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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归人,天归天,人要顺应自然规律利自然

人类从一开始懂得思考,就一直在思索自身在这个世界上或在这个宇宙中的定位。怎么看天,往往也意味着怎么看人。

在先秦哲学里,“天人关系”一向是个重要的议题,关于这一点,我们在以前的课堂上谈过不少。荀子在这方面也有论述,而且比其他哲学家更积极进取。

首先,我们来读读荀子说过的这段话:“天的运行有它的常理,不因尧而存在,不为桀而灭亡。用合理的措施来适应它,那就吉利;用不合理的措施来适应它,那就危险。加强农桑本业,节约用度,就算上天也不能使人贫穷;备齐养生的材料又按时劳动,就算上天也不能使人生病;遵循大道去做,不要犯错,就算上天也不能使人遭祸。所以说,只要这样去处理,水涝和旱灾就不能让人饥渴,季节的冷热变化就不能让人染上疾病,而怪异反常的现象也不能让人遭遇凶险。”

我们已经知道先秦哲学里经常出现的四种天:自然天、命运天、人格天和义理天。读完荀子的这段话,你们说荀子所主张的“天”会是哪一种“天”呢?

明哲抢先说:“这个问题难不倒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荀子这里的‘天’是在讲自然天。”

史老师问:“理由呢?”

明哲回答:“荀子在这段话的一开始不就点明了人是人、天是天?不管是命运天、人格天还是义理天,它们与人之间都具有某种关联,会对人产生影响,只有自然天才不理会人们在做什么。自然天只会依照自己的法则运作,尧做得再好、桀做得再烂,都和它无关。”

史老师笑了笑,称赞明哲道:“说得不错!”

学敏想了想,提出一个疑问:“老师,我也同意荀子主张的是自然天。巧得很,道家也主张自然天。感觉上,荀子在这里的说法很像道家的说法,难不成荀子是受到道家的影响才这么说的吗?”

史老师又笑了笑,说:“学敏,你观察得很仔细!没错,很多人就是这么想的!记得在上一期讲道家的时候,我提过老子的两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还有庄子的一句话:‘天无私覆,地无私载,天地岂私贫我哉?’这些话都指出大自然具有周遍无私的特性,和荀子这里所说的‘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不是挺像的吗?正是因为这样,大家才会认为荀子的自然观很可能受到道家的影响。”

学敏接着问:“老师,道家认为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得顺应自然来过活,所以主张‘天人合一’,荀子也是这么说的吗?”

史老师笑着说:“学敏,你又问了一个好问题!在这方面,荀子和道家并不完全一样。荀子主张的是‘天人相分’,意思是天和人各有其职分,这话其实也意味着人要管好自己。关于这点,有些环节需要详细讲清楚,你们就慢慢听我说吧!”

从荀子先前说过的那段话可知,荀子总在强调人要尽自己的本分。人要是因不尽自己的本分而发生了什么事,那是自己找的,不能责怪老天。

对此,荀子也有一段论述:“荒废农桑本业而又用度奢侈,就算上天也不能使人富有;不把养生的材料准备好,又懒于劳动,就算上天也不能使人健康;违背大道,胡作非为,就算上天也不能使人吉祥。所以说,要是把事情都处理成这个样子,水涝和旱灾还没到,饥荒就会先到;季节的冷热变化还没逼近,人就会生病;还没出现怪异反常的现象,凶险就会发生在人的身上。”

荀子经由正反两方面的论证,得出一个结论:在乱世的时候,人们承受的天时和治世一样,遭到的灾祸却和治世大不相同。这不能归咎于老天,因为那是人们自己的行为造成的。

荀子说,能够了解天、人的职分是有分别的人叫作“至人”,也就是高明的人。

作为人,不管高不高明,都应该明白自然界有自然界的职能,别越俎(zǔ)代庖(páo)。就像莫斯科一到冬天就天寒地冻,人们不能因为想要暖和点,便发明机器把那里的天气改造得如同夏威夷的冬天一样。同样,明明是雨林地带,人们也不能因为想增加耕地,就把原本长得好好的草木给烧了。

天保有的是时令的变化,地保有的是丰沛的资源,人保有的是自身具备的治理能力。人应懂得怎么运用自己的治理能力来与天地配合,不要一味蛮干,自不量力。

荀子说:“君子生性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善于利用外物。” 这就是荀子著名的观点之一:善假于物。要达到这样的境界,需要学习,尤其要学会怎么去认清事物的真面目。所谓“各种事物的产生,一定有它的起因;荣誉和耻辱的到来,一定和人的品德相应。”

能将“善假于物”做得最好的,便是所谓的圣人。

在荀子看来,圣人能澄清自己的心思,端正自己的感官,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圣人知道怎么运用其他的物类来供养同类,让天地持续发挥作用,万物得到役使却不会伤害到自己。天地的奥秘本就难以理解,荀子认为,圣人能做到这种程度就是“知天”了。

荀子的这些话隐含着一个逻辑:大自然管不了人类,人类也不能逾越分寸代老天行事,只可以遵循大自然的规律去利用大自然。

基于这样的体认,荀子说了下面的话:

尊崇上天而仰慕它,哪比得上把天当成物畜养起来而控制它?

顺从上天而歌颂它,哪比得上掌握自然规律而利用它?

盼望天时而等待它的恩赐,哪比得上顺应季节的变化来驱使它?

听任万物自然生长而增多,哪比得上施展才能改造万物使之增多?

思慕万物而想占为己有,哪比得上对它们进行治理而不失掉它们?

思考万物之所以产生的过程,哪比得上致力于促进万物的成长?

所以说,舍弃人的努力而寄希望于上天,那就违反了万物的本性。

别看荀子说了这么多,还说得文绉绉的,其实他想表达的道理很简单:天地孕育万物本来就很自然,无须我们尊崇和仰慕,因为那是天地的本分;人类(尤其是君主)应该思考怎么运用天地间的资源改善生活,造福更多的人;此外,还要遵守一个原则,即“掌握自然规律而利用它”,亦即“制天命而用之”,不能无止境地攫取,还得重视培养的工作——这个原则能使人类对自然资源的运用成为一种“可持续经营”,而非掠夺。

听到这些,明哲有感而发:“老师,我觉得荀子这样的想法挺实际的,也符合现代人的观念。不像老庄,一谈起天就玄之又玄,搞得我头昏脑涨的。”

史老师说:“荀子的自然观的确比较侧重现实层面,重视经验法则,较少玄虚的色彩。例如,那时代的人普遍认为日食、月食和流星陨落的现象很不吉利,把它们看作国家要出大事的征兆。荀子却不这么想,认为这些天文现象是历代常有的事,人们对此感到奇怪可以理解,感到恐惧则大可不必。类似这样的观点较前人有了很大的进步。”

荀子的自然观有超出其时代的卓越性,在先秦哲学里独树一帜,不仅不同于墨、道、法等其他各家,也有别于在他之前便已形成系统的儒家。

孟子也讲“知天”,不过他的那种“知天”建立在个人对自我心性的了解和养护之上,因为在人的心性里蕴含着通向天理的路径。一个人唯有充分扩展自身内在的善端,才可能了解天;只有了解了天,才能好好地对待天。此即“尽心知性以知天”“存心养性以事天”。

孟子并没说要好好地利用天,这是因为孟子所认同的天是义理的天。这种天代表着普遍的自然秩序,其尊贵不言而喻,哪能将其当成物那样来畜养和控制呢?

如果对“天”的定义可以标示出一个哲学家的哲学路向,那么同为儒家成员的荀子,从一开始就和孟子分道扬镳了。荀子和孟子之间的差异相当明显,他的人性论主张甚至公然与孟子的大唱反调。 L0YRbgYEa0HIcVNGFHG5jZ4RkVxiL4B0ilnSo+uJQ3ljq/4SLkwZWQUR/VxKL8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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