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蚂蚁爬上白桦树。它爬到树顶,向下望去,它那地面上的窝已经变得隐隐约约的了。
小小的蚂蚁伏在一片叶子上想:“我稍微休息一会儿再爬下去。”
蚂蚁们都要严守作息时间表。落日时分大家必须赶回家。太阳一落,蚁窝的进出口统统关闭,蚂蚁开始睡觉。晚归者只好露宿街头。
这时,太阳在森林后方缓缓落下。
伏在树叶上的蚂蚁想:“没关系,我不用着急,因为下树比上树要快。”
可是那片树叶不济事,它已发黄变枯。这时刮来一阵风,树叶就从树枝上掉了下来。
树叶飘啊飘,飘过树林,飘过小河,飘过村庄。
蚂蚁随着树叶翻飞,被吓了个半死。
风把树叶吹到村庄后边的草地上空,抛了下来。树叶掉到一块石头上,蚂蚁也摔伤了腿。
它趴在那里想:“我倒大霉了,现在我赶不回家了。这里平平的,要是不受伤,我会马上跑回去,可糟糕的是,我的腿痛得动弹不得,痛得我直想咬地。”
蚂蚁抬头望见一只尺蠖伏在旁边,它也是一种蠕虫,不过前后都长着腿。
蚂蚁对尺蠖说:“尺蠖啊尺蠖,你驮上我回家吧。我的腿受伤了。”
“你不会吃我吧?”
“不会的。”
“那就坐上来吧,我来驮你。”
蚂蚁爬到尺蠖的背上。尺蠖把身体弯成弓形,后腿向前腿拢去,尾巴向头靠去,之后又挺直身子,趴了下来。这样一个回合下来,它就能在地面上爬行等于它身长的距离。它就这样佝偻着前进,好似用身长丈量土地一般。伏在它背上的蚂蚁的头忽儿朝上,忽儿朝下,身子一颠一颠的。
“我受不了啦!”蚂蚁大叫,“快停下,不然我就咬你啦!”
尺蠖停下来,在地面上伸直了身子。蚂蚁跳下来,艰难地喘着气。
蚂蚁抬头望去,见前面有块草地,草地上躺着被咬断的草。
草地上有只爱咬草的蜘蛛在溜达。它的长腿像高跷,头在前腿间晃动着。
“蜘蛛啊蜘蛛,送我回家吧!我的腿受伤了。”
“好吧,坐上去,我来驮你。”
蚂蚁沿着蜘蛛的腿爬到膝上,又从膝上下到蜘蛛的背上,因为这个蜘蛛的膝比背还高呢。
蜘蛛迈动了它的大长腿。在小小的蚂蚁看来,这八条大长腿迈动起来就像飞快转动车轮的辐条,不断地在眼前闪动着。其实,蜘蛛行走起来并不快,肚子擦着地。蚂蚁对这种行走感到厌烦,又恨不得想咬它一口。幸好,它们终于上了一条平坦的道路。
蜘蛛停了下来。
“下来吧,”它对蚂蚁说,“看,这里有只步行虫在跑动,我怕它整我。”
蚂蚁爬了下来。
“步行虫啊步行虫,送我回家吧!我的腿受伤了。”
“坐上去吧,我会跑步送你回家。”
蚂蚁刚坐到步行虫背上,步行虫就跑起来。它跑得像马一样平稳。
这匹六条腿的坐骑奔跑着,蚂蚁却一点也感觉不到颠簸,像是在空中飞驰。
刹那间,它们就来到了一块土豆田。
“现在你下来吧,”步行虫对蚂蚁说,“我的腿迈不过土豆田的畦垅。你换个坐骑吧!”
蚂蚁只好爬下来。
在蚂蚁的眼中,土豆的茎叶无异于茂密的森林。走过这块土豆田,即使脚没伤也得花费一整天。而这时太阳已经低垂在天际了。
突然,蚂蚁听到一个轻微的叫声:“喂,蚂蚁,爬到我的背上吧,我带你蹦跳着回家。”
蚂蚁回头一望,旁边有一个跳蚤。它站在地上,几乎现不出身影。
“你太小了,能驮动我吗?”
“你呢,也太大了!我说大块头,爬上来吧。”
跳蚤的背勉强放得下蚂蚁,蚂蚁的腿还得盘起来。
“上去了?”
“上去了。”
“那就坐稳点。”
跳蚤缩起像上好了弹簧一样的后腿,然后又猛地一伸,蹦了出去。看,它蹦到畦垅上了;再一蹦,到另一条畦垅上了;又一蹦,到第三条畦垅上了。
它就这样蹦过整个园子,到了栅栏跟前。
蚂蚁问:“你能蹦过栅栏吗?”
“蹦不过,它太高了。你去请蝈蝈吧,它蹦得过。”
“蝈蝈啊蝈蝈,背上我回家吧!我的腿受伤了。”
“跳到我的脖子上来吧。”
蚂蚁跳到蝈蝈的脖子上。
蝈蝈半缩起它那长长的后腿,接着猛地一伸,就像跳蚤一样高高地跳了起来。同时它又“吱”的一声张开背后的响翅,飞过栅栏,轻轻地落在地面上。
“我们到河边了,不能再走了。”蝈蝈说。
蚂蚁向前望去,那里横着一条河。像现在这样折腾一年也过不去。
太阳落得更低了。蝈蝈对蚂蚁说:“这条河太宽了,我是过不去了。我只能把你送到这里,我把水黾喊来,让它把你渡过去。”转眼间,一条用腿当桨的小船“吱吱吱吱”地划了过来。不,这不是什么小船,而是水黾。“水黾啊水黾,带我回家吧!我的腿受伤了。”
“好呀,坐上来,我帮你过河。”
蚂蚁坐在水黾上,在水面上跳跃着,就像在陆地上行走。这时太阳几乎要彻底消失了。
“亲爱的,快些吧!”蚂蚁请求道,“要是迟到了,他们就不放我进家啦!”
“可以再快些。”水黾答应说。
水黾飞奔起来。它的腿一蹬一蹬地在水面上滑行,就像滑冰似的。对岸已看得清清楚楚。“你能在陆地上跑吗?”蚂蚁问。
“不能,因为我的腿不会划地。不过你看,前边是片森林,你到那里再找别人帮你吧。”蚂蚁向前一看,岸边长着大片茂密的参天大树。太阳已隐没在大树后面。糟糕,恐怕要迟到了!
蚂蚁看到有个五月金龟子在旁边爬着。这是种笨重的甲虫。这样的坐骑能走多远?无奈的蚂蚁只得凑合了。
“金龟子啊金龟子,带我回家吧。我的腿受伤了。”
“你的家在哪儿?”
“森林后边。”
“有些远哟……不过碰见你有什么办法呢?坐上来吧,我带你回家。”
蚂蚁从它侧面的硬甲上爬了上去。
“坐好了?”
“坐好了。”
“你坐到哪里了?”
“背上呀。”
“唉,你真笨,坐到头上去。”
蚂蚁爬到金龟子的头上。它幸好没坐到背上,因为金龟子的背是分成两半的,两个外翅就长在那里。外翅呈槽状,它们的下面还有内翅,内翅很薄,透明,比外翅还宽还长。
金龟子开始憋气,吹气——“突、突、突”,就像发动了摩托车似的。
“大叔,快些吧!”蚂蚁请求道,“亲爱的,快点儿出发吧!”
金龟子不搭腔,还在吹气:“突、突、突!”
它蓦地抖动翅膀,扑扇扇地飞起来,就像被风卷起的木屑,腾到了森林上空。
蚂蚁从空中望去,太阳已落到地平线了。
金龟子赶着路,蚂蚁还在着急。这时的金龟子像一只离弦的箭“嗖嗖”地飞着,下面的片片林木一闪而过。哟,那不就是那棵白桦树吗?树下就是蚂蚁的窝。金龟子在白桦树顶上“吧嗒”一声落下。
“亲爱的大叔呀,再往下降些吧,”蚂蚁恳求道,“不然我怎样下去呀?我的腿受伤了,要让我自己爬下去,非摔断脖子不可。”
金龟子先后把薄薄的内翅和硬硬的外翅收到背的两侧,又用翅尖把翅膀整理了一番。
它想了想,对蚂蚁说:“至于你怎么爬下去,我就不知道了。我不能再把你送到窝里,不然你们这些蚂蚁会吃掉我。你自己想办法吧。”
蚂蚁向下一看,白桦树下就是自己的家了。
它再向上一看,太阳只能看见一半了。再打量打量周围,不是树枝就是树叶,不是树叶就是树枝。它是看着家难回呀,难道莫非要它一头栽下去不成?突然,它看到旁边的一片树叶上落着一个卷叶蛾,它拉出了一条条柔滑的丝,把丝缠在树枝上。
“卷叶蛾啊卷叶蛾,带我下去吧。我剩下的时间只有一小会儿了。不然我就不能回家过夜了。”
“不要烦我!你看,我正忙着纺线呢!”
“大家都可怜我,帮助我,可你是第一个赶我走的家伙!”
蚂蚁按捺不住怒火,向它扑去,要咬它!
惊慌的卷叶蛾只好收起腿,叽里咕噜地滚下树叶,带着它向下飞去。
蚂蚁挂在卷叶蛾身上,紧紧地抓着蛾子。它们俩没落下多久,突然被拽住了。
蚂蚁和蛾子在垂下的一条丝上晃动起来,那条丝的上端缠绕在树枝上。
蚂蚁像坐在秋千上,那条丝变得越来越长,原来它是从蛾子的肚里源源不断地拉出来的。就这样,蚂蚁和卷叶蛾越降越低,越降越低。
而树下蚁窝中的蚂蚁乱哄哄的,它们都赶着在房门关闭之前回家。
房门一个个地关闭了,只剩下最后一扇还开着。我们这只小蚂蚁从卷叶蛾身上一骨碌跳下来,跑进了家。
这时,太阳正好完全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