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多问题上,美国两党的经济学专家会站在各自对应党派议员的对立面各抒己见。
——阿瑟·奥肯
政界人士和经济学家经常鸡同鸭讲,不仅如此,他们的分歧越来越深。毫不夸张地说,政界人士和经济学家生活在两种截然不同且经常冲突的文明之中。
很久以前,我作为团队新人加入了候任总统比尔·克林顿的新经济团队,进入了一个陌生的领域。1993年1月,我们在小石城(Little Rock)州长官邸的第一次会面令我不知所措。那个冬日,所有人围坐在一张大红木桌子旁,其中包括罗伯特·鲁宾(Robert Rubin)和罗杰·奥尔特曼(Roger Altman)等华尔街巨头,劳埃德·本特森(Lloyd Bentsen)、莱昂·帕内塔(Leon Panetta)和罗恩·布朗(Ron Brown)等经验丰富的政界人士,还有像乔治·斯蒂芬诺普洛斯(George Stephanopoulos)、吉恩·斯珀林(Gene Sperling)和罗伯特·赖克(Robert Reich)这样的竞选人物。除了本特森和布朗已经去世,其他人现在都已经和我成为朋友,但当时他们对我来说大多还是陌生人。对这里规矩的不熟悉让我感到不安,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其他人也是如此。
另外两名来自学术界的劳拉·泰森(Laura Tyson)和拉里·萨默斯(Larry Summers)也出席了这次会议。我接受了泰森的邀请,加入了经济顾问委员会。该委员会是由三位经济学家组成的一个小组,通常是由大学里的知名教授组成,就所有经济问题为总统提出建议。萨默斯后来任职于财政部。
我搭乘从纽瓦克到孟菲斯的商业航班,很早就到了会场,而大多数人都是坐包机从华盛顿一起过来的。作为简报会里规模最小、权力也最小的组织的二号人物,我深知在所有重要人物到来之前,我不能落座。候任副总统艾伯特·戈尔先走了进来,打了一圈招呼,然后他和候任财政部部长本特森坐在靠近门一侧的桌边。这就意味着总统应该也会坐在那边了吧,于是我小心地挪到另一边。
过了一会儿,摄影师们冲了进来,把戈尔挤到我这边,几乎快把他推到我腿上了。我挪开两把椅子,给本特森和马上要出场的大咖腾出地方。但是,当候任总统克林顿走进房间时,他却没坐过来,而是去了戈尔原先的座位附近,抢椅子游戏又重演了一番。这一天,我学习了关于等级制度的第一课:你坐在哪里取决于你站在哪里。
整整一周后,团队又回到了小石城。这一次,我和其他人一起坐小包机从华盛顿飞来。那些级别最高的人(本特森和鲁宾)坐在舒适的前排;我们则在靠后的长沙发上挤作一团。好笑的是,当天早上的《华尔街日报》的一篇文章正好提到美国《职业安全与健康法案》( Occupational Safety and Health Act )里有关过于拥挤的工作场所的新规定。我跟即将上任的劳工部部长莱克开玩笑说,咱们正处于新规定里要求避免的状况。
克林顿迟到了!经过漫长的等待,我们被引进了餐厅,在擦得锃亮的红木桌旁坐下。这里的装饰已经从早期美国风格转变为早期搬家风格,到处是移动纸箱、装在箱子里的镜子等,因为几天后总统一家就要搬去华盛顿了。这一次,克林顿的总统座席标记得非常醒目,所以我径直朝另一端走去。
根据级别,泰森坐在我的左边,离候任总统近一个座位。等候中,我小声和泰森说:“我预测在未来所有的经济会议里,来自财政部的人会最多,美国行政管理和预算局(Office of Management and Budget)准备的文件会最多,而我们经济顾问委员会会带来最好的点子。”这听起来有点讽刺意味,但基本属实。
克林顿到了,后面跟着一个勤务员,端着一碗汤。我当时认为,可怜的总统一定是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整天都在吃东西。泰森首先简要地回顾了经济状况和削减联邦预算赤字的基本设想,然后由我详细阐述。
打开幻灯片,我开始根据表格和数字展开阐述。我刚说了三个字,一位年轻的助理就冲了进来,宣布媒体马上要进来拍照,没有记者,只有摄影师。这让我很兴奋,之前听说过很多次这种场面却未曾得见,而我的第一次媒体见面会即将来临!
候任总统意识到我在他的文明中是一个异类,他放下手中的汤碗抬起头,亲切地指导我应当如何拍照:“艾伦,你现在不需要讲什么,只需要表现得富有深度即可。”桌旁响起沙哑的笑声。我镇定了一下,回答说:“候任总统先生,这个挺有趣的。在我之前的工作中,我不需要表现得怎样,只需要讲出深度。”这引发了更多笑声。
两秒钟后,我们就被一群摄影师包围了,闪光灯此起彼伏。我对自己说:艾伦,这是一个新世界。