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角落

拉里翁查看着猎人这件危险的武器。在他那双粗大的手掌中，这支精巧的轻型无扳机猎枪简直就像个小玩具。

他眯起一只眼睛，看了看枪口，不知为什么，又用粗糙的手掌抚了抚光滑的钢制枪管，随后把枪递给猎人，轻蔑地说：“连扳机都没有……这种折叠枪，也就用来吓唬吓唬小麻雀吧！”

“你该先看看射击效果再说。”猎人说。

他把猎枪折弯，从枪管里取出一颗外面裹着纸壳的扎坎弹 。

猎人在地上竖起一块劈柴，后退五十步，半跪在地上，瞄准、射击，劈柴应声倒下。

“快瞧！”

拉里翁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弯下腰，抠了抠那块劈柴，站起身，若有所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我的好伙计！”他走到猎人跟前说，“快送我几发这种神奇的子弹吧。用它来配我那把老猎枪 ——可了不得！”

“给你五发。不过这个口径和你的猎枪不一样。估计它们在你那管‘大炮’里会左右晃荡。”

“那有什么大不了的。用破布裹一下就好啦！”

猎人瞄了一眼刚才的射击目标。子弹打在劈柴上，以十字形向四方炸开，把它打得稀烂。这块有很多瘢节的坚硬劈柴上出现一个大洞，从洞里飞出去很多尖木屑。

“这种子弹能把骨头打得粉碎，”他对农夫说，“这不是给步枪设计的，射程不够远。不过，在一百步内打死一头大象没问题。”

这天傍晚，猎人又走进了森林。

腐败的落叶给大地铺就一席潮湿的地毯。猎人轻轻踩在上面，没有一点儿声响。他反复在林中寻找合适的落脚点。最后终于找到一棵高大的灌木，站在一旁。

这里的树木都长得很稀疏，便于猎人开枪射击。黄昏中，猎人的棕色外套正好和周围的灌木丛融为一体。也许，那只被战斗冲昏头脑的野兽会把猎人当作一个大树墩。

拉里翁提醒他，每逢这个季节，驼鹿都会变得格外危险，甚至还没等猎人开枪，它就会自己冲过来。猎人也对上一次的教训记忆犹新。因此，他打算站在这里——万一发生不测，他就能马上爬到旁边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

这时，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个姑娘讥讽的笑容，于是脸上有些发烧。

“这可算不上骑士行为！”他想，“藏在角落里偷袭！”

但此时，另一双可怕的眼睛——那只野兽愤怒的眼睛又开始在他眼前闪烁。他赶忙换了个站姿，以便能够随时抓住一根救命树枝。

猎人仔细检查了枪支，往双管猎枪的两个枪管里装好扎坎弹。他在保险机上设置了两个记号——一个是“S”（ 安全 ），一个是“F”（ 开火 ），然后继续观察森林里的动静。

森林已经暗下来了。树木在地上悄然投下长长的黑影。

因孤单而带来的恐惧，紧紧扼住猎人的咽喉。他对这种感觉已经很熟悉，为了壮胆，他挺直了身子。

“快！”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短小有力的桦树皮繇（ yáo ）笛 ，按照拉里翁教的方法，吹响了它。

漆黑的夜幕中，传出断断续续的吼声。这种可怕的吼声好像是从森林背后的小溪边传来的。

猎人竖起耳朵听了听。

他暂时没有回应，他的手不停颤抖，手中的繇笛把牙齿磕得“嗒嗒”直响。

猎人又等了几分钟，重新举起繇笛，吹起类似野兽挑衅的声音。

这一次，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在一片寂静中，传来了野兽的回应。

孤独驼鹿为迎战而呐喊。

它站在那块林间空地上。三年前，它在那里杀死了哥哥。

这三年中，没有任何一个对手敢接受它的挑战。今天不知是谁做出了回应。

孤独驼鹿愤怒地翕动着鼻翼、大声喘着粗气。它从对手的“嗓音”判断出，这是一只年轻的驼鹿。这个大胆的家伙死到临头了！老驼鹿再次发出迎战的怒吼，并且恶狠狠地用蹄子刨着地面。

猎人又听到一声挑战的吼叫，还是那么遥远，似乎就在小溪边。

敌人还在磨蹭什么？为什么不来决战？孤独驼鹿一边想，一边再次发出迎战的信号。它的吼声如此用力，以至于下颌骨外面耷拉着的下巴像大胡子一样摇晃。它的嗓音足足传到了两俄里以外。

敌人继续发出回应，但是仍旧不肯走近。

也就是说，这是个胆小鬼！孤独驼鹿打算放弃林间空地，走到对手那里迎战。

于是，老驼鹿昂起鹿角，走进了黑森林。

天黑了。

猎人胆战心惊地发现，天空已渐渐变得晦暗，远处的树木纷纷融入黑暗中。

他还会不时再吹一下繇笛。驼鹿回应了他，但没有再靠近。

难道只能自己走到野兽跟前，再偷偷摸摸藏起来吗？万一到了关键时刻，身边却没有一根救命树枝，那可怎么办……

但野兽已经来了，吼声越来越近。

猎人打了一个寒战。他的心脏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顶多只能再吹一次繇笛。如果再多吹几次的话，已经走近的驼鹿很快就能判断出这叫声是假的，然后就会转身离去。

猎人摘下帽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举起繇笛，最后一次吹响了它。

没有动静。

突然，从身后——那么近，简直出乎意料！——传来树枝在铁蹄下“咯吱咯吱”折断的声音。

这一刻竟然就这样到来了！

猎人像是从弹簧上蹦起来，一下子转过身。

驼鹿一声不吭地跑过来。猎人看到一百米开外的树林间，一个身影飞快地晃过。那个身影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又出现，可转眼间又再次消失……要不要开枪？不行，还是太远！

驼鹿从猎人右侧斜冲过来。

“瞄准它的左侧——心脏，是时候了！”猎人脑子里飞快掠过这个念头。

他摘下枪，把枪管置于两棵树之间的空隙，顺着驼鹿前进的方向瞄准。他的双手都僵硬了。

准星已经牢牢锁住驼鹿深色的身躯。

“砰”的一声，子弹飞出去了。

一个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猎人激动异常，他没有把枪从肩上拿下，还在观察将会发生什么。

树林中传来像人类般低沉的、长长的呻吟声。

猎人再也抑制不住，狂吼了一声。

就在这一分钟里，巨兽站起来了。那个黑色的身影再次在树林中晃动，很快就跑远了。

猎人没有仔细瞄准就射出了第二枪。

驼鹿跑了。

热血一下子涌上猎人的头顶。他的眼中淌出两行热泪，赶忙重新填装子弹，跑到驼鹿倒下的地方。

黄昏中，还能看到被沉重身躯压断的灌木枝条。

猎人跪在地上开始摸索。

突然，他把手举到眼前。他看到自己的双手上沾了深红色的血。

他想跳起来追踪那只受伤的野兽。不过，在黑暗中很难辨认出野兽的踪迹。

“必须赶紧去找拉里翁！没有马，就追不上驼鹿。”

他走出了森林。 B0KCnNjmaLvDacnyohP41ziUyu53TluazXGtOvPAKZ5mbrxZt0deQLVbaqpdok4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