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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序一
衰老与寿命的进化论

王钊/清华大学教授

我们为什么会衰老?我们可以不衰老吗?哈佛医学院遗传学系的大卫·辛克莱在其于2019年出版的新书《长寿》中再一次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我与辛克莱是多年前在美国波士顿科德角参加“细胞衰老论坛”时相识的。后来我作为访问教授到哈佛医学院待过一段时间,正好与辛克莱同在长木医学区的新研究大楼里,其间交集并不多。从其新著书名可以看出,这本书有两个核心概念,一个是寿命(lifespan),一个是衰老(age)。我们先说一说寿命。

可以说,在地球上诞生了生命,生命受环境的胁迫而不得不进化、升级的同时,便也出现了死亡。而生与死之间的时长便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寿命,可以说寿命是始于生、终于死的一段时间历程。所以从一开始,死亡便是生命进化、升级的必需之物,没有生死便不会有进化,生命正是在生与死的迭代中重复并更新着自然选择、优胜劣汰的进化过程。这就是寿命的本质。当然,随着生命体的进化,寿命也有了不同时长和诸多类型。死亡是进化的前提,只要还在进化,死亡就是必然存在的。个体不会永生,因为自然选择不会让它们在这个世界上永生。

人们说到寿命,大部分时候是指人类个体的实际寿命,是说某个体实际活到了多少岁。夭折、红颜薄命或者英年早逝,寿终正寝或者驾鹤仙逝,都是指一个人实际的年龄,即lifespan;如果是群体,就会称为某个人群的平均寿命。其实寿命还有一个概念,指“最大寿命”,目前人类的最大寿命一般认为是120岁左右。从有记录的历史来看,基本上没有超过120岁的人类。实际寿命(或者平均寿命)与最大寿命是两个非常不同的概念,前者基本上是随机的,后者则基本上是进化的结果。我们说近200年来人类的寿命大大延长了,或者通过各种方法和措施延长寿命了,基本上都指的是前者,而人类的最大寿命在这个时间段里并没有什么增长。

再进一步说,为什么生命要有期限?为什么生命不能永恒?因为进化的需要。有生有死才有自然选择,才能实现优胜劣汰,才能完成进化升级,而永生意味着进化的停滞。所以无论能活多久,只要还在进化,死亡就是必需的。那么为什么人类的最大寿命约为120岁?为什么不能是180岁?这个说起来比较复杂。简单来说,这与人体细胞的分裂次数有关,正如薛定谔在其著名的《生命是什么》中所说,“我的一个体细胞仅仅是我所是的那个卵细胞的第50代或第60代‘后代’”。人类的细胞分裂次数约为50次,平均每次分裂的周期约为2.4年,那么人类的自然寿命大约就是120岁。也有人认为哺乳动物的自然寿命相当于其生长期的5~7倍,人类的生长期平均约为18年,那么自然寿命理论上就是90~126岁。《圣经·创世记》中,耶和华说:“我的灵必不永住在人体里面,因为他是血肉之躯。他的寿命会有120年。”传统的希伯来语会说:“祝你活到120岁。”古今中外不同民族和文化的记载都说明了人的寿命极限大概就是120岁。

再说衰老。与死亡不同,衰老不是进化事件,而是被进化忽视的事件。但只有当从进化的角度来审视衰老的时候,你才能深刻领悟到这一点。因此,对衰老的认知和研究也需要放在进化的视野下来进行。我们知道,从进化的角度来看,繁殖和传承是其唯一的目的,因此经长期进化、自然选择保留下来的所有基因,以及机体所有功能和资源分配(不仅仅是能量分配),都是围绕这一终极目的作为支撑的。当发育成熟、繁殖完成之后,这些支撑因素就会被撤除,这就是衰老的开始。有人认为自然选择的力量在繁殖后减弱了,其实就是它不再起作用了,所谓“减弱”,不过是自然选择惯性的虚影而已。基本的进化动力的刹车,使作为基因传递载体的机体开始发生各种退行性的变化,而从不同的角度来观察和研究衰老,就产生了衰老形成的各种理论,如组织器官磨损理论、基因突变积累理论、拮抗性多效基因理论、可抛弃体细胞理论等,都从不同的角度或层面阐释了衰老现象的形成,后两种理论更是融入了一些进化论的思想。也有人以物理学的基本定律来解释衰老,认为衰老就是熵增的过程。但如果非要从热力学第二定律来阐释衰老的话,熵增从出生就开始了,而不是从成熟、繁殖后才开始的。所以用熵增来阐明人的整个生命历程或许是妥当的,而单单把它用在衰老的描述上就有些片面和局限了。

如前所述,这颗星球上进化出生命的同时,就有了死亡。死亡是伴随进化而出现的,是进化的产物,也是实现进化的必要前提。与人类进化的历史相比,从300万年前能人诞生到现在,衰老不过是近200年的事情,是一个非常“年轻”的概念。在这之前,人类的寿命不过30多岁,超过40岁的就是高寿了,非常罕见。因此,对衰老与死亡要分别来认识,而且要从进化的角度来审视。寿终并不一定是衰老的结果,人类的祖先基本上都死于被捕食、疾病、意外事故及其引起的感染、饥饿等,少有衰老之后死亡的,所以衰老也不是死亡的必要前提。主要由医疗卫生事业进步、社会文化教育的发展,以及膳食营养的改善等“造成”的衰老,反映了从个体成熟到死亡的这段时间过程,具有其独特的时空特性。从时间上看,衰老是一个发展的过程,是从繁殖后到生命终结的经历(如初老期、中老期、长寿期等各种分期方法);从空间上看,衰老是一种变化的状态,由多种不断变化的因素交织而成(如健康、亚健康、疾病、失能等)。衰老的时间过程可以压缩(增加健康寿命时长),衰老的空间状态也可以改变(减少疾病和失能状态),这就是抗衰老。

没有哪个生物学法则说我们必然要经历衰老。毫无疑问,衰老增加了死亡率,但衰老并不是死亡的必要前提。正因为衰老不是程序性发生的,不是进化事件,抗衰老才有了莫大的空间。抗衰老并不是“逆天行事”,而是顺势而为。但我们要始终理性地认识到,不衰老并不代表不死亡,无病无灾并不代表永生。就像实验室动物,你给予它再好的条件,它也不会永久地活下去。所以抗衰老的目的是追求健康而不是不朽。

衰老算不算一种疾病?人们对这个问题也争论了很多年。之所以争论,有学术层面的问题,也有非学术层面的异议。衰老如果不是疾病也就罢了;如果是疾病,要不要治、如何治、医疗保险能不能覆盖等一系列问题就都会显现出来。其实这要看我们是如何定义疾病的。如果说疾病是“对人体正常形态与功能的偏离”(当然这个定义的前提是大家对人体正常形态和功能有统一的认识),那么衰老无疑就是一种疾病。这一问题在2018年6月发布的全球诊断信息标准《国际疾病分类》第十一次修订本中已经有一个基本定论。该版修订本中增加了一个代号为MG2A的病名——“Old Age”,也就是“衰老”,将其定义为不包括精神紊乱和阿尔茨海默病在内的高龄或老化,并建议各国从2022年1月1日起采用。既然衰老是一种疾病,那就应该可以对它进行治疗,这正是各种抗衰老疗法的法理基础。

有没有简单易行的保持健康、减缓衰老的方法?有!那就是“管住你的嘴、迈开你的腿”。辛克莱在书中强调,如果让他给出延缓衰老、促进健康的唯一建议,就是少吃一点儿;再加一条,就是每天锻炼10分钟!还需要吗?如果你觉得挨饿还不够,那就再少穿点儿(保持肌体相对凉爽)。但这一点似乎更适合相对年轻一些的人,对七八十岁及以上的人来说就不那么合适了。总结起来,其实就是“逆境中求生存”——能吃饱,我偏要饿着点儿,能穿暖,我偏要冷着点儿,能舒适,我偏要累着点儿,其统一的机制都是激活人体内最原始的生存回路。这种机制是人类在长期的进化过程中逐渐形成并保留在生命传承中的,是进化过程中严酷的环境(吃不饱、没得穿、疲于奔命等)留在人类基因组中的铭刻,它并没有因为现代人吃饱穿暖、悠闲舒适的生活方式而消失,而是仍然在生命最基本的层面发挥着生死攸关的作用。其实这种回路的基本作用是在环境(尤其是营养条件)恶劣的时候暂时蛰伏起来,等待环境的改善,以便繁殖可以顺利进行,延长寿命并不是它初始的目标,只是生物为了等待合适的发育和生殖机会而采取的权宜之计的副产物。

最后需要厘清的一个问题是:抗衰老不等于抗死亡(这也是目前许多衰老生物学著作和文献存在的一个共同问题,它们把衰老、寿命和死亡混杂而述)。上面所说的各种抗衰老的方法,不管是少吃、快走,还是使用某些医药品、保健品,都没有(至少截至目前没有)科学依据显示其能够延长最大寿命。但这些方法和措施不仅可以改善你的生命后期的健康状况,还能够在生物学寿命极限内尽可能地延长你的生理寿命,提高生存质量和生活幸福感的同时减轻个人、家庭和社会的负担。我们抗衰老的目的是减少疾病和失能的发生,是保持健康和活力,而不是单纯地延长寿命。能不能在较短的时期内实现最大寿命的延长,目前的科学研究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至少从进化的历程来看,这不会是一个简单易行的改变。也许细胞重编程、干细胞和再生医学、器官移植,或者其他的一些方法能够改变人的寿命极限,但是这些方法的实施多是在个体生命的后期进行的,也就是说它们不具备遗传性,对进化进程是没有贡献的。再说这种改变的长期群体效应和社会效应是什么,短期内也不好估量。但是未来会发生什么,谁又说得准呢?

“终结我们所知的衰老”,“我们将度过没有疾病或残疾的人生”。辛克莱在其新著中发出了豪言壮语。 WUeq2479EhaPTq1sKcCfTU7rHnm2wUSO0yf/pYmbD2BCK4OMYy7SRMb67sd0Vja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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