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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润的故事

다윤의 이야기

“金多润,能跟老师聊一会儿吗?”

班主任表情僵硬。多润像惹了祸似的低着头,静静地跟着老师出了教室。昨天京仁外国语高中公布了录取结果,多润榜上无名。尽管班主任会很失望,但也不至于训斥多润吧?同学们疑惑地望向多润。

坐在前排的同学朝晓兰转过身来,他竖起眉毛,歪着脑袋,像是暗示她说出实情似的。晓兰吓一跳,猛地身体后倾,说:

“看我干吗?”

“老师为什么叫多润过去呢?”

“我怎么知道?”

“咦,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你们四个不是死党吗?”

晓兰的同桌不冷不热地插了一句。

“什么死党呀,她们几个最近关系可不咋地。车晓兰,你是不是跟金多润‘分手’啦?”

“我俩就没‘谈’过好吗。”

晓兰漠然地回答,脸却红了起来,深深地低下了头。

多润第一次来到洽谈室。木质门牌上用圆润的字体写着“洽谈室”,边框上画着淡绿色的树茎、深绿色树叶和红色的花。木牌下方,贴着相同字体的说明事项:

“本洽谈室面向全体师生开放。”

隔着硬邦邦的铁质书桌,班主任和多润相对而坐。班主任用手反复按压圆珠笔的笔头,笔芯不断伸出来又缩回去。

“老师没生气。”

看来老师生气了啊。

“老师叫你来,并不是想教训你。”

看来老师是要教训我啊。

“我只是感到不解。”

看来不回答,出不了这个门啊。

“你为什么没去面试?”

尽管这话已在意料之中,多润的眼泪还是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多润自己也感到惊慌,赶忙用手背擦眼泪。她在学校哭了太多次。她不想让学校知道自己的家庭情况而被视为可怜的孩子。她咬住下嘴唇,努力控制情绪。看着多润这副模样,班主任的眼里充满了怜悯。

“看来这件事确实另有隐情啊。”

班主任想起去年春天的事。那是中学英语的第一课,为了缓解大家紧张的情绪,老师将迪士尼动画片中的英文歌曲作为教学内容。不知是出于害羞还是幼稚,孩子们都不开口唱,这时老师发现,竟然有一个学生用手打节拍,认真跟着唱歌。老师故意点她回答问题,问了她的名字。“我叫金多润。”那个尚未褪去小学生稚气的孩子并没有含糊其词,而是清清楚楚地回答,显得那么可爱。

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啊。后来,老师了解到她学习很好,还得知了她家的情况。老师一直很关心她,到了初三,还当上了她的班主任。老师心想,多润喜欢英语,而且英语成绩也不错,要是能考上外国语高中就好了。但是,让年幼的多润独自准备特高的入学考试,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说句实话,为了多润,班主任还特意举办了英语演讲比赛和英语现场写作比赛。不仅如此,班主任还推荐她参加了青少年模拟联合国会议以及为外国游客游览景福宫做导游的志愿者活动。这样,多润的履历就充实了起来。班主任和多润还一起坐在笔记本电脑前面填写申请表,每周还做两次模拟面试。但是,多润竟然没去参加那场真正的面试。

“凭你的实力,不可能落榜。我实在感到不解。你不想上那里,是吗?”

多润摇了摇头。

“凑学费困难?”

多润再次摇了摇头。

“对别人可以不讲,但对我不应该保密吧?”

多润从口袋里取出手机。她打开一条短信,把手机推到班主任面前。班主任接过手机,查看内容后,不解地歪着头,好一会儿,才“啊”地张开嘴,结结巴巴地问:

“妹妹病了?”

多润用门牙咬住干巴巴的嘴唇,默不作声。

“这不是你妹妹的名字吗?”

“可这条短信并不是妈妈发的。”

班主任一脸不解。明明这条信息的前后都是多润和妈妈互发的短信。

“虽然是妈妈的手机号,但不是妈妈发的。不知道是谁发的。”

面试前一天,妹妹整夜咳嗽。多润心想:本来就紧张得睡不着觉,她还一直咳嗽,真是有点烦人。现在,妹妹的咳嗽声就是换季的预告,春天要来了,冬天要到了,跟闹钟、手机来电铃声一样。

当然,多润曾经也很挂念妹妹。妹妹粗重的喘气声和轻微的咳嗽声都会让她感到揪心。妹妹熟睡时,她会把手指放在妹妹鼻孔处,确认她睡得是否安详;为了感受妹妹的脉搏跳动,她会抓着妹妹的手腕走路。而且,多润生怕妹妹一哭就会犯病,都没敢跟她痛痛快快地吵过架。只要妹妹面露不快,多润立刻服软、妥协、道歉。

妹妹出生前,多润一家人跟奶奶住楼上楼下。奶奶几乎代替忙于上班的父母抚养了她。奶奶喜欢穿羊毛衫、吃面,喜欢边听经典老歌边读报纸。奶奶膝盖不舒服,因此行动不便。

多润上午去托儿所,下午在奶奶家里看电视、翻看连环画、叠彩纸。多润明明知道小朋友们都会在附近游乐场玩到天黑,但她一次也没缠着奶奶去那里玩儿。但是,有一天她突然说了一句“好孤单啊”。年仅五岁的多润竟然说太孤单了,希望能有个弟弟或妹妹。父母直到那时才决定生二胎,仅仅因为听到她那句话。

多润自从得知妈妈的肚子里怀着胎儿,每天早晨和晚上都摸着她的肚子,祈祷“生个妹妹吧”。而且,每到晚上她都朝着妈妈凸起的肚子唱歌、读绘本,还歪歪扭扭地在上面写自己的名字——金多润,不过她总是写错,最常把自己的名字错写成金多温 。被挠得发痒的妈妈忍俊不禁,看到妈妈样子觉得好笑的多润也在床上翻滚着开怀大笑。在妈妈请产假的那一个月里,多润也一同期待着妹妹出生。不管是多润,还是妈妈,都觉得那是她们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在一个雨雪交加的平安夜凌晨,如上帝恩赐般的妹妹——多情出生了。如多润所愿,是个女婴。但到了春天,她那小身躯就咳嗽起来。多情的咳嗽一直不见好,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妈妈为了照顾妹妹,从单位辞职了。而且,他们一家也离开了奶奶家,搬到了多情经常“光顾”的综合医院附近。

多润希望早日跟妹妹一起玩。以前妈妈每天早晨都用不同颜色的皮筋给她绑小辫儿,用小勺给她喂饭,还用沾着水的手给自己擦鼻涕。但妈妈现在日夜照看妹妹、整天被她拴着。尽管那样,多润也没闹脾气。她只是静静地盼望。但是,多情没能康复。

犹如插在书架上久久没人翻看的图书的书脊会褪色一样,多润的这种心情渐渐地消逝了。为什么不夸我了呢?好像是在初中一年级的寒假,她开始有了这种念头。

多情的喉咙发出喀喀的痰声。妈妈打开刚刚响起煮饭完毕提示音的电饭锅,急急忙忙盛饭,把沸腾的汤放在饭桌上,跟多润说了一句“你先吃”。然后,妈妈就把妹妹抱进整个冬天暖气加湿器全开、恒温恒湿的里屋。

多润独自坐在饭桌边。听着里屋里传来妹妹烦闷的哭泣声,她愣愣地盛一勺汤放进嘴里。太烫了,她就像触电似的蹦起来。多润虽然打开冰箱,取出了水瓶,但小手够不到搁板上的水杯。嘴里像被火烧似的难受。情急之下,多润直接把嘴对着瓶口喝起来,可水一下冒出来,把她的衣服都弄湿了。虽然需要帮助,但妹妹又开始咳嗽起来,她不敢叫妈妈。

多润穿着湿衣服,呼呼地吹着气吃完饭、喝完汤,把空碗、汤匙和筷子都放进水槽,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过了许久,妈妈把睡着的妹妹放在床上,浑身是汗地从里屋走了出来。蓬头垢面的妈妈默默地看着多润。多润先开口:

“妈,我衣服上沾了点水。”

“哦。”

“汤太烫了,就取出凉水喝了。”

“哦。”

多润本想再说什么,但妈妈只是应付而已,没接话茬。多润又说了一句:

“我想用杯子喝水来着,但又够不着,就直接对着瓶口喝了。喝水的时候,还洒了些。”

“什么?你直接对着瓶口喝的水?!”

妈妈突然发火。她怕吵醒好不容易入睡的妹妹,尽力压低声音。

“再怎么样,也不能那么做呀。家里共用的水瓶,你竟然直接对嘴喝,像话吗?你应该叫妈妈取杯子啊。为啥那么没脑子?先赶紧把衣服换了!”

妈妈从阳台晾衣架上取下内衣,递给她。当多润把晒得硬邦邦的内衣翻过来时,发现长时间放在晾衣架上的衣服上飞起了灰尘。多润的湿衣服穿在身上,浑身颤抖起来。从换衣服,到把湿透的衣服放进阳台洗衣机前的洗衣筐,多润都是独自完成的,妈妈全程一动没动,只是靠墙坐着。

“我自个儿扣了纽扣,换下的衣服也放进洗衣筐里了。”

“知道了。”

原以为妈妈会表扬自己一通呢。多润这才明白:再怎么努力,妈妈也不会夸自己。她觉得现在比妹妹出生前还孤单呢。

“要是多情能康复就好了。病要是好不了,她就那么消失掉就好了。真后悔让你生妹妹。”

伤心之下,多润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之后才感到害怕,看来得挨妈妈的训了。但是,妈妈既没训斥她,也没朝她发火。说不定妈妈也是这么想的。过了一会儿,妈妈才低声说:

“久病床前无孝子啊。”

但是,妈妈,我可不是多情的孩子。你也不是她的子女,而是她的妈妈,而且,你还是我的妈妈呢。

参加京仁外国语高中面试的那天早晨,妈妈睡眼惺忪,熨着校服衬衫。餐桌上摆放着杂粮饭、大酱汤和香肠。多润从冰箱里取出整盒的鳀鱼菜和泡菜,放在餐桌上。

“妈妈,你吃早餐了吗?”

“我熨完这个再吃。昨晚躺在多情身边就睡着了。幸亏你自己洗了,不然差点儿要穿着发黄的衬衫去面试了。”

原来妈妈还记得多润今天有面试啊。但不能穿校服去面试。多润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说自己不能穿她正在熨烫的衬衫。她只是用筷子夹着粘在饭碗上的米粒。妈妈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对不住,没能给你做一顿美餐。妈妈买了青花鱼,晚上用陈辣白菜给你炖鱼吃。”

“我不是那个意思……”

妈妈抬头望着多润,双眼凹陷。妈妈晚上照顾患病的二女儿,早晨熨大女儿的校服,睡不好也吃不好。妈妈还不到四十岁啊!但是,多润也才十六岁呢。

“我不能穿校服去。听说面试的时候,外面还得套夹克呢。不能让面试官知道考生是哪所中学的,也不能穿校服,这样才能做到公正。”

“啊,对呀。你说过的,我才想起来。”

一开学,班主任就两次约谈妈妈,但妈妈都推掉了。一次是因为多情住院,另一次是因为妈妈身体不适。在多润看来,妈妈病得并不严重。反倒是班主任为多润升学的事儿更焦心,妈妈却漠然地说:“听说现在学生们不怎么报考外国语高中呢,万一被刷下来,是不是就得上根本不想上的高中呢?”

“多润啊,你想去京仁外高吗?听说外国语学校将会被取缔呢。你报荣林或荣镇女子高中,不也挺好的嘛。”

跟老师面谈后,妈妈改变了想法。班主任说服了妈妈:一旦扩大定期招生,对优秀学生来说选一所能提高高考成绩的学校尤为重要,而且还要考虑学校的整体水平;对很难全身心准备高考的家庭来说,更应该报考悉心育人的学校;像多润这样优秀的学生在新荣镇区读书,简直是屈才。班主任还向妈妈保证:从填写志愿到准备面试,一切都包在自己身上。

“对我们来说,这样的机会,非常难得。只要我家多润考上这所高中,妈妈就再也没有什么奢望了。”

多润记不清妈妈已经多久没有对自己的事情这么上心了,眼神放光了。多润既欢喜,又委屈。似乎是受这心情驱使,她开始填志愿,准备面试。

校门口的马路上挤满了汽车。与多润年龄相仿的学生陆续下车。大多数学生都没有父母陪伴,但也有一些学生是两个人挽着胳膊或手牵手走进去的。他们大都满面红光,昂首阔步。可能是期待和紧张使大家有些亢奋,他们的行为看上去有些夸张、别扭。

入场结束时间是八点三十分。现在进去,八点多就能到候考室吧。就在这时,多润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

“多情身体很不舒服,我们现在在上次那个急救室。”

是妈妈的短信。多情定期去医院,偶尔病情突然恶化也会临时过去,严重时还会被送往急救室。多润正站定看短信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女子声音。

“女儿!女儿!”

多润环顾四周。一辆白色轿车上,有位女士从车窗里伸出胳膊。即便是不懂汽车的多润,也能看出那是一辆老式车,但车子擦得锃亮。

“琳儿!我的琳儿加油!”

一个走在多润前面的女孩儿转身朝汽车挥了挥手。

那个女孩儿叫什么呢,是慧琳、美琳,还是幼琳?多润的妈妈也曾管多润叫润儿,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多润摁住通话键,但没等妈妈接电话就挂断,跑向地铁站。她急匆匆地过了检票口,刚进站台,地铁就驶进来。地铁上不久就有了座位,但她不想坐,一直站着。地铁快到医院前面的地铁站时,妈妈打来了电话。

“你给我打电话了?到了吗?面试还没开始吧?”

“你在哪儿?”

“能在哪儿啊,在家呗。问这个干什么?”

“多情呢?”

“去上学了。问这个干什么?冷不丁的。有什么事吗?”

“你不是给我发短信了吗?”

“短信?什么短信?”

“短信,刚才,你没发吗?”

“你说什么呢?多润,有什么事吗?”

“啊……没事,我待会儿再给你打。”

现在是八点五十分。再返回学校大概是九点三十分吧?到时候,恐怕候考室的大门早已经关闭,面试也早就开始了。多润在下一站下了车,犹犹豫豫地坐上了返程地铁,地铁开向面试场所。但是,多润到站也没下车。她一直坐到了终点站,失魂落魄地坐在站前的乐天利 里,待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坐地铁回了家。

多情正坐在餐桌前读书。妈妈坐在旁边,剥了橘子,一个个地剥掉白丝,把橘瓣放进多情嘴里。多情依旧把视线固定在书上,只是张开嘴接妈妈剥的橘子吃。妈妈问多润面试怎么样,她只是简短地说了声“不怎么样”,就闭上了嘴。她往返于浴室和客厅,妈妈偷偷地看着她,虽然满腹疑问,但什么都没问。

多润晚饭也没吃,一直待在房间里。她时隔很久拿出了上次万圣节前夕恩智送给自己的彩色活页本。

十月的最后一天,恩智、晓兰、海仁、多润去辅导班前,在学校便利店前面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在她们面前,两个脸颊上画着骷髅的小屁孩儿走了过去。之后,穿戴着黑披风、尖帽、恶魔角发箍等的一群孩子呼啦啦地从一座楼里蜂拥而出。直勾勾地盯着这群小孩的多润说道:

“啊,今天是万圣节前夜啊。我们上小学时,每到万圣夜都玩得很开心。”

对她们来说,与圣诞节相比,更喜欢万圣夜。因为圣诞节是法定休息日,朋友们见不到面,而且一旦开始不相信世上有圣诞老人,圣诞节就变得没什么意思了。而每到万圣节,英语辅导班就会举办聚会。上幼儿园时,会跟着老师逛学校附近的店铺,要糖果;上小学时,用词汇考试时积攒的积分买便宜的学生用品或零食、买老师们做的辣炒年糕,还会做面部彩绘。

“Trick or treat(不给糖就捣蛋)?”

恩智冷不丁地问海仁。

“神经病啊你。”

海仁满不在乎,这事看似就这么翻篇儿了。就在这时,多润提议:我们几个一起办个活动吧。恩智则提议:我们互赠一件没有用处的礼物吧。

一周后,多润送了海仁一条男性平角内裤,被评价“好变态”。海仁送了晓兰一盒幼儿英语磁带,附言说:里面录的不是英语,你听了肯定会大吃一惊。晓兰就疯狂在网上查找能播放录音带的地方。当晓兰送给恩智一张防弹少年团(BTS)的交通卡时,海仁发出尖叫,非吵着要求换礼物。这件礼物,恩智不需要,但海仁是A.R.M.Y 的一员,很需要它,所以要求互换。多润强烈反对交换礼物,她问海仁:

“李海仁,你对什么都不在乎,怎么偏偏对这辈子都很难见一面的艺人这么狂热呢?”

“就因为一辈子都很难见一次,所以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纠缠,多好。”

“你把追星的一半心思花在我们身上,好吧?”

“才不呢,那样我多没面子。”

“真是的。”

当天,恩智送了多润一本彩色活页本。大家都调侃这根本不算没有用的礼物,不符合本次活动的宗旨。但是,多润说对绘画不感兴趣,还是收下了礼物。

多润用粉、红、蓝三种颜色涂色,为了使花蕊更加明显,还在盛开的花瓣上涂了阴影。最后,她用自己很珍惜的金色点缀雌蕊末端,可笔芯突然就断了。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在削铅笔的时候并没有让笔芯露出太多,也没有比平时更用力,但笔芯还是断了。世上原本就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本人并没有粗心大意,也没有轻率盲动,却还是会搞砸。这时候,大多数人都会说“倒霉”。

跟着班主任一起去洽谈室的多润,直到第一节课上课,才悄悄地推开后门溜进教室。孩子们好奇地回头张望。多润的同桌低声问:“怎么了?”多润没回答,只是摇头。晓兰和多润并排坐着,中间仅隔着一条过道,她却不看多润一眼,目不斜视地望着讲台上的老师。

到了休息时间,几个同学聚在多润身边;晓兰脱下连帽卫衣把头蒙上,趴在书桌上。由于她把胳膊伸过头顶,衬衫下摆从裤腰中露了出来。一名男生硬要从晓兰身后过去,用脚碰了碰她的椅子,她仍旧趴着,脚上及臀部用力,把椅子往前挪了挪。那个男生慢腾腾地穿过她身后,还咯咯地笑。她这才明白对方的用意,一把推开椅子,腾地站了起来。男生跟晓兰的椅子及后排的书桌一起“哐当”一声摔倒在地。尽管如此,他还是冲着晓兰龇牙笑着。

“烦死了!”

晓兰把卫衣甩到那个男生的脸上,走出教室;男生则把鼻子贴在她的衣服上使劲地闻。尚赫大步走过来,抢回衣服并放在晓兰的书桌上。然后,踹了那个男生一脚。

“打住吧,你个变态。”

尽管身边发生了骚乱,多润却一眼都没看,很令人费解。她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正前方的某处。同学们都在想:看来多润和晓兰果真闹掰了。或许,跟尚赫也有关系吧。

尚赫是多润的最后一任男友。二人在升初三之前就分手了。他俩交往了五个多月,可以说是多润谈的时间最长的男友。但是,一年级时他们交往了两个月就分手了,二年级末时又“破镜重圆”,其间隔着漫长的寒假,所以他俩实际相处的时间也只有两个月再加一个月而已。

一年级的时候,尚赫提出交往;他俩分手后,尚赫看着多润频频更换男友的样子,就瞅准间隙,向她提议复合。两人倒是复合了一阵,但后来,多润还是提出了分手。当多润说“现在我们得备战中考了……”尚赫就摆出已经放弃的表情,说“知道了,知道了”,挥了挥手。

“以后你若改变想法,又想交男朋友,就直接联系我吧。”

多润总是挺直腰板端坐。由于大多数同学都弯着腰趴在书桌上,所以在教室里,多润非常显眼。她看上去过于开朗,但小心翼翼和犹豫不决的情绪也总是忽隐忽现地藏在她的理直气壮之中。当然,她之所以能创下新荣镇中学恋爱经验最丰富的纪录,并不仅仅是因为她能给人好感以及出人意料的魅力,还因为她来者不拒。

多润刚上初中就交了第一个男朋友,是坐在过道对面的一个男生。那个男生直到老师进教室才慌忙准备听课,一慌张就把教科书掉在过道上,笔盒则落在书桌下。多润捡起教科书,放在那个男生的课桌上。男生想说一声“谢谢”,就一直偷瞄多润,寻找合适的机会。四目相对时,他却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多润对无心听课、只关注自己的男生低声说:

“看前面。”

男生被多润这副样子迷住了,就向她表白,多润欣然接受。她只是喜欢下课时有人等自己,能在辅导班听课时抽空给人发短信,有个人喜欢自己、想牵自己的手而已。但是,这种情感未能维持一个月。先是感到无聊,后来感到厌烦,就分了。分手后,别的男孩儿向她告白,她也欣然接受了。如此反复。

二年级的时候,晓兰和多润被分到同一个班。某天休息时,晓兰半躺半卧地靠在椅子上看手机。她偶尔看看窗外,瞅瞅喧闹的同学们。

坐在前面的多润和男友四目相对,还牵着手。看着他俩相望无言、咧嘴傻笑的样子,晓兰心想:看你俩能谈几天,真是不像话。就在这时,二人“啵”的一下亲上了。

在新荣镇高中的每个班级,不良学生与好学生并无明显界限。谈恋爱的、化妆的、抽烟的、不听课的学生与绩优生、班级干部并没有明显差别。有些学生既谈恋爱,学习又好;有些既是班级干部,也抽烟;甚至有的学生不好好听课,成绩却很好。大人们总想把他们分类,但孩子们并不能被如此简单地划分。明明知道这个道理,晓兰还是被多润的行为吓到了。这时,晓兰的同桌说了一句:

“喂,你们这些疯子,回家亲热去!”

多润回头笑了笑。

“我们没家才这么做的。”

同桌“嗬”地发出短促的叹息,嘀咕道:

“金多润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可惜了。”

晓兰脑海里浮现多润的历任男友,没几个能记得起来。没有任何存在感的、没特点的、没魅力的,她唯一觉得不错的只有尚赫。尚赫不说脏话、不插队、笔盒里总放满学习必需文具,穿着体面,书包边角和室内鞋鞋面总是很干净。多润说:“尚赫去洗手间,每每都用香皂洗手。”

“你怎么知道?”

恩智诡异地笑着问。多润则以迷蒙的眼神回答:

“他手上有香皂味儿。”

然后,她换个坐姿,补充了一句:

“我对男人还是有所了解的,散发着香皂味儿的男生肯定不错。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用香皂洗手的男生呢,更何况他们当中洗手的人都很少。”

“洗手是应该的,不是什么值得夸奖的行为。不管怎样,还是你的眼光太低了,洗手算啥呀。”

海仁摇了摇头,觉得很不像话。

晓兰心想,尚赫确实不错。晓兰与尚赫在小学六年级是同班同学。当时他就拥有现在的所有优点,感觉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优点也都日益凸显。对于尚赫,她的印象仅此而已。但是,好像同学之间竟然流传着晓兰喜欢尚赫的传闻。

当初,晓兰还自嘲:我喜欢尚赫?还不如说我喜欢多润呢。大家对我真是偏见颇深啊。但是,这种传闻一直不断。当然,晓兰觉得尚赫不错。但这种不错的感觉和那种喜欢的感觉能一样吗?

妈妈没给多润发过短信,多润却收到了妈妈发来的短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一个妹妹已经入睡的夜晚,在堆满速溶咖啡、薏米茶、大大小小的袋装饼干、妹妹的药以及各种补品的四人饭桌前,未能入眠的三个人坐在了一起。不知怎的,一坐在父母对面,多润就觉得自己要挨训。妈妈给多润杯子里倒上了水,顺势坐在多润旁边。

“多润爸爸,你有没有得罪过人啊?”

“得罪我的人倒是不少。”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没开玩笑。”

妈妈一口气喝了一杯凉水。

“我去移动通信公司和警察局了解了一下,得出的结论就是,只有我们正式报案并要求查案,他们才会调查。”

好久以前就开始禁止匿名或冒用他人手机号打电话了。这不是冒用他人手机号发的恶作剧短信,而是有人盗用妈妈的个人信息,算是较严重的犯罪行为了。所以,爸妈反而不敢报案了。

“一条短信而已。对方并没勒索钱财,也没恐吓。而且,除了多润,也没别人接到类似的电话或短信。也就是说,那人非常熟悉我们一家人的电话号码、家庭状况,甚至连多润填报的志愿及面试日期都知道……”

越说越激动,妈妈开始语速变快、嗓门变高。她突然很不自然地闭住了嘴。多润似乎听出了妈妈话中有话。爸爸问多润:

“你心里有怀疑的人吗?最近跟朋友吵过架吗?”

多润摇了摇头。

“多润啊。上次来家里找你的那个男孩儿……啊,算了,没什么。”

妈妈没再说下去。多润咬着嘴唇苦思冥想,然后问:

“爸爸,抓住那个人后,如果发现对方是我认识的,或是同班同学的话,初中生也会受罚吗?”

“免于刑事处罚的年龄,好像是十四周岁吧。你今年十五周岁了吧?”

“那他是不是上不了高中?”

“不至于吧。反正警察会调查,学校也可能会处罚那个人。”

“但我害怕。应该是我认识的人。如果是那样,我以前做的事情就全都会被抖搂出来。即便揪出肇事者,那所学校也不会再给我面试机会的。”

爸爸攥紧了拳头又松开,舔了舔嘴唇,这是他强忍烟瘾发作时的习惯动作。多润也一直紧咬嘴唇。那是一个漫长而难熬的夜晚。

经过长时间的考虑,多润父母长叹一口气,决定这次就先放过这个肇事者。他们说:以后再发生类似事件,不管是谁收到短信,也不管是什么内容,直接报警。妈妈还更换了手机号。

学校这边也束手无策。班主任也想,这分明是多润身边的某个人做的,那人极有可能是她的某个朋友。也就是说,是我们新荣镇中学的学生,因此只能更加小心谨慎地处理此事。更重要的是既然受害者本人不主张严查肇事者,老师也不能贸然出头。

虽然这件事已告一段落,但这个消息立刻在学校里传开了。而且,同学们都开始怀疑晓兰——那个跟多润一起玩的女生,整天形影不离的“四人帮”中的一员,就是那个文静的女孩儿,四人中学习成绩最差、话最少、中等个子、长相很平凡的女生,一个没有任何“绯闻”而默默无闻的女孩子。咦,听说她喜欢尚赫? 9rHAq8MRoUQQr3FI7S7tmKpQvedvr5DxzCWekmBbSJZck9vqciBvujeVTeWz8UY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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