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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6日
记忆的旅宿

与企鹅一道前往法国南部旅行。

这回的便当是我亲手制作的什锦寿司饭,打算在飞机上享用。

顺便一提,我还是第一次在舍内菲尔德机场(位于柏林,是除泰格尔机场以外柏林的另一座国际机场)搭乘飞机,这里给人一种质朴刚健的感觉,办事效率之高让我瞠目结舌。

本次旅行将从昂蒂布正式开启,途中在享有“鹰巢村”美誉的小镇留宿一晚,最后从尼斯返回柏林。

在我眼中,法国南部是充满美好回忆之地。

大约二十多年前,我背着尼康F3相机独自踏上那片土地,后来又随企鹅故地重游。回想起来,那趟旅程仿佛便是我们的婚前旅行。

在法国南部背山面海的地方,坐落着几个小小的村镇,房屋星星点点散布于山间,因此它们又被称作“鹰巢村”。

在二十多年前的那趟单独旅行中,我曾辗转搭乘专线巴士,探访过这些小镇。

从那时候起,相比尼斯、戛纳等大城市,我一直更钟情于地处偏远的小小村镇。

来到镇上,我首先惊叹于房屋美轮美奂的建筑式样,而当地居民以此为傲的生活姿态也令我感慨万千。

此外,法国人那种愿意将生活本身过得丰富多彩的气度,深深震撼了我的心灵。

那趟旅行于我而言意义重大,被我视作人生的一次转折。自那以后,我便离开公司,再也不曾在别人手下工作。

旅途中,我的脑海里模模糊糊地闪过一个念头——要成为一名讲故事的人,心底犹如亮起一束微光。

我造访了无数美术馆,用相机记录下沿途邂逅的旅人。

当时的我,或许正值一生中最多愁善感的年纪。

头顶似乎安装着天线,把一切见闻与感触都化作内心的养分。

其中,最令我念念不忘的要数法国南部地区的一家旅馆。

它位于一个名叫Biot的小镇上,是当地一家家庭经营的旅馆。

其实称它旅馆也好,民宿也罢,总之,它不具备正规旅馆所应有的设施,在当年的我看来,在那里顶多只有一星级酒店的待遇。

没想到,端上桌来的普罗旺斯料理异常美味,令人无限倾心。

房间里装饰着许多画家的手绘作品,一些格外有名的大家之作随意地夹杂其间。

据说,旅馆原本是为方便艺术家创作而开设的。最初,他们在这里租房、画画,并且留下自己的作品抵扣房租。

后来,旅馆的料理赞誉渐高,慢慢地,这里开始为普通游客提供住宿服务。

因为实在非常喜欢这家旅馆,多年以后,我便带着企鹅再次造访法国南部地区。

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有旅馆里的一只大型牧羊犬,它时常紧跟在旅馆老爹身后。

身材并不魁梧的老爹,总是穿着运动服在店内忙活,动作麻利,为人爽朗。客人点单后,他会将菜品写在铺在桌面的布纹纸上。

用各种蔬菜烹制的普罗旺斯料理,与我此前所知的法国料理截然不同,有种格外清爽的滋味。

每天清晨,楼下厨房里都会传出富有朝气的声音。而能嗅着咖啡的香气醒来,也是至高无上的幸福。

在我心里,这个地方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因此,前阵子心血来潮地计划着法国南部之旅时,我很想再次住这家旅馆。

话虽如此,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年了。

首先,我根本不确定这家旅馆如今是否仍在营业。

其次,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我甚至连它的名字以及小镇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最后一刻,啊,是这里!好不容易确定它的所在并预约了住宿,我忽然感到有些迷茫。自己的心境与二十年前早已大不相同,就这样让记忆停留在最美的时刻不是很好吗?怀着复杂的情绪,我与企鹅从昂蒂布出发前往Biot。

关于今晚将在哪里住宿,我始终对企鹅保密。

不过,当出租车载着我们驶向镇中心的时候,我不假思索地说了一句“啊,这个地方以前来过”。下车时,我已经察觉“那里就是养着牧羊犬的旅馆”!

再次回到暌违数十年的小镇,尽管记忆一片模糊,然而,踏上旅馆前开阔的空地,我很快便想起了一切。

四角形的空地周围筑有回廊,廊下并排摆放着旅馆的餐桌,铺着红白相间的桌布。

犹记得,当时餐桌上随性地装饰着鲜花,看上去格外美丽。

可如今这里只见桌布,没有鲜花。

不奇怪,眼下还是冬天呢,我在心里安慰自己,振作精神走上前去,试图打开旅馆的门。出乎意料的是,门打不开。

无论推还是拉,门都纹丝不动。

本该营业的餐厅空无一人。

之前确实已经预约成功了啊。

我试着打去电话,屋子里徒然地响起一串铃声,却无人应答。

这是怎么回事?

我脸色苍白地转过身,一筹莫展之际,只见一辆小汽车在旅馆前的空地上停下,从车上走下一名亚洲人模样的男子与一位法国女子。

接着,两人朝旅馆的方向走来。见我与企鹅站在门口,这位法国女子用流畅的日语问道:“二位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我告诉她,此前自己预订过旅馆房间,本该今日入住,却发现无人接待,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闻言,女子掏出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了旅馆的门。

这一刻,我只觉无比庆幸。

女子名叫KEIKO。

她身边的男子K先生在某大学担任哲学教授。

KEIKO告诉我们,她是一名法国记者,曾在日本留学。这次,K先生前来法国参加学习会,由她负责全程接待。

真的非常凑巧,今日只有两组日本客人预约住宿,更巧的是,我们抵达旅馆的时间恰好和KEIKO他们抵达的时间相同。

假如某一方在途中稍有耽搁,说不定便会就此错过。而我与企鹅也将不明就里,继续像没头苍蝇一样游荡。

总之,能够顺利入住旅馆,真是谢天谢地。

听KEIKO说,上周,旅馆的老板去世了。

没错,老板正是那位穿着运动服,每日在店内精力充沛地忙活的老爹。

而他的牧羊犬已在去年先一步离开人世。

因为两组客人都是日本人,所以旅馆那边误以为,我们来自同一个学习小组,也一定会共同行动。

此外,让人更加欲哭无泪的是,当天晚上,旅馆的餐厅并未营业。

我之所以选择入住这家旅馆,便是希望能在这里用餐。

满心以为今晚可以在餐厅享用美味的普罗旺斯料理,然后躺在旅馆的房间里回忆往昔,为此我才特意规划了这趟旅行。

万万没有料到,来是来了,却根本无缘在餐厅用餐。

我提醒自己,现在不是沮丧的时候。

这里是偏远的法国南部小镇,能够用餐的地方本就不多。

KEIKO帮我们联系了几家她所熟知的当地餐馆,可惜每家都只营业到傍晚,附近也没有夜间营业的店铺。

镇上并不方便叫出租车,何况天气预报说夜里会下雨。

没办法,我与企鹅只好点了可供外带的沙拉与比萨,又拜托镇上的食品店送来一瓶红葡萄酒,就着房间里事先为客人准备的薄塑料杯喝酒。如此煞风景的餐食,绝无可能出现在我们平日的生活中。

经过这一次,我深切地体会到,人生,总是难以圆满如意。

整个旅馆空荡荡的,也看不见旅馆主人,如此奇妙的经历还是生平第一次。

清晨来临了。

昨日的静谧被打破,从厨房那边传来朝气蓬勃的声音,空气里飘着的咖啡香气将我从睡梦中唤醒。

我下楼一瞧,原来是住在附近的邻居。他们正有说有笑地围在一块儿享用早餐,有的在吃牛角面包,有的在喝咖啡欧蕾。

待到中午,我们与偶然结识的K先生和KEIKO共进午餐。

料理依旧美味,昨晚的冷清不翼而飞,仿佛一场幻觉。

我再次确信,这家旅馆对我而言,不,对我们而言,果然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我在心底默默地为牧羊犬与老爹祈祷冥福,与企鹅一道离开了Biot。

从今以后,老爹的儿子将继承父亲的遗愿,将旅馆长长久久地守护下去。 yYU9i8EBSDozhFmk0EaBfpCjCIzg+uurtqzc3Z5nk76fnum0bBDaT3dJ0RyOZB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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