能变得健康而有趣。
陆游(1125—1210),字务观,号放翁,越州人,南宋文学家、爱国诗人。陆游在孝宗年间入仕为官,因坚持抗金主张而为主和派所不容。其后,陆游投身军旅之中,又入蜀为官。在光宗、宁宗两代,陆游仕途跌宕,在主持了编撰工作之后,长年隐居山阴。同为“中兴四大诗人”的杨万里,评价陆游的诗作,称:“君诗如精金,入手知价重。”
故欲胜人者,必先自胜;欲论人者,必先自论;欲知人者,必先自知。
所以,想要制服他人的人,一定要先克制自己;想要品评他人的人,一定要先评论自己;想要懂得他人的人,一定要先了解自己。
有扈氏,是夏朝时的一个部落或是酋邦。
黄帝以后,在黄河流域的部落联盟里,尧、舜、禹,都将首领之位禅让给贤德之人,这种做法一直为人所称道。但是,禹却传位给了儿子启,一开世袭制的先河。
一夕之间,“公天下”变成了“家天下”,对此,很多人都心存不满。启即位后,在钧台大宴部落、酋邦的首领。有扈氏打心眼里瞧不起启,拒绝出席会议。
为了挽回颜面,启便以“恭行天之罚”的名义,率众讨伐有扈氏。
作战之前,在甘泽宣誓,《尚书》中记下了当时的誓师词:“嗟!六事之人,予誓告汝:有扈氏威侮五行,怠弃三正,天用剿绝其命,今予惟恭行天之罚。左不攻于左,汝不恭命;右不攻于右,汝不恭命;御非其马之正,汝不恭命。用命,赏于祖;弗用命,戮于社,予则孥戮汝。”
言辞铿然,极具号召力,但可惜的是,一场恶战下来,夏君启没有获胜。
当此情形,六卿请求再战,思忖之后,夏君启却摇摇头,道:“不行。我们不能再战。”他又解释说,夏朝的土地和他所拥有的人民都不少,但为何却不能战胜有扈氏呢?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的恩德实在不厚,给予百姓的教化也不够。
回去之后,夏君启十分注重克己复礼、修身养德。
他的居处,从不用两层席;他的饮食,从不用多种菜蔬;他的生活,从不设琴瑟钟鼓;他的子女,从不注重修饰装束。此外,夏君启以身作则,既能做到尊亲孝长,又能注意重贤任能。
夏君启励精图治,德能配位,终于感化了有扈氏,一年之后,对方诚心归服。
《尚书》云:“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这句话,是舜帝告诫继任者大禹时所说的。大意是说,人心危险叵测,而道心却又幽微难明,所以我们只有全心精诚地秉守中正之道,才能成为一代贤主,治理好国家。
《吕氏春秋》中举夏君启收复有扈氏的例子,来论证“欲胜人者,必先自胜”的道理,这是十分贴切的。为了能达到巩固政权、治理国家的目的,夏君启起初确实是一个极度克制的人。唯其如此,他才能使自己变得“允执厥中”,行为世范。
不过,后来的夏君启,却时有“淫溢康乐”“湛浊于酒、渝食于野”等薄行,令人深觉失望。在夏君启的统治晚期,之所以产生“武观之乱”,也与之不无关系吧!
夏君启,姒姓,也称夏启,是夏朝的第二任君王,生卒年不详。自启而始,中国社会步入了奴隶社会阶段。启迁都安邑,又收服了有扈氏,巩固了政权。晚年时,启的儿子们争夺帝位,姒武观被放逐到西河。有学者称,启“顺利地实现从禅让走向世袭,实在是众望所归,他无疑是历史一个重德修贤的圣明君主”。武则天尊之为“齐圣皇帝”。
主执圜,臣处方,方圜不易,其国乃昌。
君主掌握圆道,臣子处守方道,只有方圆二道不颠倒改变,国家才能昌盛。
韩琦,是北宋时的名臣。
他出身于世宦之家,三岁时失去了父母,而由诸兄扶养至成年。
天圣五年(1027)时,韩琦考中进士,步入仕途。九年后,担任右司谏的韩琦,恪尽职守、诤言谠议,史载他“凡事有不便,未尝不言,每以明得失、正纪纲、亲忠直、远邪佞为急,前后七十余疏”。
宝元元年(1038),嘉州判官石介编撰了《三朝圣政录》,请韩琦给他提意见。三朝,说的是太祖、太宗、真宗三朝。石介的职位虽然卑微,但他却有感于“太祖作之,太宗述之,真宗继之”的太平之业,忍不住提笔书写。
韩琦肯定了他希望“开助后圣而垂之无穷”的用意,也认真审核了全文,并为之撰写了序言,但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在韩琦看来,有几件事不可被录入其间,应予删除。
其中一个典型事件是,太祖起先十分迷恋一个宫女,以致耽误了上朝时间。当他得知臣工对此有所訾议事,便趁宫女熟睡时杀了她。
韩琦说,宫女并没有错,而招致无妄之灾,所以这种事不是什么“圣举”,非但不能成为万世效法的典范,还会起到反作用。石介闻言大悟,其后便删去了与此类似的帝王之事。对于韩琦精到的见识、端方的态度,石介钦佩不已。
在康定元年(1040),以坚守方正著称的韩琦,为了应对李元昊进犯延州的困局,韩琦特意举荐被贬越州的范仲淹为安抚使夏竦的副手。因此,韩琦与范仲淹同时被委任为陕西经略安抚副使,一个主持泾原路,一个主持鄜延路。
在对西夏的用兵策略上,夏、韩、范三人存在一些分歧,宋仁宗赵祯采纳了韩琦的计策。好水川战败后,三人皆遭贬黜。这年底,朝廷又接受了范仲淹的建议,命令韩、范二人屯驻于泾州,共守西陲。
经过之前的战略失败,此时的韩琦虚心听取范仲淹的守议,与之齐心合力地镇守在边疆。一时间,百姓为之归服,西夏也心生畏忌,不敢轻犯。
于是,韩、范二人被朝廷视为今之长城,边塞上渐渐传出“军中有一韩,西夏闻之心骨寒;军中有一范,西夏闻之惊破胆”的歌谣。
石介不仅编撰了《三朝圣政录》,还在《庆历圣德诗》中称赞韩琦是一个“有奇骨,其器魁落”之人,这是说,韩琦一贯秉守方正,是一个立场鲜明、磊落大方的人。
熙宁二年(1069)时,王安石着手进行变法。韩琦虽知宋神宗信任王安石,但仍上疏反对青苗法,说这种做法不能达到抑制兼并的初衷。因着韩琦的“魁落”,宋神宗也深以为然,说他是忠臣贤官。其后,得知奏疏被王安石逐条批驳,韩琦毅然上疏申辩,接着又对免役法、市易法等提出了质疑。
其实,在变法之初,新旧两党的矛盾,不似后来那般有着太多利己的考量。大臣们大多有自己的原则和理念,可叹的是,他们没能达成共识。
韩琦(1008—1075),字稚圭,号赣叟,相州人,北宋政治家,与范仲淹并称为“韩范”,又与富弼齐名,谥号“忠献”。韩琦历任三朝、为相十年,在防御西夏、庆历新政等军事政治领域,都做出了杰出的贡献。欧阳修评曰:“临大事,决大议,垂绅正笏,不动声色,措天下于泰山之安,可谓社稷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