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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荡在时代边缘

时间倒推两百年,在另一个时代的交叠处,某种累积多年的力量突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猛地迸发,将周围的一切冲撞得七零八落。一觉醒来,世界已换了模样,让人恍然觉得这一晚似乎格外漫长。推开窗,外面是历史的废墟。

有人在街道间缓缓徘徊,有人在废墟中寻找碎片,他们被称为新纪元中的游荡者 。因为似乎只有游荡者,才能够以淡然的目光去审视这样的新世界,不将自己全然投入其中,同其他人一样,在惊愕中挣扎出条路来。反而是看着每个人的路,想把它看得个通透彻底,看出个来龙去脉。他们慢行、他们观察、他们记录、他们思考,然后他们呐喊。

游荡者的声音并不总能够被听见,因为在匆忙的行人身旁闪过的时候,他们总是如同失了魂一般,忧心忡忡。

失了魂的人,却在不断招魂。

招一个叫作现代性的魂,问一个真假对错,寻一个应是与原本不同的活法。这个突如其来的世界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有人说出了目的,是追求“个人自身的全部能力的发展”(马克思);有人说出了特征,是那短暂的、易逝的流变(波德莱尔);有人说出了方法(本雅明),在那拱廊街中一个个商铺招牌之下探寻(本雅明);有人说出了态度,带着怀疑的目光去看那启蒙带来的全部理性(阿多诺)。

于是灯塔从废墟中拔地而起,从不同的高度,不同的角度,不断接力,试图照亮一个又一个彷徨的年代。

一直到今天。

移动互联世界,可能在那些游荡者哪怕最为梦幻的狂想中都未曾出现过。而这样的差距也就使得难免会有人在谈及他们思想的时候,套上一句历史的局限性云云,言语中惋惜之外,还有着一丝丝的优越感。可问题便是那些没有历史局限性的大多数,可曾为自己的时代给出过任何令人信服的诊断吗?

环境可能不同,但道理毕竟相通,游荡者们的所见所感,并没有被历史定格在他们自己生命的周期之中,而是成为一种启示,为后人的路提供标识。同样是站在所谓历史的十字路口之上,尽管不是同一个路口,但是每个人面临这滔滔而来的变革时,内心的彷徨失措,以及彷徨失措之后的沉思,却是极为相似的。那是面对一个全新世界时,抬脚迈入前的兴奋和不安,今天的我们,与曾经的他们,并无不同。

仿佛一切都变了,似乎一切又都没变。

就在十几年前,人们争论的焦点还停留在诸如网络是真实的还是虚拟的一类的问题上。而在今天,它已经必须是真实的了。因为如果说超过全球总人口半数以上的人们,每日所生活、工作、娱乐的最大媒介之一,竟还能够被全然以“虚拟”二字来描述,似乎对每一个身处其中,以此为生或以此为乐的人们,都是某种程度上的不尊重。这是一个形式上脱域,然而内容却愈发现实的社会空间,是传统社会空间延续出的崭新形态,也跃身成了整个当代社会构建的基础部分之一。它带来的技术变革、社会组织形式的演进、商业娱乐模式的创新,以及人们对于自身定位的改变,都实实在在地影响着整个人类文明。时至今日,在传统互联网的基础上,移动互联时代作为更新的标签已经打在了历史的书简之上,并裹挟着新一轮的冲击,浩荡而来。

面对移动互联带来的种种新奇,我们的反应恐怕并不会比过去几百年来的人们面对令他们不知所措的现代性转型时更加淡定。然而所幸,在那往往超越想象边界的表象中,我们仍然能够发现一些似曾相识的内在逻辑。

在《巴黎,19世纪的首都》一书中,本雅明引用了恩格斯在《英国工人阶级的状况》里的一段话:

“像伦敦这样的城市,就是逛上几个钟头也看不到它的尽头,而且也遇不到表明接近开阔田野的些许征象——这样的城市是一个非常特别的东西。这种大规模的集中,250万人口这样聚集在一个地方,使这250万人的力量增加了100倍……但是,为这一切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这只有在以后才看得清楚。只有在大街上挤上几天……才会开始察觉到,伦敦人为了创造充满他们城市的一切文明奇迹,不得不牺牲他们的人类本性的优良特点;才会察觉到,潜伏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的几百种力量都没有使用出来,而是被压制着……这种街道的拥挤中已经包含着某种丑恶的、违反人性的东西”

时间已经过去许久,但若说把“伦敦”换成移动互联网,或者换成移动互联网里面任何一个社交媒体,这段话,都有着难以辩驳的时效性和解释力。而一个一百多年前的人,认同并引用一个将近两百年前的人所说的话,让今天的人们看着深有同感,这件事本身,便已经很说明问题了。相对于恩格斯时代的城市,我们当下的城市也好,移动互联也好,简直能够被称为不可思议的进步。然而也正是在“不可思议的进步”和原来那“不可思议的落后”中,同样的冰冷逻辑连接着身处其中的每一个人。你可以说他们都是假的,也可以都是真的,可以都是瞬间,也可以都是永恒。

对旧有世界的拆解和分析从未停止,而后来者,却往往在原有的框架中循环往复、乐此不疲。大的历史背景下,趋势在过去百年前便早已萌芽,如今我们看到的,是沿着一条主线不断拓展,进而触达万民的庞大能量的余波。

游荡者们的问题和危机,在他们身旁的喧闹中已经被大声地表述了出来。而很多情况下,这种问题一脉相承,这种危机也永远存在。便是为我们后来者,提供了一个能够跟着其脉络逆流而上,去探索和印证的可能。《现代性的碎片》中,弗里斯比所记录的本雅明等人对于资本主义剧变,所表现出的“过渡、飞逝和任意的时间、空间和因果性这三者的不连续的体验” ,被借用过来描述移动互联的社会特征,没有任何不妥,甚至会让很多自以为站在移动互联风口指引方向的“智者”惊叹,这是个多么精准的总结。

在这里,鹅毛笔教会了键盘,何谓优雅。

我们看到所谓后现代主义、反现代主义似以“颠覆”本身为目标一般,对于现代性展开批判。然而当这种批判行为本身也被现代性的核心逻辑囊括,即被现代性反思的一面所收编,成为其众多特征的时候,没人能够回答这是一种真实存在的时代性割裂,还是对于持续存在的现代性的寻找与顿悟。

我们看到贡巴尼翁于《现代性的五个悖论》中讨论的先锋派,看到他们无论是想利用艺术改造世界,还是想改造艺术自身,都难以避免地在对学院派的攻击中,逐渐成长,成为一个新的学院派

我们看到马克思、恩格斯早在《共产党宣言》中所认可的,歌德声称的某种“世界文学”即将诞生的论断 ,即不仅仅现代性让商品生产成了一种国际协作的结果,即便是艺术、思想,也都在全球化浪潮中被席卷到了一起,愈发地相似起来。

我们看到约瑟夫·奈在分析美国权力的时候所提出的权力正在从拥有雄厚的资本转向拥有丰富的信息,进而权力“逐渐变得更加不可替代、不可强制和无形” ,与葛兰西的文化霸权遥相呼应,点出了在这世界上,暴力掌控的范围之外,还有更广阔的空间,需要用更加隐匿的权力去统治。

历史并不在这里如实重播,但它总是一面从过去投射过来的镜子。

而人们最大的自负之一,就是相信当下和过去完全不同。 x4bFrychPY/oCoZ4Js0ExJnPpSxso4tC4rCnIXfK3CWpuAJPz0UA7SY756HN1H4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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